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他晚來瘋急

    但歹人並未消停, 不久又派了名宦侍來，改用一種易致人癡傻的湯藥。因後來藥物時常變換, 藥性也多複雜, 光靠嗅未必作準，謹慎起見，他便在最初少量飲下，據此誇大了演給朝臣看。

    魏嚐異常靈敏的嗅覺, 就是那時長年聞藥聞出來的。

    隻是雖憑借一身精湛演技瞞過海了去, 他卻到底因最早那批藥物，遺留下一種症, 便是遭受刺激時，難以掌握情緒, 必須瘋狂宣泄才可疏通、緩和怒意。

    魏嚐不欲殃及無辜，幹出殺人打砸的極端事, 一直竭力克製，配合宗耀的醫治，所幸漸漸有了好轉, 如今隻須用無傷大雅的方式泄泄體力便可。

    比如像眼下這樣，使勁掰個東西什的。

    但掰東西, 卻也不是什正常事。

    宗耀瞧魏嚐這模樣, 登時覺得不好，卻又不能有所表露, 隻好跟薛瓔、傅洗塵, 以及一旁兩名羽林衛一樣, 瞠目盯著他。

    魏嚐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極力壓下心底不爽，低頭看了眼手中竹簡，低低“咦”一聲，：“這怎斷了？”

    薛瓔與傅洗塵方才並未注意他，一旁一名羽林衛卻將他“行凶”經過瞧得一清二楚，見他似要蒙騙過關，忙告狀：“殿下，屬下方才瞧見了，他是故意掰斷的！”

    薛瓔還沒來得及話，魏嚐便脫口而出：“血口噴人！寡……”一句“寡人何曾”還沒完，就生生停了下來。

    “什？”薛瓔眉梢微揚，麵露疑色。

    魏嚐畢竟來到現世不久，尚未習慣從一國君王到無業遊民的轉變，又常在宗耀跟前自稱“寡人”，情急失言，腦袋一空蹦出一句：“呱……呱，呱！”

    傅洗塵、宗耀：“……”

    薛瓔一頓頓地眨了眨眼，轉頭問：“宗太醫，他……怎了？”

    宗耀忙作深思狀，想了想：“莫非犯了症？請長公主容微臣替魏公子號號脈。”

    見魏嚐一臉“我是誰，方才發生了什”的表情，薛瓔遲疑著點了點頭，待宗耀診完，又聽他道：“長公主可否借一步話？”

    她便叫傅洗塵稍作歇息，跟他去了外頭。

    宗耀：“微臣有一新發現。這些的湯藥始終不見效，很可能是因魏公子早先便曾服過不少類似藥物，身體自然而然生出了抵觸。”

    薛瓔眉頭皺起：“那他這症……”

    “許是失魂症的並發之疾，也可能與早年服下的藥物有關。”

    宗耀不得不據實明藥物一事，就像前些，向她稟告魏嚐的傷勢一樣。

    他先後侍奉二主，從衛都到長安，太了解上位者心性。薛瓔並非生性多疑，而是身居高位，凡事不得不謹慎，所以在她眼，少有全心信任的人。那，別的醫士能瞧出的端倪，他也必須老實交代，否則一旦露出馬腳，才是當真害了君上。

    薛瓔點點頭，心道也不知魏嚐從前經曆了什，想了想：“那為何先前不曾發作？”

    宗耀接著實話道：“症可因心緒波動發作，魏公子方才是不是受了刺激？比方，遭到誰人責罵、冷待。”

    她搖搖頭：“沒有。”

    他來請教問題，她一未動怒，二沒瞧不起他，三更無冷眼相待，怎也不至於叫他受刺……她想到這忽然一頓。

    哦，是不是她後來心係傅洗塵，一句話不，扔他一人在石亭的關係？仔細回想，他當時跟在她身後，好像是不太高興。

    可這有什好在意的？人又沒有三頭六臂，哪能事事顧念周全，難不成這人生病後竟成了孩子心性？

    宗耀見她神情變幻，：“長公主，微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你。”

