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 假作真時真亦假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江湖水生 本章:一百六十六 假作真時真亦假

    柳三哥傳奇

    姐的身後,有尾巴。

    其實,在淨寺門口,南不倒已察覺,卻裝作莫知莫覺。

    她覺得,裝傻裝賤裝醜裝窮裝病,裝作渾淘淘,不但好玩,而且管用,這是獨自一人在江湖上混的上上之選。

    人們會看不起或者憐憫這些個人,卻不屑加害他們,更不屑去動這些人的壞腦筋,即便動,也是白動,無利不起早,不如睡懶覺;而好心人,卻會在他們的破碗中,扔幾個銅板,歎息感喟,匆匆離去,僅此而已。傻賤醜窮病的人,一無可取,若是自己家人,那叫甩不脫的苦,隻有認命,若是陌生人,誰會去沾這些人的邊呀。

    這大約就是莊子的,無用之用吧。

    不過,即便南不倒扮成叫花婆,像模像樣得挑不出半點毛病,一露臉僅半,就被陰山一窩狼的賊眼盯上啦,一窩狼羅織的情報網不是吃素的,眼尖網密,遍布下,能讓南不倒逃過半監控,已是大能耐。

    不過,若想就此擺平南不倒,卻有點異想開啦。

    南不倒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成了醫界巨擘。以前,她醫道高明,江湖道行卻嫩極,一年來,跟著三哥在江湖上闖蕩,幾經生死,道兒自然而然就老了。

    如今,隻身一人到杭州尋夫救夫,身處陌生之城,麵對強敵環視,三哥卻傳紛紜,生死不明,心雖有點亂,卻並不氣餒,當三哥身體虛弱,武功大不如前之際,一切明擺著要由自個兒承擔了,時時保持警惕,處處心謹慎,出手要快,閃身也要快,保持實力,與敵斡旋,方能以少勝多,救出三哥。

    此時,南不倒已將歧黃之術忘了個一幹二淨,倒逼自己日日夜夜要提著一顆心做人,象對待病人似的對待這個光怪陸離的江湖,將過往的望聞問切,全用在了尋夫救夫這件事上,對身邊的每事每人,都得過細端詳,明察秋毫,留有後手,出奇製勝,用藥如用兵,這回還真的用上了啦。

    一個絕頂聰明的女人,對付逆境,便有一百條匪夷所思的妙計,況且,南不倒手中還有當今江湖獨一無二的神器呢,怕啥。

    盡管她已有了兒子,其實,還是個姑娘,不過,有孩子的姑娘,習慣上,人們稱之為女人。

    在淨寺門口,南不倒發覺,有幾個叫花子的眼睛有些古怪,像錐子似的,時不時瞄向自己。

    若是沒有易容,瞄向自己,也是常有的事,姐大概有幾分姿色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睛生在別人身上,不怕眼酸,喜歡瞄就瞄吧,姐還頗有幾分飄飄然呢。

    如今,姐易容成這付熊樣,沒人願多看一眼,你瞄個啥呀?內中必有蹊蹺。

    一會兒,一個穿著破衣爛衫的女叫花子,走到她旁邊坐下,討飯碗在身前一擺,問:“阿婆,你是新來的?”

    南不倒的易容術不錯,能一口流利的官話,一個叫花婆,的卻是官話,當然不行;方言吧,除了南海的方言,別的不會,這是她的短板,若一南海方言,便露餡了,沒人會信,南海的叫花婆會從涯海角趕到杭州來要飯,相反,一出口,就知這人正是來自南海的那個南不倒。

    南不倒勉強能江北方言,得卻不夠地道,半年前,三哥教她,又不肯好好學,反正有三哥在,我學這些幹啥呀,如今想想,當真後悔。

    當女叫花與她搭訕時,不敢多,生怕露餡,隻了一個字:“是。”

    女叫花又問:“阿婆,你是哪兒人?”

    南不倒又道:“是。”

    她發覺,還是裝聾賣傻好使,前些,連太爺都認不出自己來,對付這個女叫花,不妨故技重施。

    “啊?我問你是哪兒人呢,怎答個‘是’,沒聽過,下還有‘是’這個地名?”

