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 到頭方知萬事空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江湖水生 本章:一百八十一 到頭方知萬事空

    霸王鞭崔大安到南京,是為老龍頭奔喪來的,哪知在南京一待,竟待了兩個來月,如今要回北京,得去跟龍長江辭行,方不失禮數。

    三十六條水道與四海鏢局,也算是世交。

    四海鏢局創世人燕北劍客何武叔乃崔大安嶽父,舊時,在京城通州運河碼頭偶遇老龍頭,倆人投緣,一見如故,當時,老龍頭剛涉足鏢業,個中門道知之甚少,何武叔不遺餘力,對其傾力指點幫襯,也得虧老龍頭精明能幹,假以時日,後來居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竟然比四海鏢局還紅火,老龍頭飲水不忘掘井人,心存感激,此後,對四海鏢局自然處處維護,悉心關照。

    兩家鏢局,竟如兄弟一般,同氣連枝,共榮共損,互相照應,一呼百應,這是道上盡人皆知的美談。

    一家是水道之龍,一家是陸上之虎。

    劫道的在江湖上混,即便吃了豹子膽,也沒人敢動這兩家鏢局的鏢,動了一家,另一家決不甘休,必定會通力協作,千方百計討回公道。

    道上朋友,幾乎沒人敢去跟龍虎叫陣,到頭來,不僅得乖乖奉還劫鏢,還得搭上小命,那不作死,作啥都行,千萬別作死呀。

    世上的事,總有例外,陰山一窩狼就是,老妖狼才沒把這兩家太放在眼呢,老妖狼忌憚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千變萬化柳三哥,不把這小子滅了,一窩狼永無寧日。

    臨到崔大安接盤四海鏢局,與老龍頭脾氣相投,配合默契,兩家鏢局,同舟共濟,依舊如故,鏢局生意做得順風順水。

    近來,劈波斬浪龍長江當了老大,咬定柳三哥為殺父仇敵,對此,崔大安極為不滿,認定柳三哥蒙了不白之冤,無奈龍長江是個剛愎自用之徒,看在兩家多年情分上,不便說破,免得傷了和氣,故而,與龍長江偶而相遇,隻是打個哈哈,隱忍周旋,沒把事兒挑明。

    崔大安能做到這份兒上,並非他本性,是多年來,在江湖曆練打磨所致,若由著性子來,早就拍案而起,一吐為快了。

    何桂花知道丈夫的為人,臨行前,特別關照道“大安,明兒去水道辭行,閑談間,千萬別提柳三哥的事。”

    崔大安道“我沒那傻吧。”

    何桂花道“即便龍長江問起此事,也得繞開話題。”

    崔大安道“喲,這可有點難,你說,怎繞”

    何桂花道“假癡不顛,王顧左右而言他。”

    崔大安道“說得輕巧,若龍長江盯著問呢”

    何桂花道“那你就順著他的意思哼哈幾句嘛,應付應付得了,出來混,總要顧及場麵,至於,該幹啥,咱們還幹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求過得去就好,是黑是白,相信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崔大安不悅,卻道“好吧,聽你的。”

    何桂花道“我怕你一急,把真話挑明嘍,你這人的脾氣,我最清楚,可不能歪著脖子,由著性子亂來呀。要那樣,咱就別去了。”

    崔大安笑道“放心吧,老婆,你當我不知磚厚瓦薄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點輕重還是有的,況且,咱們打個招呼就走,沒事。”

    崔大安一笑置之,沒往心去,他有一掌經,到時候,屁股沒坐熱板凳,客套幾句,當即走人,不給龍長江有說話的機會,免得節外生枝。

    翌日,水道大院內,畫棟雕梁的迎賓堂。

    高堂軒暢,堂內纖塵不染,陳設的桌椅、博古架,全是紫檀木製成,做工考究,雕刻精美。

    龍長江端坐在主座,左側站著小龍頭伺候,右側坐著軍師陰司鬼王算盤。

    迎賓堂四角,高大英武的保鏢,身著鮮亮的服飾,佩帶刀劍,擔任守衛。

    其實,像今兒這樣的場合,根本就用不著保鏢,保鏢隻是水道的一種堂皇擺設,龍長江講究排場,以彰顯水道威儀。

    崔大安與夫人坐在客座,丫環上了香茗,崔大安與龍長江寒噓一番後,崔大安即刻直奔主題,道“近日,京城鏢局事兒煩多,兄弟大信來信,要在下著即回京,有要事相商,也不知是啥事,隻是說,不便在信中表明,不知他葫蘆賣的啥藥,沒辦法,故而今日到龍幫主這兒告辭來了。”

