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鄭君 本章:《呂氏春秋》

    導讀

    《呂氏春秋》是先秦的一部重要典籍,書中保留的哲學思想、政治思想以及科學文化等方麵的曆史資料,是我們民族的一份珍貴遺產,我們應該給予高度的重視,並進行深入的研究,這對我們了解戰國末期的思想政治文化具有重要的意義。

    《呂氏春秋》又名《呂覽》,是戰國末年(公元前1年前後)秦國丞相呂不韋及其屬下門客們集體編撰的雜家著作,其目的是為了集粹各家精華,成一家之言,最終成為指導秦國統治階級兼並六國,建立大一統的封建王朝,並實現長治久安的思想理論武器。它對各家學實際上是有所吸收、有所揚棄的,主要是吸收其中比較合理、進步和有利於實現上述目的的內容。因而它是“雜而不雜”,宗旨鮮明。

    《呂氏春秋》共分為十二紀、八覽、六論,共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內容龐雜,以儒、道思想為核心,兼收墨、法、名、農、陰陽、樂、兵各家言論,保存了先秦各家各派各種不同的學思想,既有學術的精華部分,也有其糟粕的一麵,內容包括政治、軍事、文、曆法、教育、音樂、禮製、農桑、數術、養生等諸多方麵,還記載了古時候很多遺文軼事和學術資料,因此從東漢班固起,把它列入雜家行列,是研究先秦學術思想、曆史的重要資料。此外,書中也包含一些迷信思想,比如宣揚人感應等,讀者們在閱讀的時候應仔細加以辨別。

    《呂氏春秋》在寫作風格上也有自己的特色,它往往以議論發端,再擺事實,引比喻為例證,最後回複立論。首尾照應,條理分明,語言精煉,服力強,在講道理中多用寓言故事為例,生動形象。但由於這部書是集體撰述,所以文風並不統一。

    在過去,《呂氏春秋》深得人們的讚譽。司馬遷讚它為“備地萬物古今之事”。在《報任安書》中,甚至把它與《周易》、《春秋》、《國語》、《離騷》等相提井論。東漢高誘在給它作注時稱它“大出諸子之右”。客觀地,《呂氏春秋》不是一部完善、係統的哲學著作,它雖有一定的學術價值,但更重要的是史料價值。它記載的一些寓言故事,至今仍膾炙人口,耐人尋味,極富教育意義。書中還提出了“法地”、“傳言必察”等思想,和適情節欲、運動達鬱的養生之道,有著很強的唯物主義觀念,在理論上和史料上都有很高的參考價值。

    本稿在編寫的過程中取其精華、棄其糟粕,選取了一部分較為經典的精彩內容,並且對內容進行了詳盡的解釋,以確保讀者能較為準確地理解其含義。希望本書能幫助廣大讀者更好地去理解和品讀這部國學經典巨著。

    目錄

    孟春紀第一

    本生

    去私

    仲春紀第二

    貴生

    功名

    季春紀第三

    盡數

    論人

    孟夏紀第四

    誣徒

    用眾

    仲夏紀第五

    大樂

    適音

    季夏紀第六

    音初

    製樂

    孟秋紀第七

    蕩兵

    振亂

    仲秋紀第八

    決勝

    愛士

    季秋紀第九

    順民

    精通

    孟冬紀第十

    節喪

    異寶

    仲冬紀第十一

    當務

    長見

    季冬紀第十二

    士節

    不侵

    有始覽第一

    去尤

    聽言

    孝行覽第二

    本味

    義賞

    慎大覽第三

    慎大

    貴因

    先識覽第四

    察微

    去宥

    審分覽第五

    任數

    知度

    審應覽第六

    精諭

    具備

    離俗覽第七

    貴信

    舉難

    恃君覽第八

    驕恣

    觀表

    開春論第一

    察賢

    愛類

    慎行論第二

    疑似

    察傳

    貴直論第三

    直諫

    過理

    不苟論第四

    讚能

    當賞

    似順論第五

    有度

    分職

    士容論第六

    上農

    審時

    孟春紀·本生

    【原文】

    始生之者,也;養成之者,人也。能養之所生而勿攖之謂子1。子之動也,以全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則失所為立之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備寇也。今修兵而反以自攻,則亦失所為修之矣。

    【注釋】

    1櫻(ying):觸犯。

    :指所生育的生命。故:事。

    所為(i)立之:指設立職官的目的。

    【譯文】

    最初創造生命的是,養育生命使它成長的是人。能夠保養好上創造的生命而不殘害它,這樣的人叫作子。子言行都是以保全生命為要務的。這是職官設立的來由。設立職官,正是用以保全生命啊。如今世上糊塗的君主,大量設立官職卻反而因此妨害生命,這就失去了設立職官的本來意義了。譬如訓練軍隊,是來防備敵寇的。可是如今訓練軍隊卻用以攻殺自己,那樣就失去了訓練軍隊的本來意義了。

    【原文】

    夫水之性清,土者抇之1,故不得清。人之性壽,物者抇之,故不得壽。物也者,所以養性也,非所以性養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養物,則不知輕重也4。不知輕重,則重者為輕,輕者為重矣。若此,則每動無不敗。以此為君,悖;以此為巨,亂;以此為子,狂。三者國有一焉,無幸必亡。

    【注釋】

    1抇(gu):攪渾,攪亂。

    性:生命。

    以性養:用生命供養外物。指損耗生命去追求外物。

    4輕:喻物。重:喻身。

    【譯文】

    水本來是清澈的,使它渾濁的是泥土,所以水無法保持清澈。人本來是可以長壽的,因外物使他迷亂,所以人也無法達到長壽。外物本來是供養生命的,不該耗損生命去追求它。可是如今世上糊塗的人多損耗生命去追求外物,這樣做是不知輕重。不知輕重,就會把重的當作輕的,把輕的當作重的了。像這樣,無論做什,沒有成功的。持這種態度去做君主,就會惑亂糊塗;去做臣子,就會敗綱亂紀;去做兒子,就會無禮狂放。這三種情況,國家隻要存有其中一種,就無可幸免,必定滅亡。

    【原文】

    今有聲於此,耳聽之必慊已1,聽之則使人聾,必弗聽。有色於此,目規之必慊已,視之則使人盲,必弗視。有味於此口食之必慊已,食之則使人喑,必弗食。是故聖人之於聲色滋味也,利於性則取之,害於性則舍之,此全性之道也。世之貴富者,其於聲色滋味也,多惑者。日夜求,幸而得之則遁焉4。遁焉,性惡得不傷5?

    【注釋】

    1慊(qi):滿足,愜意。已:表示確定語氣。

    喑(yin):啞。

    害於性則舍之:本書《貴生》篇:“耳雖欲聲,目雖欲色,鼻雖欲芬香,口雖欲滋味,害於生則止。”

    4適:這的意思是放縱不能自禁。

    5惡(u):何,怎。

    【譯文】

    假設有這樣的聲音,聽到它肯定感到愜意,但聽了卻會使人耳聾,人們一定不會去聽。假設有這樣一種顏色,看到它肯定感到愜意,但看了就會使人眼瞎,人們一定不會去看。假設有這樣一種食物,嘴巴吃到它肯定感到愜意,但吃了就會使人聲啞,人們也一定不會去吃。因此,聖人對於聲音、顏色、滋味的態度是,利於生命的就取用,害於生命的就舍棄,這是保全生命的方法。世上富貴的人對於聲色滋味的態度大多是糊塗的。他們日日夜夜地追求這些東西,幸運地得到了,就開始放縱自己不能自禁。放縱自己不能自禁,生命怎能不受傷害?

    【原文】

    萬人操弓,共射其一招1,招無不中。萬物章章,以害一生,生無不傷;以便一生,生無不長。故聖人之製萬物也,以全其也。全,則神和矣,目明矣,耳聰矣,鼻臭矣,口敏矣,三百六十節皆通利矣。若此人者,不言而信,不謀而當,不慮而得;精通乎地,神覆乎宇宙;其於物無不受也,無不裹也,若地然;上為子而不驕,下為匹夫而不惛4。此之謂全德之人。

    【注釋】

    1招:射的目標,箭靶。

    章章:繁盛的樣子。

    臭(iu):這指嗅覺靈敏。

    4惛(n):通“悶”,憂悶。

    【譯文】

    一萬人拿著弓箭,一起射向一個目標,這個目標就沒有不被射中的。萬物繁盛茂美,如果用以傷害一個生命,那這個生命必然被傷害;如果用以養育一個生命,那這個生命是沒有不長壽的。所以聖人製約萬物,是用以保全自已生命的。生命會全然無損,精神就會和諧,眼睛就會明亮,耳朵就會靈敏,嗅覺就會敏銳,口齒就會伶俐,全身的筋骨也就通暢舒展了。像這樣的人,不用話就有信義,不用謀劃就會得當,不用思考就有所得;他們的精神通達地,覆蓋宇宙;對於外物,他們無不承受,無不包容,就像地一樣;他們上做子而不驕傲,下做百姓而不憂悶,像這樣的人,是稱得上德行完全的人的。

    【原文】

    貴富而不知道,適足以為患,不如貧賤。貧賤之致物也難,雖欲過之,奚由1?出則以車,入則以輦,務以自佚,命之曰“招蹙之機”。肥肉厚酒,務以自強,命之曰“爛腸之食”。靡曼皓齒4,鄭衛之音5,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貴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貴富者矣,由重生故也;非誇以名也,為其實也。則此論之不可不察也。

    【注釋】

    1奚:何。

    俠(yi):安逸,逸樂。

    招蹙(ju)之機:導致人腳生病的器械。,病名。這指腳不能行走。

    4靡曼皓齒:指美色。靡曼,皮膚細膩。皓,潔白。

    5鄭衛之音:春秋戰國時鄭、衛兩國的民間音樂。從孔子“放鄭聲”、“鄭聲淫”起,古人曆來都視之為淫靡之音、亂世之音。

    【譯文】

    富貴卻不懂得養生之道,足以成為禍患,與其這樣,不如貧賤。貧賤的人獲得東西很難,即使是想要過度地沉湎於物質享受之中,又能從哪兒去弄到呢?出門乘車,進門坐輦,務求安逸舒適,這種車輦應該叫“招致腳病的器械”。吃肥肉,喝醇酒,極力勉強自己吃喝,這種酒肉應該叫“腐爛腸子的食物”。迷戀女色,陶醉於淫靡之音,極盡享樂,這種美色、音樂應該叫“砍伐生命的利斧”。這三種禍患都是富貴所招致的。所以古代就有不肯富貴的人了,這是由於重視生命的緣故;並不是用輕視富貴釣取虛名來誇耀自己,而是為保全生命。既然這樣,那以上這些道理則是不可不明察的。

    孟春紀·去私1

    【原文】

    無私覆也,地無私載也,日月無私燭也,四時無私行也,行其德而萬物得遂長焉。

    【注釋】

    1去私:驅除私心,這是墨家的學。

    遂:成。

    【譯文】

    上不是因一己之私而去覆蓋世間萬物的,大地也不是因一己之私而去承載世間萬物的,太陽和月亮也不是因一己之私而去照耀世間萬物的,而四季也並不是因一己之私而去運行不息的,它們都隻是按照自己的準則去進行,因此,下萬物才得以不斷地繁衍生息。

    【原文】

    黃帝言曰:“聲禁重,色禁重,衣禁重,香禁重,味禁重,室禁重。”1【注釋】1“黃帝言曰”以下數句,與前後文義並不相關,蘇時學推斷:“蓋必《重己》篇內所引,而後人轉寫錯誤,混入此篇者。”

    【譯文】

    古時候先祖黃帝就過:“對於欣賞音樂而言,應嚴禁過度沉迷;對於女色,應嚴禁過度迷戀;對於個人的衣著,應嚴禁過度講究;對於裝扮時的香料:不應過度濃重;對於食物的味道,不應過度鮮美;對於居住的宮室,也不應過度鋪張。”

    【原文】

    堯有子十人,不與其子而授舜;舜有子九人,不與其子而授禹;至公1也。

    【注釋】

    1公:公平、公正。

    【譯文】

    傳前代聖王堯有十個兒子,但他一個也沒有選擇,卻是把王位傳給了有德行、有才能的舜;而在這之後,舜也生了九個兒子,他同樣也是一個也沒有選擇,而是把王位傳給了有德行、有才能的禹,這就叫做公平。

