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離恨恰如春草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悄然無聲 本章:卷一 第十五章 離恨恰如春草

    西園的客廳銅質鏤花香爐的香已經燃完,隻留下一層灰白色的煙霧薄薄地覆蓋著,煙氣混混沌沌地縈繞著。偶爾響起的是微弱的腳步聲和傭人們質料良好的衣服摩擦著的細簌聲音,鋪在地麵上厚厚的預防寒冷的提絲繡花的純毛毯子吸收了一切,包括坐在沙發上一身湖藍色堆花綢洋裝的何音曉的說話聲。

    “九哥,父親已經定好了日子,這是印好的請帖,你看看怎樣?”

    何音曉語調輕緩,帶著手中的匙子也慢吞吞地攪了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地磕碰著細瓷的咖啡杯叮叮當當地響。她腕上還帶著一串香珠,那渾圓的珠子垂著黑穗子,在伸展中輕輕地蕩漾,襯著水蔥一樣的手指,顯出一種別樣的嫵媚。

    坐在何音曉一側的軒轅司九隻穿了一件寬大的灰色綢袍,卻不看那張鮮紅鎏金字的帖子,一雙眼隻若有所思地望向落地的玻璃窗外。

    “放在那吧。”

    感覺到軒轅司九的漫不經心,何音曉究竟壓不住心火,細白的牙狠狠地咬著唇,一時便冷笑起來。但終是壓下火,眼順著軒轅司九的目光看過去,隻見窗外陽光耀目,隱隱的隻看見一個銀灰色的影向這邊走來。慢慢地隨著女子的一步步走近,那越來越清晰的容顏卻是如此熟悉,與何音曉心中強烈憎恨的那個人完全吻合——顧安安。

    安安捧著新摘的花從回廊走進客廳,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軒轅司九和何音曉,仿佛一愣隨即一抹溫和的微笑靜靜地浮上唇角。

    “何小姐來了,好久不見,還是這漂亮。”

    染著花香的陽光斜斜地從窗口照進,落在安安身上暈染得她有幾分朦朧。何音曉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言不由衷地道:“顧小姐何嚐不是越來越漂亮。”

    說完何音曉清晰地看見軒轅司九的唇也跟著抿起了,露出了一個飽含溫柔的笑容,卻不是對自己。深吸了一口氣,何音曉垂下了眼簾,那雙眼睛有太多嫉恨澱下去,而浮在表麵的,隻剩下陰沉。指尖有些發涼,情不自禁地抓緊了咖啡杯。隨即身體微微靠向柔軟的靠墊,再抬起頭的瞬間像是在演練什似的,何音曉蹺著腳,把一隻手肘放在絨布的沙發扶手上托著腮,微笑著重新把幸福的表情掛在了臉上,在陽光的映襯中,像玻璃杯灩灩的琥珀酒,極富有挑逗性。

    “九哥,你的傷好了真是上天保佑,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你。我們的婚禮父親已經定在了下月初八,禮服都已經做好了,今天你要有空就一起去試試,你看好嗎?”

    何音曉微高的聲調,好像故意似的在寂靜的客廳傳播開來,安安正轉身離去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後把手中的花湊到鼻端深吸了一口,便若無其事地離去。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花的味道,清新而溫和,帶著一絲芳甜。

    “好啊。”

    軒轅司九漫不經心地應著,眼光卻透過手中點燃的煙草薄霧,一直看著那個從容離去卻被傭人攔住的身影。

    傭人在安安身邊輕聲回稟了幾句,安安來到了與客廳相連的回廊一角,拿起了漆木幾上的電話。

    從軒轅司九的角度隻能看見安安的側臉,額角的血管微微蹦起,睫毛似乎顫抖著,掛上電話的瞬間,那握緊電話的修長手指同樣在抖著……

    像是沉思一般地凝視良久,手指間嫋嫋上升的煙霧在空氣中變換著形態。軒轅司九探了探身子,把手中還剩有大段的煙灰,反手輕輕彈落在茶幾上剔透水晶的圓缸中。

    “九哥。”

    “嗯?”

    依舊盯著安安重新離去的背影,軒轅司九若有若無地應著。

    何音曉目中怒濤翻滾,麵上幾乎扭曲了,胸膛狠狠,起伏了幾次,使勁攥著的右手才放開了,感到手心一陣疼痛的麻木方才怒極轉笑。

    “九哥,你看看我好不好,這大的事情你還不上心,難道真的讓我一個女孩子獨自辦?”

