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漸冒觸角的愛的新生

    1

    已是半個月後。

    “沫若……不要害怕，不要怕，啊。姑姑在這。”淩靈握住淩沫若的手，憔悴的麵容上是擔憂的神色。

    “嗯，我不害怕。”淩沫若點頭，她躺在一張推動病床上，四個醫護人員各推一個角，緩慢地向手術室前進。她戴著一頂淺藍色的手術帽，緊緊地把短俏的頭發包裹住。

    黑色的眸子望著淩靈的臉，沒有什起伏。

    淩靈不由得再次握緊了淩沫若的手。深深的，深深的用著力。

    自從知道今天是淩沫若動手術的日子，她就立馬從公司趕過來。也顧不上什工作，什會議什客人了。隻知道頂著兩個厚重的眼袋，一臉憔悴的守在淩沫若身旁。年歲的痕跡似乎在這刻，把淩靈的臉刻畫得尤其清晰。

    落離夜也站在淩沫若的旁邊，隨著車子的緩慢爬行，他也緊跟在隔壁。因為顧及到淩靈的存在，他也不能多做些什，隻是默默的，低沉的對著正仰望天花板，瞳孔顯得無比清澈其實卻是黑暗一大片的淩沫若道，“加油。”

    隻是兩個字，如此簡短的兩個字。卻好像給了淩沫若什勇氣什力量一般。她下意識的望著某個點，嘴角勾勒起一抹輕輕淺淺的笑，“嗯。”

    即使她望不見他的樣子，她也完全可以在心默默的把他好看的輪廓一筆一劃地畫下。

    上次檢查完回房的時候，他那種大聲質問她“你怎了！怎那不小心？！還疼”的語氣她到現在也還記得，清清楚楚的記得。

    雖然那個時候他不能動，她也看不見。但可以很肯定的一點就是：他在擔心她。很擔心很擔心。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說這話時，落離夜那焦急的表情。

    快到手術室門口，其中的一個醫護人員本能地擋在淩靈與落離夜的麵前，“不好意思二位，手術馬上就要進行了，請侯在外麵好？”說罷，他連忙小跑進手術室。

    ——

    白色的門緊緊地關閉，在幽靜的長廊發出一聲巨大的回響，經久不絕地在整條走道上回蕩。

    “手術中”三個大字被紅色的小燈亮起，那樣深沉鮮豔的顏色，仿佛氤氳著無知的未來……

    猛烈的陽光在醫院的門口照進，鋪落了地板薄薄一層的淡黃色。旭輝穿透窗外那棵年邁的大榕樹，在樹葉間直直地刺了進去。地上那層柔軟的淡黃色朦朦朧朧地映出數不清的尤其顯白的光點。風吹拂外邊的枝葉，那地上的光影也會搖晃擺動個不停。

    淩靈安靜地坐在一排橙色的凳子上，她仰著臉，閉著目。原本梳得很整齊的頭發現在已經是零零散散的落下。眼角那條細長的魚尾紋更因為沒有上妝而顯得特別晃眼。

    落離夜倚在雪白的牆壁上，他背上的傷已經好很多了，隻需要敷著藥。隔著那件薄薄的襯衫，脊椎上貼著的藥膏的味道緩慢向外蔓延，特有的中藥味道帶著點清涼徘徊在眾人的鼻間。

    他低著頭，冷著臉。眉宇間盡是冰涼，還有那浮在上麵若隱若現的憂掛。

    不算刺眼的光剛好打在他俊美的臉上，雖然隻能望見側臉，但也足夠令人感到他美得驚心動魄。

    流暢的下巴線條至脖間的距離異常細長，雪白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的瑩潤光澤。兩片如花瓣樣輕薄的嘴唇被抿得死緊，成一條筆直的線。高挺的鼻梁以及半卷曲的睫毛更是為這張完美的側臉添上更為令人感到窒息的美感。

    淩靈抬頭，眼神銳利的掃過眼前被冰冷與溫暖包圍住的少年，“請問你是？認識沫若？”

    語氣異常冰涼。

    落離夜沒有抬頭，深知對方在問著自己，卻連點頭的動作也省下，“我是她同學，住在一個病房。”

