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建康七年】

    過了中午,魏池收拾東西準備回府,步出院門的時候,國子監的監生們已經開始晚讀，魏池聽著那唱讀的腔調想起了自己時候的模樣,於是忍不住站在廊下聽了一陣。

    一時之間有些忘我,等覺得冷了才發現上下起了雨。魏池裹了衣裳回頭要走卻看到有個人拿著隻花簍站在花園，穿著國子監例定發下幹粗活時候要穿的黑罩衫。

    “祭酒,下雨了,學生能來躲躲雨再幹？”林瑁揚了揚手上的鐵叉。

    魏池回過神，笑道：“今是新學子要幹活？讓我瞧瞧幹了些什？”

    林瑁不等魏池給他準話,已經拿手遮了頭跑進了廊下：“撿樹葉，祭酒大人,著樹葉撿著做什？能吃？”

    魏池故意笑話他，指了指廊內的書生，又指了指他手上的筐：“你書也不好好讀，活也不好好幹，嘖……”

    林瑁不鹹不淡的：“請祭酒放心，學生雖然不才，但是養得活祭酒的妹妹，祭酒犯不著如此操心。”

    “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哦……”魏池哦了一聲：“妹夫，過來。”

    林瑁被這個比他年輕的家夥叫妹夫，氣得鼻子都歪了。但是林公子也算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魏哥哥’看著純善，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流氓，毛從來隻能順著摸，逆摸是要被賞鞋的。百般憤憤之下也隻好跟著魏池走。

    魏池帶林瑁走回花園，這是春雨，濕濕綿綿，蜿蜒不斷。魏池指了指滿地的葉子：“這個地方，你撿了半個時辰了怎還和沒撿似的？”

    林瑁拿鐵叉帕拉著泥地上的樹葉：“粘地，叉不起來。”

    魏池接過鐵叉，將地上的一片枯葉輕輕一挑，那葉子就像是聽了軍令似的，老老實實的被拈起來放到了花簍子。

    林瑁很驚訝，魏池把鐵叉遞換給他：“手腕要轉！”

    林瑁模仿了幾番，不得要領，魏池拿手按住了他的手：“別用力。”罷，將那鐵叉對準一片葉子，輕輕一翻，葉落入簍。

    林瑁感到魏池手心溫熱，突然明白那個‘書童’何以看他的目光如此炙熱。

    “魏大人，”林瑁找到了點感覺，甩開魏池的手，一邊撿葉子一邊問：“你為何要帶我未婚妻來見我？你不嫌管得太寬了？”

    魏池站到樹下看林瑁撿葉子：“我認識耿韻眉至今，其實不過兩年，然而你要和她過不止幾十年，你擔憂什？”

    林瑁哼了一聲。

    “就像這葉子，去年秋就落下了，落下也就落下了，還不是要等過了兩季才有人給它一個歸宿？”魏池看林瑁要過來躲雨，便呼啦啦的扇著袖子把這滿手是泥家夥趕回雨：“快幹！不許偷懶！”

    林瑁扒拉了一會兒葉子，突然認真的：“搶我田地，搶我錢財，搶我富貴，我都可以讓，但是如果有人敢搶我老婆，那可別怪我痛下殺手。”

    “不和你搶，這一片院子的葉子都是你的，”魏池跺了跺腳上的泥，走出了泥地：“明到我那拿字帖，屆時好討好你未來的老婆。不過別忘了要請哥哥吃飯，這樣哥哥才不會背著你壞話，記住了？”

    林瑁不搭理魏池，那屁股對著廊下，一聲不吭埋頭扒拉地。魏池覺得這人果然有趣，舒了一口氣，把冰冷的手指放在嘴邊暖了暖，踩著唱讀的聲音出了國子監。

    回了翰林院，管事的已經在院子等了，見魏池進來，趕緊弓了一禮：“大人也不必急，等找好了房子再搬也無妨。”

    魏池謝道：“感激大家體諒，隻是今年有時大考之年，這邊也吃緊些，我也盡快想些法子。”

    “客氣，客氣。”來者並沒多坐，喝了口茶就走了。

    魏池心想，這就是清水衙門，連當差的也都是書生脾氣。感歎完了清水衙門，不得不開始操心自己房子的事情，托清水衙門的福氣，自己這兩年康有餘富裕不足。京城買棟宅還是可以的，但是稍好些的就承受不了了。正想著，有人來敲門。

    “是耿大人。”益清興高采烈的進門來。

    耿炳然將傘放到廊下，和魏池行過了禮，指著身旁的人：“我家的帳房，前些房子的事情我問了他，咱們找了幾處居所，但最終合不合意還要看你。”

    魏池升官，耿炳然樂的，畢竟魏池漠南此行是他安排的，最後能得個這好的結果他也開心。

    魏池謝過，：“我的家底你也知道，我就不在你麵前逞能了，我時下能拿的出來的也就六百兩，這個數確是不好買。(色色 /lass1/1hl”

