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縱有千言萬語，卻在見到她的這一刻，無言。

    元淵看見眼前人，有那一瞬間的驚怔，再看看周圍，見自己臥在床榻，蓋著淡色花紋的錦被，不敢確定的問：“我怎在這？”

    “是館的仆人發現你暈倒在後門的。認得你是有身份的顧小姐，秋姨已經叫人送信給總統府了。”竹筠的聲音溫柔得要化作棉絮輕輕拂動心頭。

    元淵默默地思索著，難道我暈倒在這了？

    她想起昨夜的事，難免心驚，一把抓住竹筠的柔荑，對上她楚楚動人的眼眸，盡量讓聲音顯得平淡，“你，好嗎？”

    竹筠輕聲道：“怎了？”

    元淵仔細探詢她美麗的臉龐可有變化，緩慢且低沉的說道：“我發現可疑的人，從你的屋子出去，有沒有傷害你？”

    竹筠納悶的搖搖頭，像是安撫她的擔憂似地，又笑了笑，說：“沒有啊，昨夜我睡得很沉，沒有聽見什聲音。早上聽秋姨說館少了不少值錢的東西，一定是小偷盜去了。”

    小偷？

    還有那本事的小偷，進皇宮殺人越貨不在話下，用得上偷青樓姑娘的東西？

    “顧小姐怎來這？”

    竹筠笑得嫵媚，柔聲問道。元淵壓下擔心，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便道：“金俊業一直在追查蔡鍔出逃那件事，他已經查到你和宋玄凱的關係，這幾天已經派人監視這。你可能要離開一陣子。”

    竹筠淡淡苦笑，“我一個賣唱的歌姬能做什呀，官府怎上心了。”

    元淵見她美麗的臉龐清瘦了許多，顯得人更弱不禁風，心一動，便問：“你，可有什事，對我說？”

    竹筠看她關心的表情，臉上的一絲憂傷漸漸消散，清麗的臉像綻開的花兒一般嬌豔，柔聲問：“你怎在這暈倒的？你的傷，比從前重了些，是不是遇到了危險的事？”

    不答反問，神色中藏有掩不住的憂愁和不安，偏偏要作淡定，元淵覺得竹筠好像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卻又無法捉摸。元淵皺著長眉，審視著她的臉，霧看花般不切實的感覺。

    見她沒有回應，竹筠傷感的歎息，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眸漸漸浮出了水霧，凝結成滴，好像一眨眼，滴滴淚珠就要掉下來。

    “要是，我沒有麻煩，你，會不會來？”

    還是那個惹人憐惜的竹筠，元淵的心被牽扯，比受傷還難受，她想起總統府聽到的傳言，便問：“袁克良，有沒有難為你？”

    淚，還是忍不住掉下眼簾，竹筠哽咽一聲，拿帕子拭去淚珠，勉強一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愛惜自己。袁公子也好，徐少爺也罷，我，不會出賣自己的。”

    這是誓言嗎？竹筠的眼眸化成一汪秋潭，淚在顫動，要落未落之間，平添一種哀傷與深情，她動也不動的凝注元淵，顫抖的手不由自主的抓住元淵身上的被子。

    元淵受不得如此曖昧，想起廣慈堂的親密，更是心亂如麻。還好，她的聲音還是比較平穩，想起自己的初衷，便問：“你，家有困難嗎？你弟弟好不好？”

    竹筠聽她突然問起弟弟，有些奇怪，也沒問什，歎道：“我弟弟成學身體一直不好，需要一筆錢治病，等他病好了，我想離開京城。”竹筠鎮定下來，傷感的表情被溫柔化開，看著元淵笑了笑，沒有半點勉強。

    元淵明白了她高價賣畫的原因，便道：“需要多少錢，我可以幫你。京城的醫館多，洋人的醫院也好，不如帶你弟弟來京城治病？”

    竹筠看著她真摯的眼睛，無奈的苦笑，“不光是錢的問題。我們欠下別人一筆昂貴的債，不是用錢可以解決的。”

