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璃微微一笑，並不接話，等他自己說下去。

    冥無毀原本是準備賣關子的，見她居然不好奇，努了努嘴，繼續道：“我問母後，為什我那努力父皇還是不關心我？既然這樣，我努力又有什用？將來這一切都不會是我的，說不定還會被別人殺了，母後聽了很生氣，將我訓斥了一頓，把我趕出來了。”

    他別有深意的瞧了眼伊水璃，對著那些個弓著身子，躲在角落的太監宮女大吼了一聲：“還愣著幹什？”

    那幾個太監宮女見冥無毀發火了，慌忙小跑著追了過來。

    伊水璃看著隻有自己腰上高的冥無毀負手，像是一陣風般從自己身邊經過，再然後便是幾個太監宮女緊隨其後。

    她側過身，看著那被眾人擋在中間的小身影，笑了笑：“真是冷血。”

    不過呢，很聰明，比大人還要聰慧，也許他天生就該呆在皇家，利用身邊所能利用的一切，這樣才能成就大事。

    雍和宮內，很是安靜祥和，伊水璃推門走了進來，便有宮女迎了上來，對著她福了福身子：“王妃來了，皇後娘娘就在邊。”

    伊水璃點了點頭，跟在她的身後，由著她掀開重重的簾子，然後她守在外邊，隻有伊水璃一個人繼續走了進去。

    雍和宮的寢宮很大，布置得極為簡單，卻不會讓人覺得單調，很是雍容大氣。

    “皇後娘娘。”

    伊雲霜低頭坐在榻上，似沒意識到伊水璃的到來，直到她出了聲，慌忙背過身子，像是在擦眼淚。

    沒有請安，更沒有那些恭敬的問候，伊水璃麵上含笑，直接走到了她的對邊坐下。

    “找我有什事嗎？”

    她自顧給自己找了杯子斟了茶，喝了一口，笑著看對麵的伊雲霜，那上翹的弧度像是在嘲笑什。

    伊雲霜找伊水璃來，確實是有事對她說，可現在，被冥無毀一鬧，心情頓時失了大半，想到那張哭著的臉，一顆心差點就被他的幾句話給輾碎了。

    “妹妹在皇宮住得還習慣嗎？”

    伊水璃放下茶杯，淡淡道：“我說不習慣你們就會把夜歸還給我，讓我們出宮嗎？”

    伊雲霜拿著茶壺的手頓了頓，麵上的笑容有些尷尬：“這個地方有什不好，妹妹為什一定要離開呢？”

    “我愛的男人同樣深愛著我，我自然不會明白你的痛苦，但我還想說，伊雲霜，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根本就是自尋痛苦，無論你怎說，都沒人會同情你，我不會，冥玄宏他更加不會明白，因為隻要我在這，他的眼，他的心追隨著的都是我的身影，永遠都不會有你。”

    伊水璃盯著伊雲霜那張蒼白的臉，並沒有停止自己的攻勢：“既然你為他活著的那個男人傷透了你的心，為什還要那傻呢？你不是還有冥無毀嗎？”

    伊水璃刻意咬重冥無毀三個字，頓時拉回了伊雲霜飄遠的思緒。

    “如果真的那痛苦，為什不可以放棄呢？現在的冥無毀不就是你最好的選擇嗎？”

    伊水璃的嘴角上翹，烏黑濃密的睫毛擋住那雙清涼得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的眼眸，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可那笑容，一點也無法讓人感覺到溫暖。

    “伊雲霜，你說的沒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果我留在這個地方，冥玄宏為了向我證明他的感情，一定不會像先帝那樣，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即便納了那些女人，也不會寵幸誰，沒有任何人可以撼動你一國之母的位置，我不可能成為冥玄宏的女人，但卻可以替你清理掉一切的情敵，但人都是自私的。”

    伊水璃湊近伊雲霜，刻意咬重最後三個字，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嘴角的笑容越發的燦爛，燦爛得足以刺激人的眼，讓人的心也跟著被提了起來。

    “我不為自己著想，總要為自己的兒子著想把。

    伊水璃頓了頓，伊雲霜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瞪大眼睛看著滿臉笑意的伊水璃，那般的驕傲，那般的得意，讓她這個皇後也在她的麵前矮了一截。

    “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你覺得要是無毀和夜歸兩人爭奪，誰會勝利呢？成王敗寇，你覺得失敗的那個會是什下場呢？”

    兩人的臉幾乎湊在一起，伊水璃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伊雲霜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雙眼睛，就像是鋒利的寶刀刃，在心上劃下一道道的血痕，讓人的臉跟著沒有血色。

    “你不是不在意富貴權勢的嗎？”

    “夜歸是我懷胎十一個月從身上掉下的肉，如果一定要在夜歸和無毀兩個人做選擇的話，我要的當然是自己的兒子了。夜歸和無毀一起長大，兩個人必定會處處拿來被別人作比較，彼此心總會有怨恨，若是將來有朝一日無毀登基為帝，難道要我的夜歸坐以待斃嗎？什事，都是防患於未然的好。”