    南不倒愣怔半晌,憋紅了臉,半念出兩個字:“喔,江北。”

    她得很生硬,像是從嘴使足勁擠出來的,裝得活像是個缺根筋、笨嘴拙舌的叫花婆,你還別,這類人,在叫花子這個行當中,還真不老少。

    “呀,咱倆是老鄉呀,我是鹽城的,你是哪的?”

    冷丁碰上一個江北叫花,真個是言多必失,南不倒更不敢話了,她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嘴,意思是,我耳朵有病,聽不清,嘴也不好使,跟聾啞人差不多,擺擺手,別過臉,再不作答。

    女叫花豈肯輕易放手,嘴湊在她耳邊,大聲道:“阿婆,你是江北哪兒的?”

    “啊?”南不倒一味裝聾賣傻。

    “哪兒的?”

    南不倒支愣半晌,眼珠一白,道:“喔,陳,陳村。”

    真是個沒文化的貨,江北有成千上萬個村,陳村不知是哪個縣的,問你是哪兒的,你總該報出是哪個縣的吧。

    南不倒眼烏珠又是一白,像是在責怪她,連陳村都不知道,真笨。

    不問了,這問起來累死人了,女叫花上上下下打量著南不倒,若不是南不倒裝的,便是個半聾半啞的二貨,歎口氣,搖搖頭,撿起破碗走開了。

    南不倒瞥一眼女叫花,心暗暗高興,看來此計甚妙,隻見女叫花回到她的同夥中,跟幾個同夥在著啥,那幾個男的卻依舊時不時的瞄著自己,看來同夥不信,像錐子似的眼睛恨不得鑽進她心去。

    如今,我是個又醜又髒的叫花婆,沒人會多看一眼,看我幹啥?耍啥花花腸子?

    看來,女叫花是騙過門了,男叫花卻有點不好對付,不知這些點子,是哪條道上的人?

    不管是哪條道上的人,反正都沒安好心,全是衝著我來的。

    想必,我到了杭州,搶走葛姣姣的事,已在陰山一窩狼炸開了,這些人若是密探,最大可能便是一窩狼的點子。

    不知盧善保與葛姣姣怎了?能從一窩狼的指縫間溜走?哎,作孽呀。

    正在此時,丁飄蓬出現了,既然雙方均已易容,起初,均未認出對方,阿汪對著南不倒一叫,南不倒卻認出了狗,那個狗的主人,自然就是丁飄蓬,這一想,再一看,越看越像。

    南不倒由不得心頭一喜,知是救星來了,她向丁飄蓬乞討,本想打個招呼,丁飄蓬卻不接靈子,還真給了她一把銅板,硬是沒認出自己來,飄蓬是個人精,卻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罷了,此地也不是認人的地方。後來,乞丐向丁飄蓬蜂擁討要,丁飄蓬撒一把銅錢跑了,她撿起破碗,跟了幾步,一想,不對,不能跟,便轉個彎,往道上跑了。

    跑了一陣,突然轉身,見身後兩條黑影,向路旁樹後急閃,閃得再快,也休想逃過南不倒的雙眼,那兩個賊胚,原來是淨寺門前的兩個男叫花,看來,自己被盯上了,路上遊客熙熙攘攘,大白,誰也不敢公然動手,既如此,南不倒索性放慢腳步,緩緩前行,心卻冒出了好幾個點子,行,咱們走著瞧吧。

    既被這夥人盯上了,這大白的,要想甩脫尾巴沒那容易,索性回蓮花庵去,等黑,再跟這些狼崽子見個真章。

    不就是陰山一窩狼嘛,咱們又不是沒交過手,你有幾斤幾兩,姐又不是心中沒數,誰怕誰呀。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也正好出出這些來,窩在心頭的這口惡氣。