    何音曉一麵說著,一麵偏著臉凝神望著他,嘴微微張著一點,蹺得腳上高跟皮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踢在了軒轅司九的腿上。

    軒轅司九終於收回了目光,陽光在何音曉臉龐的側影灑下極流麗的光,她的卷發隨著動作波浪似的晃動,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和那白暈紅的麵容,很有幾分明豔風韻。

    但軒轅司九隻作不覺,拿起了麵前的大紅喜帖,上麵紅彤彤凸起的雙喜字下,金色的楷書寫著——良緣夙締。

    臥房暗沉沉的,窗簾隻拉起一半,安安坐在臥室梳妝台前的凳子上,新摘的花還沒有插起,隻是散放在台麵上。太陽光暖洋洋曬在麵上,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暖。

    安安腦子還消化著剛才的電話,她對顧歡歡說:“二姐,我決定下月初八離開湖都。”

    鏡子的影是極熟悉的,尖尖的下頜眼眉間說不出來的哀愁……但是一那間,又變成了阿姐。

    安安猛地捂住了臉,不敢再看。

    不,她不相信命,她不想認命……

    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抬起頭來,安安忙整了整衣衫從容地站起身。

    軒轅司九看著她,忽然伸出手用力把她抱在了懷,沉默了良久才出聲道:“我要出去一下,這陣子我會很忙。”

    “嗯。”安安沒有動,隻是仰著臉看軒轅司九,淡定的容顏上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剛剛二姐給我打電話,她說……下月初八離開湖都,想要我送送她,可以嗎?”

    “不可以。”

    開了窗,風將紗簾吹起,映在軒轅司九臉上忽明忽暗。安安的心緊縮起來,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軒轅司九卻突然笑起來,在安安麵上印了一個吻,道:“那我就太不近人情了,她走你是應該送的。”

    安安屏住的呼吸這才緩緩吐了出來,忙幫著他換好了衣裳後,又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領,白皙的手指襯在藏青的軍服上,有一種奇異的透明色澤。

    弄好後安安抬起頭,正看見他漆亮的眼睛摯摯地看著她,不覺倉皇立刻就移開了目光,望到那圓形的鏡子去。

    鏡子映著他,也映著她。

    不久鏡子就會是他和另一個明豔的女子了,安安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也許是不悲不喜,隻是迷茫……

    半晌安安勉力一笑,方開口道:“快去吧,不然遲了。”

    安安的語調似乎和往常一樣淡然,但聽在軒轅司九的耳中卻添上了一段飄忽的惆悵,他複又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才轉身離去。

    安安看著他的背影,下意識地想開口叫住他,但嘴唇張了一下,又抿緊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都在準備著。

    雖然軒轅司九重傷初愈,一切從簡。但何寧汐卻依舊大肆操辦,整個湖都似乎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婚禮而忙得人仰馬翻。

    這日席紅玉來西園看安安,紅雲已然和她熟絡了,接過她解下的流蘇披肩笑道:“小姐在樓上呢。”

    “她最近好嗎?可……有什不痛快?”

    此時已經到了主臥室之外,紅玉停了腳步,像不知道席紅玉說什似的笑盈盈地道:“小姐一切都好,您請進。”

    室內的留聲機放著京劇,大致一聽隱約聽出是大鬧天宮的戲碼,本是很喧鬧的曲調,可是因為這屋子太淩亂,隻叫人覺得厭煩。茶幾上精美的琺琅花瓶歪道在一邊,一旁名貴的珠寶首飾是隨隨便便撂在那,還有幾條圓潤的珍珠掉到了地毯上,饒是席紅玉這樣見慣了的,也被晃得眼暈。

    “呦?你這是做什呢?開珠寶展覽嗎?”

    安安坐在沙發上整理著什,聽到聲音方才抬頭笑道:“你來了,有些亂可別見怪。”

    席紅玉一身翡翠色薄絲旗袍,軟洋洋地扭著腰,婉若遊龍地走到她身旁坐下,拾起落在地上的珍珠項鏈問:“這是在做什?”