    語言簡短明了，語氣卻比淩靈的要冰，要冷上千百倍。像零下二十幾度的冰凍天地淒慘飄零的雪花，淩靈的心頭有一瞬的涼意。

    落離夜自嘲地揚起嘴角，。什時候他連在陌生人麵前偽裝溫暖的力氣也沒有了？他竟然也可以在自己以外的人的麵前回答得那絕對，那決絕。那……漠然。

    淩沫若，你終究也還是改變了我呀——

    淩靈呆愣的坐在凳子上，視線火熱得宛如要把落離夜燒成灰燼。

    在她麵前的少年像是被生生地劈開兩半。一半被夕日流連，泛著溫暖致命的華彩。另一半則被隱匿於陰涼的黑暗之中，叫人望不清什。

    如此俊美如此魅惑。

    淩靈挑眉，這個人……好像在哪見過。

    好像是……那個人的兒子？

    一抹複雜的表情緩慢浮在臉上。

    她欲要出口再說些什，手術室那道門卻被麵的人“”的開了。紅亮的“手術中”瞬間熄滅。

    聲音立馬喚回那一男一女。

    “醫生醫生，沫若怎了？”淩靈立刻衝到剛從麵走出來的醫生麵前去，滿臉都是深深重重的擔憂。

    醫生脫下口罩，“請放心，手術很成功。病人接下來隻要修養兩三天即可。”話落，大步地朝休息室走去。

    聽到這句話，淩靈像是解脫了一般，長長的舒了口氣，隨即跌坐在凳子上。那種從心底散發出的笑意那明晃動人。連眼角的魚尾紋似乎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落離夜也如釋重負的在心歎了一口氣，原本提吊起的心髒似乎現在才肯自動自覺地回到應在的位置上。

    接著，淩沫若從那麵幽深的黑暗中漸漸被推出，逐漸走向光明。

    那恬靜的麵容上笑得如此安靜。

    那道刺破黑暗的光亮似乎也能把盡頭的那抹黑暗也粉碎掉。

    ******

    回到病房，淩沫若靜靜地躺在床鋪上。唇角那絲隱約朦朧上揚的輪廓被從窗外傾瀉而進的陽光懶散的衝刷掉，顯得很溫暖，很窩心。

    淩靈坐在床沿，嘴角終究也還是忍不住流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沫若啊……你又回來了，真好……”

    落離夜在自己的床上，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眼睛澀了，就把它重重合上，再也沒睜開過。

    黑暗就是這樣子的……？那沒有安全感，隻有自己一人孤獨地走著，永遠也不會知道前麵的路還有多長，黑暗還有多黑暗。

    沫若，這就是你所見到的？

    可是為什，你還能笑得這堅強？

    ——其實你也在害怕著的吧，不過沒關係。後麵的路我會陪著你，不論是光明的還是深黑的。我都會陪著你，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

    正在落離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時，淩靈的聲音再一次地傳了過來。不同的是，這次她的語氣倒是很爽朗，沒有了那種黑秋秋的冰冷，“同學？可以請你幫忙一件事？”

    “什？”落離夜霍地張開雙眼，淺褐色的眼眸也適時地充斥住滿滿的溫柔，連語氣也比外頭的光亮都還要溫暖。

    淩靈不由得在心嘟噥一陣子：這個小子是不是神經有問題啊，怎一下子說話那冷淡一下子又那溫柔的。該不會是精神分裂吧？

    雖是這想，但在落離夜眼中，她卻還是慈祥有禮的，“因為我馬上就要外出公幹了，沒有一個半個月就回不了家。而且，你們學校的通知已經下來了，五月份會有一個備考假期，所以你們出院以後也不用急著上課。在家休息休息吧。這件事情就請你告訴沫若吧，如果可以的話，請多陪陪沫若。”

    說到這，淩靈不由得深深地凝視淩沫若一眼。

    “雖然家有人可以照顧她，但是她的性格也很倔，很多事情都不願意說在嘴上，我想，可以的話還是請你跟沫若聊一聊。”

    落離夜安靜地聽著，內心也很安靜，連褐色的眼瞳也看不出半點掀起的浪濤。

    半晌，他點頭，“嗯，好。沒問題，我會多陪她聊一聊的。”

    “嗯，那就謝謝了。”