    他便開始半真半假地道：“這些，微臣常聽魏公子問起外頭，譬如，長安附近都有什城鎮，長公主您又是怎樣的人物。微臣覺得，他很好奇這些。這患了心症的人，實則最忌諱寡居獨處，您不叫他與外頭有所接觸，而讓他一個人悶著，是不利於恢複康健的。”

    這些道理，薛瓔在醫書上也見過，今日捎魏遲過來，本也有叫父子倆多接觸接觸的意思。

    但除此之外，她卻也不能做得更多了。

    皇帝年幼，如今境況可“群狼環伺”：先帝一去，朝□□勳元老、外戚家族，四方異姓、同姓諸侯王，無一不欲趁勢坐大，連帶薛瓔也如行走刀尖，就連今日出來都為避耳目偽裝了一番，要把魏嚐這個成年男子帶去宮頭照看，是絕不可能的。

    而她又不放心他自由出入公主府。畢竟他身懷寶冊秘密，且照心口那一劍來看，外頭顯然有人欲置他於死地。

    真要放他，也得等她行完及笄禮，搬入公主府再。

    薛瓔沒與宗耀多作解釋，隻：“知道了，你先給傅中郎將瞧瞧傷勢，我去處理些事。”

    她罷轉身離開，到了府上後院一間堆滿刑具的暗室，去審羽林衛逮來的嫌犯，待一炷香後出來，就見傅洗塵站在門外等她。

    她朝他笑笑：“傅中郎將可真是勞碌命，一刻也歇不停。”

    這話得不太客氣，明明是關切，聽著卻像罵人似的。

    傅洗塵恭敬頷首道：“微臣過來瞧瞧，看您需不需要搭把手。”

    薛瓔一努下巴，示意他跟她去書房，先問：“阿羽如何？”

    “皮肉傷，並無大礙，隻是在安車頭睡熟了。”

    薛瓔稍稍一笑。傅洗塵古板，對妹妹倒沒那死心眼，否則早將她喊醒，叫她入府參見了。

    見她笑，他自覺失禮，忙道：“微臣稍後就送她回宮。”

    這當了女官的，縱使缺胳膊斷腿，也沒歸家的道理，他也是恪守規矩。但傅羽在永寧殿做事，與皇帝身邊的女官又不一樣，隻要薛瓔一句話，規矩都不是事。

    她搖頭“不必”：“放她在家歇幾，就當陪陪老將軍老夫人，沒人你們傅家閑話。”

    “那微臣就代舍妹謝過殿下了。”

    他著跟她入了書房，闔上門後，才聽她起正事：“半柱香就招了，鞭子都沒用上，你早先也已審過一遍了吧。”

    知她在嫌犯，他點頭答：“對方招供，刺殺朝廷特使一事是受衛王指使。”

    薛瓔“嗯”一聲。跟她審出來的結果一樣。但對方當初顯然不是為殺特使，而是她。那至今都不知她長相的衛王，能有這手筆？

    她彎了彎唇角：“禍水東引，咱們秦太尉挺有本事的。”

    秦太尉位列三公，在朝勢力可謂盤根錯節，且還有個了不得的妹妹，便是與薛瓔同住長樂宮的秦太後，可與他應外合。

    薛瓔早在北地便已猜到究竟，隻歎自己在那些老狐狸麵前還是嫩了些，低估了秦家兄妹的野心本事。

    傅洗塵問：“您準備如何應對？若要斷了這東引禍水，微臣便與陛下做場戲，對外稱並未捉到嫌犯，或嫌犯並未招供。”

    “秦家已將自己摘幹淨，如此，此事豈不成了懸案？”

    當初衛境邊動靜不，薛瓔能瞞牢自己北上的真相，卻瞞不住特使遇刺的事。如今鬧得人盡皆知，朝廷若拿不出凶手，是要叫皇帝失威的。

    傅洗塵想了想：“但換一處引禍水也不合適。這等手筆，兵卒輕易做不出。”

    薛瓔點點頭：“所以隻有將計就計，就讓嫌犯招認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