    伊雲霜緊咬唇，臉色已經不是蒼白二字可以形容的了，嘴唇咬破了她卻還是渾然未覺。

    冥無毀是她的希望，如果說她的存在可以讓那些女人不能與她爭寵的話，那冥無毀便是她地位屹立不倒的保障。

    冥無毀的身子雖然好了許多，不過那些女人進宮了那久，至今都沒有一個人的肚子傳出消息，在朝臣的心中，在皇宮成長的冥無毀就是他們心目當中的儲君，而一直對他疼愛有加的伊雲霜則是未來的太後，如果多了夜歸，也許她會輸得更慘。

    她不知道在冥無毀和冥玄宏之間，伊雲霜會怎選擇?會不會幫自己，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就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伊雲霜，你知道的，我說到就會做到。”

    伊水璃起身，拍了拍愣神的伊雲霜的肩膀，在她抬頭看自己的時候，微微一笑，抽回自己放在她肩上的手，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

    碧空如洗，白雲飄蕩，午後的陽光懸掛在天空，滋潤著壽英殿的一草一木。

    剛用完了午膳，桌上泡了茶，是用去年冬天的陳雪融化後煮沸的雪芽，香氣襲人，入口清甜，比起山澗的清泉更讓人的精神振奮。

    伊水璃的眼睛眯起，整個人懶洋洋的，靠在冥玄野的身上。

    炎炎夏日，可她的身子卻像是冰塊一般，涼涼的，讓抱著她的冥玄野十分的享受舒服。

    冥玄野的膝蓋動了動，雙手環住伊水璃的腰肢，夏日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枝，隔著紗窗射了進來，照在他的臉色，那銀白的麵具上是橘黃的光芒，像是燃燒的火焰，可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恰若陽光下的清水，溫柔無波，連帶那微微上翹的唇角也是柔和萬分。

    “璃璃。”

    冥玄野抱著她的手，在伊水璃的腰上拂過，頓時被微閉著眼睛的伊水璃捉住。

    “嗯？”

    她挑了挑眉，微微的應了聲，卻連睜開眼睛都不願。

    “我好像把你養肥了。”

    冥玄野用另外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伊水璃的肚子。

    “最近的食欲確實很大。”

    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這個當母親的真的很不稱職，不足周歲大的孩子下落不明，雖說沒有生命危險，可是也不應該這般氣定神閑吧，不但如此，她還吃得那香。

    一天吃六頓，而且每頓都吃那多，不胖才奇怪呢。

    “不是很晚才起來的嗎？怎就睡了？”

    冥玄野坐直身子，將伊水璃靠在自己肩上的腦袋移開，想要讓她清醒一點，可那腦袋卻像是有彈性一般，剛被移開，就又靠在了他的肩上，完全就像是個沒骨頭的人。

    “你最近好像特別嗜睡。”

    冥玄野輕輕的捏了捏伊水璃的臉，自言自語道。

    “嗯。”

    伊水璃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冥玄野見她這模樣，看著窗外的陽光，無奈的笑了笑，這個時候，好像是比較容易犯困，不過她以前很少有午休的習慣的。

    “啊。”

    就在冥玄野為伊水璃此刻的犯困找好了借口的時候，一直安靜坐在他身上的伊水璃突然一聲尖叫，從他的身上跳了起來，轉過身，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哪還有半分的倦意？

    冥玄野仰頭，看著驚咋的伊水璃，臉上的笑容未變，那眼眸，帶著濃濃的包容。

    伊水璃嘴巴微張，手指放在唇邊，似在思考些什。

    “我最近是不是很能吃？也很愛睡對不對？”

    冥玄野再次老實的點了點頭。

    伊水璃一聽，頓時捂著嘴叫出了聲，邊叫邊跑回了房間，將自己的肚子摸了一圈，越發覺得不對勁。

    冥玄野進來，便瞧見伊水璃麵對著床榻，右手撩開衣裳，低著頭，不知在看什。

    “璃璃，怎了？”

    冥玄野被伊水璃一係列的舉措搞得是滿頭的霧水，小跑著走到她跟前，見她看著自己的肚子，像是在研究什，順著她的視線，也跟著她一起看。

    “怎了？”

    他坐在床榻上，看著伊水璃的肚皮發呆。

    “到底怎了？”

    剛剛還是好好的，怎一下子就變得這個樣子了。

    這個樣子的伊水璃，冥玄野完全不知所措。

    “冥玄野。”

    伊水璃叫了一聲，雙手環住冥玄野的頸項：“我好像有了。”

    “有了？有什了？”

    冥玄野沒聽明白，不由出聲問道。

    伊水璃氣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說，我好像懷孕了。”

    伊水璃靜靜等待，可是自己用手環住的那人，全身僵硬，脊背挺得筆直，就是沒有反應。

    “你說什？我剛才沒聽清楚？”

    過來好半天，伊水璃才聽到那略帶著顫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我說我好像懷孕了。”