    南不倒心大,一點都不怕。

    不僅心大,這些,還學會了耍花花腸子。

    回到蓮花庵,南不倒回到寄宿的廂房,關上門,手開始擺弄起一些破木條來,就等著黑,日影偏偏走得慢,像蝸牛爬似的,時間這東西,是等不得的,越等越慢,不等反快。

    終於等到傍晚時分,南不倒去齋堂用餐,在尼庵齋堂用餐時,蓮花庵清霜師太來到她跟前,那是個五十光景的高大女尼,將一碟素燒鵝與一碟素炒魚香肉絲,擺在她桌上,昨用餐時,吃得清湯光水,齋堂尼,端來一碗米飯,一碟青菜,一碟蘿卜,道聲慢用,便管自離去,那素菜不見油星,味道寡淡無比,南不倒心中不悅,又不能嫌憎,道聲謝,皺著眉,強自扒下兩口,算是對付過去了。

    今兒怎啦,清霜師太親自給我上菜來了?

    莫非蓮花庵也是一窩狼的賊窩,姐誤打誤撞,竟撞進賊窩,送死來啦?

    南不倒不信自己運氣會那背。

    杭州城有許多寺廟尼庵,昨兒傍晚,南不倒在西湖邊逛,專往人群聚集處轉悠,豎起耳朵,探訪三哥近況,遊客紛紛議論,三哥前兩,在三堡酒仙樓脫身的美事,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少許,興之所致,來到蓮花庵,見此庵祥雲繚繞,環境清幽,便決定在此寄宿。

    她不信自己的眼睛會出錯,更不信自己的運氣會那背,好選不選,奇巧選中了一窩狼的賊窩。

    既是賊窩,行事定會神不知,鬼不覺,依舊由尼送上兩碟沒有油水的蔬菜,做得一如既往,稀鬆平常,斷不會節外生枝,奇峰崛起,陡然冒出個清霜師太,給姐送上兩碟上佳的蔬肴來,世上沒那笨的賊。

    況且,自己的眼睛靈異之極,給病人看病,一望即知,來人得的是啥病,病根何在,病情輕重幾何,推而廣之,雖不懂風水命相之學,對寺廟屋舍吉凶,人之善惡壽夭,也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南不倒不信,姐偏偏在要緊關頭烤潮鴨,出了個大差子!

    她堅信,自己看中的蓮花山莊,決不可能是個危機四伏的狼窩,相反,還是個祥瑞之地。

    這一想,膽兒更大,生死有命,富貴在,哪能疑神疑鬼,杯弓蛇影,自己跟自己使絆子,過不去呢。

    清霜師太將兩碟素食,隨隨便便擺在桌上,竟無些許聲響,顯見得功夫端的了得,沒有數十載的功底,哪能有如此俊的出手。

    清霜師太道:“施主,請慢用。”

    完,朝她瞥了一眼,黑白分明的雙眼,如冰雪般清冷,沒一絲暖意,既而,悄無聲息地走了。

    那一眼,啥意思?

    是在送一個即將上路的人?

    你也太瞧姐啦,姐沒那容易死,能在姐劍尖上占便宜的人,這世上沒幾個,況且,姐的事兒多著呢,還得相夫教子,任重道遠,不僅死不得,而且也死不了,不信,走著瞧。

    仔細想想,那一眼,其實,啥意思也沒有,除了清冷,便隻有落寞、淡泊、平靜而已,哪一個得道僧尼的眼睛,不是如此呢?這世上的繽紛變故,歡喜悲苦,已撩撥不動他們的心湖。

    清霜師太轉身走了,灰色的僧衣,如一片浮雲,嫋嫋飄逝。

    南不倒有些發愣,庵的女尼,除了廚工、花匠、雜役外,多數行走便捷,悄沒聲息,看來,頗有些武功根骨,雖這想著,腹中已饑,咕咕亂叫,那兩碟素食的色香味,著實吸引了她,兩來未曾好好用過一餐,如今,乍一見那素燒鵝與魚香肉絲,香味如真鵝真肉一般鮮美,尤其是素燒鵝的那層表皮,油汪汪,黃鬆鬆的,看著跟真鵝毫無二致,這是怎啦?管他呢,南不倒一筷子下去,送進口中,哇,味道鮮美,汁液在唇齒間滲流,品品味道,跟鵝肉真無區別,莫非庵用的是真鵝呀,出家人偷吃葷腥,罪過罪過,不過,姐是俗家,吃葷腥卻無妨,誰也怪罪不了我,管他呢,吃了再,吃好了,也好對付晚上的那批賊胚。

