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綠英穀

    滿目的綠，沒有一絲雜色，似乎那綠色是寒冷的，沒有花願意靠近。在綠英穀的這片草地上，隻有一座孤塚和一條細長的通向孤塚的石子路，周圍山崖陡峭，隔絕了兩個世界。

    騎馬而來的顛簸使宣述的傷口一陣陣疼痛，他隻好用右手拿著沉甸甸的食盒，慢吞吞走向孤塚，雙腳踩在石子路上的聲響在山穀中漾動起“哧嗒哧嗒”的回聲。

    “娘，”宣述坐到墓碑旁，將食盒的供品一件件拿出了，輕輕擺放好，又將裝在碎花壺的桃花春釀，倒了淺淺半杯，與供品放到一起了，才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娘，你開心嗎？”似乎每次來這都會這樣問母親。並沒有回答，宣述隻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如果自己開心了母親就會開心，如果自己不開心，母親便也難過。

    這次，宣述覺得母親並不開心。母親在世的時候，常企盼著有一日能看見自己的兒媳，醜陋美麗，溫柔頑皮，怎都好，但一定得是宣述自己喜歡的。

    但是她並未如願。八年前的九月初六，那個夜晚寒風淒淒，傅麗倩看著廖世康，廖世康看著傅麗倩，一個向死，一個向生，一個滿麵血淚，一個毫不動容。麗倩怎相信，將死之時站在自己麵前無動於衷的這個男人，會是自己曾心甘情願嫁與為妾的那個人。

    而今宣述將要成親，新娘不過是個素未謀麵用來交換作質的玩偶。這一生這樣長，自己才二十三歲，那以後的人生呢？

    “娘，你不要擔心。”宣述已飲了許多杯桃花釀，淡淡的酒香飄蕩在他周圍，一時間山穀似乎暖了起來。

    “娘曾對述兒靈洲四分日久，但終有一日是要恢複一統的。述兒一直記著，如今就是要出頭的時候了，娘難道還不相信述兒嗎？”

    宣述不禁一笑，他想起了母親最的侄女傅妍雅，母親與廖世康尚未反目時她曾來廖府看望姑母，並在廖府住了一段時日。宣適知道母親喜歡妍雅，因此盡管宣述自己對妍雅不甚有心，但也是千般萬般待她好，隻為母親高興。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宣述輕聲吟道，身體靠著墓碑，看著遠遠的空，倏忽閉上了眼睛。和母親離得這樣近，卻又這樣遠，曾在夢有多少次想伸手抓住……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以前宣述隻覺得自己被關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無法融合，無法立足，卻又退不出去。

    “現在不一樣了。”宣述飲盡杯中酒，起身向穀外走去。他看到石子路旁竟然長出了一朵金黃的花，習慣使他自然地蹲下身去拔掉它，但就在指尖觸碰到花瓣的那刻，他突然記起自己剛才“現在不一樣了”。所以，宣述心想，綠英穀中也可以生出花朵了。

    穀外柳需和陳沛庭焦急不已。柳需顯然是剛來的，麵色被風撲打得發紅，他一眼眼向綠英穀望去，斜陽鋪射下一片紅光，卻依舊不見宣述出現在穀口那條狹長的道上。

    “多久了啊？”柳需又一次問道，如果在平時，宣述就算待上一一夜都無妨。

    “出來了出來了！”沛庭如逢大赦，如果少爺還不出來，自己真得進去看看了嗎？

    “少爺！”柳需急忙迎了上去，“少爺你可出來了。”

    “何事？”

    柳需看見宣述手中什都沒有，自看了宣述一眼，轉而言道，“沛庭，你去將少爺帶進去的東西心帶出來吧。”

    沛庭答應著進去了，柳需才跪下道：“柳需該死。”

    “起來話。”宣述也不看柳需，徑自去到穀外亭子牽馬。

    “是。”柳需恭謹跟在宣述後邊，看他並不話，隻好定了定神，“派去的人本來準備好了一切，可是不防備尤家送親的人竟有一個武功極高的，加上塗北郊，兄弟們並未得手。”

    “不是準備好了一切嗎？”宣述麵無表情，翻身上馬，“怎多了一個人就不會做事了？靈洲到廖城少也有兩日路程，一次不成還有第二次，怎你們的腦子，都不是拿來用的嗎？”

    宣述的語氣明顯多了些陰涼，柳需不禁渾身一凜，解釋道：“在路上設伏不成後，兄弟們也計劃在他們下榻的客棧找機會，可是那些人防備得緊，著實無法下手。”

    “看來我真得娶妻了。”

    柳需三十好幾的男人幾乎就要哭了出來，“塗北郊不難除，就連迎親的宣迵少爺也不是妨礙，可就是那個姓雲的男子……哦，我派人打聽到，宣適少爺去靈洲的時候還與他有過交情。少爺放心，柳需一定不讓尤姐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