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時節雖僅至四月下旬，而京都長安已是如同炙烤蒸籠之下，即便是不巧摔在地上都會被燙得立刻彈跳而起。位於長安主市的龍水街向來是眾人攢聚之首，此刻縱然氣炎烈，此地還是延續了以往的聒躁紛亂。偶有一兩處遠離喧囂的靜謐府邸相立，被槐樹日益濃密伸長的的綠柄遮蔽其中，顯得分外格格不入。初至長安的外省百姓遙遙望去，也隻能夠大致猜到是哪家達官貴人的偏邸罷了。

    府外燥熱難耐，府內卻是大相庭徑。假山花石上覆著流水濺濺，鳴泉落行；四周角落之中植了幾株還未長成的樹苗，向來是才種不久，青蔥嫩葉破枝而生，探頭伸到陽光之下；前庭的木籠蹲了隻花色的鸚鵡，正是隔著欄縫饒有興趣地向外看去。前院中的一大一兩人正揮劍躍行，實是好一番風雅奕然之景。

    左側高瘦明朗的灰衣少年提劍相攜，他身形修長高挑，舉止氣度不凡，輪廓棱角分明挺立，眼神靈動機敏，仿佛隱著浩瀚星辰。他與一旁的人交換了個眼神，腳用力向後騰空一踩便躍然而起，劍柄從一手換到另一手，他提腳衝至道旁的岩石上借力向後梭去，使其輕功地跳了好幾下才縱身穩落在了地上。抬頭一看對麵個頭尚的藍衣少年，見他眼睛都直了，灰衣少年一笑，輕跳抬步便重返至他的身邊。

    “好了，哥哥演示完了。”灰衣少年微微俯身道。“該你了。”

    藍衣少年俊秀的臉上雖是有些為難之意，但對上兄長的目光，還是毅然地點了點頭。他雖然學得很快，武功底子應當也不錯，但畢竟還是年齡尚，提劍而上時顯然掌握不好平衡，險些跌落途中，而後在地上之人循循的引導之下才算是借助外力穩了下來。

    “來，洺兒，你看著。抓著劍柄時手一定得用力握緊，重心要穩住，以手臂和雙腿的力量帶你提起。你在空中翻身時不要慌，記住哥哥跟你的，慢慢來。”灰衣少年目光柔和地望向他，順手理了理方才被風掀亂的衣襟。卻隻見麵前的孩童向他身後望去，隨即他便感到一隻手輕搭在了他的背上。

    方才府門沒關？他腦中隻閃過這一句話，揚手抄起劍來就順勢向身後之人逼去。那人一襲淺紫的紡衫站在身後，本是見他忙碌不願打草驚蛇。此刻見他轉身而來，一時卻愣在了原地。不過還未來得及反抗，便被逼至了牆角處。

    “昀辰！是我！”那人不情不願地反擊而上，回身別過他的手，趕忙抬聲解釋道。蘇昀辰看到眼前之人的麵貌，慌忙鬆開自己的手，歉聲問道：“澤興？你沒事吧？可有傷到哪？”

    楊澤興皺起好看的臉，不滿地揉了揉胳膊，“承蘇公子吉言，我還活著呢，多虧你沒衝動下手把我給解決了。真要過招，五十招以內還是可以的，之後我可就奈何不了你了，誰讓你是這名揚長安內外的三甲高手呢？”

    蘇昀辰看到麵前之人這幅憋屈的模樣，心不禁嘀咕這人還真有閑心，不禁揚了揚眉。“看來你還是不疼，還有心情在這跟我開玩笑。既然如此，你倒不如在院自己玩會，我還要教洺兒練劍，等等結束了再過來找你。”

    “誒誒，”楊澤興急忙上前拉住他，“你等等。昀辰，我今日前來可不是瞎玩兒的，是有正事找你。”

    沒等蘇昀辰發話，蘇昀洺倒是幾步便跑了過來。“澤興哥哥！”

    “洺兒，”楊澤興看見他過來，笑著蹲下身來，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幾日未見，洺兒有沒有想澤興哥哥？”

    大概是因為蘇昀辰和楊澤興二人的關係，蘇昀洺與後者也格外的熟絡。反正左右兄長過澤興哥哥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除卻家人親屬外，唯一可以全心實意信賴倚重的人。而楊澤興偏偏又是那種閑不下來的性子，往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與旁人打成一片，於是一來二去便成了這樣。有時看著他們二人在前，蘇昀辰竟是覺得楊澤興比自己更像是洺兒的親哥哥。

    難不成是我平日對他太過嚴苛了？這位長安城的才少年皺起眉頭，不住地自我反思著。

    蘇昀洺用力地點點頭。

    “你哥哥又讓你練習輕功劍陣了吧？”楊澤興順口猜道。見蘇昀洺瞪大眼睛瞧著他，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想鐵定沒錯。“他實在是太無聊了，你還不到十二歲，著什急？對了，改日等他不在府上，你過來找澤興哥哥，我帶你去郊外看花燈吧？城郊南湖上的花燈到了夜還會發光，可好看了。”罷，他見一旁站立的人若無其事，又賭氣般地加了一句。“你哥哥要想看書，就讓他在府一個人待著，不帶他去。”

    蘇昀辰有些好笑地打量著他，明明就是自己想去，還非得拉上洺兒一起。“我楊公子，你前幾日才過了二十三歲生辰，怎還是這童心未泯？那花燈往年又不是沒看過，何況那城郊的山丘湖泊年年都人擠人，怪沒意思的。”

    “那可不一定。這花燈年年都有新花樣，去年的和今年的能比嗎？”楊澤興站起身來，望著麵前與自己一般高的人。“再了，你不就比我大兩個月嗎？還總嫌我幼稚”到了最後一句，他越嘟囔越聲，倒真像是沒了底氣。

    “不是今是有事找我嗎？看楊公子的架勢，是打算在院中與我聊到黑？”

    楊澤興一驚，“險些將正事給忘了。”

    留下蘇昀洺一人在院中練劍，二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屋。楊澤興剛跨過門檻，蘇昀辰就抬手塞給他一包核桃酥，“估摸著上次你拿回府的應該吃得差不多了，這是永縣進的新品，你嚐嚐看。”

    楊澤興也不客氣，順手便撕開一包塞入口中。“還是你對我好。丞源那家夥，想試試他的新馬匹都不給，氣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