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摯愛情19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狸子是夢雲 本章:真摯愛情19

    第十九章

    丁小麗帶著馬小鳳,提著箱子上樓開門,動靜很大,驚動了對門的李教授。

    "哎喲,是你們回來了呀!"李教授叫道。

    丁小麗克製悲傷,非常禮貌地和李教授打了個招呼。

    "屋好像有人。"李教授說:"哦,這是小鳳嗎長成大姑娘了!我都不認識了!"

    馬小鳳路途勞累,不冷不熱地點了一下頭。

    李教授隻得關門大吉。

    丁小麗埋怨小鳳:"怎這樣對人?多沒禮貌。"

    馬小鳳把眼珠丟到眼拐上,好像很煩丁小麗的樣子:"誰在我們家?"

    正說著呢,小和尚從邊把門打開,一股臭氣直衝人鼻,隻見小和尚人高馬大,一股

    悍匪氣質:"你怎回來了!"說著又扭頭衝著屋叫道:"快起來收拾一下,我姐回來了!"

    丁貴芬衣冠不整,急忙響應:"啊,大姐回來了?"

    小和尚不耐煩地:"別假客氣了,趕快收拾,收拾好了,我們走!"又對四處打開窗戶的丁小麗說:"你這屋子不是我來住,早就爛啦!"

    馬小鳳一直站在門口,淚水在眼眶打旋。

    丁小麗非常理解馬小鳳此時的心情,同時也有一點過意不去地來叫馬小鳳進門:"小鳳,你進來呀,要不你到對麵湖邊上去走走,我收拾好了就過去叫你。"

    馬小鳳扭頭走了。

    小和尚見狀大為惱火:"怎,我住的地方她連門都不能進了?"

    丁小麗沒有理睬小和尚,而是加緊收拾,她實在沒勁與小和尚一般見識了:"你,公司做得怎樣?"

    小和尚不知大姐底細,決定先傲一把:"也沒怎樣,手底下有兩百多號聽使喚的人吧!"丁小麗嚇了一跳:"你沒幹什壞事吧?"

    小和尚跑到衛生間梳罷頭,派頭足了,觀察姐姐一副衰敗的樣子,底氣更足了:"像我

    幹的事如果是壞事,天下沒有好事了!"

    "告訴我,幹什手底下要兩百號人?"丁小麗較真起來。

    "城市垃圾回收!"

    "回收垃圾?"丁小麗又吃了一驚。

    "看不起呀?"

    丁小麗一時不知該怎說了。

    "你別以為我沒地方住,來占你便宜,我是真怕你這爛了。"小和尚手指陳晨當年的

    書箱道:"這邊裝著什?已經有股黴味了!"

    丁小麗趕忙試圖將書箱打開。

    "等我走了你再開吧!"小和尚說著招呼邊還在梳頭的丁貴芬道:"哎,把我們家的地

    址給大姐留下!"

    "你指揮誰呀?自己不知道留嗎?"丁貴芬叫著,比小和尚更加厲害,又提醒小和尚:"就

    不知道給大姐一張名片啊?"

    "哦,對!"小和尚摸出一張名片交給丁小麗,拉著丁貴芬呼嘯而去,跑得樓梯山響。丁小麗連忙跟出來叫他們慢一點輕一點,想著要叫馬小鳳回來,也隨著下了樓梯。

    小和尚拉過自行車還沒騎上去丁貴芬就爬在後座上,小和尚又要伸手來撥被丁小麗喝住,小和尚隻好推著自行車陪著丁小麗走。

    沒走幾步,丁貴芬突然發現了站在湖邊的馬小鳳便指給丁小麗看,丁小麗還沒有反應呢,小和尚一把拉下丁貴芬,腳一點地,自行車就竄到了馬小鳳麵前,把馬小鳳嚇了一跳。

    "那個什,你回去吧!"小和尚說,接著又問:"哎!你是不是該叫我聲舅舅?"

