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湍湍激流漸漸消逝，四周不再是霧蒙蒙一片，看得出是夕陽西下。

    我如今落在的，是十億凡世中，我進逍遙觀後，曉得元初是神的那個時候。

    山下是繁榮的南衛京都，皇城住著那位皇帝弟，那金瓦紅牆依舊冷漠。坊市之間，不管過多久，我依然可以清楚的指出韓府在哪個方位。這個時間，韓知夢若不在欽監當值，應當已經回府了。

    繞著逍遙觀走了一圈，山水依舊，故人依舊。出了逍遙觀在山間林中漫步，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故人。

    而我麵前晃著腿哼著曲兒的這個故人，我不得不承認，見到她內心並無什波動，不是很出乎意料。

    子念坐在逍遙觀外密林中的樹枝上，慈愛的盯著我。

    是的，那個目光，稱得上“慈愛”。

    “乖侄兒，你院子種了許多梨樹是吧？唔，有點可惜，我一靠近梨花，臉上就起一些紅疹子……”

    子念跳下樹來，在我身邊晃悠，像是拉家常一般。

    “那你還是別來見我的好。”大袖下已然攥緊了陰陽筆，我也笑意盈盈的回了她一句。

    卻不想子念像是沒聽到一般，猶然自顧自著，仿佛還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不過，我既然打定主意那想找到你，我就犧牲一下……”

    子念非常認真的看著我：

    “下次我腫著臉去見你好了。”

    ……她偷偷沉入銀河往生，就是為了來告訴我她投身於民間某語言藝術活動了？

    “我倒覺得，你單純的犧牲就夠了。臉腫成豬，我怕我在收拾你的時候，會笑場。”

    話未畢，陰陽筆化出一雙短劍，毫不猶豫的刺了出去。

    “更何況，沒有下次。”

    新仇舊賬，不論是哪個，從頭到尾都跟你沾著邊。可憐我這陰陽筆，這次又要拿來嚐嚐血了。

    子念仍舊慈愛的盯著我：“年輕人不要動不動舞刀弄槍的，傷到人就不好了。”

    “是啊，好在你不是人，好在你禽獸不如。若是傷不到，真真委屈了我這一雙陰陽筆。”千百道淩厲的劍鋒一股腦的逼了出去。

    “哎喲，戾氣這重，倒真是很有妖的樣子呢。”

    “拜你所賜，如今半神半妖，這不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子念左躲右閃，我這劍氣卻還未能修煉得到可以拐彎的地步。心中越是急躁，越後悔當年為何不好好修煉。

    真是……劍到用時方恨……直……

    這點劣勢子念看的清楚，她不停在林子繞圈圈。

    又是貓追耗子的遊戲，最煩人了。我從來都屬於那種不太樂意動彈的人。從前在北冥，枉死城孩子們玩老鷹抓雞，我一個成年的仙了卻還不如一群毛頭子反應快，輪到我抓我又一直追不上他們。故而對這種追逐戰產生了心理陰影。那些孩子總是四散亂跑，從來都不曉得到底應該去追哪個。

    心中一道電閃雷劈，本能的住了腳。

    子念笑吟吟地坐在我對麵的樹丫上：“乖侄兒，怎不跑了？”

    陰風一綹一綹飄飄悠悠，邊暗沉下去，驚鳥飛過茫茫山林。遠處逍遙觀鍾聲長鳴。

    我環顧著被我劈出來的圓形空地，看著四麵八方八棵格外巨大的樹幹上劍氣刻畫出的一道道長短不一的橫線，看著自己站在這個圓形的一個側邊……

    子念跳下樹來，落到我對麵。她盤腿而坐，雙手捏出一個極為詭異的術法。

    八棵巨木之前隱在叢林中並不矚目，如今被我削去了周圍的樹，愈加顯得格外巨大。

    邊最後一抹魚肚白，頑固的殘留著。

    八棵巨木上的劍痕隨著子念手指的舞動，微微發出血色的光芒。我突然認清楚了巨木上的劃痕。

    乾。坤。巽。震。

    坎。離。艮。兌。

    心道不妙，這次已然是慘了。況且這詭異的八卦陣，還是我劈出來的。師父仿佛提醒過一種詭異的陣法，是連布陣人都無法衝破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自殺式八卦陣法。

    ……我應該不會運氣這好今日能親眼見到吧……

    趁著劃出兌卦的巨木還未發光，隨手謅了一縷旋風扶搖而上，衝出山林，俯視著不曉得要做些什的子念。

    然而事實證明我今運氣……的確挺好，衝出林子的一瞬間我就蒙了。

    地失色，風雷膠著，水流火焰一東一西兩麵夾擊席卷而來，山川水澤正迅速的變化著，切切實實的，超於常速的滄海桑田。

    那八卦陣發出了強烈的光芒，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向下吸去。

    子念尖細的笑聲刺入腦髓，忽然頭痛欲裂。

    “哈哈哈哈……乖師侄，姑姑這是發發善心，讓你看著你的一段段記憶，是如何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