    已經是下午了，因為光線太過強烈，落離夜幹脆起身拉過窗簾，蓋住那絲絲縷縷慢慢滲透進來的光芒。

    沫若醒來的時候，會受不了的吧……畢竟是太過猛烈。

    淩靈因為一個電話便回去了，房隻剩下落離夜和淩沫若二人。

    床上的淩沫若雙眼被圍上好多圈的白紗布。頭發前些天便已經被醫院的護士打理過，還是一如以前的順滑烏黑光亮。

    落離夜剛走到她身旁，她就醒了。

    “唔……”她掙紮著起身，嘴是輕輕的懶懶的一聲呻吟。

    落離夜見狀，趕忙按下床頭的鈴，召來醫生和護士。

    “沫若？”落離夜輕輕止住淩沫若想要起身的動作，提醒道，“現在還不能起身，你的眼睛還沒拆布，我剛才已經按過鈴了，醫生很快就過來的啦。等醫生趕過來後你再起身也不遲。”

    聽到是落離夜的聲音，尚在黑暗中掙紮的淩沫若內心居然開始盼望重見光明的時刻。

    她想要看見落離夜。

    想要深深的凝視住他那張好看的臉。

    想要望見他的笑，照顧他的傷。

    總之，能看見東西以後，她想做的就是陪伴在落離夜的身旁。

    她放鬆了起身的力氣，“嗯，我明白了。”

    醫生趕來給淩沫若拆完布以後就細細的檢查了一番，最後叮囑了好一陣子才退下。

    “感覺怎樣？”

    “嗯……有點刺眼，有點朦朧……你的臉都望不清。”

    落離夜模糊的輪廓在淩沫若黑亮的眸子中漸漸地變得清晰。最後，映在她眸的是一張熟悉的卻點綴著幾分憔悴的俊臉。

    “看到啦……不過還是有點不適應。”淩沫若激動得直拉起落離夜的手晃個不停。黑色的眼珠子和上揚的唇角是掩不住的喜悅。像是內心，那個裝滿鬱悶黑暗氣體的氣球被狠狠地紮破，無色的氣體泄完以後是滿滿的愉悅。

    “沒關係，醫生說過，隻要不讓眼睛一下子受到太過猛烈的光線就沒什問題。”落離夜也開心地笑了笑。瞳子盛滿的是風雨過後，那晴朗的溫柔。

    “嗯！”給過對方一個大大的笑臉，淩沫若的心又忽地沉了下去，“對了……你的背怎樣了？”

    “還是那樣啦，你也許就比我早出院了啊~”落離夜滿不在乎地說著，視線偏離淩沫若的眼睛。他不想讀懂麵那層深厚的擔憂。

    看到他那不在意的樣子，淩沫若就氣得不打一處來，“你怎這樣啊！身體是你自己的啊，怎還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說完以後，她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恨不得真主把她丟棄，不要讓她出生過。

    糟糕！她都說了些什？！她可是淑女啊！怎可以說些那露骨的話。

    落離夜的心弦被撥亂了一根，顫動著，久久不能平複。

    “唉，你幹嘛那激動？”

    “切，不就是擔心你嘛，這還用說。”淩沫若低下頭去，用蚊子說話的聲音說。聲音小得連自己也聽不清。

    落離夜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把淩沫若那一句話裝進腦袋。他笑，眉宇間是欣喜，一種極大的甜蜜幸福把整個心髒都包了個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他的眉一挑，語氣是戲謔，“什？擔心？什擔心？”說罷，他湊前了身子。

    “什擔心啊！你聽什了？”淩沫若抬頭，“我什也沒……”

    嘴唇傳來的柔軟的觸覺顯得那暖洋。

    瞬間，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們的世界，是長鳴的“嗡——”

    在對方的視線，都清晰地映下自己驚呆的表情。大大的眼珠子似乎都要跳出來了一般。

    從嘴唇中傳來的厚實溫度令人不想放開，卻又不得不放開。

    尷尬地移出自己的唇。尷尬地亂咳幾聲。尷尬地別過頭。尷尬地紅著臉。尷尬地不說話。尷尬地……

    ……

    不知何時，尷尬的氣息開始遊走在這個隻剩微弱光線的空間。

    咚咚咚——

    似乎連心髒的跳動也是尷尬的。

    即便一切都是尷尬的，但最初的那個吻也是尷尬的？還是帶著點甜蜜？

    2

    “那個……”淩沫若捂住自己的唇，聲音低低沉沉。

    剛才是不是kiss了？

    不對吧，隻是單純的嘴唇碰到嘴唇而已。

    “呃……我我，我我困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也快點休息吧。”