    吃到最後一塊鵝肉,才吃出一點豆腐味兒來,絕了,能將“豆腐皮與魚香肉絲”做成葷肴,做得足以亂真,姐今兒個還是頭一遭見識。

    用餐畢,南不倒回到廂房,虛掩門窗,點上燈,又擺弄起手中的破木頭來,尚早,一窩狼不會來。。

    夜幕珊珊來遲,月上樹梢,秋蟲唧唧,夜禽有一聲沒一聲地哀啼著,處處透著陰森怪異。

    蓮花庵分外清寂,偌大一個庵院內鴉雀無聲,聽不到一絲人語,甚至,也聽不到尼姑們行走的沙沙腳步聲。

    清寂的極點,便是死寂,似乎尼庵也已預感到今夜必有一場血光四濺、你死我活的搏殺,故而凝神屏息地等待著那一刻。

    南不倒當然清楚,也許,陰山一窩狼會傾巢而至,連日來,這些鬼魅們步步緊逼,聽,三哥的命差一點折在三步倒竹葉青手,咱娘兒倆也幾乎葬身地底,跟一窩狼都脫不了幹係,就是泥菩薩遇上這種事,也會大發雷霆,今兒,這筆賬咱們得清一清啦,以為姐是個女流,好欺負?瞎了你的狗眼,今兒,讓你們見識見識姐的手條子,姐不僅是個江湖神醫,也是個索命夜叉,哈,女夜叉,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還真不知高地厚了。

    南不倒沉下心,聆聽戶外動靜,她盤腿坐在板床上,左手輕撫劍柄,右手扣著一枚暗器,心中淡定,神色坦然,剛才擺弄的木頭稻草,被堆棄在床尾。

    她手中扣著的不是一枚尋常暗器,名叫“萬人迷”神彈,威力無窮,獨步江湖。

    南不倒受四川唐門霹靂彈的啟發,在南京郊外的鹿洞,苦心孤詣,研製成功“萬人迷”神彈。

    鹿洞內所有的人都知道,一有空,她便獨自一人貓在石室,煎熬草藥,並且,關照所有人,不準進石室一步,包括同花順子,人們以為,她又在發明治病救人的瓊丹玉液,南門絕技,秘不外泄,雖則太過氣,卻也世之常情。卻萬萬沒想到,這回,她煎熬的卻是送人進地獄的無色無味的迷藥。

    神彈研製完成,她便獨自去山林狩獵,神彈擲出炸響,兩三丈內,麋鹿野豬,無不頃刻昏厥,成功,南不倒大喜。

    南不倒精通世上治病救人的草藥,也精通世上奪人性命的迷藥毒藥,以前,一心用在治病上,如今,時世所迫,也動起迷藥毒藥的腦筋來,一個藥學大家,要不動,動起來不得了,不能賽過無毒不解毒姥姥,卻也足可與其比肩了。

    神彈貌似平常,發出後即在在空中爆炸,跟霹靂彈沒有區別,其實,卻與霹靂彈大相徑庭。

    霹靂彈爆炸後,有黃煙及濃烈的氣味,萬人迷卻無煙無味;霹靂彈藥性雖快,卻畢竟有限,躲得快,就能幸免,內力精純者,能用掌風劈開濃煙,萬人迷藥性比霹靂彈爆發得更快,簡直如電光石火,更奇的是,此彈躲得越快,越要中招,迷藥追逐衣袂帶起的疾風,吸附在人身上,真氣一動,藥性即刻發作,且內力精純者,掌風越猛,越會中超,迷藥沾上掌緣,直撲嘴鼻,隻要吸入些許,便倒地昏厥,不省人事。

    若是將神彈當作一枚尋常的霹靂彈,那就大錯特錯啦。

    此彈一發,兩三丈內,人畜無一幸免,紛紛迷倒在地。

    南不倒研製成功後,頗為得意,給此彈取個名字,叫“萬人迷”,也真虧她想得出。

    當然,為“萬人迷”神彈所備的解藥、祛迷丹、辟毒丸,也一並研製完成。

    手中扣著“萬人迷”,南不倒還怕啥!

