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機的初戀

    “哇……好長的睫毛……”鄭又希手緊緊爬著新淘來的寶貝——同學大哥轉讓的二手相機——采取一種怪異的姿勢趴在草坪上，鏡頭對準的是頭枕著雙臂躺在樹蔭下好夢正酣的學長。

    她小心地按下快門，把自己喜歡的容顏定格在底片上，快門開合的清脆聲音立時驚醒了正在午睡的學長——

    “又希？你在幹什？”宋易文眨了眨眼，看著對麵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表妹瞬間紅了臉頰。

    “哈……我……”幹笑一聲，又希扭過臉，舉了舉相機，“我那個，在拍片啊！”

    “拍什？”易文懷疑地抬眼，看向她鏡頭的角度，“那除了天空什也沒有啊。”

    “就是……就是拍天空啊！你管我要拍什！”又希懊惱地放下相機，坐起來，拍拍上衣沾的草葉：“反正這期畢業特輯是我負責的，我就是要拍母校的天空，行不行啊？”

    “行，因為是你負責的，當然是你說了算。”易文淡淡地笑，也不揭穿她的謊言，“那你可要加油了哦，我對這期特輯很期待哦。”

    努了努嘴，又希將相機的鏡頭對準校園：“討厭……”

    在攝像社熬了二年，現在她就要畢業了，終於熬到社長點頭同意用一組她的作品上校刊了，為此，她特意把所有積蓄都拿了出來，跟同學的大哥買了這台相機。不過可惜的是，第一次就是最後一次，想不傷感都不行。

    “即使隻有這一次也要加油。”馬上就知道她在煩惱什，易文淺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煩惱的樣子不適合她，從認識她開始，他最愛的就是她爽朗的笑臉，好像能讓看到的人都幸福起來。

    “嗯。”從鏡頭看著這個世界的又希重新開心起來，一顆心輕飄飄地亂跳起來：他在給自己加油呢！

    雖然，名義上自己要叫易文表哥，不過她隻肯叫他學長，因為他們可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易文是又希繼母的侄子——這點差異對又希來說再重要不過了，因為他宋易文，是她鄭又希最喜歡的人。

    “學校有客人來？”一早就聽說今天從校長到主任都忙著接待貴賓去了，又希從鏡頭看著教學樓前停著黑色轎車——她不認識，也分不清。

    “嗯，貴客呢。”易文伸了伸手臂，“聽說是這幾年一直給學校讚助的大股東，校長對這位財神的來到相當重視。”

    “哼哼。”又希拍了張照片，不以為然地幹笑兩聲，“好稀罕嗎？這世道就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如果真有心不如讚助真正缺錢缺教師的地方去，我們學校就算少幾個投資人也不會垮掉啦，倒是真正需要錢的地方，這些人就未必肯掏錢了……”

    聲音越說越小，又希馬上醒覺，自己怎又在學長麵前大放厥詞了？真是，一激動就忘形。“那個，不說那個了，學長……”

    “嗯？”易文好笑地看著她懺悔的模樣，“有事？”

    “那個……合影……”想要一張和你的合影。又希紅了臉，吐了吐舌頭，“拜托了。”

    易文微笑著看著她紅透的臉龐，所有的心思都寫在上麵，可愛極了：“好，要放到校刊上的嗎？我很期待啊。”越是看她害羞就越是想故意逗她。

    ……不是啦。又希磨了磨牙，有點鬱悶地嘟了嘟嘴——她可以算是健談的人了，可是每次麵對學長的時候，重要的話就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為難死她了！

    “啊，那邊有人。”易文四處張望了一下，準備找一個幫忙拍照的人，草坪外麵的樹叢處似乎有人影在。

    紅著臉的又希逃似地跑去，“太好了，我去叫來。”

    易文帶著寵愛的笑，看著她的背影。

    “對不起……”坐在樹叢邊上的石椅上的男人似乎在發呆，又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二下，“那個先生……打擾一下下。”

    一身灰色休閑裝的男人抬起頭，直望到又希的眼底——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一抹狼狽交替著淩厲的光芒轉瞬即逝，快得讓又希懷疑自己看錯了。待她仔細看時，他隻是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詢問地看向她。

