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一直是陰沉的。不像北陰地界，終日的黃昏與黑夜交替，這的空仿佛籠著一層薄薄的煙塵。此時是晌午，我在眼兒媚三樓的雅座，看著窗外更加陰沉，怕是要下雨。

    妖氣更厚重了。

    這是夢境，一個妖的夢境。這是我在這個夢的第十三日。窗外開始下雨的時候，丫鬟來關窗。那是眼兒媚的歌姬，名叫白辛姒。幾日都是她引我落座，故而熟悉了些。

    “顏公子，這雨很大，恐怕今夜您走不了了。”

    我一身男裝，束發金冠月白長袍，正在多寶架旁看一本古筆。講述的故事應是篡的，卻也有些真情實意。隻貴族家的姐如何愛一個貧書生，而後父母大人請了什神仙巫婆做了絕情丹，那姐就忘了書生。那書生孤老終死，臨死前留下一隻鐲子，送到那貴族姐家，那時那姐也是老太太了，看到鐲子，於和自己久久珍藏的那一隻竟是一對，不知怎得破了那丸藥的功效，隨後，同那書生一並死去了。合葬後，墓上開了一束並蒂木芙蓉。後來才知，鐲子原是用上的石頭磨的。

    彼時我正新奇，這妖怪的夢境中竟然有完整的書籍，故事還蠻一波三折頗有我師父的風範。便隨口應了辛姒一句：“我不急走，等雨停吧。”

    那辛姒卻支支吾吾了些：“顏公子，今晚這雅間另有客人早定好了的。”

    “我等他來了再走不遲，”我隨手拿起另一本書，不以為意：“雨總不會一直下著不停了。”

    有時候話不能得太絕，辛姒再來催時，大雨滂沱的正起勁。

    “顏公子，這下您是真的不能再留了。客人已經來了。”

    戀戀不舍把手邊一本其實寫的很糟糕但是看得我很開心的古筆放下，抬頭看到那墨藍衣袍在門口詫異的看著我。

    “居然是你。”

    良久，他艱難開口。

    雖等了這久終於見到元初君，我委實很高興，恨不得現在就帶他離開夢境，可聽他這個語氣，卻仿佛是與我相識。那問題來了，這個他，認識的是哪個我。

    我還在糾結，元初君卻同那辛姒，讓我一起留在這避雨，等我回神，辛姒已然合了門，元初在窗台旁的香木桌旁坐定了。

    “你……在道觀還好嗎？”

    “啊，還……還好。”

    道觀？讓我想想，隻能是衛德昭傷了我之後，知夢死之前的那段日子了。

    麵對這個時候的他，我忽然什都不想。這個元初，委實渣的很，懦弱的很。即便到如今，想到那時的他，我仍是恨不得扒皮碎骨抽筋放血與他永世不再相見。

    不知沉默了多久，窗外雷聲陣陣，我下意識捂住自己的手腕——曾經衛德昭的私刑如在眼前，恍惚中出了暗獄，那也是個雷電隆隆煙雨迷蒙。雖有太陰神姬的清氣相緩和，可我仍舊控製不住頭皮發麻。

    不曉得他何時起身的，隻是忽然肩上一暖，他把大氅脫下，搭在我肩上。

    “一個道姑做男兒扮相，在這花街香粉地留戀流連數日，阿若，真想不出你有這樣的癖好。一點都不像個公主殿下的樣子。”著他握住我的手腕，我睜大眼睛不安的看他，他卻笑言：“茯苓回去又該你了。”

    我奮力掙開他的手：“沒喝酒也糊塗了，我不是什公主。”著就把大氅脫下。

    或許我也忘記了，他原本是個將軍，力氣比我要大得多。他不容反對的壓住我的手，把大氅重新披好，隻是從後背緊緊抱著我。

    “阿若你別動，讓我抱一會。”

    細微的呼吸聲擦著耳畔而過，忽然戳動心底。

    “就一會兒。”

    不是不掙脫，而是根本動不了。

    這樣的元初，真的無賴至極，卻不知為何又讓我不忍去推開。

    “你這樣子，跟當年偷偷隨我出兵時一般無二，這多年了，你還是你。”

    我……還是我……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但我知道你不會信。”

    “你要是抱夠了，就放開。”

    “我把你帶出宮，送到村野，本來是要回去救陛下的。可他站在城樓之上，對著南衛百萬之師，毅然躍下。最終留給我的密旨，就是保護好她的妹妹。”

    我忽然眼眶那樣酸澀。

    “阿若，你信我，我不是叛國，我隻是想帶你走，我也曾想帶顏肅走。”

    顏肅……皇兄……

    那個笑著在陽光下給我看藥碗底的人。

    那個叮囑我要複國的，哪怕不能複國，也要好好活著的人。

    眼前模糊了，涼涼的，仿佛他就坐在麵前，向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