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會寫那最後兩句？”陳默一邊輕輕地撫摸著葉子肩膀上的玫瑰紋身，一邊輕聲地問道。

    “什？”葉子躺在陳默的懷，聲音似乎已在半夢半醒之間。

    “那一句，‘讓所有傷害過她的人知道，她過得很好，她沒有被他們的傷害打倒。’陳默重複道。

    葉子沉默著，安靜得像是從窗外灑進來的安詳的月光。

    “你聽過《月光奏鳴曲》嗎？貝多芬的那個？”過了好久，葉子答非所問地道。

    陳默沒有話。

    “那個曲子的前奏很輕，很舒緩，”葉子靜靜地道，“我喜歡那樣的前奏，我曾經以為，我的生活就會像那支曲子那樣。有著一個溫暖的家，有愛我的爸爸和媽媽，然後我會遇到一個愛我的人，我們會像我的父母一樣相愛，然後我們會有孩子，他們會健康快樂地成長。這就是我簡單而平凡的一生，但是，其實不是這樣的，生活從來不是我想象的樣子，起碼，不像那支《月光奏鳴曲》。”

    陳默靜靜地聽著。

    “直到他們最後離婚，我都不知道，我在他們心，究竟占據著什樣的位置，後來，我也不想知道了。”葉子從陳默的懷翻身起來，雙手往前支著身體，像一座獅身人麵像一樣，趴在了床上，她清麗的五官和身體起伏的曲線，如同一座雕像，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之下。陳默定定地看著她肩頭的玫瑰，在白得有些淒涼的光暈中，燦然盛開。

    “你知道嗎？我和我的男朋友是第一次，很痛，隻有痛。”

    葉子轉過頭來，看著陳默道：“我不願意承認是他先離開的我，所以我才對你是我和他分的手。”

    陳默看著她，沒有話。

    “我上班後，就自己租了個房子，就是你上次去的那個家。自從那次你走以後，不知道從什時候，我開始變得特別怕黑，開始害怕一切寒冷的東西，我又一次，變成了那個在被子蒙著頭，想象著自己在陽光明媚的遊樂場的孩子。”

    葉子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胸前，無聲地抽泣著，陳默輕輕地把手放到她的肩頭，放到那朵玫瑰花上。他慢慢把她扳過來，親吻著她被淚水浸濕的雙眼，她纖細的脖頸，一直到她冰涼的腳趾。她起初是緊張而僵直的，他慢慢把自己，覆蓋到葉子的身體上，感受著她冰冷的身子逐漸變得溫熱，變得迷亂，開始著一陣陣陳默熟悉而不規則的顫抖。她把頭側過去，咬著自己的嘴唇，輕輕地呻吟起來。

    陳默的動作緩慢而堅定，每一下，都像是一句從內心發出的誓言，他想要和葉子合為一體，和她的所有，合為一體。

    陳默的姐姐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是北京時間的下午三點。

    “弟弟，是我。”姐姐陳婕婉轉而刻意，還略帶有一絲美式英語尾音的聲音，從聽筒傳來的時候，陳默就聽出來是她。

    “姐。”他簡短地回答道。

    陳默和姐姐的關係是在不知不覺中，由親切變得生疏，繼而變得形同於路人，甚至到了後來，陳默的姐姐，成了他工作以後最不想見的人。陳婕比陳默大很多，一直是家的寵兒，學習好，人也長得漂亮，隻不過，在最後高考的時候，按照她的法，是精神性的緊張導致發揮失常，按照母親一起來，就恨得不行的法，是當時和別人談了戀愛，總之，沒有考上大學，她又心高氣傲地不想上大專，結果，專門去外地複讀了一年，回來再考一年，結果依然是考得一塌糊塗。爸爸和媽媽當時的傷心與失望的表情，陳默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關於自己的前途，她和爸媽商量的最後結果，是她自己去報了一個文藝培訓班，一年以後，作為報幕員去廣州，參加了陳默記憶中最早的商業演出。

    想來，陳默和陳婕的疏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陳婕從廣州回來以後，整個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開始大把大把地跑著商演掙錢，話也故意帶著港台腔，對家的一切都不屑一顧，看不上眼，覺得她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她比當時的爸爸媽媽和陳默，都更明白人生的意義，於是，在一個讓父母和陳默都猝不及防的日子，她帶著一個男人來到了家。但是她沒有告訴家的是，這是一個離過婚的男人。

    姐姐的婚事，成為了陳默他們這個家庭，走向四分五裂的分水嶺，年少的陳默，見過了親人之間最瘋狂的辱罵，最決絕的背叛，最痛徹心扉的哀求，最自私自利的理由，最後陳婕和家斷絕了關係，開始和那個男人一起下海經商，但時常，還要依靠家的關係去辦事，去拉客戶。陳默覺得這件事真的很諷刺，一邊嚷嚷著不靠家了，著死在外麵也不讓你們給我收屍，然後摔門而出，一邊讓他們給她聯係各種人脈，疏通著各種關係。直到現在，陳默依然固執地認為，爸爸和媽媽先後早早的去世，都和她與這個男人，有著不可推卸的關係，因為爸爸和媽媽臨終的時候，都不止一次地提起姐姐，提起這個男人，他們是這個男人帶壞了她，沒能阻止他們的在一起，這是他們一生中，最悔恨的事。

