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圖一出, 民間熱鬧極了, 傳言和風雪一起染白了整個大荊國。
老百姓足不出戶窩在屋子,點了爐子, 烤著明晃晃色的火光東拉西扯,侃侃而談皇帝三宮六院的那點事。
有人他三舅舅大外甥的兄弟在宮當差, 親眼看見後閩公主的美人圖了, 那美的跟仙似的,把三千粉黛都比下去了,等公主一來, 所有的貴妃都要失寵。
有人趕緊他放狗屁,他大姨奶家的孫子在帝都開鋪子,親耳聽到宮來的大官閑談那公主美是美, 不過長得人高馬大, 根本比不上咱自家的女人溫柔巧, 皇上不定看一眼就送進冷宮了。
杜雲懷揣兜瓜子,上街溜達一圈, 得到了好幾個版本, 中午吃午飯的時候當笑資跟衙門的捕快們起來,引起一陣唏噓。
“大人, 你和圖爺晚點回來就能看見美人圖了,要是在帝都過個年不定還能等來公主,親自看看那娘子到底美不美。”一捕快道。
杜雲飛快看了一眼圖柏, 低頭往嘴塞一大口米飯, 邊往外噴飯邊道, “不看,就是要來嫁給本大人,本大人都不稀罕,公主能有多好看,能比我家老圖還耐看嗎。”
圖柏啃著胡蘿卜,聞言,抬腳酷酷的將杜雲踹下桌了。
桌上一陣哄笑,有捕快笑趴到桌子上,口水飛濺,“不能比不能比,圖爺是俊,要比,也要跟禪師比,他才是唔——”
話還沒完,就被突如其來的一根胡蘿卜堵住了嘴,扭頭去看,就見師爺收回筷子,冷冷道,“飯吃夠了就走,吐沫星子噴菜上了,還讓不讓吃了。”
地上的杜雲臉色飛快閃過一絲僵硬,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扒住桌子站起來,若無其事的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趕緊吃,吃完幹活去。”
一群大老爺們吃起飯來也帶勁,一會兒悶頭不話半桌子菜就沒了,杜雲從飯碗間探出視線,看見圖柏一手撐著下巴,默不作聲看著碗的菜,他多嘴問了句,“想什呢?”
圖柏抬起眼皮,表情淡淡道,“想他的禪師是誰。”
從宮內往外望去,能看見千山萬嶺白雪皚皚,近處王城千家萬戶鱗次櫛比,凸起的屋脊從白雪覆蓋下露出一點殷紅的端倪,遠遠望去如散落滿地的相思子。
隻要有一點紅,都能引起相思。
禮佛殿內檀香嫋嫋,透過氤氳的青煙能看見殿外一片雪白,一玄撩開眼皮偷偷望向殿外,看見碎雪花紛紛揚揚滿飄落,簌簌的落雪聲中夾雜著刀劍碰撞的金石之聲。
刀光劍影在大雪中無意跌進禮佛大殿內一道刺目的雪白,一玄抱著木魚驚慌閃躲,卻不料腳下絆住坐墊踉蹌往前撲去,在摔倒的瞬間被一襲青裟扶住了。
他眼一熱,“師父!”
千梵單手將一玄拎到身後,另一隻手腕上纏著極細的紅繩,紅素繩攀附他的手臂像一條細的毒蛇,幽幽盯著麵前的一身勁裝的青年。
隨著他上下起落,紅蛇在刀劍中穿梭,又準又狠的撲到鋒利的劍刃上,靈活扭動自己纖細的身體,將劍刃死死住了。
千梵神情淡漠,手腕卻猛地用力,青年的劍‘嗆啷’一聲掉落在地,紅素繩急速收縮,劍柄一路摩擦出火星,躍進了千梵手。
他衝眼前人微微頷首,翻手將對方的兵器奉上,落落大方,“貧僧失禮了。”
青年冷冷瞧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大殿,在邁出漆紅的門檻時,忽然憑空消失,隻留下半根淺黃色的羽毛晃悠悠飄落。
隨即,大殿外獨立在風雪中的一樹臘梅上多了一隻很圓很圓很圓的黃鳥。
黃鳥用嫩黃色的爪爪抓住樹枝,兩隻翅膀往胸前交錯,擺成一個稽首的姿勢,頗有大俠風度道,“非你失禮,是在下技不如人。”
這隻鳥的聲音有種冰雪剔透般的冷清,兩隻綠豆大的眼睛如琥珀般溫潤泛著光澤。
千梵,“公子隻是不擅用劍。”
黃鳥拿翅膀插腰,淡淡嗯了聲。
一旁的一玄和尚已經瞪大了眼,震驚的目光在師父和黃鳥之間徘徊,太過於驚訝,以至於輕輕‘啊’了一聲,拉住師父的下擺想問他是鳥成精了,還是人變成鳥了。
這時,二人身後傳來杯瓷相碰的清脆聲,一玄跟著千梵轉身,就見檀香嫋嫋的大殿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
那人手捧著一隻清瓷茶盞,玄色袍子的袍子外披了件雪白的大氅,顯得格外華貴軒昂。
他隻是坐著,卻讓人平白覺得威嚴,兩道劍眉橫斜入鬢角,眸中隱隱有剛毅之色,薄唇緊抿,英俊不凡,沉穩端莊。
一玄不敢在他臉上停留多久,正要收回目光,這才詫異發現男子坐在一隻通體碧綠的椅子上,椅子兩側有鑲嵌金紋絲線的大輪子。
這個氣宇軒昂身姿偉岸的男人竟然不良於行?
“山月,許久不見。”男人開口。
千梵雙手合十於胸前,稽首一拜,“十九爺。”
此人便是遠在江湖萬、當朝子的最忌憚的懷遠王爺。
懷遠王頷首回禮,目光穿過長長的大殿。
殿外又下了雪,梅枝上的黃鳥沒多大會兒就被落了滿身雪花,它撲騰下翅膀抖落,懶洋洋,“你們聊,我出去轉轉。”
完就拍動翅膀,圓圓的身子看似笨拙可笑,飛起來卻驚鴻輕盈,跟一顆毛絨球似的轉眼就消失在雪中。
黃鳥來就來,走也立刻走的無影無蹤,在它身後那座豪華的大殿內,一直注視著它的懷遠王黑眸微微一黯。
千梵拍了下還在愣愣然的一玄,“去齋房給公子取些稻米。”
短短幾炷香之內,和尚接二連三受了驚嚇,這會兒好不容易回過點神,忙抱著木魚往殿外跑去,還貼心替他們合上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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