    “那個……”不知哪來的緊張差點讓她咬到自己的舌頭：“可以麻煩你幫一下忙嗎？”抬起手中的相機，她又發現自己的手居然在顫抖——老天，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不過就是用那種灼灼的眼神在瞪她而已，她在怕什啊？太蠢了！

    “拍照嗎？好啊。”他低低的開口，意外地，聲線是低柔悅耳的，使他棱角分明的臉龐看起來也顯得溫潤起來。隻是那雙瞳，仍舊是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眼，像是想從中探索出一點什來。

    又希有點懊惱地避開他的視線，將相機遞到他麵前：“謝謝你了。”

    與學長並肩站在大樹下，又希馬上將所有的不愉快拋諸腦後。她抿著唇，小心地，向他的方向靠近一小步，一小步，又一小步。最後，終於心滿意足地綻開最耀眼的笑容——她好開心，可以得到和學長的合影。

    舉著相機的男人極有耐心地看著他們，直到她笑容開放的那，他移開擋住眼睛的相機，不是用鏡頭，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凝望著她的笑容。

    “怎了？”又希一臉的問號，笑容凝在嘴角。

    “沒。”他重新擺好相機，“就像剛剛那樣笑，很好。”

    又希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易文，發現他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飛快地吐了吐舌，再一次對著鏡頭，紅著臉，笑容如花兒一般鮮豔。

    “哢嚓”一聲輕響，她年少青澀的愛戀就此定格在那一個瞬間，永遠地留在了沉澱的回憶之海。

    那個幫忙的男子歸還了相機之後就離去了，一言不發。又希奇怪地看著他的背影良久——真是個讓人看不懂的家夥。

    “又希，鄭又希！”攝像社長的大嗓門遠遠地傳來，被叫的那一個猛然醒覺：“啊，到時間了，社團開會了耶……”話未落地，人已經跑遠了。

    易文好笑看著她匆匆忙忙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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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什嘛！”鬱悶的鄭又希現在很想找人打一架。

    社團剛開會的時候，社長很抱歉地當眾宣布這期校刊上不會用她的作品來做特輯了——因為要用今天來校參觀的貴賓的照片。

    “對不起，這是我也沒法子的事情啊，真是對不起了。”社長雙手合什，一徑地陪著不是，可是，這件事確實又不怪她，因為下決定的又不是攝影社。

    好過分！抱著心愛的相機一路跑出社團辦，如果不是倔強地咬牙切齒忍住，她真想當場哭給他們看。

    明明是已經定好的事情了，也不管人家已經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總之一句話，說換掉就換掉！真是讓人窩火！

    一邊走著一邊踢著地上的石子，她現在隻想找到學長，傾倒自己的委屈——她已經習慣了如此，隻要難過就會在第一時間找他。

    傻地站在學生會辦的門外，又希懷疑，她所有的好運氣在她跟學長合影之際，全部用完了。不然，為什她現在會站在這，看到學長被學生會第一美女深情告白的情景？

    “宋易文，我喜歡你。”美女學姐爽朗的笑，將手包紮得精美的盒子伸到他的鼻子底下。

    “……”學長背對著門，又希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到他輕輕地道了一聲：“謝謝。”

    眼前，突然變得一片漆黑。又希扶著牆，雙腿軟得幾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但她咬著牙，一步一步從那走開，她不要沒有尊嚴地哭倒在那，她不要。

    如果說以前在看書的時候，看到人家說什世界轟的一下子塌了之類的形容，她還會覺得好笑，可是現在，她隻覺得心被扭成一團似的痛。

    才一個下午而已，怎她的世界就全變了樣子？不但是她拍的照片沒人要了，就連她自己也沒人要了……她那喜歡他，喜歡了那多年，他不是都知道嗎？怎還可以這樣，難道他就一點也不喜歡她嗎？

    恍惚地走出校舍，蹲在草坪上，她捂著胸口，好痛，好痛！現在，誰也不要來理她，誰也不要！

    “怎了？”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正在抽鼻子的又希嚇了一跳。

    伸起脖子抬頭看，逆光站在她麵前的是中午時幫她拍照的陌生人——都快傍晚了，他怎還在校園晃？

    抹抹臉，她站起來：“怎也沒有，不要你管。”

