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疑凶迷局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錐畫沙 本章:第十八章 疑凶迷局

    醫院手術室門外。金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空洞地盯著前方發呆。前輩要安排別人處理,被朱興謝絕了:“大家都忙,我們頂不住了再。”

    “對了!”前輩臨走前交代,“這段時間你抓緊配合許大夫,人家還替你瞞著呢!”

    朱興連連點頭,像做錯事的學生。

    金完全被恐懼攫住了。朱興明白他的意思,事發當時隻有他們兩個在場,隻要一口咬定嫌疑人是在反抗和逃跑的過程中受傷,整個事情的性質就不同了。但朱興深知這絕不是正確的選擇——拋開大道理,至少良心不安。

    “良心?”金從椅子上抬起頭,“上有良心,我兒子能保不住?上有良心,它看不到我姓金的所作所為?上有良心……”

    金眼圈一紅,雙手抱頭哭起來,抽抽搭搭地:“什良心……有良心就還我兒子!”

    方金堂住院的日子,由金和朱興輪流看護。

    金倒尿袋的時候,當熱乎乎的尿液流到盆,方金堂便惡狠狠地對蹲在床邊的金:“我要告你!”

    無論白還是晚上,隻要金去倒尿袋,方金堂都會借機將自己內心的怨恨發泄出來。金並不反駁,倒完尿就出去找地方抽煙或者坐在走廊椅子上拎著一瓶白酒慢慢喝。金像是泡在酒似的,滿身味兒。護士和病人家屬從走廊路過時直皺眉頭。

    當屋隻剩下方金堂和朱興時,方金堂話多起來,無論白黑夜,隻要醒著就跟朱興聊。有時候抱怨尿管像是在下身插了一根筷子似的,有時候會提起“老肥”,但很少提起愛花母子。

    朱興試著替方金堂聯係過老肥,但對方很警惕,不肯多。朱興隻好作罷,回來後:“老方你看,人家信不著我呢!”

    方金堂忘了刀口的疼痛,嘿嘿笑一陣兒:“她就那樣,誰也信不著,就聽我的。等我出院了,咱們一起吃飯。她跟你一樣,都絕對好人。”

    但是方金堂這短暫的快樂也不能持久,因為朱興得配合許婷完成局的“政治任務”——複查。

    許婷板著臉,坐在那翻看病曆,並不抬頭看朱興。

    朱興在身旁站了一會兒:“腿都酸了。”

    “先把請假條補了。”

    朱興從上衣口袋摸出鋼筆,認認真真地寫了請假條交給許婷。許婷將假條夾到病曆本,這才請朱興坐下來:“我了解你,但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先把逃的課補上。上次到哪兒了?”朱興掏出筆記本翻開,點了點頭,“午安村那。”

    “那從午安村回來,到隊的時候已經掌燈了。我不得不提前買了瓶酒再去敲門。傳達室的紀大爺八十多了,十幾歲就在局工作,不過後來眼睛得了病,視力有限,隻好安排到傳達室。如今八十多歲了也不肯回家,看樣子是要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

    那時候,紀大爺對我這個剛畢業的毛頭夥兒額外苛刻,回來晚了絕不開門,還要破口大罵。我跳了幾次大門之後,嚐試著弄點兒酒拉攏一下紀大爺,果然好多了。

    從那以後,紀大爺每當想喝酒的時候,就找個借口跟我生氣,吹胡子瞪眼睛,嘟囔著要找局長告我的狀去。然後我買瓶酒送去,紀大爺就開心得白胡子抖起來,高度近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然後喝多了躺在自己的床上蒙頭大睡,除非局長來了,否則誰也叫不醒。

    前輩們都受過他的勒索,背後都叫他紀瞎瞎。那我拎著酒進傳達室,一股煙油子味兒撲麵而來。紀大爺拉著我一起喝兩口,從懷摸出一個紙包,麵包著一顆大鹽粒兒,舔一口鹽粒兒,喝一口白酒。紀大爺讓我也舔一口,我舉著鹽粒兒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拒絕了。

    紀大爺他年輕的時候在墳片子蹲守,經常看見有女人赤身裸體在月光下走來走去的,光滑的皮膚熱騰騰的,像是剛洗完澡。後來結了婚,就再也沒看見過,可能隻有童子身才能看見吧!不過,紀大爺懷疑自己媳婦被墳片子哪個女人附體了,晚上睡覺從來都脫得光溜溜的,光著身子在滿是月光的屋子走來走去。但是紀大爺並不怕。

    那時候媳婦在鄉下住,紀大爺住在局的單身宿舍等著分房子。媳婦隔一兩個月才能從鄉下進城來看望紀大爺。走的時候紀大爺去送,送到局門口的時候媳婦回去吧,紀大爺再送送;送到出城的路口時媳婦回去吧,紀大爺再送送;送到村口的時候紀大爺是不是該回去了,媳婦回你娘個腿兒!於是紀大爺就住幾再回。

    紀大爺抿了一口酒,學著媳婦的口氣罵,回你娘個腿兒!嘿嘿樂了一陣兒,紀大爺歎了口氣,年輕就是好,我和師姐正是幹柴烈火的年紀,而且現在都是電燈,再也不必擔心視力受損。

    我從紀大爺屋衝出來跑到院子,渾身汗毛直立。樓上有人推開窗子,一個巨大的影子趴在我身前的地麵上。我看見師姐從檔案室的窗子探出身來朝我招手。

    那晚上師姐剛洗了頭,裙子上濺了不少水,正一手拿著風筒吹頭發,一手將桌子上的一遝人事表格推給我。那上麵滿是密密麻麻的鋼筆字,第一列是序號,然後是人名,再然後是出生日期籍貫學曆政治麵貌之類的內容。

    我不明白師姐的意思,師姐隻顧著歪頭吹濕淋淋的頭發,我隻好硬著頭皮一行一行看下去。突然,我在張德增的名字後麵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址——午安村!