    落離夜由始至終都沒有望淩沫若一眼，匆匆地說完，匆匆地回自己的床上。

    拉過被子，把自己埋葬於無邊的黑暗中。

    剛剛……呃，該死。她肯定是嚇到了吧？都怪自己，沒事幹嘛無緣無故把頭湊上去！啊啊……完蛋了，該不會就此被討厭了吧？

    空氣逐漸稀薄，他扯下被毯。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大力大力的把腦海中那個片段甩走。

    在他背後，傳過來一陣也是尷尬到不行的聲音，“呃……好好，就先睡了！晚安。”

    明明還隻是下午，說什晚安？！果然是被討厭了……

    落離夜一把把枕頭蒙過頭，強逼著自己閉上眼睛睡去。

    “喂，落離夜。”

    就在落離夜閉眼心情也開始平複下來之際，淩沫若那帶著點調侃味道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被枕頭蒙在底下，聲音有點朦朧，有點悶。

    “唉，那是我的First Kiss。”

    （千藤楓插話：什什？！你要背叛我？！嗯？！笑得那羞澀幹什？！可別忘了！你的初吻已經被我神不知鬼不覺的奪走了！我不準你這對他說！！）

    淩沫若紅著臉道，兩頰暈開了小片小片的淡紅色。

    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那抹背對著她的身影，純墨色的眼瞳帶著點零星的笑意。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扯了一小個弧度。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反應。

    會是什反應呢？

    知道她的First Kiss被他奪去的時候，他的反應會是什？

    一絲調皮的神色躥上了她緋紅色的臉頰。

    不……不會吧……

    落離夜愣了愣，一滴豆大的汗珠在後腦勺冒起。躁動不安的心開始七上八下。

    她的初吻啊……被自己……被自己……

    呃……怎辦怎辦？！

    他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才把頭伸了出來。一臉凝重地望著他對床的淩沫若。俊美的臉上凝結住一層深深的厚厚的愧疚。

    他知道，女孩子一般都是很看重自己的First Kiss的啊，而且接吻的對象還是未來的老公。他他他……他不知道此刻除了道歉還能做些什。而且對於淩沫若，他更覺得，自己對不住她。初吻被奪走，想必是更討厭自己了。有什方法令剛才那一幕從她的腦中趕走？

    淩沫若麵無聲色的望著對麵那個滿臉慚愧樣的落離夜，內心卻早已笑翻了。

    印象中，落離夜的確是沒有過像現在這樣那無措的樣子。她估計是史上第一個人吧？看到眼前這個不一樣的落離夜，臉上沒有偽裝的溫柔神色，而是一種帶著點絕望色彩的內疚。

    “對……對不起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初吻對於你們女生來講都是很重要的，真的很抱歉啊……我我真不是有意的，隻是不小心碰到了……要不，要不剛才的事情就像粉筆字一樣擦去了吧？什都沒有發生過……好，嗎？”

    他不停地向她甩著手，不停地朝她鞠著躬。

    聽到他說，方才那一幕當做粉筆字一般，用抹布一字不留地擦拭幹淨的時候。她的心猶如籠罩住一層密不透風的格子網，把她牢牢的套住，動也不能動。她的心更像是不能呼吸了一樣，悶悶的。似是缺氧。

    唉？他就那討厭與她嘴對嘴？即使剛才那個算不上吻的“吻”隻是曇花一現，他也不願意把它記在心麵。是？

    好吧，玩夠了——

    她忽地一笑，笑顏異常的燦爛絢麗，“好啦，沒關係……跟你開玩笑，不要那個樣子啊，唉，你可是我們班乃至我們全校女生的夢中情人唉！笑一個吧~”盡管是笑著，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還是鎖住了一層非常輕淡的憂傷。就像是電視的鎖水潔麵乳，隻是不同的是，她鎖住的不是水份，而是傷感罷了。

    有分別？

    沒有吧。

    聽到她的話，落離夜那顆愧疚的心終於放鬆了下去。開玩笑？這樣的玩笑也未免太過什了吧！

    “什？！你你……你”你快要把我嚇死了。

    他在心補充道。

    害怕你會因此討厭我，幸好隻是一個玩笑。

    落離夜嘟著嘴想要責備她一下，卻在抬頭的瞬間看到她眼角那絲隱約閃爍的光芒。

    他的心又突地沉了下去。像是被遺棄在孤島的人，看到遠方揚起帆的船隻。正當他想大聲呼救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幻象罷了。望著那揚帆的船在自己麵前煙消雲散，心情跌落到穀底。