    況且,丁飄蓬是個人精,此刻,定已發覺一窩狼的動態,也許正伏在暗中,相機行事呢,一窩狼,今兒也讓你們嚐嚐“吃栽”的味道。

    陰山九狼已死了老四害命狼與老七笑麵狼,如今,隻剩了七頭惡狼,今夜,若能一鍋兒端了,最好,不能全端,則端一個,少一個,滅一個禍害,江湖就多一份安逸,為民除害,德莫大矣。

    此時,戶外除了蟲聲鳥聲泉聲風聲林濤聲外,啥也沒有。

    忽地,門外有個蒼老的聲音道:“手到病除南不倒,老尼可以進屋?”

    是清霜師太?她的聲音沒那蒼老,不是她,不是她會是誰呢?莫非是一窩狼請來的新殺手?

    南不倒掂了掂手中的“萬人迷”,管她老的新的,不速之客隻要一步踏進門,就給她來個滿屋倒,南不倒冷冷道:“門未鎖,請便。”

    吱呀一聲,門開了,顯見得,門是用手上的氣勁推開的。

    門口站著三個人,一個是清霜師太,另一個是老尼姑,還有一個是提燈的,三人均身佩寶劍,那老尼站在燈光中,白發蒼蒼,臉色紅潤,滿臉皺紋,腰板筆挺,目光炯炯,結實得像核桃,南不倒記性好,即刻認出,那是祁連疏勒南山雪蓮庵的雪蓮仙姑啊。

    她大喜過望,將“萬人迷”收入懷中,忙從板床上跳下,趕到門口,深深一揖,道:“仙姑駕到,晚輩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雪蓮仙姑道:“施主見外了,一家人不兩家話,不客氣啦。”

    南不倒道:“仙姑是何時到此?”

    “前些。”

    “如今,庵前庵後已全是一窩狼的哨探,仙姑不會不知道吧。”

    雪蓮仙姑道:“知道,就是今兒下午開始,眨眼間,蓮花庵成了一窩狼的香餑餑。”

    清霜師太道:“庵外情勢不妙,庵內四處屋頂我已派人守護瞭望,且有仙姑的徒兒,在庵內各處巡視,此時,一窩狼進不了本庵,請南施主放心。”

    南不倒忙讓在一旁,道:“請,請各位仙駕進屋。”

    雪蓮仙姑與清霜主持相繼進屋,眾人各自落座,提孔明燈的尼姑站在門旁,將門悄悄關上。

    當提燈的人轉過臉時,南不倒這才注意到,那人是個叫花婆,身著乞丐衣衫,打扮得跟自己活脫活像,一時,舌撟不下,道:“這,這位是……”

    雪蓮仙姑道:“這是我徒兒,法號‘絕情’,出家前,是四海沈陽鏢局掌櫃夫人的貼身丫環,叫翠花,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南不倒恍然,道:“啊,記得記得。”

    在沈陽馬戲院,一窩狼的老八,白臉狼唐文俊,扮成打雜的車發,騙取了翠花的愛情,拐彎抹角,打聽到鏢局走鏢秘密後,便神秘失蹤,之後,致使鏢丟人亡,癡情的翠花起初還不信是白臉狼使的詐呢,事後才得知,是白臉狼報的信。

    翠花對車發,癡情入骨,纏綿哀痛,南不倒怎能忘記。

    雪蓮仙姑道:“為了給四海沈陽鏢局的老少爺們報仇,翠花拋卻紅塵,投入空門,在我門下,日夜苦練武功,如今,武功大有長進,她想出一個法子,扮成你的模樣,引誘一窩狼,也好與一窩狼來個近身對決,我等可在外圍伺機包抄,打他個措手不及,不知南施主意下如何?”

