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哇,好漂亮!”
誇張地驚叫來自於激動地把半個身子都掛在車窗外的鄭又希小姐——旁邊的金梧桐無奈地掩著臉:“我現在很想說我不認識你……”
“梧桐梧桐,你看!”又希搖著手的相機,興奮地邀請火氣上升的同伴:“你從鏡頭來看,塔橋在這個角度看來真的好漂亮!”
“我知道。”梧桐支著額,懶得搭理那個激動得語無倫次的笨蛋,開了車門悻悻地走出去。“你盡情慢慢照!”
“。”又希捂著嘴巴笑得愉悅,“遵命!”
夕陽斜斜地掛在塔橋畔,將整個橋身染上一抹瑰麗的金色,金梧桐冷冷地抿著唇,抱著臂站在金燦燦的霞光,晚風絲絲縷縷拂動她頰旁的碎風,輕輕掀動她半長的風衣,讓她頎長秀麗的身影有如隨風舞動的精靈般魅麗。
“好美……”又希的眼睛閃動著驚豔的光彩,舉著相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隨著手指輕按,快門哢嚓一聲響,這一刻定格成永遠。
“喂,你拍我?”梧桐不滿地側目瞪她。
“嘿嘿。”幹笑以作掩飾,她收回頭縮進車子,“OK,收工!”滿足地衝外麵馬上就要發怒的“模特兒”揮揮手,“剛才是最後一張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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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目的夕陽,無聲的塔橋,優雅的美人……
在這種讓人感歎的氣氛,我幾乎忘記了一切,隻盡情地沉溺在紅豔的殘陽下,心,意外地平靜。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這一刻成永。
我不知道永是什,但此時的感覺,讓我隻想到用永二字去給她命名。
嗯,片子明天就可以取回來了,我滿滿地期待著!
看著屏幕上的文字,X嘴角掛著情不自禁寵溺的微笑。
“寧先生。”金梧桐冷冷地翻著行程表,提醒他現在應該做的不是看著自己老婆的blog偷樂,“我現在正要去給你訂明天的機票,按照慣例,你應該動身去巴黎了。除了明年春季時裝周的預案討論,巴黎幾家分店的事務也需要你去處理一下,當然,如果你願意繞路去一趟都靈就更好了,那的分店長來過幾次電話了……”
梧桐抬眼,看自己長篇大論似乎完全沒有被人聽進去,薄唇微抿:“寧先生!”
X把目光從屏幕上收回來,溫潤地笑了笑,笑得梧桐所有的脾氣都消散得無影無蹤:“訂兩份吧,她一定高興能去巴黎看看。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們幹脆環繞法國一圈再回來。”
她是那喜歡美麗的風景,再加上剛剛到手的相機,一定開心得不得了!想到她孩子一樣的笑容,他忍不住笑得愈加溫柔。
而那溫柔像一根刺,直刺痛梧桐的內心深處。她泄氣地合上行程表,“啪”地一聲,就像什破碎的聲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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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的又希正笑盈盈地捧著一疊相片,坐在路旁的露天咖啡座,一張一張地翻看。
取回相片實在等不及回家,她急不可耐就近找個地方坐下來,仔細地端詳著來自故鄉的底片——
這卷底片,從台北到宜蘭老家,又繞過半個地球來到倫敦;現在終於握在她手,感覺上真有點不真實的夢幻。
她急忙地濾過幾張到倫敦之後拍攝的照片,從厚厚一迭的照片,尋找著她難忘的青春歲月:校園還是如畢業之前的綠色如茵,校舍明淨如洗,校友的笑臉也定格在那一刻無邪的笑顏;天空,籠罩著校舍的天空仍舊是記憶那樣碧藍,透明的藍。
又希的手抑止不住開始輕抖:下一張,下一張的照片,滿滿的是一張俊秀的睡臉——長長的,女生一樣微翹的睫毛——學長,她偷拍的,午睡的學長。
易文……
眼前一陣模糊,平靜的睡臉晃了幾晃從她的眼前消失。
她輕輕閉了閉,深吸一口氣,抬頭去看頭頂陌生的天空——好陌生,即使是已經在這落地生根,她仍像一滴浮在水麵上的油,還沒有找到可以依附的存在感——可是,她已經不想再為了回憶掉眼淚。
都已經過去了。往事,不可追。
汗濕的拳握緊了又放鬆,放鬆又握緊。就在這一張一弛之間,眼角已經濕潤。
狼狽地將那張易文的照片塞到一堆照片中間,赫然露出她自己的笑臉。
她和易文的合影——由X拍的那張,唯一的一張她和易文的合影。
照片的易文淺淺笑著,清朗英俊。她靦腆地貼近易文的肩膀,咧著嘴笑得燦爛如花,臉頰上還有可疑的紅暈。
眼淚突然衝破了她咬牙的忍耐,無聲地劃過她的雙頰,滴落在那張惹禍的照片上。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她對身旁的人懷抱怎樣深厚的情感,何況是當時拍照的X?他一早就知道了,她的心。盡管他都知道卻還是願意對這樣的她伸出援手……又希捂著眼睛,沉默地咬著下唇,任鹹鹹的淚水刺痛臉龐。
不要再想了。她吸氣,深呼吸。
驀地,一陣風吹過來,把她來不及收好的照片吹了一地。她狼狽地抹了抹眼淚,起身去撿掉落滿地的照片。
有幾張被風吹得比較遠,已經落到了馬路上。又希隻顧著慌亂跑來跑去把每張照片都撿起來,渾然不覺路口的紅綠燈已經變色——
當她把那張合影抓進手的時候,身後響起一聲尖銳的汽車喇叭鳴叫,,以及刺耳的、車輪與路麵摩擦的車聲。
用不著反應到底發生了什,她已經被巨大的衝力撞了出去,懷的照片四散著飄落了一地;隻除了,她緊緊抓在手的那一張……
X……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出來……
