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這北涼公主人材如此出眾。”惠帝在書房踱來踱去，滿臉喜色。

    “是啊，可惜龍驤將軍沒有見到，否則不定甚為中意呢？”郭崇也深有同感。

    “隻是這女子似乎……”惠帝的麵上突然蒙上了一層憂慮，“似乎鋒芒太露了一點，怪不得龍城她曾壞了自己大事呢。我看她走路的神態步法，似乎身手相當不弱。唉，雖談吐也還算得體，怕隻怕性子過於桀驁。”

    “也是，從未有哪個女子敢於在朝堂之上直視皇上話的。”

    “蒙遜即便給她延師授書，但斷不會教導她閨德女訓。此女若是性子能夠溫順和婉些，端地堪配為龍城的佳偶。否則隻怕……”

    “玉不琢不成器，我看過了那公主的生辰年歲，至今還未滿十六。皇上若擇一可靠之人，將其好好調教一番，不難將她變得循規蹈矩。”

    “唔，她自己也要入鄉隨俗好好學我上國技藝的，孺子可教也。你去把蘇嬋喚來。”

    “遵命。”郭崇正要走出，惠帝又喚住了他：“將公主的住處移至清平苑吧。”郭崇狐疑地看了看惠帝，惠帝笑了一下，郭崇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蘇嬋本是惠帝皇後的陪嫁丫頭，當年和皇後情同姊妹。本發願終身不嫁陪伴皇後，奈何惠帝不允，在其二十七歲那年硬是許配給了喪妻的禮部員外郎周增。不料未及一年周增便病死了，蘇嬋膝下無子就又回到了皇後身邊。她地位尊貴，做事又精明能幹，闔宮上下除惠帝外都尊稱她為“蘇姑姑”。

    不多時蘇姑姑趕到，惠帝將緣由利弊細細地交代了一番後，叮囑道：“公主性子可能剛強些，你要因勢利導、循序漸進，不能操之過急。事關兩國大計和龍城終身，非你不能擔此重任，切切勿忘、切切勿忘！”

    阿措用完午飯後被宮女帶到了後宮的信芳閣中，正在和使女們一同收拾箱籠包裹，內侍卻又傳話來叫她改搬到東宮的清平苑。阿措心中莫名其妙，也隻得從命。

    一行人搬著大大的箱籠磕磕碰碰又趕往東宮，路上阿措不斷四顧張望，果見宮樓台高聳、殿宇輝煌，實乃平生未見。她自幼曾聽荀獲起漢地皇宮的富貴氣象，如今竟然親曆，不由大感興趣。正在東張西望之際忽聽一個婦人的聲音怒斥道：“你們這幫憊懶下作東西！怎地讓公主親自動手？”

    阿措嚇了一跳，扭臉一看前麵一個院落門口正站著數個宮女內侍，領頭的卻是一位端莊雍容的半老宮裝婦人，方才那斥正是由此人所發。

    幾個宮女急忙跑過來接了阿措手中的東西，那婦人滿麵春風地迎了上來，旁邊有宮女急忙引見道：“這是蘇姑姑。”

    阿措不敢怠慢，忙拱手見禮，口稱：“蘇姑姑大安。”

    那蘇姑姑卻笑道：“公主折殺老婢了。我隻不過是先皇後的一個婢女，龍驤將軍念我服侍他母後多年，敬我一聲姑姑而已，公主直喊我蘇嬋便是。”

    阿措聽她如此，焉有輕慢之理？忙道：“不敢，我初來乍到不識宮中規矩，還望蘇姑姑多多指教。”

    蘇姑姑聽了正中下懷，一團火熱地笑道：“公主如此通情達理之人，哪個忍心多拘束了你。你盡管在此安心休養，想要吃什玩什，都派人告訴我。皇上看我上了幾歲年紀，辦事還算穩妥，特為喊我來照顧公主的，若是公主有點什差池，都是我的罪過。”著，上前攜了阿措的手，笑吟吟跨入院內。