    馬小鳳轉過臉,用一種對鄙俗充滿仇恨的眼光看著小和尚,把小和尚看得直發毛:"哎,

    不叫就不叫,誰稀罕似的,古得白!"說著,掉頭拉著丁貴芬吹著口哨走了。

    馬小鳳不依不饒地繼續盯著小和尚遠去的背影。

    就在這一瞬間,馬小鳳驟然陷入了對鄙俗的強烈仇視中。她看著小和尚、丁貴芬、甚至丁小麗。這幫人從走路到說話到傻笑沒有一點看著不土氣。馬小鳳現在甚至自作主張地理解了父親為什對丁小麗既愛不起來,又不忍心丟掉的思想感情了。是啊,爸爸從來都沒有愛過這個女人,叫她去法國也不過看她可憐,重回海南也是看她可憐,在法國爸爸也從不帶她出門,回海南還不是沒法跟她住一起,現在我也沒法跟她住一起了!

    "小鳳,他們都走了,回家吧!"丁小麗說著來到馬小鳳身邊。

    馬小鳳鄙棄煩躁的眼神使丁小麗大吃一驚,但以為是小和尚的衝撞,立即笑著為小和尚的鹵莽道歉道:"他也是想跟你打打招呼嘛,別生氣了,家也都收拾好了,回去吧!"

    "那是一個什人?"馬小鳳尖叫道。

    "哎,你不是也見過他嗎?"

    "我沒見過。"馬小鳳憤然道。

    "是我弟弟,你怎沒見過!"丁小麗說得認真。

    "你弟弟?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弟弟!"馬小鳳語含譏諷,轉身就走在前邊。

    丁小麗跟在後邊邊走邊思索著。兩人走得明顯不協調。

    一進家門,丁小麗吃驚了,因為馬小鳳立刻擺出了分家的架勢。

    馬小鳳找出自己行李中的一床涼席,走進馬奇的書房叫道:"我睡我爸爸書房的沙發,開了學,我就去住校!"

    "床單都換了!"丁小麗站在書房門口說。

    "一股怪味!"

    "門窗都開了!"

    "我覺得惡心!"

    "噴過空氣清新劑了。"

    "骨頭的臭味一瓶香水都蓋不掉!"馬小鳳說得惡狠狠的。

    直到這時丁小麗還不願意相信她已經感到的輕視,還願意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小和尚的無禮:"你就那嫌棄他?"

    馬小鳳毫不示弱:"我就是嫌棄!"

    "是不是連我也嫌棄了?"丁小麗強壓傷心,也放下了臉。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你又該說我的樣子像我爸了吧?"馬小鳳滿臉譏諷,"怎啦?我本來就是我爸的女兒!"

    "可你爸並沒說過嫌棄我!"丁小麗叫道。

    "那是他的教養好罷了!"馬小鳳激動地宣稱。

    "你胡說八道!"丁小麗差點將馬奇的獄中來信拿出來。

    "我胡說八道?我們在一起什沒說?哎呀,你別煩我了!我就看不得這號人!對誰都一副好好氣的樣子!對誰都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馬小鳳說著砰地關上了書房。

    丁小麗實在是有點懵了,她第一個反應是拿出馬奇的信件來,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又收了起來。回身將沙發邊上當年陳晨留下的書箱挪了挪位置,檢查了一下,小心地把它放好,再拿起小和尚的名片打算出門。可臨到出門,還是回顧緊閉著的書房房門,沒有忘記拿出一張錢來壓在桌上,也沒有忘記萬一自己出去了卻來了馬奇的電話:"小鳳,你自己買點吃的,錢給你放在桌上!有什電話來你不要聽!或者接起來問一下怎回電,告訴他我晚上都在家,哦,你幹脆還是別聽,哦,你還是聽一下吧。"

    丁小麗離去之後,馬小鳳才從書房走出,望著桌上壓著的鈔票,想起丁小麗剛才臨出門時的那通羅嗦,恨出眼淚來:"我就是討厭你這副對誰都好心婆婆的樣子!討厭的就是你這副受氣包的樣子!你累不累?我的小麗--媽!"馬小鳳覺得自己陷入與父親同樣的境地,但她可不是父親,她恨一切不清不楚的模糊。

    丁小麗照著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小和尚,雖然名稱變了,但還是原來的地方,隻是向外擴張了一個大圍牆,進來一看的確也就是一個破爛王的窩,浩大的場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

    小和尚見到姐姐突然來了,不知是何用意,本能地把話說得直截了當:"我好早以前就沒有用你的'三原色清潔公司'的招牌了。"

    "招牌還在吧?"

