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也不說了,意思都在酒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過山雲 本章:啥也不說了,意思都在酒

    搶運某酒業集團位於震區酒品庫中的存酒是我部集中兵力實力實施的一次大行動、大陣仗。至少在宣傳幹事的筆下,這一行動的意義與集團軍另一支兄弟部隊執行的唐家山堰塞湖搶險任務不相上下。連續數,近千官兵、近百台運輸車輛,把幾十萬箱成品酒及部分生產設備從綿竹市庫區轉移到其它未受災的廠房和儲備庫。這個酒業品牌曾讚助過國內某知名導演的多部電影作品,當年在某部地震題材影片中長達數秒的特寫和定格還因為廣告過度植入受到社會非議。如果不是因為汶川大地震架構的某些機緣關聯,那部影片的讚助商未必是它。所以當影片上映時,坐在影院的我感受著大地震與這個企業,與我們這支部隊的某些因緣際會,心有許多別樣滋味。

    直到今我依然質疑這個行動的合理性。當時的法是由於停電,庫區的通風係統全靠柴油機發電維持,一旦通風不暢導致酒精蒸汽濃度過高,幾十萬箱庫存酒就是一顆大炸彈,引發爆燃的危險性極大。所以那次行動被大書特書、反複提起,多年後也都在老部隊的旅史館展示著,相關資料圖片也載入了集團軍抗震救災誌中。但這件事是否真的必須由部隊來幹,企業有沒有其它人力資源來做這件事,在搜救工作尚未完成時集中救災力量來做這件事是否緊迫、必要而且正確?我不是化學工程師,不知道當時的法是否可信;我也不是建築工程師,並不清楚酒品倉庫是否還能抵禦可能的餘震。其實那段時間規範有序的綜合救災指揮體係還沒有建立,命令來自哪?如何作出?我們全然不知,隻能逐級執行。由於參與了搶運行動現地測勘、行動計劃、現場組織直到撰寫史誌編撰成書的全過程,我對這一行動有著從宏觀到細節的全麵思考,有些想法也必須表達出來。

    是酒品庫,到了現地才發現是一個倉庫群,占地數公頃,存酒數十萬箱,從十幾元一瓶的百姓酒到幾十數百元的接待酒、宴會酒乃至國賓酒,極致酒廠視為無價之寶必須用運鈔車押運的三十年陳釀和數百年曆史的老坊酒曲。庫區損毀情況不一,但有裂縫無垮塌,崩壞脫落的地方很少,比傷亡慘重的富新二那嚴重缺乏鋼筋骨架支撐的教學樓堅固太多。那時我還在周姓領導麾下,有種若即若離的感覺,盡管不爽但工作和事情總歸還是得幹。勘測現地後確定兵力配置和使用,行動仍以步兵營加強工兵連、警偵連為主,汽車連加強幾個牽引炮兵單位的運輸車輛負責酒品運輸。計劃三時間完成,後勤保障方麵由企業負責為官兵提供難得的幾頓熱餐和飲用水。一切計劃停當後部隊開始行動準備,卸下救援用的挖掘和切割工具,每人配發口罩手套等勞保用品。由於電梯無法使用,所以三層的庫房隻能手工搬運、推車擺渡。對了,整個轉運行動是當作軍事任務來組織實施的,官兵都沒有額外勞動報酬。誰知道呢?

    組織計劃工作完成後我就馬上參與到具體工作中,原因無非是不想又被帶到某個舒服的會議室吹牛喝茶吹空調。工兵連由黃連長帶領負責樓下裝車,步兵三連,也是我當年任排長時老連隊的一個排由我帶領負責從上到下搬運酒品。進入酒庫前我對大家提的要求是務必注意安全,預先把逃生路線熟悉,四人一組作業不準分開,一旦感到餘震就往庫外跑,在庫區間的空地上集合,疏散信號為短促哨音,除此外沒有提其它要求,那時也沒覺得需要提其它要求。

