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為皇帝傳旨的事情，交給了朝陽宮的一個太監，自己獨自一個人回了房間。

    他將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那件總管服找了出來，這是開宴他才穿出來的，如今在太監的幫忙下再次穿上，好像自己也年輕了許多。

    他一個人離開房間，一個人走出居所，漫無目的的向前走。

    這宮的每一個地方，他都來過，這宮的每個角落他都走過，宮形形色色的人他都看過。

    他的同期，沒有幾個還活著的，如今應該就隻剩下他一個了。

    這位年邁的老人還記得，當初他和皇帝的相遇，是多的奇妙。

    那個時候他隻有十六歲，剛剛入宮兩年，跟他同時入宮的太監，有些已經死了，而有些已經是頭頭，隻有他還是和剛入宮的時候一樣，做著最髒的活，拿著最少的月俸，吃著最簡陋的食物。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不公平，為什地主家的兒子就能衣食無憂，從出生開始就高高在上，為什他隻能為了生計，放棄做一個正常的男人，來到宮每日提心吊膽，每日起早貪黑。生死全憑主子開心與否，富貴隻在主子一念之間。

    一開始他會這想，可是後來他就不這想了，因為不敢。

    宮壓抑的生活讓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要如何活命這件事情上。他所做的一切，所動的一切腦子都是為了活下去，為了這一個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的事情上。

    有個同鄉跟他一起進宮，在某位娘娘的宮做事。

    有次那位同鄉吃壞了肚子，請他去頂班，被發現之後，他被揪到了那位娘娘的麵前。

    他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死定了。

    他嚇得兩腿哆嗦，以為自己命數到此便已結束，不想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皇子卻忽然開口道：“母妃，兒臣可以要這個太監嗎？”那稚嫩卻堅定的嗓音他至今都記憶猶新。

    那是娘娘的親子，娘娘自然是寵愛的，所以二話沒，便要他去皇子身邊兒站著。

    等到皇子走時，他還愣愣的沒有緩過神來。

    “你走路的時候能不能把頭抬起來。”皇子在身前這了一句，這讓他很驚訝。

    “回殿下的話，奴才不敢。”這是實話，他不敢，還生怕自己一個冒犯的眼神，就讓自己丟了命。

    不想皇子聽了之後，英氣的眉立刻就皺了起來。看見主子皺眉，年幼的孫永年立刻就嚇壞了，連忙跪下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站起來。”皇子的話讓孫永年驚呆了。

    “我讓你站起來，想做我的奴才，就站起來。”聽見這話的時候孫永年才明白過來，他沒有聽錯，他立刻起身，垂首而立，看著隻有五歲的皇子，皺著眉看著他，對他道：“把背直起來，我的奴才，不是廢物。”

    或許就是最後的四個字，讓孫永年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會得到這樣的誇獎。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

    看著皇子一的成長，看著他為了謀奪皇位付出的努力，看著他為了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

    他從一個什都不知道的太監，慢慢變成朱棣身邊最得力的幫手，這中間他付出的艱辛，無人知曉。

    當他看著朱棣走上皇位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已經陪著這位皇子走過了這長時間的歲月。

    這個世界上，若是有一個人他不想背叛，那就一定是皇帝。

    為皇帝，哪怕是要他的命他都在所不惜。

    畢竟這個世界上，隻有皇帝一個人對他過，他不是一個廢物。

    走著走著，他就走到了當初和皇帝相遇的宮門口，就是在這個宮門口，皇帝對他了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