    她怎了？

    淩沫若正要轉身休息，不讓那濃重的悲傷繼續繚繞在周圍，卻聽到了落離夜帶著點焦慮的聲音，“沫若？你怎了？”

    淩沫若轉過頭去，給了他一個笑靨如花的樣子，“沒什啊……隻是有點累。我想要快點休息好，好快些出院。”

    “啊……是這樣啊……啊！對了，說到出院，你姑姑跟我說，學校已經放假了，不用再上學了。通知好像在你家。”

    “放假？”她愕然，好端端的放什假。

    “對啊，新年也到了嘛。但是她不能陪你了，要出差。所以啊，你過來我家住吧？”

    “唉？！”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什？！過去你家？！”

    落離夜被眼前這個情緒表情都那豐富的淩沫若徹底嚇呆了，愣了許久。他才回過神，“啊啊，沒沒什……畢竟不太方便。”

    她姑姑隻是叫自己多陪她說說話吧，他怎笨得那徹底！直接叫人家一個大姑娘去自己的家住？！

    “啊，嚇死我……”淩沫若聽到這番話，才放心的垂下眼皮，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似的，繼續抬頭把眼皮撐得老高，“不對啊，你怎認識我姑姑？”

    “上次你手術的時候，就跟你姑姑認識了啊。她知道我們是同學才叫我把剛才的話轉述給你啊。”

    落離夜不由得在心悄悄的拭去一把汗，他真的會被這喜歡一驚一乍的淩沫若嚇得心髒病都出來的啊……

    “啊，是這樣啊。嗯，我明白了，對了，你什時候出院？”

    “快了吧。”

    他望向被窗簾蓋住的窗戶，好像還可以把外麵的景致望得很清楚一樣。

    “啊，這樣。”淩沫若也沒有過多在意，隻是心卻在精密的打著如意算盤，她想著要不要也拖一下病情，好讓自己可以一同和落離夜出院。

    “嗯。”

    “嗯”的一聲之後，房間充斥著恬淡的沉默。

    “淩沫若——”

    一把由遠及近的聲音破門而入，聲音熟悉得令淩沫若有瞬間的恍神。

    好像是他？

    千藤楓氣喘籲籲地跑到519病房，用力地推開了門。

    看到房內的境況，他先是一呆再是一愣。最後是嘴巴毫無形象地張開了一個“O”，樣子很像最近新出的一種小雞筆袋那個小小的圓形嘴巴。

    過去三十秒，他才回過神。繼而甩了甩腦袋，然後輕輕掩門退出病房。

    就在淩沫若與落離夜都在差異千藤楓的舉動時，千藤楓又霍地把門開了——還是那個小雞筆袋圓圓的嘴巴。

    猛地又關上了門——

    猛地又推開了門——

    如此重複著開門關門開門關門的動作。也如此重複著張開圓圓的嘴巴“o”成可愛的小雞嘴巴。

    房間的擺設似乎都要被這開門關門所致落的的撞擊聲擊潰了。落離夜手旁的花瓶“啪”地一聲，在地板上開了花。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淩落二人依稀聽到千藤楓惱怒的嘟噥，“唉？混賬！我沒有走錯房間啊！這明明就是519，可是那個惹人厭的家夥怎會在這？不行了……要去眼科好好檢查一下，也許是眼睛出問題了。不不，又或許是神經有問題了，還是先去精神科吧。”

    房內兩人滿臉黑線，落離夜不知是被千藤楓這種脫線行為刺激到了還是咋的，大聲向門外吼去，“千藤楓！你別在這做那丟臉的行為！！這的確是519，也的確存在了我這個家夥！不是你的眼睛有毛病，也更不是你神經搭錯線！！所以，你不用去精神科檢查也不用去眼科拍片！你懂了？！”

    當——

    牆上那幅仿真立體的油畫在空中旋了兩個身子左右，也光榮地“陣亡”了。掉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了很大的一個聲響。摔成碎片的框架在地上閃著無盡的冷意。它也許是被千藤楓的門聲打落，又也許是被落離夜的吼聲擊落。反正都一樣了，最後的結果都“慷慨就義”了就是。

    千藤楓被落離夜這突如其來的“獅子吼”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呆愣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伸出兩隻手，一手按著腦袋，一手托著下巴。

