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阿熠從未看上過我，他那樣心高氣傲，怎會娶青樓女子過門，讓自己淪為笑柄？”這幾日，她總歸是將所有事都想透徹了。

    “阿竹，人的命運，是不是一出生就已注定，再如何努力，也無濟於事？”就像長在澗下的鬆，再怎拚命生長，都望不到崖上的風光。

    縱然她顧絳憐是名聞下的花魁娘子，縱然她堅守初心潔身自好，可這些，並不能賺到男人的真心。

    “我不相信命運定的法，隻認為，人生有進有退，有舍有得，該爭取的不能放棄，不該強求的也無須執著。”眠玥抬起頭，盈然直視著悲傷的女子。

    莫申連熠對她無意，即便有情，隻怕他們也很難相守。

    “是啊，他不要我，又何必涎著臉去求，任人看低了去。”顧絳憐喃喃自語。

    “從到大，媽媽都教育我們，做咱們這行的，銀錢兩訖，莫談真心。以前那些嫁出去的姐姐也過，真情莫如七月夏花，轉瞬即逝，光憑一張臉得來的，又豈會長久。”顧絳憐凝望著湖水，眼中似有霧氣。

    這世間，愛與敬重無法並論，和姐姐們一樣，擺在自己麵前的路無非兩條。

    要趁著年輕貌美從良嫁人，還要防著老去以後，被人棄如敝履；要就在這油炸火烹的風月場斬棘前行，縱然不被世俗所接受，到底是自己命運的主宰。

    她明明心中雪亮，卻還是止不住地有所期盼。期盼以真心交換真心，來一場白首不負的相約。

    為什，陷進去的隻有自己，到最後，還迷了心竅，咎由自取。

    “付出真心沒有錯，努力爭取更沒有錯。你隻是……選錯了人，等你不再一葉障目，就會看到，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男子，總有一個，是願意同你交換真心的良人。”聽到女子自怨自艾的話，眠玥忍不住道。

    “你，這世上男男女女，分明各自一半，為什，犯傻的總是女人，被辜負被虧欠的，也總是咱們女人？”這些道理，她又何嚐不知。

    可是，若人的心可以控製，又哪來這多癡男怨女、愛恨離傷？

    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往下淌，顧絳憐哭得無聲，卻一點一點，撓心般地疼。

    眠玥看著黯然神傷的女子，卻連一句安慰的話也不出。

    執著於魂歸幽冥之人的自己，比起顧絳憐，又好在哪？

    更何況，她辜負的不止自己，還有身邊的人。

    湖水潺潺，似乎也在嗚咽著少女們的心事。

    夜去明，顧絳憐用完早膳，便已傷好為由，提出告辭。

    “‘攬翠閣’尚在查封中，你有何處可去？”對於這樣的決定，眠玥隻皺眉道。

    “你也太看我了，就算比不上你這大苑子，除了絳仙居，我也還是有幾座去處的。”顧絳憐眨眨眼，雖然臉色依然蒼白，卻是恢複了往日的神氣。

    “是啦，你是日進鬥金的花魁娘子大財主，怪我有眼無珠，瞧了你。”見她不再是昨夜的傷心人，眠玥也是打心眼高興。

    大人曾經，時間會帶走一切，她能努力邁開步伐、擺脫過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顧絳憐走後，眠玥突然生出一種孤獨的感覺，也不想再日日對著這空寂無人的大湖，便信步出門，不知不覺間，竟走到從前風陌巷的舊址。

    這些年，她刻意避開此地，隻聽，從前的廢墟已建成新居，後山那些連片的野竹，也被人盡數伐去。

    巷子口立著座新造的府邸，她有些詫異，就多看了兩眼。

    繞到正門，恰有紫袍的官員匆匆跳上轎輦，在他身後，緊追著位罵罵嚷嚷、滿臉驕橫的婦人。

    待看清那麵色倉皇的官員，眠玥則是心中一愣。

    隻見他耳鼻眉眼，赫然正與記憶中的模樣相合，抬頭一望，牌匾上大筆書著“廣府”兩個金字。

    這人竟是數日前有過一麵之緣的廣緒平！

    乍然相逢，又是這樣的場麵，眠玥心中百味陳雜，不知不覺地駐足觀望起來。

    眼見轎輦風一般地迎麵奔來，上頭的廣緒平還不住聲地催促腳夫快些再快些。

    與眠玥擦肩而過時，男人才惡狠狠地聲撂下一句：“這潑婦！不過是與同僚喝了回花酒，便如此不依不饒，看我不休了她！”

    待一行人腳底生風地走遠，便有附近街坊掩嘴偷笑，指指點點。大意是，這樣的戲碼，隔三差五就會上演，大夥早已見怪不怪，隻將其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過了許久，眠玥才擺脫僵硬的站姿，再度舉步朝前。

    從第一眼就知道，即便外表相似，他們也是完完全全、徹底不同的兩個人，自己為什要有所期待？

    又為何要生出莫名的煩悶感？

    出門散心不成，眠玥轉步回到自己夏竹院的家。夜，她獨自撫琴完畢，便對著滿壁的典籍書冊默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