    後來，陳婕也離了婚，分割了和那個男人一起掙下的的萬貫家財，按照陳婕的法，絕不能便宜了那個想來摘果子的三，又過了兩年，她和一個美籍華人結了婚，早早地去了美國，她走的時候就對陳默，她再也不想回來了，再回來，也就是來看看爸媽，看看他。陳默笑笑，你要是不回來也好，咱倆都省心。

    “我已經到北京了，今晚上，一起吃個飯？”陳婕的聲音，能讓人想到一隻高貴的鵝輕輕彎下美麗的頸子。

    陳默想了想，“就吃個飯？”問道。

    “知道你怕麻煩，就是吃個飯，今年不知道為什，我特別想回來過過春節，我就你著一個弟弟。這老遠地飛回來，我不就是為了看看你嗎？對了還有，我們找一，再去看看爸爸和媽媽。”到爸爸媽媽，她的聲音一下變得低沉了許多。

    “那好吧，你定地方吧，定好了告訴我。”

    “你等等，”陳婕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你現在——有人了嗎？和陸秋怡之後，就沒有再找一個？”

    陳默沒有話。

    “話啊，我好歹也是你姐姐，你不待見我我知道，但是我這不是關心你嗎？”陳婕問道。

    “倒是——有一個。”連陳默，都能聽得出來自己的聲音，和剛才話時不太一樣了。

    “哎呀，看把你高興的，連話聲都不一樣了。好，那就叫上一起吧，讓我好好看看，這樣你在這邊有人照顧，我在那邊也放心。”

    “我——還不知道她有沒有時間呢？”

    “我見她都沒有時間？你就是這樣，耳根子軟，太慣著了，你和陸秋怡當時我怎的來著？算了，你也不聽我的。”聽了陳默的話，陳婕顯得有些不滿，聲音明顯帶上了情緒。

    陳默被她得心煩，就道：“就這樣吧，你回頭告訴我時間地點，我看看能不能和她一起過去。不過，我不保證啊，現在我這邊忙著呢，有話見麵再吧。”完，就掛斷了電話。

    當陳默告訴要葉子和自己姐姐吃飯的時候，葉子很是有些吃驚。

    “你姐想要見我？”她在電話問陳默。

    “她難得回來一次，想見見你也算是作為姐姐的一個交待了，你願意去嗎？”

    “願意啊，隻不過，我有點害怕，過去聽你的，好像你姐很不好相處的樣子，我要去了，是不是要注意好多事情啊？”

    “沒關係，正常吃頓飯就可以。”

    “那可不行，我要好好打扮一下，給你姐留下一個好印象。”

    吃飯當，葉子特地早早地下班，和陳默約好了一起過去，可是因為北京下班晚高峰，又趕上春運的即將來臨，所以不管走到哪，照例都被堵得死死的，等趕到“蘇州會館”的時候，離他們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了。

    葉子新上班的這個銀行投資部，雖然是靠關係進去的，但是吸納投資客戶的業務還是很重的，葉子剛開始熟悉業務，每都要加班，看報告，報方案，聯絡客戶。為了吃這頓飯，她還特地請了假，化了妝，陳默看著她淡妝下精致的五官，和一身淡青色的便裝，心莫名的，有一些感動。

    兩個人急急地往走，穿過大紅燈籠高掛的正門，繞過一個“花開富貴”的影壁牆，直接看見的，是一個氣派潔淨的四合院，院種的，都是各種的時令花卉，散落在四合院四周，西邊還有一個精致的葡萄架，架子下麵，有幾個桌子，幾個凳子，兩張躺椅，夏這，應該是個喝啤酒吃烤串的好地方。各院來往穿梭的服務員，多是丫鬟廝的打扮，偶爾能看見一兩個一臉精明或是派頭十足的人，被人帶著匆匆一閃而過。

    葉子看著這的陳設和做派，覺得很有意思，一邊四處看著一邊問陳默道：“你姐，究竟是怎找到這一個地方的？我們在北京這長時間，都不知道還有這個地方啊？”

    陳默走在她旁邊，意興闌珊地看著院子喜氣洋洋的紅色燈籠，慢慢地道：“她就是喜歡這種地方，菜的味道呢，未必有多好，但因為是個會所，一般人進不來，她覺得這樣的地方，才能顯出自己，是一個很有檔次很有品味的人。”

    葉子聽到陳默的話，回過頭看著陳默，很是不解地問道：“你跟你姐，到底有過多大的問題？你平時可不是這刻薄的人。”

    陳默和葉子這時走到了西廂房的門口，一挑棉布門簾，對她道：“你吃過這頓飯，就知道我的是怎回事了。”

    葉子搖搖頭，不滿意地看了陳默一眼，和他走了進去。

    陳婕穿著一身金紅兩色的旗袍，恍若甄嬛娘娘一般儀態萬方，霸氣十足地坐在一張偌大的八仙桌子後麵，正在品著茶，看見他們。笑逐顏開地道：“來來來，你們來啦。”

    葉子略顯拘謹地站在那，點頭問候道：“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