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瑤瑤

    父親和豆豆的感情一直很深，盡管現在豆豆已經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父親還是時常問起我:

    “豆豆現在在哪上班，他做的是什工作……他好久來這耍不啊？”

    豆豆一有空，準會來城看望他爺爺的，昨一進門，我就發現豆豆長高了一大截，筆挺的西裝，瀟灑的身姿，已經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父親看到豆豆雖然也很高興，可這次，他一句話也沒有，變得異常沉默，頹然。好像眼前的一切跟他無關，偶爾，才無精打采地問上一句。誰知道？這次竟是豆豆與爺爺的最後一次見麵呢。

    今（正月初七）是傳中的人過年，色有些灰暗，微風徐徐。瑤瑤很早就起床了，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去縣城看望爺爺（外公）了，她內心充滿了期待，悠然神往。她知道爺爺雖然很老了，但他思維敏捷，慈眉善目，對自己更是充滿了憐愛。那如洪鍾般的聲音，時時回蕩在她耳畔，是動力，也是一種榜樣。爺爺現在什樣子了？他身體還好嘛？還記得他的外孫女瑤瑤嘛？那個滿臉陽光、無邪、常常纏著他講故事的女孩呢，不！他一定記得，爺爺在她的記憶中是那樣的優秀，那樣的無與倫比，在家鄉，一提起爺爺的名字，好多人都豎起大指姆來呢，他雖然去城生活了快十多年了，但在老家，他的影響力依然存在，人們對他依然充滿崇敬。他就像一個永不消失的符號，在瑤瑤讀書的時候就感覺到了。瑤瑤為能有這樣的爺爺而倍感自豪，驕傲。當然更多的是欽佩、敬仰。

    吃過早飯，瑤瑤輕輕地理了理她額前的發絲，一頭青絲如墨，隻見她容光煥發。接著，她肩上背著黑色坤包在媽媽（三鳳）溫柔的目光中，蹬上了開往縣城的客車。想到將要見到久別的爺爺時，她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她的心“撲騰撲騰”地跳個不停，不由得眉飛色舞起來。

    清晨，我很早就起床了，站在狹的客廳，慵懶地伸著懶腰。接著，父親跟著起床後，默默地坐在了客廳，我身後的椅子上，他雙手緊緊的握住拐杖。這幾因為有兒子在家，他心情一片大好。

    “快去給我買藥啊，雙！”

    父親抖了抖沙發上裝藥的空塑料袋，大聲的對我道。顯得十分緊張又無比失落。

    “現在這早，藥店是不是還沒有開門啊！”

    我看了看父親疑惑地道。

    “快點去買啊！哪個的哦……”

    父親焦急的催促道。

    “買啥子藥呢？爹！”

    我微笑著道。

    “去給我買點降壓藥，降壓藥沒得了。”

    望著父親焦急的神情，我飛快地向街上奔去。果不出我所料，街上很多鋪子都還沒有開門，兩個大藥鋪更是如此。我有點失望，疲憊地回到了家。

    “爹，太早了，藥店都還沒有開門呀！”

    我低聲地對父親道。

    “哪個的哦，快點去給我買回來。”

    父親搖了搖拐杖，激動地對我道。我不置可否，想等會兒再出去，哪知，剛過幾分鍾，父親又激烈的催促了起來:

    “叫快點去給我買藥啊！”

    我的心瞬間一動:父親變了，變得孩子氣了。為了不拂父親的心，我又一次奔向了街頭……結果還是失望而歸，我沮喪極了。一進門，望著父親我無奈地道:

    “爹，藥店真的還沒有開門啊！等會兒，我一定去給你買回來吧。”

    見我跑了兩趟，累的氣踹籲籲，父親眼光渙散，再也沒有出話來。當時，我的心卻異常沉重:父親老了啊，他本來就有高血壓，時時刻刻怎離得了降壓藥呢？可是現在，家一顆降壓藥也拿不出來了，萬一父親血壓一下子升高了怎辦呢？這是兒女們的失職啊！發現沒有了降壓藥時，父親那焦慮的、無助的眼神、還有那緊繃的麵部肌肉，微微顫抖的身子，我的心一陣抽搐，隻覺得喉頭發緊，眼眶泛起晶瑩的淚花。想到這，我再也不敢怠慢，我在心對自己:再晚也要買到藥才能回來見爹呀。