    "在呀。如果這個招牌現在你想給我用,就要去把法人代表變了!"

    "法人代表是馬奇啊!"

    "不過也無所謂,現在的營業執照好辦得很!你那七千塊的貨品,反正我都替你賣了。"

    丁貴芬跑過來插話說:"也有扔掉的!"

    "那就不說了。"小和尚接過丁貴芬拿來的飲料擰開了蓋子交給姐姐。

    "你不說大姐不知道!"丁貴芬叫著。

    "你少羅嗦!"小和尚叫道。

    "你怎還像孩子啊?"丁小麗喝了一口飲料說。

    小和尚這才覺得姐姐不是來查究公司事務,相反她自己還有什不對勁,便關心道:

    "姐,你要是手緊,現在就把那七千塊結了吧?"說著命令丁貴芬:"去點七千塊錢來給大姐!"

    "大姐還沒說話呢!"丁貴芬嫌小和尚多事。

    丁小麗倒是沒有去多想那七千塊錢,而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前院後院的巡視。

    小和尚見丁小麗眉宇間大有讚賞之意,自己態度也變了,大人似地跟在後邊,隨手搬移著地上的雜物為姐姐開路:"幹的就是這活,想幹淨也是妄想!"

    丁貴芬跟在後邊報喜道:"大姐,小和尚上過這的電視!"

    丁小麗很感意外,"是嗎?"

    小和尚笑道:"那是一點也不假!連上了好幾天!'城市垃圾王'。"說著又拐過一排垃圾品,"你這一走,差不多快四年了,我就一直沒動過窩!你可別小看這一行,那個誰,他兒子今年上大學,還不是全靠他撿破爛!"姐弟倆邊看邊談,倒還特別投機:"大事不是我能做的,隻能做這點小事!"

    "你手下真有兩百人?"丁小麗問。

    "那是,不然怎叫垃圾王呢?你看這有記錄。"小和尚真找出一個挺大的本子來讓丁小麗看:"他們每天幹的活都要到我這來匯總。我們還搗鼓著準備成立一個撿破爛的協會,簡稱'破協',就是難聽了些,後來有人建議改成'拉協',他們都要推舉我做'拉協'主席呢。"

    當小和尚發現姐姐看記事本時臉上越來越多地流露出羨慕、不安、和自愧不如的時候,眼睛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丁小麗的腳上,是一雙很破舊的白皮鞋。

    小和尚忽然借機後退半步,從背後邊伸手,示意丁貴芬把七千塊錢給自己。

    丁貴芬猜了半天才明白,急忙回屋,點上七千元,交到小和尚手。小和尚又示意她離開,這回丁貴芬倒是聽話了。

    "姐,你留下的貨款我想今天先給你!"

    丁小麗接過錢,忽然心酸:"姐是不如你了!"差點說出馬奇的遭遇來,但又不甘心承認輸給了弟弟,所以沒說,而是繞著彎子問:"姐這回還想把原來的'三原色清潔公司'做起來,你看該怎著手呢?"。

    小和尚見姐姐一派真誠,笑著坦白說:"其實我還是一直用著姐夫的公司招牌呢,外地民工開公司還是蠻難的,我的注冊資金也不夠啊!"

    丁小麗笑道:"小和尚也學得鬼精了!"

    小和尚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都是跟頭摔出來的!一家人,要就一起做吧?你當正的,我當副的!"

    "我現在還安不下心,等等再說吧!多少年沒回家了,我想讓你陪我回去看看媽媽。"

    "姐,誰都能回柳安,就是你,還有你的老師陳晨,都是不能再回柳安的人了!"小和尚連忙阻止。

    "我為什不能回家?"丁小麗惱火地問。

    "你們把上萬畝的青山剃了光頭扔在那,讓許多鄉親斷了生計,回去不是找罵嗎?我怕你傷心,所以一直沒說,媽怕也是讓你弄得無臉見人了。何老六那老王八,假借為了這事,拿了家的錢,開車跑了!"

    "啊?"

    "姐,你遇到什事了嗎?是不是姐夫出了問題?"小和尚已經看出蹊蹺。

    "一下子說不清楚,以後告訴你!哎,知道陳晨在哪嗎?"

