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對於女人，好像，是有某種奇特的心靈感應的，從那頓晚餐後，葉子就像隱隱感覺到了了陳婕內心對她的看法，後來他們又見過幾次麵，兩個人見麵時，也顯得很熱絡，但陳默總感覺她們彼此熱情得有些過了，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了。

    陳默陪著陳婕去墓地看了爸媽，隻有當她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掉下眼淚的那一刻，陳默才覺得那個人，那個風華不再，皺紋漸深的中年女人，才是自己真實的姐姐。不過，陳婕最終還是沒能在北京過上春節，在離過節還有兩個星期的時候，她還在美國上高中的女兒打電話告訴她，自己懷孕了。

    就在陳默送陳婕上的飛機，在即將進入安檢的時候，陳婕忽然轉過頭，對陳默道：“我知道，你對我這個姐姐，有很多的怨氣，甚至——是怨恨。對吧？”

    陳默看著她，沒有話。

    陳婕平靜地接著道：“你對我怎看，我沒有什好的。其實人有時，是沒有太多選擇的，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更多的時候，是無路可退的。但你是我的弟弟，我們有著相同的血緣，你是我和這的一切，唯一的聯係，我真的不想失去我們姐弟的感情，所以我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勸你，”她歎息了一聲，道：“相信我，弟弟，我這多年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要比你見過的多多了，那個姑娘，她確實真的不適合你，你適合找一個性格溫和，能踏實和你過一輩子的，而不是——”她的話到這，一下頓住了，有些猶豫地看著陳默。

    陳默問道：“不是什？”

    “而不是另一個脆弱敏感的你。”

    陳默笑了一下，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她的單親家庭，讓她最缺乏的是理解和安全感，最需要的也是安全感，而這些，你都不可能給她，無論是從精神上，還是從經濟上。因為你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最需要理解和安全感的人，你們無法給彼此需要的東西，還會把對方僅存的那一點，都給消耗得一幹二淨，姐姐最後一次勸你，你和她之間的關係，我希望你最好考慮清楚。”

    陳默低聲道：“姐，我知道，從你的角度，你是全心全意地為我好，我真的謝謝你了，真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看一件事情，是不一樣的。你的離家出走，爸爸媽媽又去得這早，對於我，又怎算得上過得是個正常家庭的生活？至於和葉子，確實，你的很多東西我無法現在給她，但是——”陳默仰起頭，很堅定地道：“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她對於我，就像我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到的一句答案，雖然，我不知道對錯，但是她，就是我現在，唯一的答案。”

    陳婕好像第一次認識陳默似的看著他，然後她拿出墨鏡，慢慢戴上，然後伸出手，輕輕地拍拍陳默的頭，“弟弟長大了，我希望，你是對的。”完，她轉過身，向著安檢口走過去。

    陳默看著陳婕步履堅定的背影，在自己的視線中越來越遠。他才慢慢地轉身離去，他不知道，他們的下一次見麵，會在什時候了，他們各自選了各自的路，各自走下去，陳默不求他們將來的路都是平坦繁華，隻求再見時，能別來無恙，各自安好。

    自從接手了楊子珊的工作後，陳默就徹底地忙起來了。而何平，做了業務三部的經理之後，也開始東跑西顛地到處出差，全不像過去，隻是和客戶吃吃喝喝，拉攏好關係就行，搞得他每次出差回來，都牢騷滿腹地跟陳默訴苦，陳默想著他過去的意氣風發，再看看楊子珊開始每加著班，做著可行性分析報告，與各個國外酒廠談判開會，儼然已經是開始獨當一麵的樣子，不由覺得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劉建彬和於子萍把葡萄酒部現在搞得是有聲有色，有兩個劉建彬的老部下剛剛投靠了過來，主要負責國內的經銷商，而於子萍，主要負責的是和國外各個酒莊進行采購，楊子珊就在她手下做進口業務，由於現在剛在起步階段，人手不夠，一直想要再招幾個人，一報給許中傑就批了，結果曹永利報的財務招人的計劃，就被老許給否了，什現在看你們財務這幹著也沒什問題，就自己克服一下吧。給老曹氣壞了，他又知道劉建彬不是好惹的，所以打掉了牙隻能往肚咽，把活全推給了陳默，這可把陳默坑苦了，他完全是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蔡大姐更是指望不上了，人家早早地就請了假回了老家，春節前，隻留下陳默一個人在那加班。