    “早前看你還笑得很開心。”像是沒有聽出她的嗆聲，他隻是淡淡地敘述著，順便以作詢問為什現在她要哭鼻子。

    “要你管？”本來想對他發脾氣的，可是這一開口，心痛那又都齊齊湧上來，剛才一直在強忍的眼淚嘩地衝出眼眶，眼前變得一片模糊。所有假裝的堅強都消失得一幹二淨，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就是因為早前笑得太開心了，把所有的幸運都用光了！

    男人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就這靜靜地站著，看她毫無美感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直到她的嗚咽聲漸漸小去，他才將手心的白色手帕遞到她眼前：“擦擦。”

    “……謝謝。”抽咽著道了謝，又希抓過手絹胡亂地把眼淚鼻涕都擦幹淨。“我，我洗好了再還給你。”

    “名字？”他看著她把他的手絹收起來，問得極自然。

    “呃？”遲鈍的鄭某人沒明白。

    “你的名字。”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柔柔的，像催眠。

    “……鄭又希。”她乖乖地如實回答，還伴著一聲抽咽。

    “很好聽的名字。”他向她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他的手，任他將自己拽了起來。

    “謝謝。”誠心地道謝，隻要有人誇她的名字她都會很高興，這是早已過世的母親留給她無形的寶貝。不過，在一個陌生人麵前又哭又笑的，她現在才開始有點不太好意思。

    “沒什。”他放開手，笑得不動聲色。“再見。”

    “再見！”又希揚起唇，努力笑得如雨後的天空。這會兒，被撤換的特輯，喜歡別人的學長都離她很遠，她隻想給這個在她難過時陪伴了她的陌生人一個真心的笑容——讓人感覺到幸福的笑容。

    感覺力量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有什好難過的？不就是校刊嗎？誰稀罕上，以後等她畢業了，早晚會成為了不起的著名記者，說不定還能拿到普立茲獎，上校刊又算得了什了！至於學長……學長，學長如果真的喜歡上別人了……

    心刺刺地痛了一下。

    又希再次抽了抽鼻子，就算學長真的喜歡上別人了，她也不要自己這難看，她要笑著跟他說祝福。

    “糟！”等那人走得不見了，她才想起來，忘記問人家的名字地址了，要怎還他手帕啊？

    鄭又希低下頭，細細地端詳著手中被揉得皺巴巴的白手帕——淡淡的香皂味道，淺淺的暗花紋——就像他的主人一樣，淡然，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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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鄭又希瞠目地指著自己的鼻子，“為什？”

    為什是她？人家她還沉浸在“失戀”的傷感中，為什還不放過可憐的她?

    昨天來校參觀的大人物今天居然還要參觀學校實驗樓，她現在被點名去做解說——不是說那家夥隻是來隨便看一看就走的嗎？怎會在學校逗留兩天？他都閑得沒事做了嗎？

    “我也想知道為什。”班導如是回答，無奈地揉揉眉心，昨天這個學生還仇恨地瞪著他因為學校撤換了她上校刊的機會，現在，還要找她去接待來賓？擔心，他很擔心。

    “你那是什眼神？”年青的班導一向跟他們處得有如朋友一般，所以這會兒，又希大剌剌地就他的不信任提出質疑，“不就是接待他參觀實驗室的向導嗎？難道還需要什資格認證嗎？不就是請他記住，隻許看不許碰：先生，這是化學實驗室，對，你手邊的那個就是危險品，對，你弄翻了它這間實驗室就會爆炸，轟——的一聲化為灰燼……”

    “……”班導無力地垂下頭，差點撞到桌子：“你去吧，到校長辦。”看也不看她，揮揮手，祝好運。

    想不到，重逢來到這樣快。

    站在校長辦門外，那麵端坐在校長對麵的男人，不就是昨天幫自己拍照，陪自己痛哭，還借給自己手帕的怪人嗎？

    “你好。”幾個來做接待的學生向客人行禮，包括她。

    “寧X，學校的董事之一。今天的行程就拜托幾位了，讓寧董事看一看我們學校學子的風采吧。”校長的笑容得標準如尺子量好一般。

    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