    "找他?你不用問他,他比你還要慘。"小和尚心直口快。

    "他到底怎了?"

    丁小麗問得急切,引起了小和尚的懷疑:"他是不是跟你有什關係?"

    "胡說八道,我跟他有什關係?"丁小麗臉紅起來。

    "每次我向他問到你,他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說什!不過你們見見麵也好,商量商量怎

    把老家被你們剃光的山頭給補起來。"

    "現在,他在幹什?"丁小麗問。

    "幹什?沒什好事專門等他!"小和尚將垃圾瓶堆好,叫一個農民工係好繩子:"他

    在城南幫人家賣酒,明天我帶你去看看!"小和尚說完跑開忙去了。

    丁小麗望著弟弟像座鐵塔一樣堅實的身影,感慨萬千。

    丁小麗望著馬小鳳丟三落四地收拾行李,幾次要伸手幫忙,都被馬小鳳婉拒了,隻好站在旁邊嘮叨著:"學校就在院子,非要出去住校嗎?等你爸爸回來--"

    馬小鳳斜了丁小麗一眼:"有的人年紀也不小了,怎還那天真,他在海口都不回來,現在還會回來?"

    "你知道什,你爸爸--"丁小麗話到了嘴邊,又害怕給馬小鳳落下什陰影,又咽了下去:"提包的拉鏈沒有拉緊!會散開的。"

    "我自己來。"馬小鳳拎起行李就要出門了。

    丁小麗滿腹的話兒要囑咐,但說不出來:"小鳳--"

    馬小鳳似乎感到了某種不安,臨到出門,突然向丁小麗鞠了一躬:"謝謝這多年你對我的關照。"

    丁小麗立即大慟,流著眼淚口水地伸手來擁抱馬小鳳,哽咽道:"小鳳,你爸爸--他--"

    "你別哭,還沒有聽我講完呢!"馬小鳳不願意丁小麗哭相不雅地抱她,用提箱將她隔開,任憑丁小麗淚眼婆娑也無動於衷。

    "你講!"丁小麗被隔得百般委屈。

    "也許你不願意聽,但我還是要說,我和我爸一樣拒絕卑俗!"馬小鳳皺著鼻子說得自以為毫不虛偽。

    "你說誰卑俗?!"丁小麗怒火上升。

    "好,不管你承不承認卑俗!不過我得提醒你,你這樣苦等苦熬的沒有什意思!"

    "你知道什叫有意思?"丁小麗抓起毛巾擦了一把淚水。

    "你等到我爸爸的電話了嗎?你覺得我爸爸還會回來嗎?"馬小鳳想幫她認識自己。

    "呸!呸!你放臭屁!"丁小麗叫得歇斯底,她是怕馬小鳳出言不吉,才條件反射地采用鄉下的習俗,惡語相向可以衝掉某種不吉。

    馬小鳳深感羞恥,扭頭出門。

    丁小麗突然想起學費,趕忙掏出存折、錢袋叫道:"等等,錢!"

    "什錢?"馬小鳳又誤解了,以為丁小麗會要她賠償。

    "你上學不要花錢嗎?"丁小麗把存折往馬小鳳麵前遞了遞問。

    "哦,我忘了告訴你,我爸早就給了我一張'VISA'卡!"說著從牛仔褲後袋夾出

    一張卡來,在丁小麗麵前晃了晃,背起行囊揚長而去。

    丁小麗目瞪口呆。

    為了馬小鳳能夠上學,丁小麗把早已為馬小鳳上學而準備的一張存折捏出

    了水,捏出了油,衣服沒有添一件,首飾沒有添一隻,一雙皮鞋釘了又釘,原以為這是愛在女兒,報在父親,可今天看來純屬一廂情願。馬小鳳不屑這張存折,她原本就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丁小麗現在相信馬奇的獄中來信也隻是一時之性情了,等過了這個坎,他也許又風光了,馬小鳳是他女兒,我丁小麗還是外人。是啊,要不然他也不會那堅決地叫我離開,原以為那是愛我,真的怕我受到什牽連,我有什可被牽連的呢?現在看來隻是不願欠我的人情罷了,也就省得將來那一天再來個鞠躬。

    陳晨與三四個人圍在一堆酒箱中間打牌。

    牌友老李催促陳晨道:"老陳,出牌啊,看不出花來的!"