    【原文】

    晉平公問於祁黃羊曰1:“南陽無令,其誰可而為之?”祁黃羊對曰:“解狐可。”平公曰“解狐非子之仇邪?”對曰:“君問可,非問臣之仇也。”平公曰:“善。”遂用之。國人稱善焉。居有間,平公又問祁黃羊曰:“國無尉,其誰可而為之?”對曰:“午4可。”平公曰:“午非子之子邪?”對曰:“君問可,非問臣之子也。”平公曰:“善。”又遂用之。國人稱善焉。孔子聞之曰:“善哉!祁黃羊之論也,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祁黃羊可謂公矣。

    【注釋】

    1晉平公:晉悼公的兒子。祁(qi)黃羊:晉國大夫。據《左傳》記載,祁黃羊薦賢的事發生在晉悼公的時候。

    南陽:在今河南獲嘉縣北。

    解狐:晉國大夫。

    4午:祁午,祁黃羊的兒子。

    【譯文】

    有一次晉平公問祁黃羊:“現在在南陽這個地方正好空缺一個行政長官,我想問一問你,有什人可以擔當重任呢?”祁黃羊回答:“我認為解狐這個人可以當此重任。”晉平公十分驚奇:“解狐不是你的仇人嗎?”祁黃羊回答:“大王你隻是問我哪一個人可以當此重任,並沒有問我誰是我的仇人。”晉平公讚歎道:“好胸襟。”於是就任用了解狐為南陽令。舉國上下的百姓沒有一個不好的。又過了一段時間,晉平公又問祁黃羊:“現在國家正缺少一個校尉,我想問一問你,有什人可以擔當重任呢?”祁黃羊回答:“我認為祁午這個人可以。”晉平公十分驚奇:“祁午這個人不是你的兒子嗎?”祁黃羊回答:“大王你隻是問我哪一個人可以當此重任,並沒有問我誰是我的兒子。”晉平公讚歎道:“好胸襟。”於是就任用了祁午為校尉。舉國上下的百姓沒有一個不好的。孔子聽見這件事情之後:“好胸襟啊!祁黃羊得好,在舉薦人才的時候,他對外並不忌諱任用自己的仇人,對內又並不忌諱任用自己的兒子。”祁黃羊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公正無私。

    【原文】

    墨者有子腹1,居秦,其子殺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長矣,非有它子也,寡人已令吏弗誅矣,先生之以此聽寡人也。”腹對曰:“墨者之法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所以禁殺傷人也。夫禁殺傷人者,下之大義也,王雖為之賜,而令吏弗誅,腹不可不行墨者之法。”不許惠王,而遂殺之。子,人之所私也,忍所私以行大義,子可謂公矣。

    【注釋】

    1墨者:戰國時候的墨家學派,創始人是墨翟(di)。腹(un):墨家學派中有巨大成就的人物,所以叫做“子”。

    忍所私:指忍痛殺所私。忍,殘殺。所私,這就是兒子的意思。

    【譯文】

    墨學大家腹在秦國居住,有一次他兒子殺了人,被官府抓獲,秦惠王就對腹:“老先生已經年紀很大了,又沒有其他的兒子,我已經命令官府免你兒子的死罪了,老先生您這次就聽我的勸告吧。”腹回答:“墨家的法則是這樣規定的:‘殺人者必須償命,傷人者必須要受到刑法的製裁’,隻有這樣才能禁絕殘害他人的事情發生。禁絕殘害他人的事情發生,這是下都認同的大義,所以即使是大王你對我進行恩賜,命令官府的人免去我兒子的死罪,但是腹我還是不能夠違反墨家的法則。”因此,他沒有同意秦惠王的做法,最後處死了自己的兒子。每個人都珍惜自己的兒子,能夠舍棄一己之私而推行正義,腹可以是真正的無私公正的人。

    【原文】

    庖人1調和而弗敢食,故可以為庖。若使庖人調和而食之,則不可以為庖矣。王伯之君亦然,誅暴而不私,以封下之賢者,故可以為王伯;若使王伯之君誅暴而私之,則亦不可為王伯矣。

    【注釋】

    1庖人:廚師。

    【譯文】

    廚師用心地去做出各種美味佳肴,但不去偷吃,才能成為一個廚師。假如一個廚師一邊做出各種菜肴,一邊又在不停地偷吃,是不可以成為廚師的。同樣,即使是貴為君王公卿,也要努力去鏟除下的殘暴之人,而且又不會因為一己之利而去徇私枉法,借此勸喻下的賢士,這樣才能成為君王公卿;但如果身為君王公卿,隻是努力去鏟除下的殘暴之人,但卻會因為一己之利去徇私枉法的話,同樣不能稱為君王公卿。

    仲春紀·貴生

    【原文】

    聖人深慮下,莫貴於生。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1。耳雖欲聲,目雖欲色,鼻雖欲芬香,口雖欲滋味,害於生則止。在四官者不欲,利於生者則弗為4。由此觀之,耳目鼻口不得擅行,必有所製。譬之若官職,不得擅為,必有所製。此貴生之術也。

    堯以下讓於子州支父5,子州支父對曰:“以我為子猶可也6。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7,方將治之,未暇在下也。”下。重物也8,而不以害其生,又況於他物乎?惟不以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下。

    【注釋】

    1役:役使。

    止:被禁止。

    四宮:指耳目鼻口。

    4弗:當是衍文(依陳昌齊)。

    5子州支父(fu):傳中的古代隱士,姓子,名州,字支父。

    6猶:庶幾,還。

    7幽憂:深重的憂勞。幽,深。

    8重物:貴得的東西。

    【譯文】

    聖人深思熟慮下的事,認為沒什能比生命更寶貴。耳目鼻口是受生命支配的。即使是耳朵想聽樂音,眼睛想看彩色,鼻子想嗅芳香,嘴巴想嚐美味,但隻要對生命有害就該被禁止。對於這四種器官來,即使是本身不想做的,但隻要有利於生命就去做。由此看來,耳目鼻口不能任意獨行,必須有所製約。這就象各種職官,不得獨斷專行,必須要有所製約一樣。這就是珍惜生命的方法。

    堯把下讓給子州支父,子州支父回答:“讓我作子還是可以的,雖然是這樣,但我現在正害著憂勞深重的病,正要治療,沒有餘暇顧及下。”下是最珍貴的,可是聖人不因它而危害自己的生命,又何況其它的東西呢?隻有不因下而危害自己生命的人,才可把下托付給他。

    【原文】

    越人三世殺其君,王子搜患之1,逃乎丹穴。越國無君,求王子搜而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之以王輿4。王子搜援綏登車5,仰而呼曰:“君呼!獨不可以舍我乎?6”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其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為君也。

    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7,使人以幣先焉8。顏闔守閭9,鹿布之衣10,而自飯牛(11)。魯君之使者至,顏闔自對之(1)。使者曰:“此顏闔之家耶?”顏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1),顏闔對曰:“恐聽繆而遺使者罪(14),不若審之(15)。”使者還反審之(16),複來求之,則不得已(17)。故若顏闔者,非惡富貴也,由重生惡之也。世之人主多以貴富驕得道之人(18),其不相知,豈不悲哉?

    【注釋】

    1王子搜:戰國時越王無顓(zhun),“搜”為無顓的異名。畢沅據《竹書紀年》考證,無顓之前越國三代國君(不壽、朱句、無餘)先後波殺。

    丹穴:山洞。

    從:通“蹤”,按跡追蹤。

    4王輿:國君專用的車。

    5援:拉。綏:車綏,上車時挽手所用的繩子。

    6舍:舍棄。

    7顏闔(h):戰國時魯國的隱士。顏闔與魯君事以及上文堯與子州支父、越人與王子搜之事均可參見《莊子·讓王》。

    8幣:幣帛。古人用以相互贈送、致意的禮物。先:事先致意。

    9守:居。閭(lu):周製,二十五家為,必有門,稱作閭。這代指住所。

    (10)鹿:疑是“麤(u)”字的省文。“麤”,今作“粗”。

    (11)飯:動詞。古代給人食物吃,喂牲畜草料都可稱“飯”。

    (1)對:應答,接待。

    (1)致:獻,送。

    (14)繆:通“謬”,錯。

    (15)審:審核清楚。

    (16)還反:返回。

    (17)已:語氣詞,用於句尾,表示確定。

    (18)貴富:畢本作“富貴”,今據眾本改。驕:用如動詞,傲視的意思。

    【譯文】

    越國人連續三代殺了他們的國君,王子搜對此十分憂懼,於是逃到了一個山洞。越國沒有國君,找不到王子搜,一直追尋到山洞,王子搜不肯出來,越國人就用燃著的艾草熏他出來,讓他乘坐國君的車。王子搜拉著登車的繩子上車,仰望上呼喊道:“國君啊!國君啊!這個職位為何偏偏讓我來幹啊!”王子搜並不是厭惡作國君,而是厭惡作國君而招致的禍患。象王子搜這樣的人,可是不肯因國家的事傷害自己生命的了。這也正是越國人想找他作國君的原因。

    魯國國君聽顏闔是個有道之人,想要請他出來做官,就派人帶著禮物先去致意。顏闔住在陋巷,穿著粗布衣裳,自己在喂牛。魯君的使者來了,顏闔親自接待他。使者問:“這是顏闔的家嗎?”顏闔回答:“這是我的家。”使者送上禮物,顏闔:“怕您把名字聽錯了而給您帶來處罰,不如回去搞清楚再。”使者回去查問清楚了,再來找顏闔,卻找不到了。象顏闔這樣的人,並不是本來就厭惡富貴,而是由於看重生命才去厭惡它。世上的君主,大多憑借富貴傲視有道之人,他們如此地不了解有道之人,難道不是太可悲了嗎?

    【原文】

    故曰:道之真1,以持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之道也。今世俗之君子,危身棄生以徇物4,彼且奚以此之也5?彼且奚以此為也?

    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6,世必笑之。是何也?所用重,所要輕也7。夫生,豈特隨侯珠之重也哉8!

    子華子曰9:“全生為上10,虧生次之(11),死次之(1),迫生為下(1)。”故所謂尊生者,全生之謂;所謂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14)。所謂虧生者,六欲分得其宜也(15)。虧生則於其尊之者薄矣(16)。其虧彌甚者也(17),其尊彌薄。所謂死者,無有所以知(18),複其未生也(19)。所謂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獲其所甚惡者。服是也,辱是也(0)。辱莫大於不義,故不義,迫生也。而迫生非獨不義也,故曰迫生不若死。奚以知其然也?耳聞所惡,不若無聞;目見所惡,不若無見。故雷則掩耳(1),電則掩目,此其比也()。凡六欲者,皆知其所甚惡,而必不得免,不若無有所以知。無有所以知者,死之謂也,故迫生不若死。嗜肉者,非腐鼠之謂也;嗜酒者,非敗酒之謂也;尊生者,非迫生之謂也。

    【注釋】

    1真:實質,根本。持:保。

    緒餘:殘餘。緒,餘。

    土苴(zh):泥土草芥,比喻無足輕重的微賤之物。

    4徇(un)物:舍棄生命去追求外物。徇,通“殉”。

    5彼:指代“世俗之君子”。且:將。奚:何。之:往。

    6隨侯之珠:相傳隨侯見一條大蛇傷斷,給它敷藥,後來大蛇從江中銜來一顆明珠報答他。後人把這顆明珠稱作“隨侯之珠”。隨,漢東之國,姬姓。仞:古代長度單位。仞的長度法不一。清人陶方琦《文仞字八尺考》認為,周製一仞為八尺,漢製為七尺,東漢末則為五尺六寸。

    7要(y):求。

    8特:隻。

    9子華子:古代道家人物。傳為戰國時魏人,與韓昭鼇侯同時。

    10全生:保全生命的性,使其順應自然,即下文所的“六欲皆得其宜”。

    (11)虧生:指生命的性由於受到外物的幹擾而虧損,即下文所的“六欲分得其宜”。虧:損耗,欠缺。

    (1)死:這不是指終其年的自然死亡,而是指為堅守自己的誌向而舍棄生命。

    (1)迫生;這指苟且偷生使生命的性完全受到壓抑,即下文所的“六欲莫得其宜”。

    (14)六欲:指生、死及耳、目、口、鼻的欲望。

    (15)分:一半。

    (16)尊之者:指生命的性。

    (17)彌:益,更加。

    (18)無有所以知:指喪失生命。所以知:用以知道六欲的憑借,即知覺。

    (19)複其來生也:等於又回到它未生時的狀態。

    (0)服是也,辱是也:屈服屬於這一類,受辱屬於這一類。是,作謂語。

    (1)雷:用如動詞。下句“電”用法同。

    (1)比:相似。

    【譯文】

    所以:道的實體用來保全身體的,它的剩餘是用來治理國家的,它的渣滓用來治理下的。由此看來,帝王的功業是聖人閑暇之餘的事,並不是以全身養生的方法,如今世俗所謂的君子損害身體而舍棄生命去追求外物,他們這樣做會達到什目的呢?他們又會采取什手段去達到目的呢?

