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愚妄之災 第5章財神姐姐的陷阱

    劉星的憂鬱不似其他的戒毒學員一樣寫在臉上，而是在與你對視時的那一瞬間，你能從他眼球捕捉到深似秋潭水的孤寂與絕望，那種木然的表情，一眼就能讓你過目不忘。

    在戒毒所的《周記》（一本用於戒毒學員表達內心情感的小冊子，每個學員一本，每周寫一篇心情變化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劉星更多的是表露出對出所後的擔憂，其實在我對他進行采訪時，他入所才5個多月，相對於他兩年的強製隔離戒毒期過了還不到四分之一，他對出所後的考慮顯然有些早，讓人明顯能夠感覺到“艾滋病”3個字對他精神與意誌的沉重打擊。

    他的自述始終在低沉的聲音中進行，雖說聲音低沉，但從中透著一種自嘲式的幽默，會讓你自覺不自覺地進入到他的故事中，與其同喜同悲。

    我的女顧客成為自己吸毒的引路人

    我當過兵，3年後退伍在市一家電子廠上班，由於自己在部隊後勤部門工作，養成了吃吃喝喝的壞毛病，當時電子廠每月剛一千出頭的工資根本不夠自己花銷，成了一位典型的“月光族”。剛到手的工資幾天就花完了，然後就到處跟同事們借，拆東牆補西牆，上班幾個月下來就欠下好幾千元的債務，後來同事見了我都有些怕，主要是怕我向他們借錢。上班還不到一年，單位實在幹不下去了，我自己也不想再幹，沒有別的路，隻有辭職。

    從電子廠辭職後，我呆在家無所事事，父母也看著著急上火，特別是母親老在家嘮叨：“都老大不小了，還在家啃老。”我聽著就心煩。由於自己隻是初中畢業，加之又沒有什技術，去找單位應聘也沒人願意要，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看不上那種“起得比雞還早，吃得比豬還差，幹得比牛還累”的工作，玩遊戲、上網，累了就大白天躺在家睡覺，這成了我辭職後每天不變的生活。看著我這樣，父母的哀歎聲越來越沉重。

    一天，一位朋友打來電話，問我最近在幹什，怎沒見露麵？我跟他開玩笑說最近潛伏著呢，並且還潛伏得很深——足不出戶。玩笑歸玩笑，當他聊到他自己現在的近況時，我還是比較感興趣。

    朋友告訴我，他現在在一家出租車公司開出租，每月有四五千元錢入賬，他還告訴我，過一段時間他會自己買一輛車，那樣的話他不用交“車份錢”，掙得比現在還要多……聽著他說得那樣起勁，我早已怦然心動，其實他幹什我倒不太感興趣，我更看重的是他掙多少錢。一個月有四五千元錢入賬，這是一個多誘人的數目呀，這還不是自己的車，如果是自己的車，比這掙得還要多。我決定去幹出租這行，記得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也開上了屬於自己的出租車……

    父母那沒有任何阻力，他們樂見我從沉淪中走出來，對我的想法他們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讚同。由於自己不懂駕駛，我得從頭學起。報名上駕校，拿駕駛證，不僅如此，家還拿出多年的積蓄為我買了一輛富康車，接著找掛靠的出租車公司，忙得不亦樂乎，結果出租公司有規定：剛拿駕照的新手不能開出租……最後又是托關係、找熟人才把事情辦妥。

    人常說幹一行怨一行，而一旦真正開上自己的出租車後，我才發現所謂的高收入並不是輕而易舉地得來的。在我們所在的那個地級市，出租車的數量與日俱增，加之還有數量眾多的“黑出租”，他們在城鄉接合部“趴活”，搶奪我們正規出租車的飯碗，加之國產車越來越便宜，低配置的小車幾萬元就能買到，這無形中促使更多的人加入到以“黑車”為生的行業中來。開出租車本身就是一個辛苦活，要想能拉到活，出租車司機必須起早貪黑，我由於身子骨早已經玩懶了，更何況從電子廠辭職後又在家玩了差不多一年，晚睡可以，早起對我來說實在太痛苦了，因此車跑得也就有一天沒一天的，一個月下來，也沒掙幾個錢。

    家花了那大的本錢給我買車，更何況還交了一筆數目不菲的掛靠費，我不可能想幹就幹，不想幹就把車扔了，隻是人再也提不起當初買車時的那股興奮勁，日子就這樣百無聊賴地過著。

    就在我心情極度低落的時候，一個打扮入時的30歲左右的少婦常來打我的車，她的特殊情況引起了我的興趣，並不是她長得有多好看，我感興趣的是她的一些舉動和出手：從我們市到省城，盡管路程並不是太遠，但一個來回就是200多元，且大多是高速，不僅省時而且省油，基本上是一個檔位跑到底。一趟200多元錢，有時候還不讓我找零，基本上隔天就有這一趟，這在我看來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活，那些車友們都很羨慕我，說我碰上了一個“財神姐”。

    “財神姐”基本上都是坐我的車，因為她有我留下的手機號，每次臨出發前她都會提前給我打電話，讓我準時到她指定的地方接，而她到了省城後，總是到固定的地方去，下車後去辦事，讓我在原地等她，她辦事的速度好像很快，隻是樣子有些神秘，特別是每次辦完事後往我的車上趕時腳步邁得特別快，這與她剛去辦事時的那種好像漫不經心的樣子形成顯明的反差。這些我根本不管，隻覺得隻要她每次付我車費，我就照拉不誤，起初她的一些反常的舉動我並沒有在意。