    陳晨看起來還是拿不定主意該出哪張牌,其實是在體會眼皮狂跳:"今天老是眼皮跳,

    他媽的,還能有什倒黴事找到我?見閻王之前,我得把自己用汽油燒一遍,省得把地獄都給帶黴了!"陳晨咒罵著自己背運。

    牌友老張也是栽過跟頭的人,將手牌往桌上一罩,給陳晨遞上一支香煙道:"老陳,你這話說得太讓人心寒了!"說著眼睛一紅:"看得出你也倒過大黴,可你這話一說,我的心寒透了!媽的,不玩了!"老張將牌一推,轉身拉著陳晨說:"別難過,人這一輩子就他媽那回事,晚上我請你喝一杯,不喝咱這酒,到酒館去喝好的!"

    牌友老周說:"你看這兩人一唱一和,像真有啥深仇大恨似的!"順手接起一個電話,人人都盯著他發布消息:"老陳,你的戶,送酒!"

    陳晨信以為真,爬起來換衣,換鞋,準備送酒了。

    老周又叫道:"我說錯了,是我的!"

    陳晨指著老周的鼻子罵道:"誰拿我開玩笑,我操誰的親媽!"

    老周看似憨憨地打著哈哈道:"喲,老陳也不文明了!"瞅猛子冷不防一拳將陳晨砸翻,陳晨也不顧滿臉是血奮身相搏,一場惡戰,但終因實力不敵,被老周擊倒。

    小和尚,丁小麗正好找到了這,見陳晨如此情景都滿腔悲憤。小和尚怒視著屋所有的人,丁小麗彎腰將陳晨扶起。

    老周也傷得不輕,呲牙咧嘴,還要死鬥,隻是懼怕小和尚,才隱忍不發。事不關己的其他牌友開始收拾被打得亂七八糟的酒箱。

    陳晨抹掉血跡,也就看見了站在身邊,手早已拿好手帕的丁小麗,眼淚無論如何也忍不住,像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見到了媽媽。

    陳晨帶著丁小麗和小和尚拐進了又長又濕的巷子,來到一處稍可落腳的破屋。

    小和尚一進門就嚷嚷:"陳老師,你這個地方好像不能住人!"

    陳晨沒太在意小和尚的議論,心思全在猜想著丁小麗的來由,以為是何十五叫她來找他的,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丁小麗環視四壁就更加難過了,一個勁地抹眼淚。

    陳晨這才乘機訴說道:"我工作的地方你已經見到了,這就是我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們要來,有意地布置下給你們看,要表白什清白。我沒有拿過何先生一分冤枉錢。相反,在最後的日子,我還墊進了我自己的工資。"

    "你在說什呢?"

    "不是何先生叫你來的呀?"

    "不是。我隻是想知道,茶到底是怎回事啊?"

    陳晨這才噩夢一樣地回憶說:"種子全撒下了,茶苗長不出來;這肯定不是我的過失!我知道何先生怪我逃跑,可是,他的資金不下來,幹活的農民不發錢還聽誰的?我把他發給我的工資全都墊進去了,到最後我實在是沒有錢墊了,看著光禿禿的山,又沒錢發給工人,我不跑,農民真會撕了我!"

    "這些實際情況你都對何先生說清楚了嗎?"

    "我怎沒對他說清楚呀?"

    "那他是怎對你交代的?"

    "開始的時候,他還安慰我不要急躁。"

    "那你就不要急躁啊!"

    "可是後來他變了。"

    "他怎變了?"

    看著陳晨百般痛苦又不得原由的樣子,小和尚幾次要樂,趕緊眼看窗外給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開始不接我的電話。"陳晨接著述說。

    "不接你的電話?"

    "不接!"陳晨說得很肯定。

    丁小麗思索道:"沒道理不接電話啊?"

    小和尚忍不住了:"別想了!是誰把你告得被學校開除了,還是誰把你告得被老板炒了魷魚!笨,被人打小報告都不知道,還做生意呢?"

    "你是說丁貴琴?"

    "不是她是誰呀?"小和尚說。

    "丁貴琴怎能找到何先生?"丁小麗問。

    小和尚一指陳晨:"你問他!丁貴琴有沒有找到何先生?"

