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送別

    聽聞父親去世的噩耗，兄弟姐妹們都趕回來了。他自己生的都趕回來了，不是他生的也趕回來了，繼母的子女有的也趕回來了。是的，隻有做到無限胸懷寬廣的人，才能夠受到更多人的敬仰和愛戴。我想哭卻哭不出聲來，原本狹的房間變得十分擁擠不堪，在夜色下，更加顯得悲戚、淒婉。

    屋子氤氳著濃厚的香蠟錢紙的味道，火盆的火苗在父親的遺體前跳躍著，如同無聲地悲鳴。油燈吐著紅紅的芯子，發出“哧哧“的悶響聲，仿佛是父親在回應著兒女們從四麵八方歸來看他似的，在他身邊承歡膝下。父親安詳地躺在地上，他還是那慈愛。隻是此時，他已去了堂，恍惚間，他的聲音好像在我的耳畔響起：你們都回來了，可爹再也不能看上你們一眼了呀，該的爹都已經過了，隻是來不及和你們道一聲別，原諒爹的自私吧，爹希望你們都過得好啊，為父就心滿意足了，爹走了，永別了，我的孩兒們……

    我俯著身子，默默地蹲下身來，掀開父親臉上覆蓋著的草紙，隻見他雙目微合，麵龐如生。我輕輕地摩挲著他那肥厚的手心，久久不肯停下。父親的手心依然帶著餘溫，我想，他一定是在等待著和兒子心手相連吧，他一定是在等待著與兒子最後一次握握手吧。要不然，都五六個時過去了，他的手怎還帶著餘溫呀！我知道，他一定在等，為了這個卑微而心酸的願望，他的軀體才久久不肯涼去……所以，我趕緊牽著他的手，好讓他安詳地離去。別再耽誤了他上路的時間呀！望著這張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陪伴著我走過無數個春秋的臉，我欲哭無淚。

    三鳳紅腫著雙眼，看到我握著父親的手，她也湊了過來，用同樣的方式表達了她內心的苦楚與不安。我們用這種樸素的方式，來感恩我們的父親，感謝他的養育之恩。除了這樣，我們又能怎樣做呢？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和自己的至親在一起，而不能上一句話吧。我想此時，父親一定感覺到了，兒女們發自肺腑的對他深情地呼喚和感恩吧！他一定在堂對著我們微笑吧！

    與此同時，大雙則忙著給父親整理身上是衣物，他要讓我們的父親走得體麵一些，幹淨一些。此時，整個家庭在這個特殊的夜晚，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大嫂忍不住蹲下身來，望著漸漸冰冷的父親哽咽著：

    “老太爺啊，還喊你去省城耍，你這快就走了……”

    是的，我們的爹這次真的走了，他走得那匆忙，那安詳，那決絕。是因為，他不忍心給任何一個兒女增添哪怕一點點負擔呀。

    我終於明白，二爹剛剛走後，父親就幽幽地道:

    “現在就是大鳳，和三鳳兩家各還有兩位老人要負擔。“

    我們善良的父親，從來沒有提起過他也是一位需要照顧的老人。他最該享受兒女們對他的侍奉呀。他沒有！因為他在心底絕對沒有想過，要拖累任何一個兒女的，他真的做到了。讓我們再次為這位胸懷寬廣，無私奉獻的父親點讚吧。

    “這是你家來的郵件。”

    正當我們一大家人沉浸在萬分悲痛欲絕中時，一個郵遞員送來了一份特殊的郵件。我顫抖著手打開一看，很快，我就在麵發現了父親的名字。我的手瞬間停了下來，眼眶一片潮濕。我知道，在這本薄薄的書頁，包含著父親的無數心血和汗水。他應該很高興吧！可是，父親再也看不到它一眼了。但我相信！國的父親獲知這個消息時，他一定感到很欣慰吧。我輕輕地合上書本，把它妥善的珍藏了起來。因為，在它麵，我們可以感受到父親的氣息。讓我們以後的人生路程，永遠也不會感覺到孤單的。