    大凡聖人有所舉動的時候,必定明確知道所要達到的目的和為達到目的所應采取的手段,假如這樣的一個人,用隨侯之珠去彈射千仞高的飛鳥,世人肯定會嘲笑他。這是為什呢?這是因為他所耗費的太貴重,所追求的太輕微了啊。至於生命,其價值豈止象隨侯珠那樣貴重呢!

    子華子:“全生是最上等,虧生次一等,死又次一等,迫坐是最低下的。”所以,所謂尊生,的就是全生;所謂全生,是指六欲都得適宜。所謂虧生,是指六欲隻有部分得到適宜。生命受受虧損,生命的性就會削弱;生命虧損得越厲害,生命的性削弱得也就越厲害。所謂死,是指沒有辦法知道六欲,等於又回到它未生時的狀態,所謂迫生,是指六欲沒一樣得到適宜,六欲所得到的都是它們十分厭惡的東西。屈服屬於這一類,恥辱屬於這一類。在恥辱當中沒有比不義更大的了。所以,行不義之事就是迫生。但是構成迫生的不僅僅是不義,所以,迫生不如死。根據什知道是這樣呢?比如,聽到討厭的聲音,就不如什也不聽;看到討厭的東西,就不如什也不看。所以打雷的時候人們就會捂住耳朵,打閃的時候人們就會遮住眼睛。迫生不如死就象這類現象一樣,六欲都知道自己十分厭惡的東西,如果造些東西一定不可避免,那就不如根本沒有辦法知道六欲。沒辦法知道六欲就是死。因此迫生不如死。嗜好吃肉,不是連腐臭的老鼠也吃;嗜好喝酒,不是連變質的酒也喝;珍惜生命,不是連迫生也算的。

    仲春紀·功名

    【原文】

    由其道,功名之不可得逃,猶表之與影1,若呼之與響。善釣者,出魚乎十仞之下,餌香也;善弋者,下鳥乎百仞之上4,弓良也;善為君者,蠻夷反舌殊俗異習皆服之5,德厚也。水泉深則魚鱉歸之,樹木盛則飛鳥歸之6,庶草茂則禽獸歸之7,人主賢則豪傑歸之。故聖王不務歸之者8,而務其所以歸9。

    強令之笑不樂;強令之哭不悲;強令之為道也,可以成,而不可以成大10。

    缶醯黃(11),聚之(1),有酸;徒水則必不可。以狸致鼠(1),以冰致蠅,雖工(14),不能。以茹(15)魚去蠅,蠅愈至,不可禁,以致之之道去之也。桀、紂以去之之道致之也。罰雖重,刑雖嚴,何益?

    【注釋】

    1表:古代測日影、定時刻所立的標竿。

    響:回聲。

    出:用如使動。乎:相當“於”。

    4下:用如使動。

    5蠻夷:古代南方民族稱蠻,東方民族稱夷。這泛指華夏之外的四方各族。反舌:指四方各族語音與華夏不同。

    6樹木:畢本誤作“樹本”,今據眾本改。

    7庶草:眾草,百草。

    8務:勉力從事。

    9所以歸:使……歸附的條件。

    10:這指虛名。

    (11)缶(fu):瓦器。圓腹,口,有蓋,用以汲水或盛流質。醯(i):醋。

    (1)(rui):同“蚋”,蚊類。

    (1)狸(li)這指貓。

    (14)工:精巧。

    (15)茹(ru):腐臭。

    【譯文】

    遵循一定的途徑去獵取功名,功名就無可逃脫,正象日影無法逃脫測日影的標竿,回聲必然伴隨著呼聲一樣。善於釣魚的人能把魚從十仞的深水下釣出來,這是由於釣餌香美的緣故;善於射獵的人能把鳥從百仞的高空中射下來,這是由於弓好的緣故;善於作君主的人能夠使四方各族歸順,這是由於恩德崇厚的緣故。水泉很深,魚鱉就遊向那;樹木繁盛,飛鳥就飛向那;百草茂密,禽獸就奔向那;君主賢明:豪傑就歸依他。所以,聖明的君主不勉強使人們歸依,而是盡力去創造使人們歸依的條件。

    強製出來的笑不快樂,強製出來的哭不悲哀,強製命令這種作法隻可以成就虛名,卻不能成就大業。

    瓦器中的醋黃了,蚊子之類的就聚在那了,那是因為有酸味的緣故。如果隻是水,就一定招不來它們。用貓招引老鼠,用冰招引蒼蠅,縱然作法再巧妙,也達不到目的。用臭魚驅除蒼蠅,蒼蠅則會越來越多,不可禁止,這是由於用招引它們的方法去驅除它們的緣故。桀紂企圖用破壞太平安定的暴政去求得太平安定的局麵,懲罰即使再重,刑法即使再嚴,又能有什益處?

    【原文】

    大寒既至,民暖是利1;大熱在上,民清是走。故民無常處,見利之聚,無之去4。欲為子,民之所走,不可不察。今之世,至寒矣,至熱矣,而民無走者5,取則行鈞也6,欲為子,所以示民,不可不異也。行不異亂,雖信令7,民猶無走。民無走,則王者廢矣,暴君幸矣,民絕望矣。故當今之世,有仁人在焉,不可而不此務8;有賢主,不可而不此事9。

    賢不肖不可以不相分10,若命之不可易,若美惡之不可移。桀、紂貴為子,富有下,能盡害下之民,而不能得賢名之(11)。關龍逢、王子比幹能以要領之死爭其上之過(1),而不能與之賢名。名固不可以相分,必由其理。

    1民暖是利:等於“民利暖”。賓語“暖”前置,用“是”複指。利,用如動詞。下句“民清是走”與此句結構相同,即“民走清”的意思。

    清:涼爽。走:奔向。

    見利之聚:聚於見利之處。這句話的結構與上文“(民)暖是利”相同,也是賓語前置句,隻不過用“之”複指。見利,指見利之處。

    4無之去:等於“無利之去”,結構與“見利之聚”同。

    5無走:不奔向誰。

    6鈞:通“均”。

    7信:通“伸”。令:畢本作“今”,今據宋啟明本,淩本、汪本,朱本,日刊本、王本改。

    8不此務:即不務此。可而:相當於“可以”。

    9不此事:即不事此。

    10不相分:“不”字誤衍(像陶鴻慶)。分,分給。

    (11)不能得賢名之:指獲“桀”、“紂”惡名。諡法:賊人多殺曰桀,殘義損善曰紂。

    (1)關龍逢(png):夏桀之臣。傳夏桀暴虐無道,關龍逢極力勸諫,被桀所殺。王子比幹:殷紂的叔伯父(一紂的庶兄)。傳紂荒淫暴虐,比幹犯顏強諫,被紂剖心而死。要:古“腰”字。領:脖子。爭(zhng):諍諫。這個意義後來寫作“諍”。

    【譯文】

    嚴寒到了,人民就開始追求溫暖;酷暑臨頭,人民就要奔向清涼之地。因此,人民沒有因定的居處,他們總是聚集在可以看到利益的地方,離開那些沒有利益的地方。想要作子,對於人民奔走的原因不可不仔細察辨。如今的人世,寒冷到極點了,炎熱到極點了,而人民之所以不奔向誰,是由於下君主所作所為都是同樣的壞啊!所以,想作子,他顯示給人民的不可不與此有區別。如果君主的言行與暴亂之君沒什不同,那即使下命令,人們也不會趨附他。如果人民不趨附誰,那,成就王業的人就不會出現了,暴君就慶幸了,人民就絕望了。所以,在今的世上如果有仁義的人在,不可不勉力從事這件事;如果有賢明的君主在,不可不致力於這件事。

    賢明的名聲與不肖的名聲全是由自己的言行決定的,不能由別人給予,這就象命運不可更改,美惡不可移易一樣。桀紂貴為子,富有下,能遍害下的人,但是卻不能為自己博得一個好名聲。關龍逢、王子比幹能以死諫諍其君王的過錯,卻不能給他們爭得好名聲。名聲本來就不能由別人給予,它隻能是遵循一定的途徑獲得。

    季春紀·盡數

    【原文】

    生陰陽、寒暑、燥濕、四時之化、萬物之變,莫不為利,莫不為害。聖人察陰陽之宜,辨萬物之利以便生1,故精神安乎形,而年壽得長焉。長也者,非短而續之也,畢其數也。畢數之務4,在乎去害。何謂去害?大甘、大酸、大苦、大辛、大鹹5,五者充形則生害矣6。大喜、大怒、大憂、大恐、大哀,五者接神則生害矣7。大寒、大熱、大燥、大濕、大風、大霖、大霧8,七者動精則生害矣9。故凡養生,莫若知本,知本則疾無由至矣。

    【注釋】

    1便生:給生命帶來益處。便,利。

    安:止,守。

    畢:盡。數:指壽數,人的自然的壽命。

    4務:要務。

    5大:指過分、超過正常限度。辛:辣。

    6充:塞。形:形體,與文中“精”、“神”相對。

    7接神:與精神接合。

    8霖:霖雨,連下幾的大雨。

    9動:搖動。精:指人體內的精氣。

    【譯文】

    生出陰陽、寒暑、燥濕,還有四時的更替、萬物的變化,沒有一樣是不給人帶來益處,也沒有一樣不對人產生危害。聖人能洞察陰陽變化的合宜之處,能辨析萬物有利的一麵,以利於生命,因此,精、神安守在形體之中,壽命就能夠長久。所謂長久,不是壽命短而使它延長,而是使壽命終其年。終其年的關鍵在於避開危害。什叫避開危害?過甜、過酸、過苦、過辣、過鹹,這五種東西充滿形體,那生命就會受到危害了。過喜、過怒、過憂、過恐、過哀,這五種東西和精神交接,那生命就會受到危害了。過冷、過熱、過燥、過濕、過多的風、過多的雨、過多的霧,這七種東西搖動了人的精氣,那生命會受到危害了。所以,凡是養生,就沒有比懂得這個根本再重要的了,懂得了根本,疾病就無從產生了。

    【原文】

    精氣之集也1,必有入也。集於羽鳥,與為飛揚;集於走獸,與為流行4;集於珠玉,與為精朗5;集於樹木,與為茂長;集於聖人,與為明6。精氣之來也,因輕而揚之7,因走而行之,因美而良之,因長而養之8,因智而明之。

    【注釋】

    1精氣:指形成萬物的陰陽元氣。中國古代樸素的唯物者認為,精氣是一種原始物質,它可以變化生成萬物,而萬物的生長變化是精氣的表現和作用。

    入:這指所入之形。

    與:等於“因”,憑借。

    4流:流動。這引申為行走。

    5精朗:據下文當作“精良”。

    6(ng)明:聰明睿智。,遠。

    7因:依。輕:指輕盈的形體,即上文的“羽鳥”之類。揚:使……飛翔。下文四句,句例與此相同。

    8長:指具有生長特性的形體,印上文的“樹術”之類。

    【譯文】

    精氣集聚在一起,一定要有所寄托。集聚在飛禽上,則表現為飛翔;集聚在走獸上,則表現為行走;集聚在珠玉上,則表現為精美;集聚在樹木上,則表現為繁茂;集聚在聖人身上,則表現為聰明睿智。精氣到來,依附在輕盈的形體上就能使它飛翔,依附在可以跑動的形體上就能使它行走,依附在具有美好特性的形體上就能使它精美,依附在具有生長特性的形體上就能使它繁茂,依附在具有智慧的形體上就能使它聰明。

    【原文】

    流水不腐,戶樞不螻1,動也。形氣亦然。形不動則精不流,精不流則氣鬱。鬱處頭則為腫、為風,處耳則為挶、為聾4,處目則為、為盲5,處鼻則為鼽、為窒6,處腹則為張、為7,處足則為痿、為。

    【注釋】

    1戶樞(shu):門上的轉軸。螻(1u):螻蛄,螻。秦、晉之間謂之“蠹(du)”(見揚雄《方言》、戴震《方言疏證》)。這指生蟲蛀蝕。

    氣:我國古醫家把人體生理上的新陳代謝、內部機能活動的原動力稱作“氣”。

    處:在。腫、風:都是頭部疾病。腫,指頭腫。風,指麵腫。

    4挶(ju):耳病。5(i):眼眶紅腫。6鼽(qiu)、窒:都指鼻道堵塞不通。7張(zhng):腹部脹滿。這個意義後來寫作“脹”。(zhu):腹疼痛。

    【譯文】

    流動的水不會發臭腐惡,轉動的門軸也不會朽爛生蟲,這是由於不斷運動的緣故。人的形體、精氣也是這樣。形體不活動,體內的精氣就不運行;精氣不運行,氣就會滯積。滯積在頭部就造成腫疾、風疾,滯積在耳部就造成挶疾、聾疾,滯積在眼部就造成疾、盲疾,滯積在鼻部就造成鼽疾、窒疾,滯積在腹部就造成脹疾、疾,滯積在腳部就造成痿疾、疾。

