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伴隨著忽然亮起的路燈，不知從什地方傳來的一陣陣哀號飄入耳中。

    “嗷——嗷——嗷——”

    這聲音像是充滿憤怒，又像是無比哀傷，從遙遠的四麵八方傳來，漸漸靠近，越來越近……

    一聲敲擊，更多聲的敲擊……在這個略帶弧度的城牆下，似乎要把所有聲音都放大好幾倍，震得我們耳膜生疼，也直逼心底。

    阿龍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現在，隻有一牆之隔了。”柯林搭在我肩上的手臂微微晃動了一下，我則故作鎮定地將雙手插入褲袋。

    阿龍轉過身來：“每太陽下山後，他們都會這樣，趨向溫暖的內城，發動攻擊。”

    好一會兒，從剛剛起就一直十分緊張的柯林伸出手來，放上略微有些震動的城牆，聲音竟有些哽咽：“他們的叫聲聽起來很難過……不是嗎？”我看向柯林，隻覺得心髒仿佛被什撞了一下，堵堵的，有些難受。

    阿龍看了我們一眼，也不話，而是抬手撫上城牆，然後輕輕敲打。頓時，似乎所有的棄子都湧到這一麵，無不開始奮力撞擊。特殊材質的城牆將撞擊發出的聲音向兩邊延伸，如同一隻困倦的上古異獸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傳入我們耳中的就隻有低沉的悶響。

    嗡——嗡——

    但牆麵的晃動卻驚得我和柯林向後退了好幾步，強烈的震感甚至在我離開城牆幾米遠、退到了結界內側，依然能夠清晰的感受到。

    夾雜著棄子淩亂淒慘的嚎叫，一種不出的情緒在我心湧起，蔓延。

    “不會壞嗎？”我擔心地問道。

    “不會，不會倒塌，也不會給他們翻過來的機會。”阿龍搖搖頭，順便解答了我沒問出口的問題。

    阿龍指了指柯林的眼鏡：“可以透視。”柯林呆呆地看著他，右手微微抬起又放下。我摘下他的眼鏡給自己戴上：“借我看看。”他才回過神來，沒好氣地伸手要搶：“誰我怕了。”我往旁邊一歪躲掉他，然後調節起了眼鏡：“我可什都沒，是你自己承……”還沒完的話，在我透過厚厚的城牆看到對麵的場景後，全部吞入口中。我仍張著嘴，卻驚訝得什話都不出來。

    路燈光線昏暗，稀稀拉拉，卻不難看出大部分棄子的衣服都已經風化，袒露著異常蒼白的皮膚。他們奮力地撞擊著城牆，有的因撞擊過猛而造成皮膚破裂，濃稠的體液順著傷口緩慢地流淌，嘴角也因張得過開而開始滲出絲絲黏液。而那些粘液夾雜著些許的腥紅血絲，仿佛是他們曾作為人類的標誌。他們肆意踐踏著彼此的身體，用力擊打城牆的並企圖翻越過它，不斷的有人掉下來，又不斷的有人爬上去，掉下來的被無情地踐踏，爬上去的又被後來者繼續墊腳……

    我咬咬牙，繼續調節著焦距，一時間，視野內一片血肉模糊。

    終於，視線穿過一具具軀體，延伸至外城的建築，它與7號舊城區的建築風格相差無幾，卻早已因為長期在非人類生物的統治下而變得破敗不堪。一麵是陽生植物野蠻地侵占所有靠近陽光的殘垣，一麵是陰生植物密密麻麻地躲在濕漉的簷下，然而這幅鬱鬱蔥蔥的景象在我看來卻顯得異常詭異、毫無生氣。

    延長出去的外城城牆比內城矮了一大截，它彎彎曲曲、毫無章法地向遠方延續著，在月光下發出金屬特有的寒光，越是遼遠越是斑駁。我的視線一直往更遠處伸展，棄子的隊伍卻仿佛沒有盡頭，他們用一種近乎發狂的姿態奔跑著，朝著我們的方向……直到柯林動手摘掉我的眼鏡，我還有些恍惚。

    阿龍抱著雙手，神情嚴肅，仿佛能穿過城牆透視著對麵。

    柯林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戴上了眼鏡，但隻一會兒就摘了下來，他將眼鏡揣在手，調回正常模式，扣上袖口上鬆開的扣子，又歎了很長一口氣，才將眼鏡戴回去。

    他舔著幹澀的嘴唇，有些艱難地問道：“這座城牆的另一側，原本也是7號城區的一部分吧？”阿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此時，外城的夜幕已經完全落下，繁星點點，靜謐得與周遭的聲響形成強烈反差。星星比我以往看到的多很多，嵌在漆黑的夜色中閃閃發光，與結界內側的景致形成震撼、鮮明的對比。但此時的我們，即便是如此壯觀、驚豔的景色，卻也誰都沒有心情去欣賞。

    阿龍摘下毛線帽，用手指用力地梳了梳自己略微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後又戴回去，然後轉過來對我們笑笑：“走吧。”

    柯林看向阿龍，又看向城牆，閉上眼，欲言又止。我隻好故作輕鬆道：“這邊真冷。”然後攏了攏外套，朝結界的另一側走去。

    返程是一路的沉默，柯林抱手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阿龍把整個人窩在座位上，出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也不知道在想著什。我想著剛剛的一幕幕，心底無故升起一股焦躁，隻覺得車內的氣息沉悶燥熱，索性脫掉外套，翻閱起了便攜終端上的電子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