    陳晨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小和尚笑道:"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好!再也不說什茶苗長不出了吧?"

    陳晨又執拗起來:"但主要是茶苗長不出!"

    小和尚生氣了,強著脖子問:"那開始時茶苗長不出,他怎又是給錢,又是安慰?"陳晨還是堅持己見:"如果茶苗長出了,她丁貴琴也告不倒我!"

    小和尚譏諷道:"現在怕是告不倒你!她想告也沒有地方告啊!你再搞出點名堂來看看

    她告不告你!人家說了,這輩子啥也不幹,就纏上你了!"

    陳晨覺得不好再爭,爭下去也沒什意義,找出一疊材料,交給丁小麗說:"你看,整個種植過程都在這,包括錢是怎花的都有記錄,何先生什時候想查都可以說得清楚!"

    丁小麗翻看著清清楚楚的記錄,忽然心有所動。

    丁小麗敲開門:"李教授。"

    李教授十分熱情:"小丁,進來坐。"

    "不了,我想請您幫個忙,這是當時種'霧青'的全部記錄,勞駕您給看看,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好好,這也是我感興趣的課題呀,放心吧,我幫你好好分析分析。哎,馬老師還好吧?聽說海南現在的大氣候不怎樣,他還撐得住?"

    "哦,我爐子上還燒著水,得趕緊回去了。這事就拜托了。再見。"

    李夫人出來相送:"有空常過來坐坐。"

    "謝謝。"丁小麗見李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總覺得她知道馬奇的事情, 心發虛,遛之大吉。

    小和尚一邊幫丁貴芬收拾家務一邊說:"你姐可是把陳晨害得不輕!"

    "他不也把我姐害慘了嗎?"丁貴芬叫起來。

    "那能叫害嗎?"小和尚嬉笑起來。

    "那樣不叫害,你說什叫害?!" 丁貴芬毫不通融。

    "現在離婚都不叫害!"

    "你姐夫一會兒在這,一會兒在那,還把孩子扔給你姐,你姐咋不跟他離婚!"

    "我明天就勸她重找一個,然後也給我找一個溫柔聽話的女孩!"

    丁貴芬冷笑到:"你一定是忘了我們柳安女人的血性了,你有種找找看,我就先把你殺

    了然後自己割脖子!"

    "柳安女人怎啦?我姐可沒像你這樣啊。"

    李夫人叫住丁小麗,很歡娛的對丁小麗說:"我家老李叫你來談談。"

    丁小麗隨李夫人進了李教授的家。

    李教授笑地從書桌上抬起頭來:"我反複研究了你們的種植報告,這個'霧青'還真蠻有說法。"說著掂了掂手的材料:"這是新加坡技術員做的嗎?"

    "是中方的一名負責人做的!"丁小麗說。

    "材料做得很有價值!要是能都實地去取個樣本來,就可以拿到實驗室去做分析了。"

    "我明白。這事我來安排。"

    小和尚開著一輛借來的雙排座小卡車,將丁小麗,陳晨,李教授都拉上,悄悄帶他們進山。

    小和尚邊開車邊叮囑:"我可把話說清楚呀,這回去絕對是秘密行動,拿了東西就回,要是被那些沒拿到工錢的農民看到,可不是開玩笑的,連我這輛借來的車都會被他們砸了的。"

    被砍荒的光禿禿的山上已經有點野草了。

    丁小麗等人扒了幾個種茶的土坑,取了樣,就準備誰也不驚動就悄悄地返回。

    丁小麗將小和尚拉到一邊:"我想回家去看一眼媽媽。"

    "你到底是真想做事還是想找麻煩?村要是知道你們--兩個回來了,就有的好戲看

    了!" 小和尚看看陳晨,又看看丁小麗,看得意味深長。

    小和尚開著車返回,特意從家門口繞了一下:"別開窗,我開慢點,你就這將就著看

    看家的模樣吧。"

    丁小麗目不轉睛地看著,家的門突然打開了,汪月花走了出來。

    丁小麗忍不住就要喊媽,車子卻無情地開了過去。

    丁小麗淚水漣漣,嘴無聲,卻分明地叫著:"媽!"