    【原文】

    輕水所1,多禿與癭人;重水所,多尰與躄人4。;甘水所,多好與美人;辛水所5,多疽與痤人6;苦水所,多尪與傴人7。

    【注釋】

    1輕水:含鹽分及其他礦物質過少的水。所:處所,地方。

    癭(ying):頸部生囊狀瘤。

    重水:含鹽分及其他礦物質過多的水。

    4尰(zhng):腳腫。躄(bi):不能行走。

    5辛水:水味辛辣。

    6疽(ju):結成塊狀的毒瘡。浮淺者為癰(yng),深厚者為疽。痤(u):癰。

    7尪(ng):骨骼彎曲症。脛、背、胸骨骼彎曲都稱“尪”。傴(yu):脊背彎曲。

    【譯文】

    水中鹽分和其他礦物質含量過少的地方,多有頭上無發和頸上生瘤的人;水中鹽分和其他礦物質含量過多的地方,多有腳腫和痿躄不能行走的人;水昧甜美的地方,多有美麗和健康的人;水味辛辣的地方,多有生長疽瘡和癰瘡的人;水味苦澀的地方,多有雞胸和駝背的人。

    【原文】

    凡食,無強厚味1,無以烈味重酒,是以謂之疾首。食能以時,身必無災。凡食之道,無饑無飽,是之謂五藏之葆。口必甘味,和精端容,將之以神氣4,百節虞歡5,鹹進受氣6。飲必咽,端直無戾7。

    【注釋】

    1強厚:指具有濃烈厚味的食物,即下文的“烈味”、“重酒”。味:涉下句而衍。

    疾首:導致疾病的開端。

    五藏(zng):即五髒,指脾、肺、腎、肝、心。葆(b):安。古醫家以“胃為五藏之本”,認為“五藏皆稟氣於胃”(《素問·玉機真藏論》),所以這“食之道,無饑無飽,是之謂五藏之葆”,意思是要使胃得到調和,胃調和,五髒就安適了。

    4將:養。神氣:即精氣、精神。

    5百節:指周身關節。本書《達鬱》篇:“凡人三百六十節”,“百節”,稱其全數。虞:娛,舒適。

    6鹹:都。受氣:受到精氣的滋養。

    7戾:乖戾。這是扭轉的意思。

    【譯文】

    凡飲食,不要滋味過濃,不吃厚味,不飲烈酒,它是招致疾病的開端。飲食有節製,身體必然會沒災沒病。飲食的原則是要保持不饑不飽的狀態,這樣五髒就會得到安適。一定要吃可口的食物;進食的時候,要精神和諧,儀容端正,用精氣將養,這樣,周身就舒適愉快,都受到了精氣的滋養。飲食一定口下咽,坐姿要端正,不要歪斜。

    【原文】

    今世上卜筮禱祠1,故疾病愈來。譬之若射者,射而不中,反修於招,何益於中?夫以湯止沸,沸愈不止,去其火則止矣。故巫醫毒藥,逐除治之,故古之人賤之也,為其末也。

    【注釋】

    1上:尚,崇尚。卜筮(shi):卜用龜甲,筮用蓍(shi)草。禱祠:祈神求福叫禱,得福後祭神報謝叫祠。

    招:箭靶。

    毒藥:這指治病的藥物,其味多苦辛,故稱毒藥。

    【譯文】

    如今社會上崇尚占卜祈禱,因此疾病反而愈增。這就像射箭的人,射箭沒有射中箭靶,不去糾正自己的毛病,反而去修正箭靶的位置,這對射中箭靶能有什幫助呢?用滾開的水阻止水的沸騰,沸騰越發不能阻止,撤去火,沸騰自然就會止住了。巫醫、藥物其作用隻能驅鬼治病,所以古人輕視這些東西,因為這些東西對養生隻是細枝末節啊!

    季春紀·論人1

    【原文】

    主道約,君守近。太上反諸己,其次求諸人。其索之彌遠者,其推之彌疏;其求之彌強者,失之彌遠。

    【注釋】

    1論人:論反省自身和要求於人的關係。本篇闡述的是道家伊尹學派的法。

    索:求。

    強:遠。

    【譯文】

    為君之道要簡約無為,君王的操守在自己,首要的是返回到對自己的要求,然後才能要求別人。他對別人的索求越深遠,別人就會越疏遠他;他對人的要求越強烈,他失去的也就越多。

    【原文】

    何謂反諸己也?適耳目,節嗜欲,釋智謀,去巧故,而遊意乎無窮之次,事心乎自然之途,若此則無以害其矣。無以害其則知精,知精則知神,知神之謂得一。凡彼萬形,得一後成。故知一,則應物變化,闊大淵深,不可測也。德行昭美,比於日月,不可息也。豪士時之,遠方來賓,不可塞也。意氣宣通,無所束縛,不可收也。故知知一,則複歸於樸,嗜欲易足,取養節薄,不可得也。離世自樂,中情潔白,不可量1也。威不能懼,嚴不能恐,不可服也。故知知一,則可動作當務,與時周旋,不可極也。舉錯以數,取與遵理,不可惑也。言無遺者,集肌膚,不可革也。讒人困窮,賢者遂興,不可匿也。故知知一,則若地然,則何事之不勝,何物之不應?譬之若禦者,反諸己,則車輕馬利,致遠複食而不倦。昔上世之亡主,以罪為在人,故日殺戮而不止,以至於亡而不悟。三代之興王,以罪為在己,故日功而不衰,以至於王。

    【注釋】

    1量:應該是“墨”字。

    【譯文】

    什叫返同自身要求?使耳目適宜,節製喜好與欲望,放下計算人的陰謀,去掉故作工巧之態,讓想像漫遊在無窮無盡的空間,讓心放縱在自然之中,如果這樣就對性沒有損壞。沒有傷害性就可以懂得精微的道理,懂得精微的道理就可懂得神氣,懂得神氣就算是懂得道了。凡是那些萬物,懂道之後就能修成正果。所以懂得了道的方法,就可順應萬物的變化而變。變化闊大精深,深不可測。德行昭彰美好,可跟日月相比,這些是不能忽視的。豪士應時而來,賓客自遠方歸服,不可以阻止。意氣宣泄通暢,沒有拘束,不可以收回。所以懂得了懂得道的方法,就可反樸歸真,喜好、欲望容易滿足,有節製並少量地取用養身之物,並不占有它。離開繁華的都市自得其樂,心中的情感潔白無暇,難以汙染。威嚇、嚴厲不能使他恐懼,不可以收服他。所以,懂得了認識道理的方法,就會行動適當,掌握要領,在時間中周旋,就不會走上窮途末路。舉止有規格,合乎常理,他就不會迷惑。言語得體,沒有吞吞吐吐,話出來後沒有遺失,使人的肌膚有所感觸,不可以隨便更改。壞話的人窮困潦倒,賢能的人意氣風發,讒佞賢能都不可以遮掩。所以知道了明白道理的方法,就會像地一樣,還會有什事情不能解決、什事物不能應對的呢?就好像駕車的人,反過來要求自己,那駕車馬就能輕快利索,到達遠的地方也很快,兩頓飯的時間就到了,而且不覺得困倦。以前的亡國君主總是把亡國的過錯推在別人的身上,所以每不停地殺戮,以至亡國都不知道醒悟。三代中興的賢君,把罪過擔當在自己身上,所以每不停的建功立業,最終成就了王業。

    【原文】

    何謂求諸人?人同類而智殊1,賢不肖異,皆巧言辯辭,以自防禦,此不肖主之所以亂也。凡論人,通則觀其所禮,貴則觀其所進,富則觀其所養,聽則觀其所行,止則觀其所好,習則觀其所言,窮則觀其所不受,賤則觀其所不為,喜之以驗其守,樂之以驗其僻,怒之以驗其節,懼之以驗其特,哀之以驗其人,苦之以驗其誌,八觀六驗,此賢主之所以論人也。論人者,又必以六戚四隱。何謂六戚?父母兄弟妻子。何謂四隱?交友故舊邑門郭。內則用六戚四隱,外則用八觀六驗,人之情偽貪鄙美惡無所失矣,譬之若逃雨,汙4無之而非是。此聖王之所以知人也。

    【注釋】

    1智殊:即其智有上下高低的差別。殊,不同。

    僻:邪。

    特:應為“持”。

    4汙(yu):通“濡”,沾濕。

    【譯文】

    什叫求助於別人?人們同是一類,但是智力不同,賢能和奸邪的人是不同的,但都用花言巧語來掩飾自己,防止被人嫉妒,是昏君迷亂的原因。凡是評論人,看他通達時對人的禮遇,顯貴時對人的舉薦,富有時對人的供養,聽取意見時看他的行為,空閑時看他的喜好,任職時看他進諫的言語,窮困時看他不接受的東西,貧賤時觀察他所不做的事,當他高興時檢驗他是否有不常見的行為,歡樂時檢驗他有做不好的癖好,當他發怒時檢驗他的節製能力,當他害怕時檢驗他是否持有氣節,當他悲哀時檢驗他的是否有仁愛之心,當他困苦時檢驗他的意誌,從八麵觀察、六麵檢驗看,這是賢能的君主評論人的標準。評論人又必須從六親和四隱方麵看。什是六親?是指父親、母親、哥哥、弟弟、妻子、兒子。什是四隱?就是新朋友、舊相知、鄉親、鄰居。觀察一個人的內在就用六親四隱的方法,觀察一個人的外在就用八觀六驗的方法,人的情義、虛偽、貪婪、卑鄙、善良、邪惡都能察看到,這就像在雨中奔跑,不被雨淋濕是不可能的,這也是聖王能了解他人的原因。

    孟夏紀·誣徒

    【原文】

    達師之教也1,使弟子安焉、樂焉、休焉、遊焉、肅焉、嚴焉。此六者得於學,則邪辟之道塞矣,理義之術勝矣4;此六者不得於學,則君不能令於臣,父不能令於子,師不能令於徒。

    人之情,不能樂其所不安,不能得於其所不樂。為之而樂矣,奚待賢者?雖不肖者猶若勸之5。為之而苦矣,奚待不肖者?雖賢者猶不能久。反諸人情,則得所以勸學矣。

    子華子曰6:“王者樂其所以王,亡者亦樂其所以亡,故烹獸不足以盡獸7,嗜其脯則幾矣8。”然則王者有嗜乎理義也9,亡者亦有嗜乎暴慢也。所嗜不同,故其禍福亦不同。

    【注釋】

    1達師:通達事理的老師。

    安:安心。休:安閑,遊:優遊,悠閑自得。

    塞:阻隔,斷。

    4術:道。勝:等於“行”。

    5猶若:猶然,仍然。勸:努力從事。

    6子華子:古代道家人物。

    7烹:煮。盡獸:盡食所煮的野獸。

    8嗜(shi):喜好。脯(fu):幹肉。幾:近,差不多。

    9有:這有“專”的意思。暴慢:殘暴輕慢。

    【譯文】

    通達事理的老師施行的教育,能讓學生安心、快樂、安閑、從容、莊重、嚴肅。這六方麵在教學中實現了,那邪僻的路就被堵死了,正義之道就行通了。如果這六方麵在教學中不能實現,那君主就不能支使臣下,父親就不能支使兒子,老師也就不能支使學生。

    人之常情,不會喜歡自己所不安心的事物,不能從自己所不喜歡的事物中所得什。一件事如果做起來就感到快樂,不用賢人,即使不肖的人也會努力去做。一件事如果做起來就感到苦惱,不用不肖的人,即使賢人也不能持久。從人之常情出發,就會得到勉勵人們學習的道理了。

    子華子:“成就王業的人樂於做那些使自己成就王業的事,國破家亡的人也樂於做那些使自己滅亡的事,所以煮食禽獸不可能把所煮的屹盡,人們專吃自己愛吃的肉就夠了。”如此來,成就王業的人專喜好理義,國破家亡的人專喜好暴慢。他們的喜妤不同,因此他們所得到的禍福也就不同。

