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亮了夜，風吹落了風。

    裴濟在昏黃的樓道燈光中往上爬。

    他的每一步都異常艱苦，每到一層都會停下歇息片刻。整個樓道，都充斥著他大口大口喘息的聲音，團團白氣從他嘴呼出，然後消散在朦朧的燈光中。

    抵達五樓的時候，忽然一陣狂風從樓道口灌進來，掩蓋了他喘氣的聲音。刺骨的寒風灌進了他的領口，令本就衣衫單薄的他，更覺寒冷。

    他縮了縮脖子，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此時，若有人站在他後麵的樓道，當會覺得這個蜷縮的佝僂背影，是那辛酸，宛如遲暮寡居的老人一樣。

    他扶著牆憩，打算等這陣風過去。隻是他剛重新起步，又一陣風吹來。他再禁忍不住，一聲噴嚏頓時響徹整個樓道，然而就連著這噴嚏聲都帶著幾分虛弱。

    他費盡氣力又爬了一層，終於到了自家門口。

    破舊的木門上，依然留著上次隔壁不遠的一家中餐館過來推銷時張貼的倒“福”字，木門兩旁的牆上張貼著各種貸款的廣告，以及醒目的大塊大塊紅油漆，那是銀行和高利貸催債未果留下的痕跡。在這一層樓，隻剩下兩家住戶，一戶是他這，還有一戶是斜對麵的609，那邊的住戶是兩個總是深夜出沒的妖豔女人，據欠了許多高利貸，被逼無奈，才躲到這來。躲債的話，這倒是不錯，畢竟住戶不多，一般人也找不到這來。

    這就是裴濟家的環境。其實準確來，這也算不上他家，頂多算是暫住，而且並不是他一個人租在這，還有一個同租的朋友，名字叫鄭宇植，是個沒有正經職業的遊民，平時，就在不遠的街頭晃蕩，時不時會帶著傷回來。裴濟自己的家還在漢城的木浦呢，隻不過抵押出去了而已。

    就在裴濟掏出鑰匙，準備進屋時，斜對麵住著的兩個妖豔女人正好出來。裴濟低著頭，瞥了一眼，縱然樓道燈光昏暗，但裴濟卻依然看清了那一抹雪色的白。隻是，在他心，第一反應倒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想要問一句，這樣的氣，光著大腿，到底是冷還是不冷？

    女人是生的抗寒動物，這話倒是不錯。裴濟心如此想著，手上扭動鑰匙，門吱呀一聲開了。屋子的燈是開著的，隻是沒有聲響。

    就在他正要問屋子有沒有人的時候，那兩姐妹這時才注意到了裴濟，調笑著道，“裴濟導演剛回來啦？聽裴濟導演的電影要上映啦，到時候可要請我們姐妹倆去看看電影喲，好歹我們也做了這久的鄰居。”

    裴濟嘴上和氣地應承著，心卻想，這又多半是大嘴的鄭宇植告訴她們的，這兩個人哪知道他是什導演？估計心底正嘲諷他呢，如果遇到外人，肯定要鼻子哼哼地，“哼，還導演呢，你們去問問，這大韓4600萬的國民，什樣的導演會住在這種地方。”

    裴濟進了屋，趕緊將門關上了。外麵的寒風終於吹不進來，這讓裴濟多了些暖意。

    樓道的高跟鞋聲音漸行漸遠，那兩人肆無忌憚地談笑聲也逐漸消沒在風聲。裴濟鎮定下來，來到客廳，準備讓鄭宇植去下兩包拉麵吃吃，就當作晚飯了，他自己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可他轉了一圈，竟然沒看見鄭宇植的人影。

    不用，肯定又是他出去的時候忘了關燈了。

    裴濟無奈，隻得起身，準備自己去煮拉麵，電話卻又響了起來。

    他的手機倒是換了新的。以前他用的是一個二手的翻蓋三星，那是他女朋友在四年前買給他的生日禮物，後來，他去了京北山區拍紀錄片，一去就是三年，他女朋友不願再等，直接找了一個漢城大學經營學院的男朋友，後來通過男朋友介紹的導師，過去漢城大學讀研，自然就不會再管他。可憐的是，直到他拍完紀錄片回來，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被單方麵分手，成為單身狗多年了。原本，他應該將那個手機扔掉，免得睹物思人，隻是他實在沒有多餘的錢去換一個新手機，於是，就留了下來。隻是不久前，他的老師成明禮覺得他出去談電影發行的時候，拿個那破的手機實在不像話，於是，自己出錢給他買了一個新款的lg手機，據年輕人比較喜歡。

    “老師，您好。”即使兩人已經很熟悉了，裴濟依然恪守著禮節。禮節，在這個國度可是比性命還大的事情。

    “裴濟，你到家了嗎？”成明禮問。

    “剛剛才到。怎了嗎，老師？”裴濟有些疑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