    當我拿著降壓藥重新站在父親麵前，父親從我手中拿過藥丸，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早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父親那慈祥的臉上，我知道，那是愛神賦予他的流光溢彩。

    今，我上身穿著一件土黃色的西裝，下身則穿著一條湛藍色的休閑褲，一條紅黑相見的格子圍巾係在脖子上，再配搭上一雙褐色的皮鞋在腳上，雖看起來神氣十足，但仍然難掩內心的寂寥和空虛。我白無聊賴的坐在客廳，用大哥留下的筆記本電腦在網上閑逛，打發著無聊的時間。

    回家過年已經有好幾了，我基本上宅在家。父親則坐在我旁邊烤火取暖，他始終一言不發，和親人守望在一起，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幸福。偶爾，看看電視打發時間，就這樣，我們父子倆比肩而坐，雖各懷心事，但誰也舍不得離開誰。

    昨，豆豆來看過他爺爺，豆豆今一早就趕回單位上班去了。聽他瑤瑤今要來看爺爺，我們都很期待這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到來，好久沒有見到過她，都想一睹她的芳容。

    臨近中午，一個黑影突然在窗戶邊上晃了一下，我正要抬頭，門“吱呀”的一聲開了。一個年輕女孩躍然眼前：她有著水晶般瑩澤的眼睛，唇紅齒白，她的一顰一笑，是那自然、清新。烏黑油亮的頭發直垂腰際，走起路來隨著身姿飄來蕩去，皮膚白皙，牛仔褲套休閑裝，仿佛從敦煌壁畫中走出的飛仙子，又宛如深穀含苞待放的百合。在她麵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黯然失色。

    “爺爺！外婆！舅舅！”

    聲如破竹，哦！原來是瑤瑤，許久不見，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父親看到瑤瑤到來，心非常高興，他上下打量著瑤瑤，蒼老的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忙不迭地噓寒問暖，眼神滿是慈愛。都知道她學習成績很好，在幾個子輩麵就數她念得書，父親一直就喜歡愛學習的人，力求上進的人，對瑤瑤更是疼愛有加。

    瑤瑤是三鳳的女兒，伶牙俐齒，巧笑倩兮，她馬上就要上高三了，臨去學校前，特地趕過來看望她外公，然後再打算回學校去。年紀的她很有禮貌，顯得斯文、乖巧，也很有孝心。

    每次一放假，她都要來城看望她爺爺，這已經成了她的必修課，她從在心底就崇拜她爺爺，因為她知道，爺爺不僅博學多才，而且胸懷大誌。每次她來到爺爺家，爺爺都會詢問起她的學習情況，以親身的經曆勉勵她，激發她好好學習。

    瑤瑤見到爺爺，發現爺爺並沒有多大變化，還是那慈愛、敦厚，頭上戴著一頂掉了色的舊氈帽，上身穿了一件藍色的衣服，下身則是一條黑色褲子，顯得十分樸素、儒雅、慈愛。雖然見到孫女令他心情愉快，但很多時候，爺爺還是喜歡低頭沉默，他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和爺爺的沉默比起來，外婆則大相徑庭，起話來如竹筒倒豆子，擠眉弄眼歡笑聲一片。舅舅倒是顯得時尚、幹練，雖然在她看來，有幾許陌生，但仍然讓瑤瑤感覺到親切。總之，瑤瑤今心情大好，她像隻可愛的百靈鳥。

    吃中午飯時，愛美的瑤瑤不時地擺弄著她耳朵上的耳環，剛穿過的耳朵，還留有少許血跡，但她那青春飛揚的臉上，仍然掩飾不住興奮和喜悅。

    “你都穿耳環了。”

    我望著瑤瑤吃驚地問她道。

    “我們班好多女孩子都穿過了呢。”