    馬小鳳沒有料到丁小麗會來,模樣有些尷尬,不冷不熱地打了一個招呼,便上課去了。

    丁小麗似乎並不介意,看見馬小鳳的被子肮髒,便拆洗了起來。

    馬小鳳下課回來見丁小麗已經把被子縫好了,正要說出感謝的話來,偏有同學問:"小

    鳳,她是誰呀?"

    "你走吧!"馬小鳳催促丁小麗離開。

    "被子要經常曬曬!"

    "你以後不要往我這跑!"

    丁小麗無言地離開了。

    "誰呀?"同學又看著丁小麗的背影問。

    "我們家阿姨!"

    馬小鳳躺在被丁小麗洗曬幹淨的被窩,情不自禁地流出淚來。

    李教授吩咐著丁小麗:"這事很簡單,你隻要每天把試管洗幹淨,把資料匯總一下就可以了。這算第一步,有一個班上,起碼生活問題解決了!"

    "是啊,謝謝!"丁小麗將手的試管放到架子上。

    "第二步,爭取將你的'霧青'研究列上學校的項目,這樣我們做起來就方便了。"

    "太難就算了。"丁小麗有點過意不去。

    "上不上這個項目,不是由我說了算數的!不過,退而求其次,現在也不錯,起碼,你

    要看一些資料方便了!喏,這些都是你要看的資料--《茶經》、《茶道》、《茶藝》、《茶葉栽培》和《茶葉的品種分類》,把這些都讀懂了,你也差不多是半個茶葉專家了。"

    "太謝謝您了。"

    "客氣什?這也算我們合作的科研項目嘛。好好幹,許多有成就的專家都是半路出家,你行的!"

    丁小麗下班回家,卻見小和尚在廚房幫他燒飯,見丁小麗回來,笑嘻嘻地:"科學家回來啦,我說你這日子也過得太冷清了吧?怎樣?今年過年到我那去吧,一起熱鬧熱鬧。"

    丁小麗疲憊地坐下:"今年過年,我一定要回家了。"

    "怎老想著回家的事?不是跟你說過了,你和陳晨現在都不能回去!好了,別再說回家不回家的了。'霧青'研究得怎樣啦?"小和尚倒成了熱心人。

    丁小麗搖了搖頭:"要是能找到還活著的茶樹就好了,哪怕一棵。"

    "照你這說,我上回費了我50公升汽油弄回來的黃土就一點用也沒有了?"

    "有用啊!排除了我們當初對土壤的顧慮。也就是說茶苗種不活,不是土壤的問題。"

    "那到底是什問題?"

    "相關的問題很多:空氣,水分,種子,都有可能出問題,要研究。"

    小和尚一聽泄了氣:"真是做什都不容易啊!"

    "哎,你說大冬天的,戴著帽子,誰能看見?我就回去吃個年飯,初一早晨就回來。我真的很想媽媽。"

    小和尚搖搖頭:"沒見過你這種死心眼的,挨了罵,別說我沒打招呼!"

    家已經升起了炊煙,但節省的汪月花還沒有點燈。

    丁小麗小心翼翼地敲門。

    很有些見老的汪月花從後院過來開門,老遠就問:"是誰呀?"開門一看見小麗,楞了一下,隨即做賊似地一把把丁小麗拉進了門。

    汪月花關上門,拉下臉來嗔怪道:"你還有臉回家啊?"

    丁小麗猶猶豫豫地望著母親:"我怕是不該回來!"

    "你就是不該回來!"汪月花毫不留情地數落著,但還是遞過來一張凳子。

    丁小麗的親情又搖擺了回來:"媽--。"

    "媽什媽?媽的老臉都讓你丟完了!老話說,可偷可搶,不騙老鄉!你看看這門口這

    山!讓你給削的!害得你媽我大過年的都不敢出門。"望著女兒低著的頭,汪月花的語氣又軟了下來:"還沒吃飯吧。"

    不知道是因為女兒回來還是過年,汪月花把房的燈都開亮了。

    丁小麗陪汪月花吃年夜飯。小黑白電視播著93年的春節晚會。

    汪月花邊數落著邊往丁小麗碗夾菜:"我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你什。"

    門外傳來熱鬧的鞭炮聲了。

    汪月花放下筷子,歎了口氣:"臨老了,還為了你把鄉親都得罪了,過年連個打牌的人都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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