    伊水璃湊到冥玄野的耳畔，一字一句道。

    “真的嗎？”

    下一刻，伊水璃的身子突然淩空飛了起來，然後，便瞧見那素白的衣裳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那聲音，同樣是顫抖的，隻是和方才不敢置信的語調不同，這聲，是極其喜悅的。

    伊水璃被他轉得直頭暈，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膀：“快放我下來，我頭暈了。”

    冥玄野傻傻的笑著，停下了旋轉的步子，空氣中，還能聽到他愉悅的笑聲。

    “我又要當父親了嗎？”

    他抱著伊水璃，還沒有放下，兩人的臉貼著臉，呼吸相近。

    伊水璃伸手捂住冥玄野的嘴唇，指了指外邊的位置。

    冥玄野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垂眼看著伊水璃捂著自己嘴唇的手。

    “我要當父親了。”

    他可以放低聲音，可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卻閃閃發亮。

    他將伊水璃放了下來，突然蹲了下來，伸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她的肚子，仰頭看著伊水璃：“這一次，我要看著她長大。”

    你晶亮的眼眸，滿是憧憬和期待。

    伊水璃見他這樣高興，臉上也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在自己心愛的女人為自己孕育孩子的時候，自己卻不在她的身邊，他一定覺得非常遺憾吧。

    “我希望是個女孩，像你。”

    伊水璃握住他的手，想要蹲下(禁止)子，卻被他製止：“你要蹲下。”

    伊水璃低頭，看著自己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的肚子，覺得有些好笑。

    “冥玄野，這隻是我的懷疑而已，不一定是懷孕了，可能是我生病了。”

    雖然這個理由的說服力不高，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不過如果不是懷孕，她真的不忍心看到他失望，還要想其他的話來安慰自己。

    冥玄野笑了笑，站了起來，牽起伊水璃的手走到床邊：“我覺得你一定是懷孕了，而且這次一定是女孩。”

    他看著伊水璃，滿是肯定。

    伊水璃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方才在知道那個可能性的時候，她並不覺得開心，現在還是覺得憂心，這個孩子，和夜歸一樣，都來得有些不是時候，若真的是懷孕了將來的牽絆就更大了，他們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就更難了。

    “冥玄野，如果真的是懷孕，我不希望她在這個地方出生。”

    如果有兩個孩子，到時候冥玄宏就更加有借口不把夜歸還給她了，那是她和冥玄野的孩子，隻能在她的身邊長大。

    “放心，一切有我。”

    冥玄野溫柔的整理著伊水璃的發絲，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

    “皇後那邊”

    伊水璃遲疑的看著冥玄野，不是她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他們派去跟蹤冥玄宏還有伊雲霜的人，都已經幾個月的時間了，至今還是一無所獲，她如何能不擔心。

    “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堅定的口吻，充滿了自信，沒有半點的遲疑。

    …

    “現四海已定，九州統一，國家大事已了，微臣幸不辱命，不負皇上所托，完成了任務，決定辭去朝中的一切事物，隱退民間，懇請皇上挑選賢能之輩，接手微臣手上的職務。”

    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伊水璃的聲音清亮，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堅定的語調久久的回蕩在整個朝堂之上，讓在場的每一個人措手不及。

    “你身為天順的股肱之臣，為天順立下了不世奇功，又正當風華正茂，如此離開，豈不是天順的損失，也是朕的損失，天下的百姓又會如何看待朕？”

    冥玄宏壓製出心底的怒火，好言好語。

    “微臣有什本事，這一切不都是得益於皇上的英明領導嗎？”

    伊水璃刻意咬重英明二字，頗為引人遐想。

    到底是她立下的功勞是皇上的英明領導，還是她現在的辭官是因為皇上呢？

    她沒什本事，在場的那些大臣哪能不明白，天順能有今天，大半是伊水璃的功勞，北越的北越使臣王子野心勃勃，在他的領導下，北越日益昌盛。

    皇上身子抱恙，能守住天順的根基便是萬幸。

    “皇上是曠世的明君，百姓爭相歌頌，我離開，和皇上您並沒有任何的關係，在場的文武百官都可以作證。”

    伊水璃轉過身，含笑的看著底下的那些大臣。

    那些大臣頗有些為難的垂下了腦袋，他們見證，他們怎見證，在他們看來，翼王妃離開絕對和皇上脫不了幹係，權勢富貴，大好的未來，傻瓜才會舍棄。

    伊水璃看向皇上，冥玄宏的雙眸已經沒了方才的暴怒，臉色的表情異常的安靜，帶著探究的看著伊水璃，四眸雙碰，頓時火花四射，兩雙眼睛在瞬間交換了旁人看不懂你的複雜訊息。

    如果現在他願意把夜歸還有飄絮還給自己，放他們離開，她不會撕破臉皮，也許今後再見，還會是朋友。

    可是，最終，冥玄宏別開了眼，伊水璃的心徒然一動，有種發笑的衝動，他最終還是決定了一意孤行。

    “不知眾位愛卿對翼王妃的去留可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