    瑤瑤用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耳垂，歪著腦袋看著我的眼睛，得意地。我一時無語，是啊！這個日新月異的社會，學子們早已今非昔比。她們既知道學業的重要，更懂得怎樣裝扮自己。從而使自己活得更加自信、從容、優雅。因為有了瑤瑤的到來，這頓飯桌子上又增添了許多歡笑。父親也高興得一個孩子一樣。

    一束陽光擠進屋，讓這間屋子，更加充滿溫馨、祥和。

    “你來上網，瑤瑤。”

    我望著瑤瑤輕聲地對她道。

    “我不上網，就用手機上是了。”

    瑤瑤盯著手機，調皮地回答道。隻見她手拿著一款嶄新的，超大屏幕的白色手機，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熟練地滑來滑去。

    “來用電腦上網，網速快些，好看電影，來嘛！我上了大半了，想休息一下。”

    在我的建議下，瑤瑤愉快的答應了下來。一落坐，瑤瑤拿起鼠標嫻熟地移動了起來。鼠標發出淡藍色的柔光一閃一爍。顯示屏發出微黃的光芒把她的五官映襯得更加精致，一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如瀑的頭發時不時滑落下來，她便用手輕輕地一捋，又開始滑起鼠標來。

    一會兒下來，瑤瑤告訴我:

    “舅舅，我去二舅那看看。”

    因為她二舅的家在車站旁，她準備晚上到二舅家去住宿，明好從那趕車去學校。

    “好嘛，路上心點哈。”

    我關心地回答道。

    “我知道！”

    完，隻見她甩著長長的辮子出門而去。

    屋子現在就隻剩下我和父親，繼母三個人了。父親坐在椅子上，手握著拐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給瑤瑤拿兩百元錢。”

    父親看了看繼母，鄭重其事地道。父親想到瑤瑤來一趟不容易，大過年的，而且瑤瑤讀書也非常努力，當外公的鼓勵一下責無旁貸。繼母聽了一臉的不屑，不高興地道：

    “錢用不到下個月去就沒有了，都還要好多才得領工資哦。”

    自從父親行走不便以來，家的經濟大權就是繼母在經手，平時的開支父親根本不想過問，但為了瑤瑤他一定要捍衛自己的尊嚴。

    “那我在你那借兩百元嘛，等發了工資我就還給你。”

    父親嘴唇微微一動，沉重地對繼母道。臉上擠出一絲無奈和尷尬，繼母見拗不過父親，很不情願地把裝有現金抽屜的鑰匙，遞給了父親，父親顫抖著手接過，原本屬於自己身上的鑰匙。依舊是那根鮮豔的鑰匙帶，依舊是那把帶鏽的鑰匙，想到自己身體好的那幾年，一直掛在自己身邊，而如今？想拿點自己的錢，還要征求別人的意見，父親的心不竟一陣悲涼。此時，最信任的人當然是我，是他一手帶大的兒子。

    “雙，你把鑰匙拿去打開抽屜，給我拿兩百元出來。”

    父親柔聲地對我道。我不敢怠慢，拿著父親遞給我帶著餘溫的鑰匙，“當！”一聲打開了抽屜，我的心翻江倒海：父親想給誰拿錢，那是他的自由，權利。給自己的孫女拿點壓歲錢不應該嗎？

    我輕輕地把裝著錢的匣子，遞到父親麵前，這個油漆斑駁的匣子我太熟悉了:它一直陪在父親身邊很多年，經曆過我家的無數悲歡歲月。時候，我們的學費裝在這，父親每個月領回來的工資裝在這，各種重要的票據也裝在這麵。望著它往事紛至遝來，我眼眶一片潮濕。

    拉開盒蓋，幾張百元大鈔躍然眼前，父親顫抖著手抽出兩張來，踹在懷，他心踏實了很多，臉上瞬間掛著滿意的微笑。我蓋上盒蓋，放入抽屜鎖好後，接著，又把鑰匙還給了父親，父親依舊還給了繼母，當然，繼母像吞下了一隻死蒼蠅似的心怪怪的，臉上擰成了麻花，隨後，她冷硬地對父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