    元淵非常奇怪，不解道：“欠下什債？”

    竹筠幽幽一歎，搖了搖頭，麵有苦色，“顧小姐，我不能說。因為這件事關係重大，一旦說出來，成學會有危險的。如果事情結束了，竹筠一定據實相告。”

    元淵一急，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低聲喝問：“有什不能說？到底發生什事情？我可以幫你！”

    竹筠抬頭，看到她真切的激動的表情，心一暖，也一傷，終究咬緊了牙關沒有說話。

    元淵看不得她的悲傷，紅豔的雙唇在顫抖，美眸受傷的流淚，更讓她無法漠視，進一步的靠近她，盡量放低了聲調說：“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竹筠的眼睛在她臉上遊移片刻，從沒有覺得她那樣高傲冷酷的人會有慌亂，心一動，點了點頭，肯定的說：“我相信你，顧小姐。嗯，元淵，讓我叫你元淵好嗎？”

    “到底，有什難言之隱？”元淵越來越發現眼前的竹筠並不是她表麵的樣子，倒有堅忍自強的個性。

    竹筠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認真的說：“你不要為我擔心。也請你放心，我沒有任何危險，隻要合約到期，我就自由了。”

    元淵不解的看著她，也沒有再問。

    “還沒告訴我，為什受傷？”竹筠溫柔未減，起身倒了杯薑糖煮水遞近她的麵前。

    元淵想了想，說道：“我去看望一個故人，沒想路上遇到一夥神秘的殺手集團，一時言語不和便起了爭執。還好，沒怎受傷。”她沒有提及跟兩個蒙麵女子的邂逅，也許是擔心竹筠會害怕。

    竹筠的眼有了絲驚意，顯得緊張極了，“你是總統的人，很快就是郡主了，敵視的人不少，你為何不小心呢？”

    “現在是關鍵時刻，革命黨到總統登基那天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她眯著眼睛注視著竹筠，“如果你表哥回來，真不是個好消息。”

    竹筠輕歎：“表哥，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

    “蔡鍔在雲南組織了護國軍北上討袁，也許你表哥在他那兒大展抱負呢。”元淵有種預感，玄凱非常可能回到北京了，他是革命黨重要成員，應該不會參加蔡鍔的護國軍。以他那樣的性格，比一般革命黨更加執著的激進分子，怎可能放下北京的一切呢。

    竹筠淡淡一笑，“可能的。表哥誌在報國，這種時候，他是不會苟且偷安的。”

    元淵起身下床，卻看見床角處有一件乳白色的毛衣，也沒說話，拿了自己的外衣就穿。

    竹筠咬了咬唇角，拾起毛衣緩緩撫平，很是珍惜的樣子，聲音有些微顫：“你，衣服破了，天氣這寒冷，還是穿多點才好。”

    “不用。”元淵有點無措，“我習慣了，不冷。”

    竹筠眉尖一蹙，微微不悅，“算是我報答你，請收下好嗎？”

    元淵很少與人接近，先前的親密也是一時衝動，事後很後悔。其實她不善與人相處，和別人一直平淡如水的交際著，居於她的身份和經曆，她也沒覺得自己這樣有什不好。十年來，她都是這樣過的，殺手和保鏢的身份對她來說，沒有區別。那，沾滿血腥的雙手，能夠爭取什呢？

    遇見竹筠之後，她真的有點失控，完全不能左右自己的思想。喜歡，兩個字的含義，她時不時的掂量著，真的喜歡，還是因為缺少溫暖和柔情，需要撫慰？竹筠真的很出眾，美麗善良，才藝絕佳，對她完全的依賴和信任，恰好填補了她感情上的空虛和蒼白。所以，她萌發出一種保護弱者的衝動，不想這個美好的女子受到傷害。但是，就本質而言，她還是個殺手。殺手最忌諱的就是感情的束縛，一旦有了感情的牽絆，也就有了牽掛，那，殺手的判斷能力和技術都會降低，這樣下去的結果就是自殺。而她，正一步一步的陷入這樣危險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