    接著，隻聽見一聲非常細小的上下齒相碰撞的聲音——千藤楓呆滯的把頭與下巴用力地一托一扣，那個合不起來的嘴巴總算是並起來了。

    少頃，他才說出了話，“你你你……你怎在這？！”他手指上下顫動著地指著那個悠然坐在床上的落離夜，滿是驚訝的神情。

    落離夜好笑的抬頭，漂亮的褐色眼眸少見地顯露出幾絲微薄的玩意，他也學著千藤楓的語氣，隻是嘴角那抹無意漾出的微笑是那的動人罷了，“我我我……我就在這啊。”

    淩沫若愣在一旁，什也不說。臉上玩味的表情看起來是那地欠揍。

    “啊啊！你一直就在這了嗎？”仍是詫異。

    “對啊，”落離夜望了望對床的淩沫若，眼角的笑意越發的明顯，“對了，沫若進來的第一天我就進來了。”

    說完以後，他漫不經心地抬起了頭，漫不經心地淡淡掃過已經石化了的千藤楓。

    千藤楓脊背一僵，恍若置身於冰川之中。

    剛剛那個家夥說什來著？

    沫若？

    那親切地喊他心目中的灰姑娘為沫若？！

    淩沫若第一天進院的時候他就在了？

    那多的天他們一直都是獨處？！

    “啊啊啊啊啊！！！”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千藤楓一把把腦袋捧住，重重地蹲在了地上。宛如天神一般俊美的臉上布滿了烏雲還有那似乎是永無止境的痛苦。

    不僅是519病房內，連整幢大樓都響徹著他那“啊啊啊——”的苦悶呻吟。

    風吹了進來，被拉上了的米黃色簾布拂了起身，絢爛的紅色光輝灑了地板上一身。也籠罩住了那串被不斷回響的“啊”字。

    3

    “這是醫院。”一直在一旁對兩個少年的狀況都視若無睹的淩沫若忽而發出了聲。語氣異常地平淡。

    就這五個字卻讓千藤楓的心有意識地顫動了一下，他在做些什？即使他們兩個人真的是獨處又怎樣？他用得著那激動。

    “咳咳！”想罷，他連忙站起身，假裝不舒服似的捂住了嘴巴，兩瓣臉頰悄無聲息地升上了兩片紅暈。

    落離夜在一旁卻始終笑著。

    俊美的麵容是淡定自若的玩味。

    如此舒心舒意的笑。仿佛令原本黑漆得沒有多少光亮的房間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光輝肆意遊走在淩沫若的心。

    真的……很好看。她不得不這承認著。

    她的心弦仿佛就被眼前這個如春風般暖人輕柔的少年不經意間扯動的一個微笑狠狠重重地撥亂了。

    十秒鍾乃至二十多秒的時間都過去了，她的視線仍然停留在落離夜那綻放出動人微笑的唇角上。

    落離夜抬頭，剛好碰上淩沫若灼人的視線，他的心髒律動呈直線上升，急忙撇過頭去避開淩沫若猛烈得猶如被一大團燒得焦紅的火焰吞噬著他頎長身軀的視線。

    千藤楓望著眼前這兩個行為可疑的人，心髒像是被一件碩大的棉襖狠狠地包裹住了一般，密不透風。連呼吸似乎也開始變得不那暢順。

    “對了，你來做什？”落離夜突然出聲，挑了挑好看的右眉。嘴角輕緩地上揚，放出一抹淡然的哂笑。

    千藤楓也回過神來，苦澀的笑意雖是隻有一秒，但也令心思慎密的落離夜捕捉到。完好無缺的捕捉到。

    淩沫若也同時回過神，大大的眼睛望著一言不發的千藤楓，黑色的眼眸有幾絲疑惑的光。它們穿過如紙張一樣輕薄的空氣，直直地刺進千藤楓的心髒頭。

    千藤楓一呆，並沒有急著回應落離夜。而是快步地走到淩沫若的身旁，俊美如天神的麵容是熱烈得乃至瘋狂的喜悅！

    她的眼神！她的眼光！！跟之前沒有焦點沒有焦距的感覺不同，不是那種陰暗的灰色！而是呈現在眼前的這種帶有淺淡的熟悉疏離感！！她看到了嗎？！已經重見光明了？

    霎那間，似乎是全世界的糖果都被塞進千藤楓那其實容量很少的胸膛內。都是甜甜的感覺，完全沒有那絲甜到發膩的惡心感。

    淩沫若跟落離夜都不約而同地對對方這個猶如颶風一般快速突然的動作搞糊塗了，隻得呆愣地望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眉開眼笑的千藤楓並沒有注意到那對男女茫然的視線，隻是兀自地沉浸在那腔被愉悅所占得滿滿的而顯得心髒都有些逼仄的空間內。