    葉子最近也忙著節前拜訪客戶，準備新一年的工作提案，每的報告都要寫到很晚，因為她住的地方離公司近，所以她上班後，一直住在自己的房子那邊，兩個人有時，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麵，沒有在一起吃頓飯了。所以那晚上葉子一起吃夜宵時，陳默還是挺高興的。

    晚上燈火通明的簋街，一大盤紅通通的麻辣龍蝦，橫陳在陳默和葉子之間，葉子吃得很是過癮，油汪著一張嘴，轉眼之間，就在自己眼前堆起了一座山一樣的蝦殼，陳默吃得沒她快，笑著連連著：“你這是跟人家龍蝦有多大仇啊？是上一輩子被人家夾著了？”

    “哼！你才被龍蝦夾了呢！”葉子白了他一眼，然後“嘶嘶”地吸著涼氣，涼著她被辣得通紅的舌頭。

    葉子喝了一口冰可樂，看了陳默一眼，然後又拿起一隻龍蝦，專心致誌地對付著蝦頭，一邊吃著一邊道：“我，我跟我媽了和你的事，她可了，要見你。”

    陳默正在剝著龍蝦殼的手，突然一下停住了，好像反應了一下，然後側過頭看著葉子問道：“你是，你媽要見我？”

    “對。”葉子沒有看他，接著吃她的龍蝦，好像的，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陳默放下手剝了一半的蝦殼，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道：“那你覺得，我的希望有多少？”

    葉子抬頭看著他，笑著想了一下，然後道：“估計沒戲。”

    陳默聽了一拍桌子，很有些不忿地道：“那我這是已經被先被判了啊，就等驗明正身以後，就直接拉出去斬了啊，我太冤了啊。”

    葉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然後故作嚴肅地道：“什斬立決啊，大過年的，就知道胡八道。”一邊笑著，她還一邊找出一隻龍蝦扔給陳默，道：“吃吧，堵上你的嘴，你是跟我，又不是跟她。”

    陳默也笑了笑，他看著葉子，好像有些話想，又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出來。

    和葉子母親見麵的餐館，是葉子定的，是一家新疆的駐京辦事處。她是因為他們家的新疆情結，定在這第一次見麵有親切感，也容易和他媽拉近感情。盡管葉子一直著讓他別太在意，也就是見個麵而已，就當是陪個老太太聊，但是陳默能感覺出來，葉子的心，也和他一樣有些七上八下的。

    陳默早早地就到了地方，這個餐館的裝修和來往的客人，都和服務員手大盤大盤的飯菜一樣，樸實無華，民族風情十足，熱瓦普琴的琴聲，時而熱烈時而深情地，從餐廳四角的音箱悄悄響起。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陳默就站到包間的門口，不時心地用手，攏一下自己剛剪的頭發，然後再看一眼門口。這即將過節日漸濃厚的喜慶氣氛，卻沒來由地讓他的心底，彌漫著一種沉重而失落的感覺，就像時候被迫穿上了一件潮乎乎的厚衣服，自己難受卻又無法脫下來一樣。當陳默看到葉子和她媽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葉子的母親個子不高，但是腰板挺得很直，皮膚微黑，可能是和她年輕時長期在西北地區有關，眼角處有一些不太明顯被曬出來的斑點。臉上細密的皺紋，並沒有讓人忽視她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目光，甚至可以有點居高臨下，而她簡潔有力的動作，完全不像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女人，倒更像是一個，隨時可能進入戰備狀態的指揮官。

    互相介紹完畢，進屋落座之後，葉子就張羅著讓她媽點菜，她媽連菜單都沒有看，就直接道：“先來壺茶吧，我先和陳話。”

    葉子出去叫人倒茶，她媽坐在陳默對麵，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陳默有些不知所措了，就連忙陪著笑道：“阿姨，您這春節放幾假啊？”

    她媽頓了一下，淡淡地道：“葉子沒告訴你？我退休了。”

    陳默的汗一下冒了出來，他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地道：“是是，她過來著，就是她您不是回新疆拍照片就是去雲南采風什的，感覺您比我們這些上班的還忙，所以印象就一直沒把您當成退休的。”

    她媽笑了一下，算是給陳默了一個麵子。

    葉子這時候進來，聲音歡快地道：“咱們的茶一會兒就上來，你們喝點酒嗎？”

    陳默用探詢的眼神看著葉子，試探著道：“不喝酒了吧？阿姨平時也不喝吧？”

    倒是葉子的母親看著陳默道：“問問陳，他喝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