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9章 焚身以火
【等到願望都燃燒殆盡,再對著夜空重新祈禱,神有時聽得到,神有時看不著。】
BGM——蘇見信《淪陷》
我心有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我就要死了,但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能讓心愛的人知道。
你知道,心有個秘密的時候,一些看似普通的日常都會變得格外難熬。比如在說話的時候,你不能深深注視別人的眼睛,因為你的眼神會出賣你藏起來的一切;比如在睡覺的時候,你總是在半夜驚醒,因為你害怕無遮無攔的夢囈會坦露你最隱秘的心聲。你不能擁抱,不能交談,每一個肢體動作,每一次無心閃躲,甚至身體的每一絲熱度都在代替你訴說,不怕對方有高超的偵察技巧,隻怕自己有難以掩飾的真心。
這太難了,所幸我們正在“吵架”。
我投入了十二分的真意,兢兢業業地演好這出鬧劇,因為那些青銅人俑的影響,他的關節留下了硬化的後遺症,胡七九的解藥還在研製當中,現在全靠硬撐著,他在深深長夜不停輾轉,全身骨骼作響痛喘連連,我也要咬緊牙關假裝不聞不問,一張床中間似隔著千溝萬壑,隻能抓住床沿動彈不得,恍若一翻身便是萬丈深淵。
再不平等的單方麵寵溺關係之中,也會有意料之外的爭吵,怪不得人們常說,說一句我愛你那容易,說一句在一起,卻是那難。
我自詡給他的寵愛世界第一,但這次不得不假意給他一點點傷害,就像是注射疫苗,為了日後更好的保護,不可避免的需要先承受那針尖寸許的痛苦。
吃過沉默的晚飯,我到甲板上透氣,齊霽默不作聲跟了出來,腳步聲隔著三步遠,不輕不重地緊緊相隨,像是不離不棄的守候。胡七九霸占著甲板上賞星觀月的最佳位置,周身的氣壓低得快要落雨,身邊的冰桶放著幾支結滿冰霜的透明“Grey Goose”,頹廢的空瓶與打碎的酒杯散落滿地,零零散散幾人靠著船舷竊竊私語,目光疑惑而探究,卻沒人敢上前問個為什。
“呦,看看這是誰來了?”見我們上了甲板,胡七九醉醺醺地給自己滿上新一杯酒,垂眸道,“聽說你們吵架了。怎樣,最近過得好不好啊?”
齊霽臉色迅速沉下去,搶上幾步伸手攬住我的肩膀,低聲道:“我們很好,用不著你操心。”
他的手心潮濕發抖,我便沒有立刻推開。
“好,好,好,”胡七九仰頭望天,齒縫溢出一聲嗤笑,他晃了晃手的高腳酒杯,目光犀利,“你們當然好得很,一拍即合,一拍兩散。”
齊霽腳步一頓,慢慢轉頭,側眼冷冷地看著胡七九:“你這話什意思?”
我怕事情敗露,使了八成的力氣,反手拽他往前走,“他沒什意思,不用理他。”
胡七九握著酒杯的手舉起來,豎起的食指指尖正對著齊霽,目光隱現在冰塊與酒漿之後,像夜色的貓眼發出熒光,情緒晦澀不明,“我胡七九半世為人,見過形形色色的混蛋,到昨天為止,還從未真正恨過一個人。不過得虧你,你是第一個讓我恨之入骨的人,恭喜你,齊霽。”
“胡七九,”我警告地瞥他一眼,說,“你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不不不,”胡七九搖搖頭,“論過分,我怎可能及得上你。”
“,也罷,”他輕笑一聲,舉起酒杯敬了敬天,仰頭一飲而盡,道:“這世上,誰又能及得上你。”
這一晚,月上梢頭,入夜三分。
胡七九的安眠藥效果不太好,但好歹齊霽終於能在關鍵時刻到來之前睡著,我悄悄起身,把那套繁複的裙裾穿戴整齊,看了看牆上的掛鍾,距離約定出發的淩晨三點還有十五分鍾的餘暇,我坐回床邊,卸掉手腕上的鈴,最後一次輕撫他的眉眼,淚水怎也不能停下。
時間是很了不起的東西,不論多大起大合的故事,都會在光陰化作一把齏粉,消失在風中,結局靜靜攤開擺在那,落滿塵埃,無人見證。
而就在今晚,我將點燃自己,迎來我的結局了,齊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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