    清平苑是個兩進的院落，進門便是一個寬闊的院子，院內植有兩株百年老樹，一株是高大蒼翠的鬆柏，另一株卻是枝幹虯勁的梅花，正殿清平殿便在那花樹掩映之後。

    此時梅花開得正盛，滿樹雲蒸霞蔚，豔麗不可方物。阿措在北涼哪見過梅花？被蘇姑姑拉著邊走邊頻頻回顧，上台階時幾乎絆倒。

    “公主心了。”蘇姑姑道，拉著阿措進了清平殿。殿內幾個宮女和內侍剛剛打掃停當，見她們進來急忙躬身退出。

    蘇姑姑拉了阿措在主位上坐下，早有宮女端上香茗。蘇姑姑喚了隨行的幾名宮女內侍前來見禮：“這幾個都是我精心挑選的宮人，做事還算勤謹，以後就都是公主手下了。若有不忠不敬之事，公主隻管告訴我，我必狠狠責罰。”

    “我哪用的了這許多人伺候？”阿措嚇了一跳，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我在北涼隻有一個使女羌努，已經帶過來了。不需要別人了，真的不需要了。”著她指指立在一旁的使女。

    蘇姑姑瞟了一眼羌努那粗重的氈靴，笑了笑道：“公主帶來的人哪夠使喚。公主若是嫌人多不清淨，至少也得再挑五個才行——一個粗使、兩個灑掃、兩個貼身使喚。”

    阿措見她語意甚堅，隻得由她指了五個，其中除了一個粗使的叫王順的內侍外，灑掃的兩個宮女分別叫婉兒和秋月，貼身使喚的分別叫做蠻和綴玉。蘇姑姑恩威並施地對他們訓導了一番，打發除蠻和綴玉外的其他人退了下去。羌努見他們退下，也不知該走還是該留，站在那手腳沒有放處。

    “你去同他們幫我把行李打開收拾收拾吧。”阿措向她溫言道，羌努這才如釋重負地跑了出去。

    “公主的洗澡水燒好了嗎？”蘇姑姑捧起茶盞，冷冷地問道。

    “還要再候片刻。”蠻怯怯道，她是一個身材嬌、細眉細眼的少女，言語之間總帶著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

    “不用燒，我用冷水洗就可以了。”阿措看到蠻的神情，心有不忍地插嘴道，“我以前在北涼的時候，隻要河水不結冰都是直接跳進河洗的。”

    蘇姑姑一口茶水頓時嗆住，綴玉和蠻急忙為她捶背，半晌蘇姑姑方緩過勁來，連聲道：“作孽、作孽，寒洗冷水要致病的，弄不好將來不能生養。”

    阿措被這話噎得也幾乎咳起來，訥訥不知如何對答。

    “公主是個宅心仁厚、待下以寬的人，”蘇姑姑和顏悅色道，“哪個下人跟了你真是他們的造化了。當今的皇上也十分體恤民情、寬待下人，這些年打發出去了不少宮女內侍，弄得宮都空蕩蕩的。”

    “是啊，馬上接下來的這幾年就要有大的災了，皇上是應該撙節些，否則……”

    “哎呀罪過罪過！”蘇姑姑驚叫起來，“大過年的公主你怎出此不吉之言？下次切不可在皇上麵前出此等話來。阿彌陀佛，佛祖在上，公主她隻是年少無知，佛祖切勿怪罪，要怪罪隻報應到我頭上便是了。”

    阿措麵紅耳赤，正不知如何是好間婉兒挑簾進來，報公主的洗澡水準備好了。

    蘇姑姑合掌祝禱畢，牽著阿措向後院走去。後院卻是一個花園，兩邊遊廊環繞，中間植了許多樹木，此時都還是光禿禿的。樹木環繞著一個池塘，池邊怪石玲瓏，池上又有一座的白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