    南不倒道:“此計甚好,隻是……隻是,絕情姐姐,身陷群狼之中,太過危險。”

    南不倒不知如何稱呼絕情尼姑為好,估計絕情比自己長兩歲,想來想去,還是稱姐姐為妥。

    門旁的絕情尼姑淡淡道:“施主所言差矣,俗話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南不倒道:“是這,不過,入了虎穴,焉能輕易脫身?”

    絕情尼姑斬釘截鐵道:“隻要能剿滅惡魔,絕情即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雪蓮仙姑歎口氣,道:“唉,孽緣未了,塵緣未絕,看來,絕情主意已定,南施主,你就成全她的美意吧。”

    南不倒點點頭,突然眉頭一皺,記上心來,道:“既如此,咱們來個‘以假亂真真亦假’如何?”

    雪蓮仙姑道:“此話怎講?”

    於是,屋內眾人竊竊私語一陣,設下一局。

    今夜,廂房內留下絕情尼姑,其餘各人,提著孔明燈,悄悄離去。

    剛才進去三人,如今,出來的也是三人。

    絕情尼姑將北窗關上,打開廂房的門,怕風吹動,用一把鐵鍬頂著門,回到屋內,點著桌上油燈,這才在板床上盤腿端坐,手按劍柄,靜候一窩狼到來。

    如今,南不倒宛如一塊香氣四溢的肥肉,狼群沒有不來的道理。

    絕情尼姑已抱定一死,當人抱定死誌後,便沒了恐懼,但願白臉狼唐文俊會第一個走進廂房,我練了千萬遍的那一記突刺,精準迅捷,定會如閃電一般,出其不意地釘在他心上,沒人能躲開這一記突刺,絕情尼姑將這一記突刺,取了一個名字,叫“一劍鍾情”,就如一見鍾情般地,讓你莫可逃遁。

    想到此,絕情尼姑的臉上,綻開了一個苦笑,那個笑,沾著幾許淚花,與其是笑,不如是在哭,是那種帶著哭的笑。

    三更,月白如霜,夜風嗚咽,蓮花山上,林濤呼嘯,蓮花庵內值更的尼姑逐漸少了,最終都不見了,庵內除了樹影晃動,不見人蹤。

    蓮花庵背靠蓮花山,座西朝東,大殿內的長明燈亮著,殿內,兩個值更的尼姑,坐在蒲團上,抱劍倚柱,打著盹,真困了?

    殿後有個大院,正中有兩三株枝葉茂盛的香樟樹,周遭散落著假山花草,南北兩側有兩排廂房,南側廂房住的是尼姑,北側廂房除了齋堂及堆放雜物外,專供俗人、居士、香客、乞丐寄宿所用,絕情尼姑就待在北側廂房西頭的那間屋,那屋離後院院牆隻有丈把遠,房門大開,門口燈光一片,秋夜,山風料峭,排闥直入,絕情尼姑不冷?

    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怕什冷!

    這是怎回事?房的人是誰?剛才還戒備森嚴的尼庵,怎,一會兒功夫,卻連一個值更的人影都沒了?

    是夜深人困,庵內值更尼姑在偷懶打盹?還是,內中有詐,挖個坑,專等爺們去跳呢?

    在庵外的山坡高地上,老妖狼與瘸腿狼貓在岩石後,死盯著蓮花庵內的一舉一動,心中卻有些拿捏不定。

    事先,老妖狼已派人打探過尼庵背景,主持清霜師太,是個老尼姑,精通劍術,來曆不明,庵內尼姑勤習武功,其中,十三尼的劍陣尤為了得,號稱尼庵十三妹,亦僅江湖傳而已,果如是否?難。

    平時,庵內眾尼,除了習武,便是念經參禪,跟柳三哥與南不倒更是毫無瓜葛。

    莫非,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清霜師太,卻要橫插一杠,跟南不倒串通一氣,要來為難我一窩狼?

    這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南不倒打不贏就跑,再不濟,跑到南海去,你清霜師太怎跑?你是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庵啊,跟我作對,不是作死!

    月光如水,山下的蓮花庵,一覽無餘,老妖狼對軍師瘸腿狼道:“那廂房開門亮燈,是什路數?古怪啊,軍師怎看?”

