卻這日來到下蔡地界,隻見滿目瘡痍,民生凋敝,廢垣頹井比比皆是。
金兵南侵,一路破竹,但為了和談,退駐下蔡,靜待大宋回複,一來一往,數月時間,和談成功後,方從下蔡撤回淮北,下蔡居民躲避胡兵,流離失所,現逐漸回鄉,看到此景,人人吞聲……
“‘嫣然一笑迷下蔡’,此非宋玉之美女公子積聚之下蔡嗎?”戴複古不禁感歎萬千。
“弟何故哀歎?”
背後有人打斷了戴複古的神思,回頭一看,隻見一位員外站在身後,雖一身風塵,但雙目神采奕奕,自是不凡。連忙施禮搭話。
“晚生戴複古,遊曆至此,痛感人民疾苦,因此不禁哀歎,令員外見笑。”
“戴複古?”中年員外沉吟了一下:“坊間流傳一位江湖詩人之詩《淮村兵後》,辭情憂民,想來是賢弟大作?”
“員外見笑,正是在下拙作。”
“嗯……弟才情,確屬不凡,但為何流落江湖?”
“來話長,先父東皋子諱敏才者,一生喜詩,不求仕進,可能冥冥之中,我亦受其影響,再者,吾世陸放翁亦勸我,放眼民生,多遊曆,詩在詩外,所以,我到淮南看看,能否有機會為國為民做一些事。”
“很失望吧?”員外也感歎道:“想做事,可執事者不求上進,得過且過,遂至下罹殃,遠景不忍觀。”
“遠景不可觀,但年輕人總得抱有希望。還沒請教員外高姓大名?”戴複古把話頭引開。
“老朽姓張,名軾,自釋之。本朝張浚之子張栻,湖湘理學大家,我和他同名,但非同一個字,吾乃蘇軾之軾。”
“哈哈哈,員外好名字,一聽就是敬仰先賢之人。”
“是啊!是啊!我也喜歡讀書,家藏書上萬卷,兄弟不嫌寒舍偏僻,可到莊上流連幾日。”
戴複古一聽張員外自稱藏書上萬,馬上就迫不及待了:“員外不嫌在下粗疏無理,實在願意同員外走一遭。但不知仙鄉何處?”
“我本江右武寧人,隻因下蔡有我故友,不知被兵以後,他流落何方?故此來找尋一番,可滿目瘡痍,十室九空,已不複尋找,真遺憾。想吾友逃難會到武寧找我,可我苦盼經年,一直未見蹤影,金兵駐紮下蔡,我家有老母和幼女,不忍拋下她們,貿然跑來下蔡尋找,誰知金兵退後,竟無處可尋。”
“世道紛亂,吉人相,朋友知你懸望,也會安心,也不必太自責。”
“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了。我置辦一下行裝,然後就啟程回武寧。”
二人回客棧收拾行裝,第二約在下蔡南門,一起往武寧趕去。回望下蔡城闕,巍巍然,青色古磚上,新的、舊的箭痕累累,難道這就是宋玉《登徒子賦》所的,王孫公子、姐積聚之靈秀之地嗎?“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是有乎?
不一日,二人來到武寧,張員外家在城南張家莊,莊子不大,幾十家住戶攤開在一條河兩岸。
張員外殷勤備至,戴複古遂在張家莊住下,漂泊了這些年,總算有家一般的享受。
這日,莊外來了主仆二人,主人羽扇綸巾,狀貌儒雅,飄然而至,二人各騎一匹瘦馬,到得莊上,投刺求見張員外。
張員外急忙出莊迎接,延入家中,馬入廄中喂養,主客在客堂相見施禮。
“賢弟,想殺哥哥了。先不必多禮,客房中已經安排浣洗,賢弟但洗去征塵,晚宴已經安排,正巧莊上住著一位年輕後生,一起席間暢談。”
“費哥哥勞神安排。”
“哪話?請……”
戴複古自到張家莊以來,整日讀書,從未遇藏書之富的尋常人家,正好可使自己學識補缺。張員外將戴複古從書房邀出,與客人共進晚餐。
席前張員外做了簡單介紹:“戴賢弟,這是老朽密友方信孺,方大人。”
戴複古忙施禮:“方大人,生戴複古有禮了。”
“不必多禮,戴複古,名字好熟悉。可是坊間流傳的《淮村兵後》的江湖詩人?”
“正是不才。”
“青年才俊,骨骼清奇,自是不凡。”
“大人過獎。”
“近來可有詩作?讓我先吟詠為快。”
“大人抬愛,學生正想向大人請教詩理。”
張員外插話道:“既然二位都是雅客,不妨淺酌低唱,慢慢敘談。”
三人入席,客居上座,主人相陪,戴複古末座,也無局促之感,三人開懷暢飲。
酒過三巡,方信孺舊話重提:“弟,快把近作見示。”
“二位前輩,晚生不再客氣了,近日與人談起邊事,感慨得詩。”
《遇張韓伯邊事》
每上高樓欲斷魂,沿江市井幾家存?
飛鴻曆曆傳邊信,芳草青青補燒痕;
北望苦無多世界,南來別是一乾坤;
相逢莫傷心事,且把霜螯薦酒樽。
“芳草青青補燒痕,好句子。”方信孺不覺淚下……
“大好河山,兵戈肆虐,確實讓人欲哭無淚。就我們武寧,幾十年來數度受兵,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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