    【原文】

    不能教者:誌氣不和,取舍數變,固無心1,若晏陰喜怒無處;言談日易,以恣自行;失之在己,不肯自非,愎過自用4,不可證移5;見權親勢及有富厚者6,不論其材,不察其行,而教之7,阿而諂之8,若恐弗及;弟子居處修潔9,身狀出倫10,聞識疏達(11),就學敏疾(1),本業幾終者(1),則從而抑之,難而懸之(14),而惡之;弟子去則冀終(15),居則不安(16),歸則愧於父母兄弟,出則慚於知友邑,此學者之所悲也,此師徒相與異心也。人之情,惡異於己者,此師徒相與造怨尤也(17)。人之情,不能親其所怨,不能譽其所惡,學業之敗也,道術之廢也,從此生矣。

    【注釋】

    1固:本來。

    晏:清朗無雲。處:常。

    恣(zi):放縱。

    4愎(bi)過:堅持錯誤。愎,任性,執拗。

    5證:諫。移:改變。

    6權親勢:當作“親權勢”(依王引之)。

    7:同“驅”,馳。

    8阿():曲從,迎合。諂(hn):諂媚,巴結奉承。

    9居處:指平時,日常。修浩:指操守清白美善。

    10身狀:即身貌。出倫:出眾。倫,同輩,同類。

    (11)疏達;等於“通達”,這是廣博的意思。

    (1)就學:學生去向老師請教。敏:疾速。

    (1)本業:指主要的學業。

    (14)難:詰難。懸:這有疏遠的意思。

    (15)冀:希望。終:卒業。

    (16)居:止,留下。

    (17)怨尤:怨恨不滿。怨、尤義同。

    【譯文】

    不善於教育人的老師:心誌不會和諧,取舍經常變化,根本就沒有心,就象氣的睛陰一樣的喜怒無常;言談舉止一一變,放縱自己的行為;在於自己的過失,卻不肯自我批評,堅持錯誤,自以為是,不能接受意見而有所改變;親近有權有勢和富有的人,不衡量他們的才能,不考察他們的品行,急忙跑去教他們,迎合奉承他們,唯恐不及;對於學生中平時操守清白美善、品貌出眾、見識廣博、勤於向老師請教、接近完成學業的人,卻由此壓製他們,詰難、疏遠他們,妒嫉厭惡他們;學生想要離去卻又希望完成學業,但留下來又不安心,回家愧見父母兄弟,出門愧見鄉親摯友,這是求學的人所悲傷的,這正是由於老師和學生彼此心誌不同的緣故。人之常情,憎惡跟自己心誌不合的人,這是老師和學生彼此結下怨恨的原因。人之常情,不能愛自己所怨恨的人,也不能稱頌自己所憎惡的人,學業的敗壞,道術的廢棄,也就由此產生了。

    孟夏紀·用眾

    【原文】

    善學者,若齊王之食雞也,必食其蹠數千而後足1;雖不足,猶若有蹠。物固莫不有長,莫不有短。人亦然。故善學者,假人之長以補其短。故假人者遂有下。無醜不能4,無惡不知5。醜不能,惡不知,病矣6。不醜不能,不惡不知,尚矣7。雖桀、紂猶有可畏可取者,而況於賢者乎?

    故學士曰8:辯議不可不為9。辯議而苟可為,是教也10。教,大議也。辯議而不可為,是被褐而出(11),衣錦而入(1)。

    【注釋】

    1蹠(zhi):指雞爪掌。數千:言其眾多,並非實數。這句的意思是,善於學習的人博采眾長,象齊王吃雞一樣,必吃雞蹠數千而後滿足。

    猶若:猶然,仍然。

    假;憑借,利用。

    4無·通“毋”,不可。醜:用如意動,以……為恥。

    5惡();與“醜”義同,用如意動。

    6病:困窘。

    7尚:上。

    8學士:本指在學的貴族子弟,這指有學問的人。

    9不可不為:當作“不可為”(依陳昌齊)。

    10是教也:意思是,這是指施教者而言。

    (11)被(pi)褐;被,披。褐,獸毛或粗麻製成的短衣,古時貧賤之人所穿。這比喻沒有學問,愚昧無知。

    【譯文】

    善於學習的人就象齊王吃雞一樣,一定要吃上幾千雞蹠而後才能滿足,即使不夠,仍然有雞蹠可供取食。事物本來即有長處,又有短處。人也是這樣。所以,善於學習的人能用別人的長處來彌補自己的短處。因此,善於吸取眾人長處的人便能占有下。不要把不能看作羞恥,不要把不知看作恥辱。如果把不能看作羞恥,把不知看作恥辱,就會因此陷入困境。不把不能看作羞恥,不把不知看作恥辱,這是最高的。即使桀、紂那樣的暴君尚且有令人敬畏、可取之處,更何況賢人呢?

    所以有學問的人:求學者不可使用辯議。如果辯議可以使用的話,這是對施教者而言。施教才需要大議。求學者不使用辯議,就可以由無知變為賢達,這就象穿著破衣服出門,穿著華麗的衣服歸來一樣。

    【原文】

    戎人生乎戎、長乎戎而戎言,1不知其所受之;楚人生乎楚、長乎楚而楚言,不知其所受之。今使楚人長乎戎,戎人長乎楚,則楚人戎言,戎人楚言矣。由是觀之,吾未知亡國之主不可以為賢主也,其所生長者不可耳。故所生長不可不察也。

    下無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眾白也。夫取於眾,此三皇五帝之所以大立功名也。凡君之所以立,出乎眾也。立已定而舍其眾,是得其末而失其本。得其末而失其本,不聞安居。故以眾勇無畏乎盂賁矣,以眾力無畏乎烏獲矣4,以眾視無畏乎離婁矣5,以眾知無畏乎堯、舜矣。夫以眾者,此君人之大寶也。

    田駢謂齊王曰6:“孟賁庶乎患術7,而邊境弗患。”楚、魏之王辭言不8,而境內巳修備矣,兵士已修用矣,得之眾也。

    【注釋】

    1戎:古代泛指我國西部的少數民族。

    粹(ui):純粹。

    孟賁:戰國時衛國的勇士,據可以“生拔牛角”。

    4烏獲:戰國時秦國的大力士。

    5離婁:傳為黃帝時視力最好的人,“能見針末於百步之外”。一名“離朱”。

    6田駢(pin):戰國時齊人,道家。《不二》作“陳駢”。陳、田古通。

    7庶乎患術:幾乎苦於無法。庶,庶幾,幾乎。術,策略,辦法。

    8辭言不:這是不貴言辭的意思。

    【譯文】

    戎人生在戎地,長在戎地,戎人的語言,自己卻不知是跟誰學來的。楚人生在楚地,長在楚地,楚人的語言,自己卻不知是跟誰學來的。假如讓楚人在戎地生長,讓戎人在楚地生長,那楚人就會戎人的語言,戎人就會楚人的語言了。由此,我就不相信亡國的君主不可能成為賢明的君主,不過是他們所生長的環境不允許罷了。因此,對於人們所生長的環境不可不注意考察啊!

    下沒有純白的狐狸,卻有純白的狐裘,這是從許多白狐狸的皮中取來製成的。善於從眾人中汲取長處,這正是三皇五帝大建功名的原因。

    大凡君主的確立,都是憑借著眾人的力量。君位一經確立就舍棄眾人,這是得到了細枝末節而喪失了根本。凡是得到細枝末節而喪失了根本的君主,從沒有聽過他的統治會安定穩固。所以,依靠眾人的勇敢就不懼怕孟賁了,依靠眾人的力氣就不懼怕烏獲了,依靠眾人的眼力就不懼怕離婁了,依靠眾人的智慧就不懼怕趕不上堯、舜了。依靠眾人,這是統治人民的根本大法。

    田駢對齊王:“即使孟賁對於眾人的力量也感到憂慮,無可奈何,因而齊國的邊境無須擔憂。”楚國、魏國的君主不貴言辭,而國內備戰的各種設施已修整完備了,兵士已訓練有素可以去征戰了,這都是得力於眾人的力量啊!

    仲夏紀·大樂1

    【原文】

    音樂之所由來者遠矣,生於度量,本於太一。太一出兩儀,兩儀出陰陽。陰陽變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渾渾沌沌,離則複合,合則複離,是謂常4。地車輪,終則複始,極則複反,莫不鹹當。日月星辰,或疾或徐,日月不同,以盡其行。四時代興,或暑或寒,或短或長,或柔或剛。萬物所出,造於太一,化於陰陽。萌芽始震,凝以形。形體有處,莫不有聲。聲出於和,和出於適。和適先王定樂,由此而生。

    下太平,萬物安寧,皆化其上,樂乃可成。成樂有具5,必節嗜欲。嗜欲不辭,樂乃可務6。務樂有術,必由平出。平出於公,公出於道。故惟得道之人,其可與言樂乎!

    亡國戮民,非無樂也,其樂不樂。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不歌也,狂者非不武7也,亂世之樂,有似於此。君臣失位,父子失處,夫婦失宜,民人呻吟,其以為樂也,若之何哉?

    【注釋】

    1大樂:合於道的音樂。這是陰陽家的樂論。

    度量:古代把音律分成三等分,增或減一分,便產生新的旋律。度量,指音律度數的增減。太一:指道。

    兩儀:地。

    4常:自然的永規律。

    5具:具備,這指條件。

    6務:從事。

    7武:通“舞”。

    【譯文】

    音樂的由來是非常久遠的。它產生於音律度數的增減,以自然之道為根源。道產生於地,地產生於陰陽二氣。陰陽的變化,一上一下,會合而構成文采。地最初形成時是渾渾沌沌的,它們分離後又會合,會合後又分離,這就叫做自然的永規律。地就像轉動的車輪一樣,轉完了一周又重複開始,到了一定的限度又返回,無不處處正常。日月星辰的運動,有快有慢,太陽與月亮雖然不一樣,但它們都在各自的軌道上盡力去運動。春夏秋冬四季交替運動,寒來暑往,有短有長,有的季節陰柔,有的季節陽剛。萬物的產生,是作為自然之道的“太一”所創造的,是陰陽二氣所化育的。陽氣變化則會有萌芽,陰氣變化則會有凝凍。凡有形體的地方,莫不有聲音產生。聲音產生於和諧,和諧來源於合度,先王製定音樂,是從和諧和合度的原則出發的。

    下平安無事,萬物安謐寧靜,人民都歸順於君王,上下相和音樂就製成了。音樂的製成是有條件的,必須節製嗜欲。隻有嗜欲不入邪僻,才可專門從事音樂。從事音樂要有方法,必須從平和出發。平和出自公正,公正產生於自然之道。所以隻有得道的人,才有和他們談論音樂啊!

    被滅亡的國家和被屠殺的人民,不是沒有音樂,但他們的音樂不使人歡樂。快要被淹死的人因為受到刺激,有時反而笑起來,即將判罪的人有時也唱歌,精神錯亂的人有時也手舞足蹈,亂世的音樂就像這種情況。君臣失去正常的位序,父子關係不正常,夫妻關係失調,人民痛苦地呻吟,以此製定音樂,該會怎樣呢?

    【原文】

    凡樂,地之和,陰陽之調也。始生人者也,人無事焉。使人有欲,人弗得不求。使人有惡,人弗得不辟1。欲與惡所受於也,人不得興焉,不可變,不可易。世之學者,有非樂者矣,安由出哉?

    大樂,君臣父子長少之所歡欣而也。歡欣生於平,平生於道。道也者,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不可為狀。有知不見之見、不聞之聞、無狀之狀者,則幾於知之矣。道也者,至精也,不可為形,不可為名,強為之名,謂之太一。

    故一也者製令,兩也者從聽。先聖擇兩法一,4是以知萬物之情。故能以一聽政5者,樂君臣,和遠近,黔首,合宗親。能以一治其身者,免於災,終其壽,全其。能以一治其國者,奸邪去,賢者至,成大化。能以一治下者,寒暑適,風雨時,為聖人。故知一則明,明兩則狂。6【注釋】1辟:同“避”。

    一:指道與君王。製令:指為君者製定法定。

    兩:指萬物與臣。從聽:即聽從,指為臣要聽從為君的。

    4擇:通“釋”,放棄。法:取法、效法。

    5以一聽政:用“一”的原則(即道的厚則)來處理政事。

    6知一則明:法一則明照萬物。承上文“擇兩法一,是以知萬物乏情”而來。明兩:指尊臣以擬君,君臣無別。明,指尊顯。狂:亂。

    【譯文】

    大凡音樂全是地和諧、陰陽調和的產物。最初生育人民的是,人沒有參與其事。令人有了欲望,人去追求;令人有所憎惡,人無法回避。欲望與憎惡,都是上所賜予的,人不得參與其中,不可改變。世上的學者有反對音樂的,這種論調是從何而來呢?