    “二姐要走了,我想準備些現錢給她帶去。你知道到了英國人生地不熟,有錢傍身總是好些。”安安隻是笑,盈盈笑意懸在嘴邊,“可我這樣的人,大手大腳慣了,身邊攢不住錢,隻有拿東西變賣……”

    席紅玉開口剛想說什,卻見安安身邊放著一本展開的雜誌,仿佛是隨手翻開了放在那似的。

    上麵漆黑的字體:軒轅總司令即將與何音曉女士成婚。並在該報左上角刊出了一身戎裝的軒轅司九和一身西式禮服的何音曉相依的照片。

    席紅玉心中一動,又見安安半臥半躺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隻鴿血紅的戒指,隻是出神地看著,淡然如玉的臉掩不住的倦意。

    席紅玉隻道安安心不痛快,便拉著她說笑道:“這好的天氣窩在家可惜了,走吧,陪我出去逛逛。”

    安安拗不過席紅玉,隻好換了衣服隨她上了車,本說好到咖啡廳的,但車子到一個十字路口方才要轉彎,席紅玉卻忙對司機道:“先到那停一下。我的項鏈扣壞掉了在那修,今天正好順路取出來。”

    珠寶店的店員似是跟席紅玉已經熟識,見席紅玉進來連忙將她們引進了屋。

    “李夫人來了,你的項鏈已經修好了,正想給您送到府上,可巧今日您就來了。”店員一邊拿出項鏈一邊又道,“今日又到了一批新貨,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看看?”

    席紅玉卻十分吃這一套,掩著嘴笑道:“油嘴滑舌的,拿出來吧。”

    店員忙利落地取出一隻尺來長的黑絲絨板,上麵一個個縫眼嵌滿鑽戒。

    席紅玉一邊伏身看去,一邊拉著安安笑道:“剛在你那看完珠寶展,來這又看,可憐我這雙眼都要被晃花了。”

    安安知道席紅玉是為讓自己開心,隻得勉力打著精神一起看。

    “怎隻有鑽石?”

    “最近總司令的婚期將至,那何小姐講究洋式的排場,據說何部長已請來了一位法蘭西著名裁縫正在為她趕做禮服,光嫁妝就價值不費,首飾全套的訂做鑽石,所以最近鑽石的行情水漲船高呢!”

    那些鑽石十分耀目,安安雙眼如突遇陽光,幾近是斂成一道細縫,乍看似是笑意,細瞧卻是透出幾分冷幾分寒。

    席紅玉心一顫,忙推開那黑絲絨板,開口要走時室內又走進兩名年輕的洋裝女子。

    米色衣服的女子坐在櫃台前,低聲開口:“有成套的鑽石首飾嗎?”

    另一個綠衣女子的聲音有些沙啞:“你要給音曉送去?她那樣的出身,又和那一位結婚,什也不少,哪看得上你這一套?”

    “老同學的一份心意罷了,本想在國外買的又怕她不喜歡。”

    “她的心思可不在這上,你當她的婚事就那可心可意?”

    “你是說那個交際花嗎?”

    “可不是,誰不知道那女人手腕厲害,隻要她在西園一日,音曉這婚事就不會痛快。”

    “音曉怕什,那女人再怎厲害也隻能做一個如夫人,怎配做一位領袖的正房?”

    “可不是,腰貨娘子而已,說不定那一位的手下一半都睡過她,他怎肯娶這樣一個女人?”然後綠衣女子帶點諷刺意味,又說:“不過,咱們也必須承認她有厲害的地方,對男人有一手呢!”

    兩名女子切切的聲音如珠落玉盤,透過了門卻嗡嗡地傳入席紅玉的耳中。明明是八月豔陽天,席紅玉的手卻被那話的尖刻輕蔑之意氣得抖了起來。

    又偷偷回望安安一眼,安安的臉上倒是平靜的,正在自己的手指上試戴了一枚黃豆大的戒指,輕輕在桌麵上扣了扣,珠圓玉潤的指甲像玉似的,連麵上的笑容也仿佛玉一般。

    注意到席紅玉的眼神,安安才微微抬起眼來,自西園出來便是這副表情,而現在安安臉上也就隻剩下蒼白這一種顏色了。

    席紅玉起身,一字一頓緩緩說著:“我們走!”

    上了車安安麵上和之前並沒有什區別,就好像什都沒發生過一般,淡然與安靜,仿佛充斥在車內的鈴蘭香幽暗與隱晦。

    “其實還是姨太太好,俗話說妻不如妾,哪個男人不喜歡姨太太?哪個男人是喜歡太太的?我們死鬼那個老婆,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麵,看得我都跟著心涼,想想做小還是好的。”

    “今兒得了什失心瘋,竟說些有的沒有的。”

    安安一笑不惱不怒,棉花般將話題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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