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太爺出去後，軒正堂內隻剩樂以珍一人。空堂寂靜，她的頭突然一陣跳痛，眼前冒出金星來。她趕緊扶著額頭坐回椅子上，半沒有緩過勁兒來。

    “二太太，你這是怎了？是不是頭痛？”一個不太熟悉的聲音，在樂以珍的耳邊響起。她皺著眉頭睜開眼睛，見是一個丫頭，麵孔有幾分生，她正頭痛欲裂的時候，想不起來是誰。

    “二太太不認識我啦？我是新分到你房的玉荷呀，昨晚新房見過的…”那丫頭生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挺機靈的樣子，端過一杯熱茶遞給樂以珍，“定兒姐姐不在府，我得了信兒，二太太回府了，尋思你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就找過來了。”

    樂以珍這才想起來，昨晚確實在洞房見過這個丫頭，她如今地位提了一格，身邊伺候的人也多了幾個，這些人聽都是老太太給挑的。

    她瞧這丫頭比芹兒要機靈拿事，心不由地喜歡，衝她招手道：“一宿沒睡，我現在頭痛的厲害，你去幫我剪一貼藥來貼上。”

    玉荷輕聲笑了：“二太太一會兒還要出門見人呢，雖然府的人都認得你，可好歹也算新媳婦亮相不是？額上貼著藥多不好看？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瞧著您就是頭痛，已經讓門口的丫頭去醫堂給您問去了，拿幾顆丸藥來吃，也好過貼膏藥呀。”

    果然是個心細的丫頭，樂以珍喝了一口熱茶，站起身來：“玉荷好細的心思，我先去老太太的靈堂瞧瞧，等藥拿來了，就去那找我。”

    她扶著頭正要往出走，玉荷輕輕地攔住了她：“二太太，你要去做事，也不急於這一會兒，還是等藥來了，你吃下再去吧，否則被冷風一吹，頭更疼了，還怎做事呀？”

    樂以珍想想也對，要是自己熬不住倒了，兩頭的事都顧不上了，豈不更著急？於是她坐回椅子上，閉目養著神，玉荷就靜靜地站在她身邊。

    她到底是年輕，心頭有再多的事，也不能耽擱了睡眠。腦子本來就是迷糊的，眼皮又沉，輕輕一閉眼，沒一會兒她就進入了半寐的狀態。

    迷蒙混沌之間，她看到兩個人，一個是老太太懷良氏，別一個是親婆婆辛繡娘。兩位老太太正坐在一片青草之上，神態安詳地著話兒。

    她好奇地走過去，兩個老太太見了她，一齊問她：“你不在家照顧遠駒，跑這來做什？”

    “你們…”她驚訝地看著兩個老太太，心充滿疑惑。

    “嗨！你有什可奇怪的？難道你還希望我們兩個老鬼麵紅耳赤地相對嗎？上輩子恨夠了，到了這，還爭什呀？”老太太懷良氏解釋的時候，婆婆就在一邊笑吟吟地聽著。

    “那可太好了，你們能冰釋前嫌，我也就放心了。”樂以珍額手稱慶。

    “快回去吧，這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好好地關照遠駒，我們就對你感激不盡了。”婆婆衝她擺了擺手，便站起身來，與懷良氏相互扶攜著，離開了。

    “我那時候沒讓你進府就對了，你太聰明，我看遠駒就知道，你要是進了府，八成沒我的好果子吃…”

    “什好地方？像我巴巴要進似的，我那二十年在穀，與百鳥百獸為伴，青山碧樹，不慎不喜，清淨無為，過得可好著呢，哪像你？一輩子操碎了心，臨了也沒落個好…”

    “榮華富貴錦衣玉食誰不喜歡？你那是吃不到葡萄，就葡萄是酸的…”

    “你吃的那都是酸葡萄，不過你這個人性子就酸，大概吃東西也好酸的吧？你是沒吃過我那穀的野葡萄，九十月長成的時候，那個甜呀…”

    兩位老太太互相打趣譏諷，笑鬧著就走遠了。樂以珍看著她們的背影，心鬆了一口氣…

    “！”樂以珍的腦袋往桌子上一磕，額頭一痛，人就醒了。她睜開眼睛，見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棉袍，知道是玉荷給找來的，出聲問道：“我睡了多久？怎不喊我？”

    玉荷在她身後輕聲道：“也就一刻鍾的功夫吧，二太太也該睡一會兒了，否則沒精神做事，豈不更糟？憩片刻，再吃了藥，頭痛就會好了。”

    著話，她給樂以珍倒來一杯水，取出一粒藥遞過來：“這是剛從藥堂拿來的藥，治頭痛的，二太太就著溫水服了吧。”

    樂以珍打量了一眼那粒藥，稍加思忖，對玉荷道：“我睡了一會兒，頭已經不疼了，這藥也不用吃了，你收好吧。”

    玉荷也不強勸，應了一聲是，就將藥收了起來。樂以珍喝了幾口水，便站起身來：“你陪我去老太太的靈堂看看。”

    “是。”玉荷恭順地應著。

    主仆二人出了軒正堂，一路往德光院而去。一路上，樂以珍都在想著剛剛做的那個夢，心中暗道：果然是人死百了，隻有活著的人才會糾鬥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