    大樂是君臣、父子、長幼所歡欣而喜悅的,歡欣出自平和,平和產生於道。所謂道,是看不見,聽不到,又不能出形狀的東西。有人能知道在不見中有所見,在不聞中有所聞,在無形中見到形,就可差不多懂得道了。道這個東西是最精妙的,不出它的形狀,叫不出它的名字,勉強給它起個名字,叫它“太一”。

    所以,“一”是製作號令的,“兩”是聽從“一”的指揮的。先代聖王棄“兩”取“一”,因此而知道了“一”產生萬物的道理。所以能夠用“一”來處理政事的人,使君臣歡樂,使親疏遠近和諧一致,使百姓高興,使骨肉親族和睦;能用“一”來修身的人,可以免除災禍,終其年,保全性;能用“一”來治理國家的人,可以鋤奸去邪,賢人不召自來,得到大治;能用“一”來治理下的人,就可以使寒暑適度,風雨及時,成為聖人。所以懂得取法“一”就可明照萬物,如使“兩”尊顯,猶如尊重群臣以虛擬君主,必然會出亂事。

    仲夏紀·適音

    【原文】

    耳之情欲聲,心不樂,五音在前弗聽1;目之情欲色,心弗樂,五色在前弗視;鼻之情欲芬香,心弗樂,芬香在前弗嗅;口之情欲滋味,心弗樂,五味在前弗食。欲之者,耳目鼻口也;樂之弗樂者4,心也。心必和平然後樂。心必樂,然後耳目鼻口有以欲之。故樂之務在於和心,和心在於行適。

    【注釋】

    1五音:宮、商,角,徵(zhi)、羽。這泛指音樂。

    五色:青、黃、赤、白、黑。這泛指各種色彩。

    五味:酸、苦、甘、辛、鹹。這泛指美味。

    4之:相當於“與”。

    【譯文】

    耳朵的本能是聽聲音,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有音樂在耳邊也不聽;眼睛的本能是看彩色,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有色彩在眼前也不看;鼻子的本能是嗅芳香,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有香氣在身邊也不嗅;口的本能是嚐滋味,如果心情不愉快,即使有美味在嘴邊也不吃。有各種欲望的是耳、眼、鼻、口;而決定愉快或不愉快的則是心情。心情必須平和,然後才能愉快。心情必須愉快,然後耳、眼、鼻、口才會有各種欲望。所以,愉快的關鍵在於使心情平和,使心情平和的關鍵在於行為要合宜適中。

    【原文】

    夫樂有適,心亦有適。人之情:欲壽而惡夭1,欲安而惡危,欲榮而惡辱,欲逸而惡勞。四欲得,四惡除,則心適矣。四欲之得也,在於勝理。勝理以治身,則生全以;生全則壽長矣。勝理以治國,則法立;法立則下服矣。故適心之務在於勝理。

    【注釋】

    1夭:少壯而死。

    勝理:依循事物的規律。勝,等於“任”。

    【譯文】

    愉快有個適中問題,因此心情也有個適中問題。人的本性是希望長壽而厭惡短命,希望安全而厭惡危險,希望榮譽而厭惡恥辱,希望安逸而厭惡煩勞。以上四種願望如果得到滿足,四種厭惡得以免除,心情就會適中了。四種願望能夠獲得滿足,在於依循事物的情理。依循事物的情理來修身養性,生命就保全了;生命得以保全,壽命也就長久了。依循事物的情理來治理國家,法度也就建立了;法度建立起來,下也就服從了。所以,使心情適中的關鍵在於遵循事物的情理。

    【原文】

    夫音亦有適:太巨則誌蕩1,以蕩聽巨則耳不容,不容則橫塞,橫塞則振;太則誌嫌,以嫌聽則耳不充,不充則不詹,不詹則窕4;太清則誌危5,以危聽清則耳谿極6,谿極則不鑒7,不鑒則竭;太濁則誌下,誌下聽濁則耳不收,不收則不摶8,不摶則怒。故太巨、太、太清、太濁,皆非適也。何謂適?衷9,音之適也。何謂衷?大不出鈞10,重不過石(11),大輕重之衷也。黃鍾之宮,音之本也(1),清濁之衷也。衷也者,適也。以適聽適則和矣。樂無太(1),平和者是也。

    【注釋】

    1太巨:過分巨大。蕩:搖動。

    嫌:通“慊”(qin),不滿足。

    詹(dn):足。

    4窕(i):細而不滿。

    5危:高。

    6谿(i)極:空虛疲困。

    7鑒:察,鑒別。

    8摶(zhun):專一。

    9衷:指聲音大清濁適中。

    10大不出鈞:指鍾音律度最大不得超過鈞所發之音。鈞,通“均”,古代度量鍾音律度的器具。

    (11)重不過石:指鍾的重量最重不得超過一石。石,古代重量單位,一百二十斤為一石。

    (1)黃鍾之官,音之本也:古樂中的十二律以黃鍾之宮為本,用“三分損益法”以次相生,所以“黃鍾之宮,音之本也”。黃鍾之宮,古樂以律確定五音音高,用黃鍾律所定的宮音,叫作黃鍾之宮,又稱黃鍾宮。這是古樂中最基本的樂調之一。

    (1)無:通“毋”。太:指上文“太巨”、“太”、“太清、“太濁”。

    【譯文】

    音樂也有適中問題:聲音過大就會使人心誌搖蕩,以搖蕩之心聽巨大的聲音,耳朵就會容納不了,容納不了就會充溢阻塞,充溢阻塞,心誌就會搖蕩;聲音過則會使人心誌得不到滿足,以不滿足之心聽微的聲音,耳朵就充不滿,充不滿就感到不夠,不夠,心誌就不會滿足;聲音過清就會使人心誌高揚,以高揚之心聽輕清之音,耳朵就會空虛疲困,空虛疲困就聽不清,聽不清,心誌就會衰竭;聲音過濁就會使人心誌低下,以低下之心聽重濁之音,耳朵就會攏不住音,攏不住音就專一不了,不能專一就會動氣。所以,音樂的聲音過大、過、過清、過濁都不合宜。那什叫合宜?聲音大清濁適中就叫合宜。什叫大清濁適中?鍾音律度最大不超過均的聲音,鍾的重量最重不超過一石,這就是大輕重適中。黃鍾律的宮音是樂音的根本,是清濁的基準。合乎基準就是合宜。以適中的心情聽適中的聲音就構成和諧了。音樂各方麵都不要過分,平正和諧為宜。

    【原文】

    故治世之音安以樂1,其政平也;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也;亡國之音悲以哀,其政險也。凡音樂,通乎政而移風平俗者也。俗定而音樂化之矣。故有道之世,觀其音而知其俗矣,觀其政而知其主矣。故先王必托於音樂以論其教。清廟之瑟4,朱弦而疏越5,一唱而三歎6,有進乎音者矣7。大饗之禮8,上玄尊而俎生魚9,大羹不和10,有進乎味者也。故先王之製禮樂也,非特(11)以歡耳目,極口腹之欲也,將教民平好惡、行理義也。

    【注釋】

    1以:相當於“而”。

    乖:乖謬。

    觀其政而知其主矣:此句前脫“觀其俗而知其政矣”。

    4清廟:宗廟。宗廟肅然清靜,所以稱為清廟。瑟:古代一種撥弦樂器,形似古琴。

    5疏越(hu):鏤刻的孔。疏,鏤刻。越,穴,瑟底的孔。

    6一唱而三歎:宗廟奏樂,一人唱歌,三人應和。唱,領唱,也作“倡”。歎,繼聲和唱。這是,宗廟祭祀,奏樂演唱規模很。

    7進:這是超出的意思。

    8大饗(ing):古代一種祭祀。集合遠近祖先神主於太廟會祭。

    9上:獻上。玄尊:盛玄酒的酒器。玄酒,指上古行祭禮時所用的水。水本無色,古人習以為黑色,故稱“玄酒”。俎(zu):古代祭祀時用的禮器。這用如動詞,把……盛在俎中。

    10大(i)羹:古代祭祀時所用的帶汁的內。和:指調和五味。古代大饗祭祀“上玄尊而俎生魚,大羹不和”,這是表明先王崇尚飲食之本。

    (11)特:隻,僅僅。

    【譯文】

    所以,太平盛世的音樂安寧而又快樂,是由於它的政治安定;動亂的時代音樂怨恨而又憤怒,是由於它的政治乖謬;瀕臨滅亡的國家的音樂必定會悲痛而哀愁,這是由於它的政治險惡。大凡音樂,與政治相通,並起著移風易俗的作用。風俗的形成是音樂潛移默化的結果。所以,政治清明的時代,考察它的音樂就可以知道它的風俗了,考察它的風俗就可以知道它的政治了,考察它的政治就可以知道它的君主了。因此,先王一定要通過音樂來宣揚他們的教化。宗廟演奏的瑟,安著朱紅色的弦,底部刻有孔;宗廟之樂,隻由一人領唱加之三人應和,其意義已經超出音樂本身了。舉行大饗祭禮時,隻獻上盛水的酒器,俎中盛著生魚,大羹不調和五味,其意義已經超出滋味本身了。所以,先王製定禮樂的目的,不僅僅是用來使耳目歡愉,盡力來滿足口腹的欲望,而是要教導人們去端正好惡、實施理義的啊。

    季夏紀·音初

    【原文】

    夏後氏孔甲田於東陽萯山1。大風,晦盲,孔甲迷惑,入於民室。主人方乳4,或曰:“後來5,是良日也,之子是必大吉6。”或曰:“不勝也7,之子是必有殃。”後乃取其子以歸,曰:“以為餘子8,誰敢殃之?”子長成人,幕動坼橑9,斧斫斬其足,遂為守門者10。孔甲曰:“嗚呼!有疾,命矣夫!”乃作為“破斧”之歌,實始為東音(11)。

    【注釋】

    1夏後氏孔甲:夏君,禹的第十四代孫,桀的曾祖。孔甲,名。田:打獵。這個意義後來寫作“畋”。東陽萯(fu)山:古地名。

    盲:瞑,昏暗。

    迷惑:這指迷失方向。

    4乳:生子。

    5後:君,指孔甲。

    6之;這。是:通“實”。

    7不勝也:意思是,享受不了這個福分。不勝:經受不住。

    8餘:我。

    9幕:帳幕。坼(h):裂。橑(li):屋椽。

    10遂為守門者:古代多用斷足者擔任守門之職。

    (11)東音:東方的音樂。

    【譯文】

    夏君孔甲在東陽萯山上打獵。遇刮起大風,色昏暗,孔甲迷失方向,走進一家百姓的屋子。這家人家正生孩子,有人:“君主到來,這真是好日子啊,這個孩子一定大吉大利。”有人:“怕享受不了這個福分啊,這個孩子一定會遭受災難。”夏君就把這個孩子帶了回去,:“讓他做我的兒子,誰敢害他?”孩子長大成人了,一次帳幕掀動,屋椽裂開,斧子掉下來砍斷了他的腳,於是隻好做守門之官。孔甲歎息道;“哎!發生這種災難,可能是命注定吧!”於是創作出“破斧”之歌。這就是最早的東方音樂。

    【原文】

    禹行功1,見塗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塗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於塗山之陽。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4,實始作為南音。周公及召公取風焉5,以為“周南”、“召南”6。

    【注釋】

    1行功:巡視治水之事。行,這是巡視的意思。功,事。

    塗山:相傳為夏禹娶塗山氏之女及會合諸侯處。其地法不一:一在“會稽”(今浙江紹興西北四十五);一在“壽春東北”(今安徽懷遠的當塗山)。

    未之遇:大意是,沒有來得及與她舉行結婚典禮。遇,這有以禮相待的意思。據傳,禹娶塗山氏之女,婚後三四就受命治水去了。

    4猗(yi):等於“兮”。

    5取風:即采風。古代稱民間歌謠為風,於是把搜集民間歌謠稱為“采風”。

    6周南、召南:《詩經·國風》中的第一、二兩部分。

    【譯文】

    禹巡視治水之事,途中娶得塗山氏之女。禹沒有來得及與她舉行婚禮,就又到南方巡視去了。塗山氏之女就叫她的侍女在塗山南麵迎候禹。於是她自己作了一首歌,歌中唱道“候望人啊”,這就是南方最早的音樂。周公和召公後來在那采風,就把它叫作“周南”、“召南”。