    08年的部隊還沒有禁酒令,隻規定不允許酗酒、不允許正課時間飲酒,後來某位上將主導的全麵禁酒時代還未到來。那時的部隊節假日聚餐還能見到啤酒,官兵日常交流感情還會喝十幾塊一瓶的“火爆”白酒或附近村民自釀的糧食酒或泡酒。那時的部隊偶爾會因為喝酒發生各種爭執,甚至是連隊之間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切磋”,所以那個時期的部隊,酒精既是作風紀律的絆腳石,卻也是情感友誼的承載和戰力血性的倍增器。不過,我是一個從不沾酒,臨到軍校畢業感到危機感才學著喝點的人。一個不喝酒的人不會想到愛酒、嗜酒卻沒錢買酒的戰士突然身處高檔酒庫時會是怎樣的心態,也沒有想到當部隊幾次三番被形式主義折騰後,作風已經滑落到相當嚴重的程度。

    在hb劇集《兄弟連》中,鬥誌昂揚的101空降師506團e連攻入德國和奧地利境內後,士兵開始酗酒甚至暴力搶劫,無論軍官還是士兵都無法自持。溫特斯少校帶著他的摯友走進希特勒私藏酒窖後的話是“趕在後續部隊到來前能搬多少搬走多少,反正不會被留下”。發展到後來連隊的高級士官被友鄰單位的酗酒新兵一槍爆頭;幾個士兵帶著步槍按照自己的價值判斷不經審判就可以隨意槍殺疑似納粹份子。這才是真實的軍隊和軍事行動的樣子,無論國內國外,軍人並不是無欲無求的神佛,紀律約束也許不同,但人心總是大相徑庭。因為講紀律,g黨口中曾經的“匪”後來成了正規軍、解放軍、子弟兵;由於缺乏紀律約束,曾經彪悍的滿清八旗鐵騎也會在西方聯軍虛張聲勢的陣列前淪為敗軍流寇。人是世俗的造物,軍人也免不了隨俗。

    當發現戰士偷偷躲著喝酒,往水壺灌酒,而汽車連的駕駛員甚至直接往駕駛室後座搬酒時我是震驚的。這還是那支幾前在火車站熱淚盈眶,村民送來果蔬時泣不成聲的部隊?還是那群和我一起在烈日下炙烤數時滴水不喝的鐵人?而當我發現這樣的問題不是少數而是普遍性問題時,我一個人靠著立柱坐下沉默了許久。我不想再去談論這次行動是否是替企業打廉價黑工,不想去深究指揮層受命時是出於什考慮,但這樣大範圍的作風下滑和綱紀崩殂我該如何應對?我太過理想和單純,那時的我相信人民軍隊一切的好卻拒絕接受眼前正在發生著的壞。我無權對這些手指纏著繃帶渾身瘀傷,從進入災區就難得合眼,躺在地板上就能馬上入睡的戰友兄弟作道德上的批判,他們依然是驕傲而光榮的,但我也知道眼前的這些劣跡無比真實,卻又不知該做何應對。

    任務還要繼續執行下去,也必需盡我所能的控製情況惡化。最終我選擇了折中的改良和修正,也相當於默認了無力阻止的集體犯罪。我把戰士集合起來,提了幾點要求:一是要喝的話盡量不要打開整箱,那些地震時摔落不完整的箱子有沒碎的酒可以喝;二是既然打開喝了,喝完就把酒瓶摔碎,不要把空瓶裝回箱子,更不要灌水進去濫竽充數,這樣能給後期分揀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三是不要過量喝的太多,餘震發生時要保持清醒能夠逃出去。至於其它,我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再多。三的任務我隻參加了第一,那位在一樓負責裝車的工兵連長在接下來的任務中因為與一位將軍握手登報,後來獲得了抗震救災先進個人的榮譽稱號。有人我運氣不好,要是繼續留在那也許與將軍握手的更可能是身高185的我。我卻覺得自己運氣很好,我寧願呆在營地給炊事班幫廚也不願再呆在那樣的環境,麵對著無力阻止的事態持續下去。眼不見為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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