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蓓蓓今日是赴了邱老鴇的約，再回了慶芳樓，又立馬去找了李匠人，一都沒來得及換衣裳，所以一襲女衣頗顯風塵仆仆，趕到周府時，看門的下人還以為她是周大人的窮親戚，剛開完年就來打秋風了。

    但周府的下人被管教得不錯，雖然心犯嘀咕，但還是老老實實報告給了管家。這周府有兩個大管家，一個管內院，一個管外院。外院的主要負責客人的接待，內院的則是負責女眷們的吃穿用度。

    張蓓蓓被人引進府，長廊外盡是花香鳥語，流水自假山上潺潺而過。她路過的院子也算不上大，但看起來就是氣派。這些讀書人，一個個活在塵世，卻偏偏自詡名士風流，在家弄些山水詩意。

    老管家在一處牌匾為“奉英堂”的屋子前停下，躬身請張蓓蓓進去，老爺隨後就到。

    張蓓蓓用著下人敬上的香茗，她咂摸不出味來，隻知道還是酒好喝些。

    步調沉穩的老爺子走進廳堂，張蓓蓓一看他麵容威嚴，頭發胡子俱是花白一片，便知道這是自己要等的人了。

    張蓓蓓行個禮，等周知府剛落座，便迫不及待地拿出用絲綢包好的鏡子。

    “大人請看。”

    張蓓蓓將鏡子遞給管家，由他遞給知府。

    周知府本來是不甚愉悅的。他雖和遊鶴鳴關係不睦，但也決計不到要用女人當靶子的地步，他到底是個正派的讀書人，信奉的是“唯人與女子難養也”。如果不是劉先生堅持，他根本不會動用慶芳樓和良韻閣的爭端為引子。況且張蓓蓓先前挑時間投狀子，他就知道這個老鴇也是不安分的。

    周知府活了一輩子，從來對花街柳巷的女人們沒好感，除了那些詩詞歌賦驚豔四座的花魁名妓……老爺子想著，但當他視線接觸到老仆不斷顫動著的手的物什時，頓時什也想不起來了。

    “這是——鏡子？”周知府一雙眼狠狠瞪著琉璃鏡，“這真的是鏡子？！”

    張蓓蓓莞爾，“自然。”

    周知府努力移開視線，端起茶杯啜一口，“海外來的？想要賄賂老夫？”

    他隻當是張蓓蓓擔心慶芳樓被判給邱老鴇，所以提前來通氣的。

    張蓓蓓笑容愈發濃豔，“真是那樣的好東西，晚輩就自己享用了，可舍不得拿給您。”

    “這話是什意思？”周知府聽出不對勁兒來。

    “意思就是，這琉璃鏡想要多少有多少。”

    周知府試探著問：“那老夫就提前恭喜張掌櫃的日賺鬥金了。”

    他自然看得出這鏡子用的不是銅，可這清晰的東西，不知道用的材料比銅貴多少。但是到底是稀罕的，王宮貴胄還是買得起的。

    張蓓蓓笑著擺手，“不是晚輩賺錢，是咱們大昌朝。”

    周知府凝神，“何解？”

    “這鏡子普及開來，銅鏡自然就沒有了銷路，大昌的銅就能鑄造更多的錢。”張蓓蓓點到即止。

    周知府想要讓老管家下去，可張蓓蓓的法太過驚世駭俗，老人家怕自己聽岔了，還是讓管家在一旁待著。

    “詳細些。”

    張蓓蓓解釋道：“這琉璃鏡流入市麵，價格隻用每麵十貫錢就可以回本，比銅鏡幾乎有十來倍的差距，屆時自然銅鏡沒有了銷路，朝廷用在銅鏡上的銅就可以用來鑄幣了。”

    “十貫錢？”周知府不可置信地重複道。

    他看見張蓓蓓肯定地點點頭。

    “本官要上報朝廷，以達聽！”周知府從管家手接過鏡子，用袖子不斷擦拭。

    張蓓蓓含笑道：“確該如此。”

    周知府知道自己飛黃騰達的日子就要來了。他祖上也曾輝煌過，開國元勳周碧國是他的曾祖。但漸漸安定下來的昌朝不再需要這些名臣之後留在京都，老周家人便慢慢從京城搬到了炎城，隨著離子越來越遠，他們一家的聖寵也日漸淡薄。即使周家人一心光複門楣，不斷參加科舉，可至多也就如周老爺子走到了知府這一步，再難以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