    賬房老頭行了一禮：“大人的身份是不能隨便買個宅的，依據人的考量，這錢還是多花在買房上，至於麵的家具什物，今後再添置也不遲。”

    魏池點點頭。

    賬房接著：“大人再選也要尋三進三出的房子，往下選就不合時宜了。今次人和人的老爺給大人看了幾處，大人且聽人細細來。”

    賬房幫他問到了的房子有五座，了詳情，幾乎都是買了地皮要自己建的。魏池覺得這樣實在是捱得太久：“如今我的官檔已經牽了，翰林院又是個清水衙門，順水人情已經做了許久，再拖半年我自己也過不去了。更何況大考在即，翰林院也要為自己的調動做考慮，怕是不好再遷就我。倒有沒有什現成的院子？收拾好了盡快搬過去才好。”

    賬房想了很久，才：“倒是有一處，房子不錯地勢也好，價錢也合適……隻是……”

    魏池看賬房語氣艱難，便笑道：“鬼宅什的，我是不怕的……”

    耿炳然哈哈的笑起來。

    賬房也笑了，：“倒不是鬼宅，是通政司參議尤茂青，尤大人的舊宅。”

    尤茂青年前被徹查的，這期間的緣由極難理清，按理這個老好人，而且他也曾在當今子做太子的時候極力支持過他，可這年前的一場禦史之爭莫名的就扶起了裴鷺雲，老實人、老前輩尤茂青莫名被踩到了地下。連南吏都沒給一個，直接撤官成了老百姓，滾回了柳錫縣老家。老頭子也六十多歲的人了，估計在官場也待得心寒，並沒有墨跡太多，收拾了包袱就走人，倒是這個老宅子還留在那。對做官的人來，這種宅子多少有點不吉利，老百姓和商賈要不沒錢，要不沒身份買，所以竟然過來年還在。

    賬房：“雖不大討彩頭，但那價錢是實惠的，那也是年前大家都不顧著買房，這年後要賣還是很快的。”

    有錢人會買了這宅子，拆了房子重修。那個地段好，這買也是劃算的。耿炳然考慮的倒不是官運不吉，他倒想的是要避嫌的意思，畢竟都是京官，老大人人走茶還算溫，這快就有後生升了官來撿大便宜，這份淒涼多少要讓人遷怒。

    “咱們還是先去看看。”魏池想了很久，。

    尤府在回柳巷頭，回柳巷確實是個好地方，頭都是些官宅。除了耿家，王家那些世族居住的簧門街，王爺皇族聚居的城西門，就是這條街上的門戶最大。不過，現在魏池任了五品的官員，多咋也配得上這地方了。

    “大人請進。”尤府還留了個門子，門子開了門鎖，領著幾位進去。

    尤老爺雖然丟了官，但是他不是缺錢的主兒，這房子賤賣是抵著這口氣咽不下並不是湊盤纏。門子看來者也是個官，心中也大體明白了一二，要新高彩烈，那是絕不可能的。

    “大人們請看，的在門口候著，價錢就是那樣了，要真的成了那意思，就到門口來找的，地契房契都在的手上。”

    益清要斥那門子，魏池按住他，對那門子笑道：“好的，就不勞煩你了。”

    門子並不理會魏池好意，行了個禮，冷冰冰的走了。

    “好生無禮！”益清。

    耿炳然笑道：“圖便宜便要受些氣，哥可別太計較。”

    房子沒話，就連院子也沒話。而且尤大人一生節儉，並沒有三妻四妾的，後院修得十分清靜，其他人怕是要嫌後院窄，但魏池來用倒是合適。

    耿炳然笑話道：“你還沒娶親，所以也是夠用的，你看統共就這大，要娶十個八個可是裝不下的，你可要算好。”

    魏池笑道：“極是，所幸我也不娶十個八個。”

    內宅隻有三個院，住著尤大人的一個老婆搭倆妾。魏池心想，就這大她還嫌大呢，自己到哪去找那一個老婆倆妾來塞？可惜人家尤大人書房花園什都不缺，那倆院子買了還隻能空著。

    “這宅子多少錢？”

    賬房隨身帶著算盤和筆墨，啪啦幾下：“林林總總算在一起，那還真得要五百兩銀子，的可以再和他們議議價錢……”

    “不必了……”魏池回頭問耿炳然：“你覺得呢？”

    耿炳然：“……要劃算，那真是沒話，房子也是現成的，也快……不過我倒覺得你該先寫個信給尤大人，這樣才好。”

    魏池想了一下，點頭稱是：“是要講這個禮數。”扭頭對賬房：“我看那門子座上有酒壺，勞駕您打些好酒和他嘮嘮嗑，隻要他主子到時候沒其他意思，這宅子我就要了。”罷拿了兩串銅錢給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