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原本不姓季，他是楚方太皇太後的兒子，昌曄王奚孟原的孿生兄弟，真名叫做奚季原。

    眠玥在闊闊崖上看到的兩具石棺，其中一副內嵌著的正是他躺著的寒玉冰棺。

    當年，季原並沒有死，他的母後托請木犁先生以獨生幹花為其續命，用詐死來瞞過所有人。

    這件事幹係重大，且凶吉未卜，太皇太後的意思是，最好連他本人都莫要告知。

    一切都照著計劃進行，寒玉冰棺作為至陰之物，與獨生幹花同時使用，可保人在存著最後一口氣的情況下，陷入深眠十年不死。

    當然，與人的意識一起停止的，還有時光。

    這也是為何過了這許多年，季原看上去，還是當年的模樣。對他而言，星移鬥轉，都不過寒玉冰棺中的一場春睡而已。

    等到今年正月，獨生終於成熟，他才因此得以“複活”，隻可惜，他的孿生弟弟奚孟原，卻早已病入膏肓，來不及等到靈藥成熟。

    聽到這個消息，眠玥在難過之餘，也不免充滿希望地記起，當年的貴婦人曾允諾自己，若是有剩下的獨生，便會將其贈予陶國夫人。

    她心中所想，季原如何不知，當即道：“放心吧，母後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上個月便已著暗衛將藥送往方諸城，順利的話，你外祖母不日就將醒來。”

    想到外婆能夠得救，眠玥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一陣稱謝過後，她約莫覺得有哪不對。

    “所以，今年春，坐鎮蘇錦城，殊死抵擋大乘鐵騎的人，是你！”將前後聯係起來，眠玥拍著腦袋歎道。

    怪不得，那位傳中“心智失常”的昌曄王，竟然能打退來勢洶洶的征南軍！

    季原頷首道：“我一醒來，大乘的軍隊便已踏破前方防線，眼看就要兵臨城下。並非我成了楚方人，就要調轉槍頭對準大乘……從前，我幫助司南翊征伐四方，是希望下太平，社稷安穩。如今他公然入侵楚方，將兩國百姓都拖入水生火熱的境地，我便一定要阻止他。”

    大乘與楚方，相安無事已有數百年，兩國百姓均自詡為華夏後裔，彼此也都能夠互通有無和睦相處。看季原看來，未必就一定得統一了。

    更何況，一旦戰火遍及四海，遭殃的，隻有黎民百姓。

    這也是他堅持替孟原鎮守蘇錦城的原因。

    “可是，你活了過來，那奚孟原卻沒救活，楚方上下要怎解釋你的存在呢？”眠玥記得，那位太皇太後，應該對外宣稱隻有奚孟原一個獨子吧？

    “噯，這個嘛，倒是有個硬拗的法子。”到此處，季原輕咳一聲，顯見得些不自在。

    眠玥眨眨眼，等待他解釋。

    “母後聽從師父建議，覺得向全下人解釋我和孟原是雙生子，並且從未現身的我活過來而孟原不幸去世等等都十分麻煩，且極易遭人攻擊或彈劾。”

    “倒不如讓欽監上告祖先，編纂出將‘孟’改作‘季’的卜辭，如此一來，我便能直接以‘奚季原’這個名字，替代孟原，繼續作為楚方的昌曄王以及蘇錦城主。”

    “至於為何楚方的‘傻子’突然恢複正常，也可以推是仰賴祖先洪福庇佑。”季原摸著鼻子道出這看似荒繆的主意。

    事實證明，真相往往難以取信於人，反倒這種怪力怪神的法，叫人深信不疑。

    他沒有明的是，既然如此，那，同眠玥有婚約的人，也變作了自己。

    “硬拗的法子也是法子啊……”眠玥咋舌道，出自私心地話，她其實很想為太皇太後這個思路擊節讚歎。

    “隻不過……‘奚孟原’變作‘奚季原’，又在蘇錦城下打得征南軍大敗，應該要不了多久，這的人，就會全都知道如今的昌曄王是你吧。”眠玥若有所思地道。

    畢竟大乘不比楚方，這泰半都是曾與季原並肩作戰過的老隊友、老部下，要讓他們相信打退自己的是一個傻子，且不對“奚季原”這個名字產生懷疑，隻怕很難。

    “無妨，我倒沒想過瞞著誰。”季原淡淡一笑，那股子風流灑脫，便還與從前分毫不差。

    星子初升，最後一絲晚霞沉入大地，逆著昏黃的燈火，男子的笑容，是那樣地動人心魄，眠玥眉心一跳，暗想明明是樣貌相似的人，怎地笑起來，會有這樣大的不同。

    眼見丫頭變得低頭不語，季原接著道：“若是蘭澤和太子都非你心屬，你倒是可以考慮，依照兩國以前的婚約嫁到楚方來。在那邊，我總不會拘著你，即便你還有下步打算，這也是個不錯的過渡。”

    在他看來，端木家垮台以後，其餘三大家族處境堪憂。既然丫頭沒有心儀的對象，與其淪為家族利益交換的棋子，倒不如去楚方，雖是兵行險著，卻比現在的境地要好。

    更何況，無論他的丫頭想做什，他都會支持她的。

    聽聞此語，眠玥乍然抬頭，她心有一絲絲的企圖，想從那雙月白風清的眼，看出一點類似於情意的東西。

    然而，那雙眼睛坦坦蕩蕩，絲毫雜質都無。

    她有些失望，卻還是很快道：“好！”

    在這之前，她其實有想過，要不要告訴對方，自己懷持的是愛慕之情而非孺慕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