    龍長江道“哎,幹咱們這一行的,事兒繁雜,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確實難啊。”

    崔大安道“可不是咋的,一家子不說兩家話,這行當著實不易,流血流汗不說,還費腦子,行事須計劃周詳,嚴絲合縫,來不得半點疏忽,出點差子,可不好收拾哇。”

    龍長江道“若有下輩子,要我選行當,打死我,也不幹。”

    崔大安道“龍幫主笑話啦,若舍了龍幫主,水道偌大的家業,有誰堪當此重任啊。”

    瞧,這江湖混的,老崔也會說奉承話啦。

    說著,崔大安起身一揖,道“因事務煩雜,家中來函催得又緊,在下得回去準備行裝,就此告辭,請龍幫主多多包涵。”

    確實,板凳還沒坐熱呢。

    不過,如今坐的不是板凳,而是紫檀木椅子,椅子上還有個華麗的錦緞坐墊,那錦墊沒坐熱呢,崔大安夫婦就想溜啦。

    龍長江愕然,起身道“咦,崔大當家的,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吃了飯再走哇,近日水道來了一位名廚,精通淮揚菜肴,手藝端的不賴,也算兄弟為大當家的餞行了。”

    崔大安堅辭“謝謝盛情,改日再聚。”

    龍長江道“且慢,酒可以不喝,兄弟有個問題,卻要問一問。”

    崔大安愕然“問題”

    龍長江擺手,示意坐下,道“不耽誤事兒,一個問題,一忽兒功夫。”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走,就不像話了。

    崔大安夫婦相對無言,隻得坐下。

    看來,紫檀木椅子上的錦墊,還得加加溫呢。

    龍長江對崔大安道“柳三哥殺家父這事,你怎看”

    崔大安道“在下不知情,不好說。”

    崔大安壓抑著性子,話不由衷。何桂花向他眨眨眼,意思是說大安,說話當心點,別把事情鬧掰了。

    龍長江笑道“嫂子,不關你事,別眨眼暗示,讓大當家的說真話。”

    崔大安本想搪塞過去,見龍長江撂下這一句話,像是自己不敢說似的,心頭火氣一拱,噌地,上了頭,惱道“龍幫主想聽真話”

    “想。”

    “真話嗆哪,不中聽。”

    龍長江道“再嗆也想聽,大當家的,盡說無妨,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嘛。”

    崔大安道“我看哪,柳三哥不可能殺令尊,龍幫主誤會了。”

    龍長江道“誤會,此話怎講”

    崔大安道“柳三哥與令尊乃過命兄弟,再說,柳三哥乃當代大俠,怎能幹出這種齷齪凶殘勾當。”

    龍長江道“柳三哥殺父時,奇巧讓書童丫環撞個正著。”

    崔大安道“會不會看錯呢看錯的事常有哇。”

    龍長江不悅道“俗話說得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硬要這說,本幫主就沒辦法啦。”

    崔大安索性打開話匣子,道“我還聽說,老幫主是服用骨淘空春藥致死,此藥乃一窩狼秘製,藥性極緩,症狀怪異,不同於其它毒藥,服用後,麵色紅潤,精力旺盛,長用此藥,看似滋補身體,其實,卻在暗中淘空人骨髓,數月後致人暴斃。此藥十分詭異,人死之後,當即藥性散發,即便再好的仵作,也絕難從死者體內查找到毒藥殘滓。”

    龍長江冷笑道“哈哈,大當家的,知道的不少呀,想必是聽南不倒說的吧”

    崔大安道“正是。”

    “南不倒是柳三哥的老婆,殺人犯老婆的話也能信”