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倫敦灰藍的天空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她忍不住幻想:如果她死掉了,會不會有人為她哭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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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沒有過錯。”
梧桐冷冷地看著麵前繃得僵硬的背。“是她自己跑出來的,司機來不及反應。”
X雙拳緊握,一雙眼冷得幾乎結出冰霜,隻一眨不眨地瞪著加護病房昏迷的又希——她那張白嫩的小臉上布滿擦傷,露出外麵的左手臂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
心,抽緊的一痛。再度加大握拳的力度,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內。隻是仍舊保持著沉默。
梧桐秀眉微挑,悲哀地盯死他的後背:“這她最後拿在手的東西——她連命也不要隻為了不弄丟這張照片,你為她做了這多又算什?甚至抵不上一張照片!”她手臂伸得直直的,手死死捏著那張照片,染著又希眼淚的合影。
X仍舊定定地注視著病房內的睡臉,連眉毛也不動一下。
“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時候,你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愛你……”
“我累了。”淡漠地打斷梧桐的絮語,X連頭也懶得扭一下,直盯著又希卻是對身後的人下命令:“去巴黎的事就交給你了。”
“!”梧桐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你不知道這次會議的重要性?何況還有分店的事情……”
X迅速地轉過身來,望向梧桐的眼清冷一片:“拜托了,梧桐。”
拜托了,所以,你不可以拒絕,你沒有多說一個字的權利。
金梧桐長長久久地看著他平靜的眼眸,終於,垂下頭去:“你會後悔的。”
“……”X倚著病房的門,靜靜地看著她將照片扔到旁邊的窗台上一堆照片之中,看著她緩緩地轉過身子,看著她終於踩著無奈的步子漸漸走遠。然後,他緩緩拾起那張肇事的照片,那張由他的手拍攝出來的照片——一滴淚痕清晰可辨。
雙手一緊,輕易就將照片上端扯出一道細小的裂痕;隻要再加些許力度,隻要再加一點點力,這張照片就會在他修長的手指下分崩離析。
一聲低得不可辨析的歎息輕輕逸出。
沾著淚跡的照片重新躺回窗台上那堆照片中間,就像它從來不離開那一樣。
“我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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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又希整整昏迷了三天,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丈夫憔悴的笑臉。
他的臉色很難看,卻是掛著開心地笑:“你可終於醒來了!”滿心的歡愉,掩不住的高興。
又希伸手輕撫他冒出青青胡茬的下巴,一股心酸猛地湧上來:想來她昏迷的這些日子,他才是最難受的一個。
“對不起。”久不開口說話的嗓子有一點暗啞,又希努力扯著他的袖子,眼淚撲蔌蔌掉下來,“對不起。”滿心的酸楚,除了道歉她卻是想不到別的字眼。
“不要道歉。是我才該對你說對不起。”他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輕拭去淚珠:“我隻希望,你永遠也不要為我而掉眼淚,你隻要開心地對我笑一笑就好了,乖,笑一個。”
又希可憐兮兮地拉著他的衣袖:“你不怪我?”
“傻瓜。那你會不會怪我沒有守著你害你被車撞?”X無限寵愛地輕吻她的額頭,“看見你平安無事我就感謝上帝了,拜托以後再也不要這樣嚇我了,你會害我少活幾十年!”
“對不起……”
歉意未說出口,就被他的食指掩住了口:“好了。你現在隻需要跟我保證以後會小心!”
凝視著他溫柔的笑臉,又希的心像是被什燒了一下似灼灼的痛,牽牽嘴角給他一個笑:“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小心。”
扯著他袖子的手,反反複複地摩挲著,幾乎要將它揉碎。
X以唇輕觸她的發:“不要再扯了,你再用力一下,我這條袖子就要給你扯掉了。”
呃,好糗!
又希難為情地笑著,把頭埋進他的臂膀間。
輕輕擁著懷中的人兒,X下頜抵著她的發際,望了望窗外茫茫的夜色——還好,她是安全完整的;隻要這樣,隻要她好好的,他已經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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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傷的腳踝教又希著實安靜了一陣子,她沒辦法像從前那樣跑來跑去;隻好在閑極無聊時把以前寫的片斷和拍的照片整理整理。
那張惹出了事故的合照和學長的照片都一齊已經被她塞到了箱子最深處。作完這些以後,她忍不住想,如果人的記憶也可以像櫥櫃一樣整理,該多好?
梧桐一定很高興,可以不必再陪著她開車跑來跑去了。所以,從她出院回家以來都沒有看到梧桐以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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