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平家的聽懷蘭這樣問，趨前扶起懷蘭，鄭重地介紹道：“大姐，這是咱們家的二太太，您昨兒沒回來，所以才不認得。”

    懷蘭一聽，舉帕拭掉臉上的淚水，將脖子一扭，哼一聲道：“董媽媽這話，聽著倒像是在責備我呢，我昨兒為什要回來？家有什大事嗎？”

    懷平家的被堵得一句話不出來，紅著臉站在旁邊。樂以珍隻當沒聽見這句話，繼續笑著招呼總督夫人：“老夫人，您也坐了一會兒了，快到內堂去喝杯熱茶吧。”

    總督夫人既不看她，也不應她的話，隻是伸手示意懷蘭去扶她。懷蘭上前扶起老夫人，祖孫二人也不拿正眼瞧樂以珍，麵色冷清，相攜著往靈堂外去。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懷蘭突然回頭，斜睨著樂以珍，傲然道：“二太太？哼！還真是不經抬舉，剛剛抓住一片葉子，就以為自己站在梧桐枝上了呢！仔細吹一陣風兒，你再摔下來！”

    語畢，攙著老夫人出了靈堂，往鍾慧院的方向去了。

    樂以珍隻覺得一團惡氣堵住胸口，咬牙忍住沒出聲，卻呆立半晌沒出話來。懷平家的上前輕聲勸道：“二太太別往心去，咱們家大姐沒出閣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淩厲的人兒，除了老太太和太太，這個家誰都不入她的眼。”

    樂以珍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頭衝懷平家的一笑：“沒關係，她性子酸，我不和她一般見識就好了，我禮數盡到，不被人捉把柄就好。”

    再回榮壽堂的時候，丫頭們將飯菜熱過，重新端上來。可是樂以珍卻沒了胃口，內漲得滿滿的，見什都想吐。

    穀姨娘和玉荷連哄帶勸，總算摁著她喝了一碗粥。玉荷在榻上鋪了錦褥，準備讓樂以珍午憩片刻。樂以珍也確實有些困乏，腦子木木地不太會思索。她坐到榻上，正準備歪一會兒，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正是八姨娘尹蘭婷。

    “二太太，可真是氣死人了！”尹蘭婷一進屋，就帶進來一團的火氣，走到榻邊，將毛氅的帽子往下一掀，一屁股坐到了樂以珍的旁邊。

    “怎了？”樂以珍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問她。

    “分給我巡查的幾個人，剛剛跑過鍾慧院的時候，全讓大姐給叫進去了，太太病得厲害，人手不夠用。”尹蘭婷將暖手的棉抄手往榻上一摔，忿忿地怨道，“鍾慧院多少個下人？光太太屋的丫頭就有六個，加上外麵伺候的，總共不下十五六個，竟照顧不了一個病人嗎？這下可好，我成了沒槍的將軍，還巡什查？”

    樂以珍輕輕地蹙了一下眉頭，隨即拍拍尹蘭婷的肩膀：“算了，幾個人而已，由著她叫去，我再分給你幾個人就是了。”

    “哪還有人了？”尹蘭婷轉頭瞪著樂以珍，完全不記得她們兩個人現在是有嫡庶尊卑之分，吼她一句，“前一陣子籌備你和老爺的親事，府都忙翻了，原以為親事一過，大家都可以歇歇了，結果喜事的賞錢還沒領到，又開始腳不沾地忙喪事，你去看看那些下人，哪一個不是一張苦瓜臉…”

    樂以珍聽到這，抬手打斷她的話，對玉荷道：“尹姨娘不提這話兒，我還差點兒忘了，昨兒辦喜事，下邊的人都累得夠嗆，按理應該今打賞的，如今老太太又沒了，讓他們連番受累，更應該加賞了。玉荷，你去找懷平，跟他我的話，以往家有紅白事，過後都是如何打賞的，今次加倍，今晚賞錢就發下去，也好給大家打打氣，鼓起勁來幹活。”

    “是。”玉荷領命出去了。

    “你光打賞下人可不行，你不治住鍾慧院那幾位，老太太這宗事，就是把你累吐了血，你也是辦不順當的。你就是性子太軟，讓她們踩到頭上去了…”尹蘭婷還在不住地抱怨著。

    “蘭婷…”穀柔琴喚住尹蘭婷，“別吵了，二太太很累了，經不起你這樣炒豆子似地嘮叨，太太既是抱病，大姐又剛剛回府，也沒必要為幾個人鬧翻了臉，再叫幾個人跟你就是了。”

    尹蘭婷一瞪眼：“姐姐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忙得人仰馬翻，我從別處抽人來，別處就沒人幹活了，正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時候，缺人呢…”

    “缺人怎不叫我？”門口突然有人話，遁聲望去，是羅金英走進來了，也不見她披件棉氅，隻是一身鑲毛邊兒的綾子棉襖裙，卻看不出她發冷來。

    她走到樂以珍旁邊：“妹妹如今升了格，就把我這個貧賤的姐姐給忘了？用人的時候，隻記得她們兩個，是嫌我魯笨，怕我壞你的事嗎？”

    樂以珍笑笑，剛想話，尹蘭婷在旁邊哼一聲：“可不敢勞駕你呢，怕孫姐姐那邊有事一叫，你再扭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