    話既已說到這個地步,便不住了,崔大安本就不滿龍長江的所作所為,此刻,索性把話挑明嘍,但願他能迷途知返,若執迷不悟,自尋死路,作為朋友,老子也算盡力了。

    姓龍的若決意作死,一條道跑到黑,那是他的事,再跟這票貨鬼混下去,太丟份,大不了從今往後,大道通天,各走一邊嘛,一念及此,朗聲道“天下第一名醫的話不信,信誰莫非信陰山一窩狼的”

    陰山一窩狼話有刺啊,那不是當著眾人麵,罵自己與陰山一窩狼勾勾搭搭

    陰山一窩狼名聲太臭,水道與一窩狼雖有密約,卻是在暗中通過陰司鬼王算盤與瘸腿狼暗中訂盟,若張揚開去,水道這塊金字招牌,那就砸嘍,今後怎在道上混

    龍長江張張口,氣得噎住了,臉色刷白,一時說不出話來,小龍頭邊給老爹捶背,邊道“爹,心平平,氣和和,不可太較真,要,咱們別問了,好不好”

    龍長江緩過氣來,回身懟道“滾一邊兒去,沒你的事。”

    他麵色刷白,對崔大安道“你,你,接著說,”

    何桂花知道丈夫氣頭上來了,攔是攔不住的,他牛脾氣要不發,一旦發作,九頭牛也拉不回,於是,索性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呡了一口,靜觀事變。

    看來,今後兩家是混不下去羅,得,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混不下去,咱就不混。

    崔大安道“想聽就說,不想聽,在下還懶得說呢。”

    龍長江臉上陣青陣白,硬撐道“洗耳恭聽。”

    崔大安道“會不會老幫主與柳三哥在閑談中,胸中疼痛,柳三哥以為老幫主心痛,伸手按撫,為其消痛,豈料骨淘空藥性突發,老幫主就此胸骨塌陷,當堂猝死,奇巧,被書童丫環撞個正著,於是,柳三哥成了冤大頭,為一窩狼頂了黑鍋。”

    龍長江道“這也是聽南不倒說的吧”

    崔大安道“不,市井傳聞。”

    “市井傳聞也能信”

    崔大安道“市井傳聞,頗近情理,可供參考,認定柳三哥是殺老幫主的凶手,依在下看來,連市井傳聞也不如,簡直是天方夜譚。”

    龍長江道“會不會是謠言”

    其實,崔大安也是聽南不倒說的,既然已說出口,就不改口了,崔大安道“這個嘛,在下無從查證,不過,絕不可能是無源之水。”

    龍長江又問“就算骨淘空春藥是一窩狼秘製,總得有人下藥呀,會是誰呢”

    崔大安道“定是老幫主最親近的人嘍,究竟是誰,在下怎知道。”

    崔大安當然知道,在杭州時,何桂花跟他說起過下藥的人葛姣姣,這回學乖啦,多管閑事多吃屁,老子不告訴你。

    世上說真話的人本就極少,有些明擺著的事,連瞎子也看得見,嗨,就是不能說。

    真話有時,快如剔骨尖刀,能紮死人,誰若亂說,不是把對方紮死嘍,就是把自己紮沒了。

    剛才,老子稍稍吐了點口風,龍長江就氣得麵色刷白嘍,得,裝瘋賣傻,點到為止吧。

    在道上混,管不住自己的嘴,遲早死無葬身之地。這個道理,崔大安當然明白,否則,也活不到這個歲數。

    龍長江譏道“崔大當家一席話,本幫主茅塞頓開,不會還有沒說的吧,藏著掖著,留著過年,可不地道,說到頭,咱兩家還是世交嘛,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嘛,聽說,前些日子,大當家的還在杭州,為南不倒助拳,跟一窩狼幹仗呢。”

    崔大安道“唔,做得不對”

    龍長江道“與殺父仇人之妻,勾勾搭搭,可不地道。”

    崔大安大怒,道“咋的,勾搭了又咋的,跟一窩狼幹仗,你心疼了”

    崔大安這話,戳了龍長江的肝尖子,道“放肆,姓崔的,別人寒你,我龍某人可不寒你,放明白點,你今兒是在南京水道大堂,不是在北京四海鏢局”

    崔大安起立,怒噴道“你利害,老子寒你,寒得下腳發虛,行不。”

    又對何桂花道“得,桂花,咱們走。”