    德增給局長開車,前輩都叫他大俠。大俠參軍前是業務員,他家是農村的,怕人看不起,就自己有個位高權重的舅。為了證明這一點,他經常在飯局上搶著結賬,沒有現錢就打白條,他還讓朋友替自己簽字,他就坐在那談笑風生。後來人們是否相信他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舅不得而知,不過哪些白條是他簽的、哪些是別人簽的,就分不清了,甚至也分不清真的假的。

    要賬的越來越多,一開始東躲西藏,後來丟了工作,怕被人打死,就參軍跑了。大俠個子高,相貌堂堂,頭一個月新兵連集訓就被選到特務連去了,每都被老兵揍得鼻青臉腫的,後來就開始揍新兵,再後來不讓打罵戰士,就換上便裝偷著跑出去跟老鄉打架。當了幾年兵,大俠穿恤必須把袖口剪開,要不然二三頭肌肉太發達,袖口太窄穿不進去。

    有一年大學生拉到軍營軍訓,有個叫毛毛的女學生晚飯後散步,溜溜達達的,跑到軍營外邊去了。結果被幾個老鄉圍住,拉扯著要把毛毛弄到玉米地去。毛毛喊人的時候都不是正常動靜了,鬼哭狼嚎一樣。大俠第一個衝出來,老鄉們放開毛毛,掄起鐵鍬沒頭沒腦地圍著他打。

    大俠硬扛了幾鐵鍬,摁住一個老鄉一拳頭打塌了鼻梁。站崗的哨兵吹響了哨子,不斷有特務連的戰士衝出來,其他老鄉見勢不好扔下鐵鍬就跑。被大俠摁住的那個跑不了,據讓大俠把胳膊腿兒全給打折了。

    毛毛回到學校後經常給大俠寫信,大一寒假時跑到部隊找他,才知道他因為把老鄉打壞了,背了處分,提前複員了。之前的信都是戰友想辦法轉給他,他回了信寄給戰友,戰友再通過部隊蓋上三角章轉寄給毛毛。

    大俠不敢回原籍,半道兒上下了車,背著行李打聽當地的公安局怎走。就這邊走邊打聽,背著行李卷見到了局長,要給局長當保鏢。複轉軍人有安置辦,背著行李找上門來還要當保鏢,胡鬧嘛!

    局長就你會點兒啥啊?我覺得這是一句很嚴厲的批評,但是大俠理解成了指示,於是背著行李卷原地來了一個後空翻,站穩了之後要求能不能把局抓的流氓偷弄十個八個的來,自己來個一對多的格鬥表演,打不出屎來不要糞錢。

    這個架打沒打成不知道,大俠自己打了,我估計九成九是沒有。局長不可能觀看毆打嫌疑人的表演,況且萬一把嫌疑人打傷打殘了,局長也是要擔責任的。不過大俠能留下來給局長開車確實是個奇跡,但不能因此這事兒多荒唐,畢竟還是有功夫的,人盡其才嘛!

    大俠聽要回原籍去走訪調查,有些猶豫不決。我局長已經批了他一假。其實我這是假傳聖旨,局長在黨校學習呢,不允許帶司機。我估計大俠是怕要賬的重新找上他,沒麵子。其實他不知道,當年要賬的那些人巴不得他回去呢!隻要他拉著局長光顧幾趟,那點兒賬算啥呀!

    但是那些人也不知道,局長無論自己吃飯還是宴請賓客,都隻在局的食堂,哪兒也不去。局管後勤的前輩還專門把自己的親戚局食堂掌灶。

    那個親戚六十來歲了,其貌不揚。我剛來的時候沒什事兒幹,隊讓我帶著幾個人去修剪食堂院的萬年青。那個親戚正站在龍爪槐樹下切豆腐,一手托著一塊豆腐,另一手橫一刀豎一刀地劃來劃去。

    廚師手藝好壞不,單位食堂尤其是食堂,這不講衛生怎行?我指著旁邊的水盆讓那個親戚先把手洗了,到砧板上切豆腐去!那個親戚也不爭辯,笑著把托著豆腐的手浸到水盆,晃了幾晃,成塊的豆腐在水中瞬間散成無數細絲,像是舒展開的粉絲似的。

    那之後我才知道,這個親戚是省城專門做宮廷菜的老師傅。要不是看在後勤前輩的麵子上,怎會跑到這兒來幹食堂呢!

    大俠是我們這些人唯一吃過食堂的,常一邊剔著牙,一邊告訴我們宮廷菜就是個功夫二字。單是一個開水白菜吧,頭一要用牛肉豬瘦肉老母雞火兒煨幾個時,然後把東西撈出去,這些都不要啊,光剩下湯。然後把雞胸脯製成膩子。

    怎弄?就是用刀背一點兒一點兒敲,大概半個時吧,敲到一丁點兒肉粒都沒有。把雞肉膩子放進湯,大火燒開,會成為一張雞肉餅浮到上麵。這個雞肉餅也不要啊,撈出去,光剩下湯。然後再用雞胸脯製成膩子……

    這吧,如此需要反複三次,直到湯清如水,跟自來水似的,行了。這叫吊,用這個吊好的湯煮白菜,就像白開水漂著白菜葉似的,就叫開水白菜。味道嘛眾口難調,不過衝著這個功夫二字,這道菜你不給一百分都對不起你自己的良心。我們不停地咽口水,大俠就安慰我們,其實湯熬時間長了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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