    【原文】

    周昭王親將征荊1。辛餘靡長且多力,為王右。還反涉漢4,梁敗5,王及蔡公抎於漢中6。辛餘靡振王北濟7,又反振蔡公。周公乃侯之於西翟8,實為長公。殷整甲徙宅西河9,猶思故處,實始作為西音。長公繼是音以處西山10,秦繆公取風焉,實始作為秦音。

    【注釋】

    1周昭王:西周第四代國君,名瑕。將:率領軍隊。荊:楚國的別稱。

    辛餘靡:周昭王之臣。

    右:車右,又稱驂乘。車右都由勇士擔任,任務是執幹戈以禦敵,並負責戰爭中的力役之事。

    4反:返回。這個意義後來寫作“返”。漢:漢水。

    5梁:橋。敗:壞。

    6抎(yun):墜落。

    7振:救。濟:渡。按:《史記·周本紀》記載:“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左傳·僖公四年》記載:“昭王南征而不複。”均與本篇所記不同,當屬傳聞異辭。

    8侯:封為諸侯。之:代辛餘靡。西翟(di):西方。

    9殷整甲:商王河亶甲,名整。西河:古地名,在今河南內黃東南。《史記·殷本紀》記載:“河亶甲居相”,“相”與“西河”當是一地。

    10西山:西翟之山。

    【譯文】

    周昭王親自帶領軍隊征伐荊國。辛餘靡身高力大,成為昭王的車右。軍隊返回,渡漢水時橋壞了,昭王和蔡公墜落到漢水中。辛餘靡把昭王救到北岸,又返回救了蔡公。於是周公封他在西方為諸侯,做一方諸侯之長。當初,殷整甲遷徙到西河居住,但還思念故土,於是最早創作了西方音樂。辛餘靡封侯後住在西翟之山,繼承了這一音樂,秦穆公時曾在那采風,開始把它作為了秦國的音樂。

    【原文】

    有娀氏有二佚女1,為之九成之台,飲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視之,鳴若諡隘。二女愛而爭搏之,覆以玉筐。少選4,發而視之5,燕遺二卵,北飛,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終曰6:“燕燕往飛”,實始作為北音。

    【注釋】

    1有娀(sng)氏:遠古氏族名。傳有娀氏有女簡狄,是帝嚳的次妃,生契(殷的祖先)。佚(yi)女:美女。

    九成:九重,九層。

    諡隘:象聲詞,燕子嗚叫之聲。

    4少選:隔一會兒。

    5發:打開。

    6一終:古樂章以奏詩一篇為一終,也叫一竟、一成。

    【譯文】

    有娀氏有兩位貌美的女子,給她們造起了九層高台,飲食一定有鼓樂陪伴。帝讓燕子去看看她們,燕子去了,叫聲諡隘。那兩位女子很喜愛燕子,爭著撲住它,用玉筐罩住。過了一會兒,揭開筐看它,燕子留下兩個蛋,向北飛去,不再回來。那兩位女子就作了一首歌,歌中唱道:“燕子燕子展翅飛”,這就是北方最早的音樂。

    【原文】

    凡音者,產乎人心者也。感於心則蕩乎音,音成於外而化乎內1。是故聞其聲而知其風,察其風而知其誌,觀其誌而知其德。盛衰、賢不肖、君子人皆形於樂,不可隱匿。故曰:樂之為觀也,深矣。

    【注釋】

    1化:化育。內:指內心。

    形:表現,表露。

    樂之為觀也,深矣:大意是,音樂作為一種觀察的對象是很深刻的。

    【譯文】

    大凡音樂,是從人的內心中產生出來的。心中有的感受,就會在音樂中表現出來,音樂表現於外而化育其內。因此,聽到某一地區的音樂就能了解它的風俗,考察它的風俗就可以知道它的誌趣,觀察它的誌趣就可以知道它的德行。興盛與衰亡、賢明與不肖、君子與人都會在音樂中表現出來,不可隱藏。所以:音樂可以作為一種觀察的對象,它所反映的是很深刻的了。

    【原文】

    土弊則草木不長1,水煩則魚鱉不大,世濁則禮煩而樂淫。鄭衛之聲、桑間之音,此亂國之所好,衰德之所4。流辟、越、慆濫之音出5,則滔蕩之氣、邪慢之心感矣;感則百奸眾辟從此產矣。故君子反道以修德,正德以出樂,和樂以成順。樂和而民鄉方矣6。

    【注釋】

    1土弊:土質惡劣。

    煩:攪擾。這指水渾。

    鄭衛之聲:即鄭衛之音。桑間之音:又作“桑問濮上之音”,桑間在濮水之上。傳殷紂亡國,殷紂的樂官延在桑間投濮水自殺,後春秋時晉國樂官涓經過此地,聽到水麵上飄揚著音樂聲,便記載下來,這就是桑間之音。後人用它代表亡國之音、靡靡之音。

    4:同“悅”,喜悅。

    5流辟:淫邪放縱。(i)越:聲音飛蕩。慆()濫;等於“滌濫”,放蕩過分。

    6鄉:通“向”,向往。方:道義。

    【譯文】

    土質惡劣,草木就不會生長;水流渾濁,魚鱉就不會長大;社會黑暗,禮儀就會煩亂,音樂也就會淫邪。鄭衛之聲、桑間之音,這是淫亂的國家所喜好的,是道德衰敗的君主所高興的。隻要淫邪、輕佻、放縱的音樂產生出來,放蕩無羈的風氣、邪惡輕慢的思想感情就開始要熏染人了;人們受到這種熏染,各種各樣的邪惡也就由此產生了。所以,君子以道為根本,進行品德修養,端正品德而後創作音樂,音樂和諧而後通達理義。音樂和諧了,人民也就向往道義了。

    季夏紀·製樂1

    【原文】

    欲觀至樂,必於至治。其治厚者其樂治厚,其治薄者其樂治薄,亂世則慢以樂矣。今窒閉戶牖,動地,一室也。故成湯之時,有穀生於庭,昏而生,比旦而大拱,其吏請卜其故。湯退卜者曰:“吾聞祥者福之先者也,見祥而為不善則福不至;妖者禍之先者也,見妖而為善則禍不至。”於是早朝晏4退,問疾吊喪,務鎮撫百姓,三日而穀亡。故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聖人所獨見,眾人焉知其極。

    【注釋】

    1製樂:製,作。樂,悅樂的樂。這就是指製作悅樂之道。

    戶牖:門窗戶。

    吏:就是史,古代掌管卜筮的人。

    4晏(yn):遲。

    【譯文】

    想看至和的悅樂,就一定得在治理得最好的時代。國家治理得最好的,它的君主就十分樂意治理它,國家治理得稍微差一些,它的君主對悅樂的治理也差一些,亂世之君主則對國家毫無節製而隻顧自得其樂了。樂於治理下的,雖然關門閉戶,不出這間屋子,但他的作為也會感動地。所以成湯的時候,在庭中長出一穀,黃昏生出,等到早上就高高地拱起了。史官請求占卜弄清其原故,湯叫占卜人退下,:“我聽吉祥的東西是福氣的先導,如果看見吉祥的征兆後還不做好事,那福氣就不來了;妖祥是禍患的征兆,如果看見妖祥後就做好事,那禍殃就不會落到頭上。”於是成湯早上朝,晚退朝,關心群臣的疾苦,努力鎮定安撫百姓,三後,庭中之穀就自己消亡了。所以,禍福相關連,禍中有福的機會,福中有禍的因素,聖人獨特的見識,一般人哪又會知道有沒有終極呢。

    【原文】

    周文王立國八年,歲六月,文王寢疾五日而地動,東西南北,不出國郊,百吏皆請曰:“臣聞地之動,為人主也。今王寢疾五日而地動,四麵不出周郊,群臣皆恐,曰‘請移之’。”文王曰:“若何其移之也?”對曰:“興事動眾,以增國城,其可以移之乎。”文王曰:“不可。夫之見妖也,以罰有罪也。我必有罪,故以此罰我也。今故興事動眾以增國城,是重吾罪也。不可。”對曰:“行重善其可以移之乎?”文王曰:“昌1也請改行重善以移之,其可以免乎。”於是謹其禮秩皮革,以交諸侯;飭其辭令,幣帛,以禮豪士;頒其爵列等級田疇,以賞群臣。無幾何,疾乃止。文王即位八年而地動,已動之後四十三年,凡文王立國五十一年而終。此文王之所以止殃翦妖也。

    【注釋】

    1昌:指周文王姬昌自己,是自稱。

    幾何:時間。

    【譯文】

    周文王即位八年,那年的六月,文王臥病五而發生了地震。而震動的四周的範圍沒超出周朝的國土。百官請示:“我們聽,地震是因為君王您。您五病臥,地就震,而四周不超過周朝國界,臣子們都害怕,都請求將地震遷移出去。”文王:“怎遷移呢?”臣子回答:“大量動員百姓,增強國家的城牆,大概可以將地震遷移出去吧。”文王:“不行。之所以要將下妖祥,是要懲治有罪的人。我必定是有罪,所以用地震來懲罰我。如果再明知故犯興師動眾增修城牆,這是罪上加罪。不可這樣。”官史又:“做大好事可以將地震移去吧?”文王:“我請求用做大好事來遷移它,大概可以免災了吧。”於是周文王謹慎地用禮物和皮革來結交諸侯,改正自己的言辭,增加錢物用來禮讓豪土,頒布群臣的爵列等級及田疇。沒有很久,文王的疾病就痊愈了。周文王在位的第八年發生的地震,地震之後四十三年,文王立國五十一年後去世。這就是文王止災祛妖邪的辦法。

    【原文】

    宋景公之時,熒惑在心1,公懼,召子韋而問焉,曰:“熒惑在心,何也?”子韋曰:“熒惑者,罰也;心者,宋之分野也;禍當於君。雖然,可移於宰相。”公曰:“宰相所與治國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韋曰:“可移於民。”公曰:“民死,寡人將誰為君乎?寧獨死。”子韋曰:“可移於歲。”公曰:“歲害則民饑,民饑必死。為人君而殺其民以自活也,其誰以我為君乎?是寡人之命固盡已,子無複言矣。”子韋還走,北麵載拜曰:“臣敢賀君。之處高而聽卑。君有至德之言三,必三賞君。今夕熒惑其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歲。”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有三善言,必有三賞。熒惑有三徙舍,舍行七星,星一徙當一年,三七二十一,臣故曰君延年二十一歲矣。臣請伏於陛下以伺候之。熒惑不徙,臣請死。”公曰:“可。”是夕熒惑果徙三舍。

    【注釋】

    1熒惑:指火星。心:心宿,上的十二星宿之一。

    【譯文】

    宋景公的時候,火星在心宿,景公很是害怕,召子韋問此事,:“火星在心宿,怎回事?”子韋:“火星是妖星,明必有罰。心宿是宋國的分野,這禍殃應在君王您身上。雖然這樣,也可以將它遷移到宰相身上。”景公:“宰相是幫助我治理國家的,遷於他,不吉祥。”子韋:“可遷於百姓。”景公:“百姓死了,我又做誰的君王呢?寧可我—人死去。”子韋:“可遷於年成。”景公:“年成不好,百姓便吃不飽,吃不飽就必定死亡,做君王的以殺害他的百姓來讓自己生存,誰還拿我當作君王呢?這是我的命本該盡絕了。您別再了!”子韋轉身奔幾步,再麵向北拜兩次,:“臣向您道賀!的位置很高,卻能聽到低處的話,您有這最高道德的三句話,必定給您三次賞賜,今晚火星將從心宿離去三舍(90),您將延長壽數二十一年。”景公:“您怎知道?”子韋回答:“有三句善言,就一定有三次賞賜。火星要移走三舍。一舍曆七個星宿,曆一個星宿就是一年,火星曆三舍共曆二十一宿,所以您會延長壽數二十一年。我請求跪伏在您麵前等待這種情況的出現。如果火星不離去,那我就請求被處死。”景公:“好吧。”這晚上果然火星移動了三舍。

    孟秋紀·蕩兵

    【原文】

    古聖王有義兵而無有偃兵1。兵之所自來者上矣,與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所受於也,非人之所能為也。武者不能革,而工者不能移。

    兵所自來者久矣。黃、炎故用水火矣4,共工氏固次作難矣5,五帝固相與爭矣。遞興廢6,勝者用事7。人曰“蚩尤作兵”8,蚩尤非作兵也,利其械矣9。未有蚩尤之時,民固剝林木以戰矣10,勝者為長。長則猶不足治之,故立君。君又不足以治之,故立子。子之立也出於君,君之立也出於長,長之立也出於爭。爭鬥之所自來者久矣,不可禁,不可止。故古之賢王有義兵而無有偃兵。