    龍長江再次氣得臉色發白,手腳冰涼,顫動的手指,指著龍長江道“你,你,姓崔的,”卻沒了下文。

    站在一側的小龍頭,又是手忙腳亂的為乃父,捶背按撫,嚇得額頭黃汗滾滾。

    此時,迎賓堂衝進幾條彪形大漢,為首者是滾滾怒濤龍黃河,他提著樸刀,身後跟著笑藏刀皮蛋黃及三條大漢,大踏步走進廳堂,氣得麵色紫脹,雙眼瞪著崔大安,將樸刀一橫,道“別走,姓崔的,今兒你太過放肆,分明是興師問罪來啦,行,能耐,還有話,索性罵個痛快,我龍老二還沒聽夠呢。”

    原來,龍黃河已在堂外聽了許久,見大哥氣壞了,心有不忍,聽到此處,實在憋不住,就衝進了迎賓堂。

    崔大安道“在下本不該說,知道跟你們說這些,白天是白說,黑夜是黑說,是龍幫主硬要聽真話,在下情麵難卻,才一吐為快,聊供參照,誰知龍幫主倒還有幾分雅量,當兄弟的卻急眼啦,橫插一杠,說翻臉就翻臉,既撕破了臉,在下也就不客氣啦,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老幫主的死,是一窩狼幹的,跟柳三哥毫不相幹,有本事,找一窩狼算賬去。”

    龍黃河握著樸刀的手背,青筋綻起,紫脹的臉,瞬間鐵青,話趕話到這個地步,對龍黃河來說,太丟份了,在眾人麵前,崔大安一點麵子都不給,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這個臉可丟不起,龍黃河怒吼道“老子知道,你跟柳三哥穿的是一條褲子。”

    因是來向龍長江道別的,崔大安沒帶霸王鞭,夫婦倆麵對凶神惡煞的龍黃河,手握劍柄,崔大安麵色一沉,一字一頓,道“是又咋的,承蒙誇獎,深感榮耀,老子卻也知道,你跟一窩狼穿的才是一條褲子。”

    草,冤死啦,屎盆子扣到老子頭上啦,龍黃河幾曾受過如此折辱,這話有如火上澆油,令其怒不可遏,睚眥欲裂。

    本來,隨著柳案的進展,龍黃河對柳三哥殺父案,也漸漸察覺疑竇叢生。

    前些時,三弟海闊天空龍大海,從廣州趕到南京奔喪,兄弟倆私下合計,覺得此事,頗多蹊蹺,不像是柳三哥所為。無奈大哥是一根筋,抹下臉,依舊認定凶手是柳三哥,礙於兄弟情麵,當時,他倆把話頭岔開了。龍黃河想找個合適時機,再跟大哥提這個事。

    況且,龍黃河對大哥與一窩狼暗訂盟約,聯手追殺柳三哥之事,從一開始便堅決反對,奈何,大哥當即把他頂了回去,說,為報父仇,在所不惜,柳三哥一死,此盟即告終結,還怪他,怎不懂通權達變之道。

    從小大哥待他不薄,見大哥光火了,隻能默許,睜隻眼,閉隻眼,佯裝順從。

    如今,在迎賓堂上,當著眾人之麵,崔大安怒斥他與一窩狼穿的是一條褲子,大哥的屎盆子,竟扣在自己頭上,真叫他有口難辯,抑或百口莫辯,甚至,即便有千口萬口,也萬不能辯,總不能說,此事是大哥幹的,跟我無關吧

    如此尷尬之境,令其在眾人麵前一時語塞,顏麵丟盡,傳到江湖上去,還怎混

    滾滾怒濤龍黃河,怒吼一聲,騰身而起,舉起樸刀向崔大安當頭劈去,崔大安氣定神閑,拔劍相迎,一式“迎風搧扇”,當一聲,刀劍相磕,砸得火星直迸,將樸刀磕在一旁。

    崔大安劍身裹挾著霸悍真氣,屹立堂中,紋絲不動,龍黃河卻是虎口微微一麻,心下暗暗一凜。

    龍黃河身旁的笑藏刀皮蛋及三條壯漢,旋即跟進,拔出單刀,呈半弧狀,將崔大安夫婦圈在中間。

    崔大安喝道“是群毆,還是單挑,劃下道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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