    我在心中暗自盤算，如果有上這樣三四個固定客戶，那該多好呀。

    終於有一天，“財神姐”揭開了她神秘的麵紗，隻是她的舉動讓我有些害怕。

    那一天，我把她拉到省城後，像往常一樣在老地方等她，那一天她大約比平常晚了兩個多小時才匆匆趕過來，上車後，她顯得與往常不同：有些煩躁不安，是那種萬蟻穿心的痛苦表情，開始我沒有太注意，一直專注開車，突然，我從車內反光鏡發現了有些恐怖的一幕：不知什時候“財神姐”已經把褲子脫到大腿處，正拿出一根針管往動脈處紮，樣子是那樣的急不可耐……

    那一刻，我一切都明白了：她在吸毒，並且已經發展到注射的程度。

    自從成為一名出租車司機後，我不止一次看到別人吸毒，也聽其他司機講過這種事，因此對於“財神姐”的舉動，我是再熟悉不過了，隻是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幕會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車上。

    後來我才知道，平常她都是很快地拿到了“藥”，還沒等毒癮犯時就已經到家了，那一次由於她的“上家”出了點問題，讓她多等了兩個多小時，結果剛拿到“藥”後就毒癮發作了，沒辦法隻好在我的車上打針。

    自從那一次在我的車上當著我的麵注射後，“財神姐”再也不回避什，有時候去省城時上車就開始注射，有時候拿到“藥”後回到車上就注射，好像根本沒有我的存在，看到每次她注射後那種愜意的樣子，我也開始有些怦然心動。

    有了這種想法後，每次再看到她弄那個的時候，我的眼睛自覺不自覺地會多看上幾眼。

    一次，我照例送她去取貨，上車後她就丟給我一小包說（後來才知道她是拿到“藥”後到廁所包好的）：“兄弟，都不知道怎感謝你，這幾個月來鞍前馬後辛苦了，拿去嚐個鮮。”說完還很熟練地從隨身的挎包拿出一張錫紙和一個打火機，邊比劃邊向我講解如何吸……那時候我感覺自己渾身的血直往上衝，說不清是一種什滋味，但一種馬上就想嚐試的衝動主導著我的思想。

    送她到家後，我再也顧不上去拉活了，回家後匆匆把自己鎖在房間，急不可耐地掏出那包在我手捏得有些發潮的白紙包，按照“財神姐”教的方法如法炮製起來，隻是味道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美好，甚至有些惡心。

    幾天後，竟有點想了。

    就這樣，從最初的好奇到最終的嚐試，我的女顧客成為我吸毒的引路人。

    帶血的針管，摧毀了我最後的一絲希望

    從別人嘴的傳述、影視文學作品的描述以及自己親眼目擊，再到自己親自嚐試，當一切的一切褪下神秘的光環後，“吃藥”對於我來說已經變得異常的普通與平常。

    “財神姐”在免費給了我幾次“藥”後，她再也不那大方了，有時候以“藥”抵車費，有時候不見錢時就根本不給“藥”，在大約吸了幾個月後，我已經“上拷”了，一天不吸就渾身難受。不管她找不找我的車，我已經每天都離不開她，每天天一亮，我最想見到的就是她，都會到她那去拿“藥”。

    而一旦走進這個特殊群體後，我才真正發現這個群體竟然如此龐大，僅市就有上千人，人員的構成可謂三教九流，更多的是無業人員。

    “財神姐”是我們那個地市最大的批發商，幾乎有一半以上販零包的“藥”都從她那進貨，據說她的“藥”比較純，更重要的，她對那些信譽好的“吃藥”者還可以欠賬，正是她的仗義與大氣，“財神姐”在業內還有“大姐大”之稱。

    “吃藥”後我的車開得更不像樣了，因為我整天想的都是那個東西，上癮後就像發瘋似的，而且我對自己越來越害怕：我有好幾次在上癮後，由於一時找不到“藥”，骨頭像有無數螞蟻在咬的感覺，那個時候自己連跳海的心都有了，由於精神不集中，好幾次差點把人撞了。毒癮過去後平靜下來時，一想到當時的情況就有些害怕。車也被我撞得“遍體鱗傷”，前後保險杠都被撞成了大花臉，每每看到自己花真金白銀買下的車被我糟蹋成這個樣子，父母心疼得要命，也總要奚落我一頓。

    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財神姐”了，到別的地方也沒買到“藥”。那幾天，我根本沒心思出車，毒癮一犯我就隻好拚命地去撞牆，在自己感到稍微好一點後，繼續不停地撥打“財神姐”的電話，天已經快黑時，我終於與“財神姐”聯係上了，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等待，就開車直奔她指定的地方取“藥”。

    以前我常到她家取“藥”，而這一次她把地點改在一個我比較陌生的地方，我也沒有多想，加大油門直奔那去了。由於滿腦子都是毒品，加之車開得又較快，在經過一個拐彎處時，我根本沒有發現一個正在路邊騎車的中年男子，都來不及踩車，車猛地撞了上去……

    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加之那個地方沒有監控器，一種僥幸心理讓我沒有多想，我根本不管被撞倒的那個人的死活，把車向後倒了一下後向左猛打方向盤，然後加大油門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