    在縣城殯儀館，父親靜靜地躺在冰棺，安詳得像睡著了似的，盛怒的黃菊和白菊緊緊地簇擁在冰棺周圍。冰棺正中一張父親的遺像尤為顯眼，他慈眉善目，神情凝重，默默地注視著前來吊唁的人們。哀樂聲聲，如泣如訴……花圈堆滿了整間屋子，有朋友的、有親戚的、有單位的、有鄰居的、有兒女們的……油燈吐著紅紅的芯子，散發出微弱的亮光，把父親的遺像映襯得更加慈愛、溫潤。

    “嗚嗚嗚……”忽然從父親的靈柩旁，傳來陣陣低泣聲，是誰那傷心呢，待我走進仔細一看，“哦”原來是繼母呀！

    “誰知道，你走得這快啊！”

    隻見她一邊哭泣，嘴一邊語無倫次地念叨著。

    “媽，你不要哭了，人走都走了。”

    大哥和大鳳聽到哭聲後，趕忙上前勸繼母道。

    “人家早上都還是好好的一個人，一會兒，走就走了。”

    她帶著哭腔向大家解釋著，馬上就止住了哭聲。誰知道，她這哭聲是在表演給誰看呢！也許，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即將孤獨開始了吧。但她這淚水，怎停下來就停下來了呀！看來，練就這一身功夫，也並非易事哦。

    由於要在殯儀館停放好幾，大嫂懷著對父親的無比崇敬、依依惜別，她堅持在殯儀館與我們做兒女的一道堅守了三三夜，作為長嫂，她了解父親，父親的博大胸懷令她動容，父親的博學、勤懇、令他敬仰。同樣，作為媳婦她對父母的孝心也令我們動容。愛！就是這樣一點一滴鐫刻在彼此的心間，薪火相傳。

    一拔又一拔的客人來了，應接不暇，人們懷著對父親的頂禮膜拜。每一朵花圈都是人們發自肺腑的，對父親的褒獎和緬懷。當每一朵花圈高高舉起時，那兩邊黑色的飄帶都會在微風中莎莎作響，婆娑起舞。一到靈堂它便馬上安靜下來，肅穆而莊嚴。香爐明明滅滅的香火，冒出陣陣淡淡的青煙，猶如父親的化身嫋嫋升起，一會兒就煙消雲散了。一隻大紅雞公在父親的冰棺下橫躺著，偶爾，發出幾聲悲鳴，原來，聽人走了，要有一隻雞公來引路，他才能夠順利地抵達堂。這隻雞公頹然的耷拉著腦袋，仿佛在為這位突然辭世的老人感到悲傷，因為從此，這位老人的兒女們就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父親。我們時而上上香，時而放放鞭炮，父親你去到了哪？你雖走了，你的靈魂卻永遠留在了兒女們的心坎。

    月月一回到家，就直奔殯儀館，一路上，她的心忐忑不安：爺爺現在的樣子是不是變了很多呀，我還敢看他嘛？

    月月匆匆地來到殯儀館，此時殯儀館左則一角的大廳莊嚴肅穆，黑色橫幅的挽聯上，映襯著:“沉痛悼念同誌逝世”幾個白色的大字。鮮花垂淚，哀樂低回，月月的心一陣抽搐，泫然欲泣，她徑直走進大廳，爺爺的殯棺靜靜地安放在大廳的中央，花圈環抱著屋子，鮮花簇擁中爺爺的遺像還是那慈愛、安詳、她緩緩地來到爺爺的冰棺前，用她那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揭開冰棺上的紅綢，爺爺的麵孔立即映入眼簾，看到爺爺依然那安詳，那慈愛，卻與自己陰陽相隔，她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睛一片潮濕：爺爺啊，你的孫女月月來看你來了，你知道嘛？她為自己今年春節沒有趕回家來看望爺爺，而深感內疚。她的心泛起陣陣漣漪:太突然了啊，平時病都沒有聽生過的爺爺，怎走就走了呢？她感到人生的無常。內心又掠過一陣陣失落和悲涼。她低著頭，兩滴晶瑩的淚珠滾了下來，落在她的手臂上，濺開了兩朵淚花。月月不停地在爺爺的冰棺前踱來踱去，內心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