    他雙手搭上淩沫若的兩肩，淩沫若甚至還能感受得到千藤楓手掌傳來的那股異常深重的灼熱和情不自禁的顫抖，“你已經能看見東西了？！”

    千藤楓美得令人窒息的藍色瞳孔有著幾抹朦朧得幾乎看不見的不確定，它們正盯著淩沫若的臉，帶著深深的疑問。

    淩沫若一怔，唉？怎回事？

    雖是不清楚狀況，但以淩沫若的智商還是清晰地知道千藤楓在擔心自己。出於禮貌，她精致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如花樣美麗清淡的笑容，完全沒有了那份如薄紙一般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淡漠，“嗯！”

    千藤楓一聽，更是喜上眉梢，仿佛是自己失明以後重獲光明一樣。嘴角也都咧開了一個“我很開心我很高興”的笑，“太好了！！”

    感覺千藤楓握住自己肩頭的力量加強了，淩沫若好脾氣地說上了一句，“白癡，弄疼我了！”

    “啊……啊？sorry啦！我這不是激動？不管怎樣都好啦，你終於又能看見東西了，真好。”千藤楓縮回自己的雙手，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鬆心。

    落離夜在一旁，眼神變得陰涼。拳頭也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他狠狠地抓住那層單薄的床單，骨節泛出一層淡白，跟白皙的手已經沒什差別。

    TMD！

    連一向彬彬有禮，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溫柔本色的他望著眼前那兩個洽談得如此開懷的人的時候，也都不得不在心底低低地忿怒地咒罵了聲。

    他們兩個人在幹什？！完全都無視了他了是？！

    那幕在常人眼中看來很是正常的噓寒問暖到了落離夜的眼中便自動自覺的演變成了“打情罵俏”！歡笑聲如此和諧的房間開始湧出一條有酸酸液體的河流。醋酸味彌漫整個病房。連充斥在房的明亮光線似乎都被落離夜那黑得深沉可怕的臉色替換掉。

    淩沫若！你笑得那溫柔做什？！你不是都對外人保持著一貫的冷漠的？千藤楓！剛剛你為什捉緊了她的肩？！還笑得那帥那無害？！難道你不知道就連他也未曾正大光明的捏緊她肩的？！你算什東西啊！混賬！！

    越想越氣，就連一向很少露出煩悶神色的眉宇間也都開始洶湧著隻屬於憤怒的千層波浪。原本溫潤如玉的臉蛋此刻看來卻是如其的陰暗恐怖！烏雲開始聚集在這張黑冷的臉上。小小的地頭上忽而下起了傾盆大雨。

    隻是頃刻間的事情。

    “對啊，現在開始我都喜歡上光明的味道了！”淩沫若仍舊是笑得很甜美。自從知道千藤楓就是幼小時候安慰自己的男孩之後，就連談話間，也都帶有幾絲隱隱約約的溫暖。反正以前最糗的樣子不是都被對方看過了？那為什還要在他麵前裝？

    ——盡管他什也不知道。

    “嗯！知道？那時候我剛打開房門，看到你腳邊全都是鮮紅鮮紅的血液的時候，我的腦袋一下子都懵了！都要把我嚇死！”千藤楓的陰鬱也都被淩沫若複明的事情衝淡了，屬於他的陽光的味道開始泄進淩沫若的心房內。

    還笑？！還笑？！

    落離夜望著那兩個完全忽略他存在的人，一張堪比潘安的臉也在瞬間扭曲，變得齜牙咧嘴起來。此時的他，毅然已經成了牛魔王的弟弟！鼻孔似乎還噴出了數串長長的氣霧。

    他在心默默地想象著把千藤楓那沒有半點瑕疵的臉打得沒有半點人形再一腳踹飛和攬著淩沫若，淩沫若對他綻放出比玫瑰都要豔麗的笑容的模樣。

    “那時候不是還看不見嘛。不過現在也還OK啦~反正那時候都沒看見，現在都沒有想它啦。”

    “嗯！不想就好~對了，你什時候能出院？我過來接你吧！”

    “不知道呢……不過也快了吧！”

    嘶——

    一絲長鳴打破了那兩個交談甚歡的人的愉快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