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重瑤姬並沒有為難我，隻是遣了司夢仙君送我回去。她臨行前神色頗為怪異，回四重一路上我都在想，若她不是玉卿師娘，這是不是某種程度上泄露了師父的秘密。

    司夢仙君一直在耳邊叨叨叨。

    “想不到啊你這四重著實氣派，居然就你命簿司一處仙府。”他站在命簿司門前仰望，口中讚歎不絕。“此生居然能來看看存放命簿的地方，這真是令人唏噓。”

    我憐憫的看他一眼。

    除了司命，就算是瑤姬女君都不能對自己的命途做主，何況他一介仙。

    “當年做凡人時，我還感歎，命運尤眷顧我。升仙之後，更是感激。”

    有意思，這居然是個凡人來的仙。心中忽然生出些許親近。“你不是生仙魂啊？你也是凡人嗎？不知是何朝何代何地人氏？”

    他恭敬袖手，緩聲道：“千年前，南衛文公朝順都人士，曾官至欽監監正，多少與神界諸仙僚有些交情。”

    “哦！”我明白過來跟他解釋：“你這算是有仙緣的那一種，想來是壽終前有仙人指引。也是難得。”

    司夢仙君看起來並沒有那激動，想來做了千年神仙，這種誇讚也無甚所謂。

    “千年前，那你的簿子大約是我師父執筆，若要謝，合該去謝謝我師父。”著到了看到了仙宗的木門，知夢笑著點點頭，在門外作揖：“謝司命神君。”

    他進了我命簿司，繞著道岩看來看去，口中喃喃“道”二字。片刻他轉身問我：“這兩道劍痕是怎回事？”

    彼時我正坐在花廊下整理簿子，抬頭看了眼：“我都沒在意呢，兩道劍痕嗎？”

    “深的那道是老的，看來少也有千萬年，新的這道淺了些，劈在原來那條劍痕上，故而看不出來。”他負手走到我麵前，笑言道：“莫不是你和你師父得罪了什人在命簿司打起來了？”

    我自以為人緣極好的。師父也是那種翩翩君子溫潤如玉的樣子，何況，誰要是敢毀壞道石，不我同師父不會饒他，道也會下以懲處的。

    知夢看我也不出所以然，搖搖頭放棄詢問走開了，有那一瞬間，我還以為他知道這劍痕的來由。細想又不可能，改日還是要好好查查才是。

    “你這太空曠了些。為何不種些草木？”司夢仙君一邊走一邊談自己的六重芙蕖園，池子種著芙蕖青蓮，後園子栽了一片銀梨，芙蕖池下還有一片虛空養著不思藤——那是他用來編做夢境的。這樣一想我命簿司委實空了，之前是因為在北陰地界，草木不太好生長也實屬無奈，神界仙氣厚重，想來栽培些花花草草不是難事，便開始與他商議何處仙府的草木好，不招蟲，還結果。著走到通閣門前，知夢住了腳：“不知在下可否進這通閣看看？”

    我看了眼端茶出來的青鳥，還是搖搖頭：“這些簿子自帶命氣，若是不心犯了禁，怕是會衝到仙魂。青鳥這時常出入通閣打掃的，前日也受了傷，司夢大人還是別隨意進出的好。”

    司夢倒也不再強求，離開通閣又繞到道岩旁邊：“仙姬，在下做凡人時名叫韓知夢。在下也是凡人升仙，自覺與仙姬絕對親切些，方才假扮子思神君多有得罪，知夢再次道歉，不知仙姬可願交我這個朋友。”

    知夢這人倒是自來的熟稔，與他一處卻是生來的習慣。我起身回禮：“得友如此，我複何求。我做凡人時似乎名為顏若，不過現在，還是叫我如玉吧。”

    身後腳步聲仿佛一個趔趄猛然頓住，麵前知夢忽的臉色煞白，眼角抽動著，不敢置信看著我。

    我並沒什不得體的話呀。

    順著知夢的目光回轉，元初君扶著廊柱思思盯著我，那眼睛似是要滲出火來。還未反應過來，他上前幾步抓住我的手一個狠勁拖到他身後。隻聽得他同知夢厲聲道：“你別忘了答應我什！”

    “不敢。”知夢亦是冷下臉。卻毫不退避。

    這場景令我心生畏懼，一種遙遠卻熟悉的憂愁焦慮忽然蒙上心頭。手腕痛意襲來，仿佛聽到匕首刺入皮膚“噗”的一聲輕響，我奮力甩開元初君的手，跌倒在地。

    “仙姬！”“阿若！”

    腦中麻木，眼間盡是金星迸發，一陣黑一陣紅，仿若感到暗獄中的寒冷潮濕，貼著血肉，麻木濕潤的疼痛。

    熟悉的溫暖拉回靈台清明，再次回神，我抓著自己的手腕，總覺得那有一道極深的傷痕。頭頂青光縈繞，我拉一下青鳥的衣袖，示意她已經無恙了。

    青鳥收了手在身後扶住我：“你可好？是不是……”

    我搖搖頭讓她別再話，踉蹌起身：“身體抱恙，二位請便。”

    話畢，扶著青鳥往屋走去。屋子有忘情酒。

    之前犯病時，在忘川中泡一泡也就無事了，如今在神界，隻能暫且用忘情酒緩一緩，畢竟都是忘川中水，好歹也有用處的。

    青鳥坐在我麵前，欲言又止。

    實則我心是有數的，隻怕是做凡人時受了很大的苦，如今這病，怕也是我那時的後遺症。

    “總是喝忘情酒也不是辦法。仙姬，我覺得你應該找找解決的法子。”

    我歪在榻上愁眉苦臉。辦法不是沒想過，可名醫找了不少，都是魂魄帶來的，治不了。況且並不常發，原本不須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