    瘸腿狼道:“派人去庵內摸摸情況。”

    老妖狼對近處的三步倒竹葉青招招手,竹葉青忙跑到跟前,道:“幫主,啥事?”

    “想派你去尼庵看看,敢?”

    三步倒竹葉青道:“敢,有啥不敢的,不就是一個南不倒,隻要幫主下令,人萬死不辭。”

    老妖狼道:“好,不過,首先,你去看看,那亮著燈的廂房,住的是誰?南不倒如今易容成叫花婆,畫像看過了吧,長相記熟沒有?那個叫花婆,就是南不倒,如果是,就將房內結構布置,看個清楚,熟記胸中,即刻回來稟報,不許擅自行動。”

    三步倒竹葉青道:“若是南不倒在打盹,人給她一毒箭,行?”

    老妖狼道:“不行,隻許打探消息,看清房間內住著何人?是否真是南不倒?看清了,即刻返回,不得節外生枝。”

    竹葉青不死心,道:“幫主,機會難得啊,有時,一旦錯過機會,就不會有第二次了。”

    老妖狼被他這一,不禁氣惱之極,憤憤道:“你也知道,機會難得呀,前些時,你要不節外生枝,一刀結果了柳三哥,今兒,就下太平,高枕無憂啦。違抗幫規,該當死罪,當時,念你初犯,饒你一命,隻不過才個把月,莫非又忘了!”

    竹葉青見老妖狼怒了,一哆嗦,道:“不敢不敢,的再也不敢了。”

    剛想走,竹葉青又道:“不過,若是南不倒發現了的,先動起手來,的咋辦?”

    老妖狼道:“你事兒咋那多?”

    竹葉青道:“的總不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吧。”

    老妖狼道:“那你就給老子跑。”

    竹葉青道:“遵命,人轉身就跑,決不戀戰。”

    罷,竹葉青幾個起落,掠進了尼庵,躡手躡腳,來到亮燈廂房旁,探頭朝房一瞅,廂房頗寬暢,內無花板,有房梁,門朝南,南不倒坐在板床上,手按腰間劍柄,麵對房門,她背後有個關閉的北窗,室內擺設極為簡便,除了板床被褥,便是一張方桌,兩張條凳,別無它物。

    正探頭探腦張望間,突聽南不倒(絕情尼姑)喝道:“呔!看啥看,做賊,有種的,報上字號來。”

    竹葉青舉著毒弩,就是不敢發箭,不是怕南不倒,是怕老妖狼,人不能犯錯,錯了一次錯,就被人記恨一輩子,戳一輩子脊梁骨,那次,又不是老子存心想放過柳三哥,而是,想讓柳三哥生不如死,結果,讓柳三哥跑了。

    那不能怪老子,怪隻怪柳三哥命大。

    有時人們隻看結果,不看動機,有時,動機再好也是白搭。

    再,結果的事,誰知道呀,要知道,老子就不幹啦,即便是你老妖狼,門檻算得精了,料想你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最後的結果!

    誰都無法知道結果,能怪老子!

    從此,就把老子堂堂三步倒竹葉青,看扁啦,事後,老子威名暴跌,成了偎灶貓,灰頭土臉,苟且偷生,要不是為了報仇雪恨,你老妖狼這票貨,老子才不買賬呢。哎,不提了,越提越來氣。

    屋的南不倒道:“縮頭烏龜,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回去吧,叫你們幫主來見我,咱們劃個道兒,來個了斷。”

    竹葉青心一肚子的窩囊,卻不敢吱一聲,右手中指扣著毒弩板機,氣得中指微微顫抖,卻不敢扣下去,一則不敢違抗幫規,二則,自從食指被柳三哥的鏢切斷後,中指真不爭氣,沒法跟食指比,食指是有仙氣的,仙氣一來,百發百中,中指沒有,碰上關鍵時刻還抖,你抖個毛呀,扣板機最忌抖,一抖就偏,一偏就沒戲,唉,算啦,老子不玩啦。

    老子真成了罵不還口的賤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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