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完“保重”，司南翊轉身消逝在昏昏冥冥的暮色中。

    明明中午還十分晴朗，此刻卻降大霧，連這處空闊的河床都變得伸手不見。蘭澤獨自立在濃霧之中，突然分不清剛剛見到的，是人是夢。

    直到水笙的呼喚從前方傳來，他才拖著稍稍發麻的身軀，摸索著朝某個方向走去。

    今日別過，從此便是山水阻隔，這是不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蘭澤心中，驀然升起這樣的念頭，然後是不出的滋味。

    隻要摻雜了“真心”二字，所謂的恩怨，又怎能厘清？

    確定那兩位離去之後，解差們趕來馬車，圓頭圓腦的漢子更是心直口快地張望著洛都的方向道：“原來那就是皇帝爺爺啊，和公子一樣，長得像神仙似的。不過，剛才嚇死哥兒幾個了，還以為……”

    被頭領狠狠地剜了一眼後，他識趣地將未出的話吞進肚。

    “走罷。”鑽進馬車的蘭澤淡淡道。

    送別蘭澤，眠玥抱著號鍾飛身掠過寂靜無人的街道，剛回夏竹院，就遠遠瞧見某個熟悉的身影，正閑坐著邊喝茶邊翻閱她練字的紙頁。

    看到眠玥進屋，對方手上不停，嘴卻嘖嘖讚道：“你字寫得不錯呀，以後逢年過節，請你來幫我的溶月閣寫對聯吧，啊不，聽你就快嫁去楚方，那我得趕緊籌謀著去那邊開分店了。”

    豔絕下的顧老板，眼看著朝抽科打諢的路上越走越遠，眠玥哭笑不得之餘，心中那些離情別緒，倒是淡去不少。

    命人將桌上的紙頁收走，眠玥道：“你們商會是何時約定今歇業的？”

    知道她一定會問這個，顧絳憐歎口氣道：“就是在你派人傳播消息那兩，起來，我倒沒出多大力，世子於咱洛都城的百姓有恩，這都是人心所向。”

    將難得盛裝打扮的女子多看兩眼，顧絳憐又道：“大家相交一場，本來也想去送送他，可惜我不是女俠你。”

    她隻是無權無勢的風塵女子，當年絳仙居那場暗殺，連累得攬翠閣倒閉，更有無辜姐妹因此送命，此後數年，這都是顧絳憐最大的心病。

    為保命和她的生意，便隻能到這來同眠玥幾句話。

    那樣驚才風逸的人物，落到這種下場，她也十分難過。

    “起來，他一心想看我跳舞，我卻還沒有正兒八經地跳給他看過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顧絳憐感傷地道。

    “會見到的，到時候，你再跳舞給他看吧。”眠玥堅定道。

    秋過完，地間很快迎來一年中最蕭索的季節。

    從立冬到雪，每年這個時候，後宮都會舉行盛大的宴會。眠玥自受封永安公主以來就一直遊曆在外，今年倒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收到請帖。

    她向來對這些集會沒有興趣，本想著稱病不出，沒想到，宴會的前日，昭陽殿專程發來請信，邀她進宮一敘。

    起來，眠玥同賀婉沒什交情，可自從上回誤打誤撞聽她道出心思，兩人之間，倒生出若有若無的惺惺相惜。

    宴會於晚間舉行，午時剛過，眠玥便出現在了昭陽殿外。

    她再不是身份別扭的“李夫人”，也非以前那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殷大姐。

    從及笄到現在，殷眠玥這個名字，已經遠遠超出人們對女子有才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