    【注釋】

    1偃(yn):止息。

    上:久。

    工者:有才能的人。

    4黃、炎:指黃帝、炎帝。炎帝:傳中的古帝,薑姓,因以火德稱王,故稱炎帝,號神農氏。故:已經。用水火:傳炎帝與黃帝爭戰,炎帝燃起大火,黃帝用水滅之。

    5共(gng)工氏:傳中古代的部族首領,與頡頊爭為帝,失敗被殺。固;已經。次:通“恣”,恣意。作難(nn):發難。

    6遞:更迭,替代。

    7用事:指治理下。

    8蚩尤:傳中東方九黎族的首領。作兵:始製造兵器。

    9械:兵器。

    10剝:砍削。

    【譯文】

    古代的聖王主張正義的戰爭,從未有廢止戰爭的。戰爭的由來是相當久遠了,它是和人類一起產生的。大凡戰爭,靠的是威勢,而威勢又是力量的體現。具有威勢和力量是人的性。人的性是從那稟承下來的,不是人力能造成的。勇武的人不能使它改變,機巧的人也不能使它移易。

    戰爭的由來是相當久遠了。黃帝、炎帝已經用水火爭戰了,共工氏已經恣意發難了,五帝之間已經互相爭鬥了。他們一個接替一個地興起、滅亡,勝者來治理下。人們“蚩尤開始製造了兵器”,其實,兵器並非蚩尤創造的,他隻不過是把兵器改造得更鋒利罷了。在蚩尤之前,人類已經砍削林木作為武器進行戰爭了,勝利者作首領,隻有首領還不足以治理好百姓,所以設置君主。君主仍不足以治理好百姓,所以設置子。子的設置是在有君主的基礎上產生的,君主的設置是在有首領的基礎上產生的,首領的設置是在有爭鬥的基礎上產生的。爭鬥的由來是相當久遠的,不可禁止,也不可平息。所以,古代的賢王主張正義的戰爭,從沒有有廢止戰爭的。

    【原文】

    家無怒笞1,則豎子、嬰兒之有過也立見;國無刑罰,則百姓之相侵也立見;下無誅伐,則諸侯之相暴也立見4。故怒笞不可偃於家,刑罰不可偃於國,誅伐不可偃於下,有巧有拙而已矣。故古之聖王有義兵而無有偃兵。

    夫有以饐死者5,欲禁下之食,悖;有以乘舟死者,欲禁下之船,悖;有以用兵喪其國者,欲偃下之兵,悖。夫兵不可偃也,譬之若水火然,善用之則為福,不能用之則為禍;若用藥者然,得良藥則活人,得惡藥則殺人。義兵之為下良藥也亦大矣。

    【注釋】

    1怒:斥責。笞(hi):用鞭、杖、竹板抽打。

    豎子:僮仆。嬰兒:兒童。見(in):出現。

    相侵:畢本“相侵”上衍“悟”字,今據汪本、淩本、朱本、日刊本、宋啟明本刪。

    4暴:侵侮。

    5饐(y):通“噎”。

    【譯文】

    家中如果沒有責打,僮仆、兒犯過錯的事就會立刻出現;國中如果沒有刑罰,百姓相互侵奪的事就會立刻出現;下如果沒有征伐,諸侯互相侵犯的事也就會立刻出現。所以,家中責打不可廢止,國中刑罰不可廢止,下征伐也不可廢止,不過在使用上有的高明、有的笨拙罷了。所以,古代的聖王主張正義的戰爭,而且從未有廢止戰爭的。

    如果因為發生了吃飯噎死的事,就要廢止下的一切食物,這是荒謬的;如果因為發生了乘船淹死的事,就要廢止下的一切船隻,這是荒謬的;如果因為發生了進行戰爭而亡國的事,就要廢止下的一切戰爭,這同樣是很荒謬的。戰爭是不可廢止的。戰爭就象水和火一樣,要善於利用它就會造福於人,不善於利用它就會造成災禍;還象用藥給人治病一樣,用良藥就能把人救活,用毒藥就會把人殺死。正義的戰爭正是治理下的一副良藥啊!

    孟秋紀·振亂

    【原文】

    當今之世濁甚矣1,黔首之苦不可以加矣。子既絕,賢者廢伏4,世主恣行5,與民相離,黔首無所告愬6。世有賢主秀士,宜察此論也,則其兵為義矣。下之民,且死者也而生7,且辱者也而榮,且苦者也而逸。世主恣行,則中人將逃其君8,去其親,又況於不肖者乎?故義兵至,則世主不能有其民矣,人親不能禁其子矣。

    凡為下之民長也,慮莫如長有道而息無道9,賞有義而罰不義。今之世學者多非乎攻伐10。非攻伐而取救守(11),取救守,則鄉之所謂長有道而息無道、賞有義而罰不義之術不行矣(1)。下之長民(1),其利害在察此論也。

    【注釋】

    1濁:喻混亂。

    黔首:戰國及秦代對人民的稱謂。黔:黧,黑色。

    子既絕:指周王室已經滅亡而秦尚未稱帝之時。

    4廢:棄而不用。伏:隱匿。

    5世主:指當世昏亂之君。恣(zi):放縱。

    6愬(su):訴(痛苦、怨恨)。

    7且;將。

    8中人:一般人。

    9慮:思考,謀劃。長(zhng):用如使動。

    10學者:這主要指研習墨家學的人。非:非難,反對。

    (11)而:則,就。救守:與“攻伐”相對,救援防守。

    (1)鄉(ing):方才。

    (1)長(zhng)民:給人民作君主的人。長,君主,用如動詞,給……作君主。

    【譯文】

    當今的社會混亂至極,人民的苦難也就無以複加了。周王室已經滅亡,賢人被棄隱匿,昏君恣意妄行,與人民離心離德,人民無處申訴自己的苦難。世上如有賢明的君主、優秀的士人,明察這個道理,那他們的軍隊就會申張正義了。下人民,將死的會因而得以新生,將蒙受恥辱的會因而得以光榮,將遭受苦難的會因而得以安逸。昏君姿意妄行,一般人都將逃離他們的國君,不能顧及他們的父母,何況那些不肖的人呢?因此,正義之師一到,昏君就不能保有自己的人民了,作父母的也就無法阻止自己的子女了。

    凡給下人民作君主的,考慮施政大計莫如扶植有德,消除暴虐,獎賞正義,懲罰不義。如今世上有研習墨家之學的人多反對攻伐。反對攻伐就必然會選取救守;如果選取救守,那方才所的扶直有德、消除暴虐、獎賞正義、懲罰不義的方針就無法實施了。給下人民作君主的,其利害關係全在於是否明察這個道理。

    【原文】

    夫攻伐之事,未有不攻無道而罰不義也。攻無道而伐不義,則福莫大焉,黔首利莫厚焉。禁之者,是息有道而伐有義也,是窮湯、武之事1,而遂桀、紂之過也。凡人之所以惡為無道、不義者,為其罰也;所以蘄有道、行有義者4,為其賞也。今無道、不義存,存者,賞之也;而有道、行義窮,窮者,罰之也。賞不善而罰善,欲民之治也,不亦難乎?故亂下、害黔首者,若論為大。

    【注釋】

    1窮:用如使動,使……困阨。湯、武:指商湯,周武王。

    遂:通,與“窮”相對,這是助長的意思。

    惡:等於“畏”,害怕,不敢。

    4蘄(qi):通“祈”,求。

    【譯文】

    攻伐之類的事,無一不是攻擊無道、懲罰不義的。如果攻擊無道、討伐不義,則自己獲福沒有比這樣更大的了,人民得利沒有比這樣更多的了。禁止攻伐,這是摒棄有德,懲罰正義;這是阻撓商湯、周武王的事業,助長夏桀、商紂的罪惡。人們之所以不敢行無道、不義的事,為的是免遭懲罰;人們之所以祈求有德、行正義的事,為的是求得獎賞。如誇行無道、不義的人安然存在,安然存在無異於獎賞他們;而有德的人、主持正義的人卻要陷入困境,陷入困境無異於懲罰他們。賞惡懲善,想要用這種辦法把人民治理好,不也太難了嗎?所以擾亂下、危害人民的事物中,以反對攻伐這種論調的危害為最大。

    仲秋紀·決勝

    【原文】

    夫兵有本幹1:必義,必智,必勇。義則敵孤獨,敵孤獨則上下虛,民解落;孤獨則父兄怨,賢者誹,亂內作4。智則知時化5,知時化則知虛實盛衰之變,知先後遠近縱舍之數6。勇則能決斷,能決斷則能若雷電飄風暴雨7,能若崩山破潰、別辨霣墜8;若鷙鳥之擊也9,搏攫則殪10,中木則碎。此以智得也(11)。

    【注釋】

    1本幹:植物的根和幹,喻事物的主體。

    虛:指氣虛,缺乏鬥誌。

    解落:離散。

    4作:起。

    5時化:指時勢的變化。

    6縱:發,放。舍:止,息。數:方法,榮略。

    7飄風:旋風。

    8破潰:指水衝破堤壩。別辨:等於“異變”。辨,通“變”。霣墜:指隕星墜落。

    9鷙(zhi)鳥:猛禽,鷹、雕之類。

    10搏:擊。攫(ju):用爪抓取。殪(yi):死。

    (11)智:據上下文意當作“勇”。

    【譯文】

    用兵之道有根本:一定要符合正義,一定要善用智謀,一定要果敢勇猛。符合正義,敵人就會孤獨無援,敵人孤獨無援,上下就缺乏鬥誌,人民就會瓦解離散;孤獨無援,父兄就會怨恨,賢人就非議,叛亂就會從內部發生。善用智謀就能知道時勢的發展趨勢,知道時勢的發展趨勢,就會知道虛實盛衰的變化,就會知道關於先後、遠近、行止的策略。勇猛果敢就能處事果斷,能臨事果斷,行動起來就能像雷電、旋風、暴雨,就能像山崩、潰決、異變、星墜,勢不可當;就像猛禽奮擊,搏擊禽獸,禽獸就會斃命,擊中樹木,樹木就會碎裂。這正是靠果敢勇猛達到的。

    【原文】

    夫民無常勇,亦無常怯。有氣則實,實則勇;無氣則虛,虛則怯。怯勇虛實,其由甚微,不可不知。勇則戰,怯則北。戰而勝者,戰其勇者也1;戰而北者,戰其怯者也。怯勇無常,倏忽往來,而莫知其方4,惟聖人獨見其所由然。故商、周以興,桀、紂以亡。巧拙之所以相過5,以益民氣與奪民氣,以能鬥眾與不能鬥眾。軍雖大,卒雖多,無益於勝。軍大卒多而不能鬥,眾不若其寡也。夫眾之為福也大,其為禍也亦大。譬之若漁深淵,其得魚也大,其為害也亦大。善用兵者,諸邊之內莫不與鬥,雖廝輿白徒6,方數百皆來會戰,勢使之然也。幸也者7,審於戰期而有以羈誘之也8。

    【注釋】

    1戰其勇者也:憑恃自己的勇氣而戰。

    戰其怯者也:心懷膽怯而戰。

    倏(shu)忽:疾速的樣子。

    4方:道理。

    5相過:這指彼此絕然不同。

    6廝(si):古代幹粗雜活的奴隸或仆役。輿(yu):眾。白徒:指來受過軍事訓練的人。

    7幸:當作“勢”,由於字劃殘缺而誤。勢,態勢。

    8羈(ji)誘:轄製引導。

    【譯文】

    人民的勇敢並不是永不變的,人民的怯弱也不是永不變的。士氣飽滿就充實,充實就會勇敢;士氣喪失也就空虛,空虛就會怯弱。怯弱與勇敢、空虛與充實,它們產生的緣由十分微妙,不可不知曉。勇敢就能奮力作戰,怯弱就會臨陣逃跑。打仗獲勝的,是憑恃自己的勇氣而戰;打仗敗逃的,是心懷膽怯而戰。怯弱與勇敢變化不定,變動疾速,沒有誰知道其中的道理,惟獨聖人知道它之所以這樣的緣由。所以,商、周由此而興盛,桀、紂由此而滅亡。用兵巧妙與笨拙的結局是彼此截然不同,因為有的提高人民的士氣,有的削弱人民的士氣,有的善於使用民眾作戰,有的不會使用民眾作戰的緣故。後者軍隊雖然龐大,士兵雖然眾多,但對於取勝並沒有什益處。軍隊龐大,士兵眾多,如果不能戰鬥,人多還不如人少。人數眾多造福大,但如果帶來災禍,為害也就大。這就好像在深淵中捕魚一樣,雖然可能捕到大魚,但如果遇難,災害也很大。善於用兵的人,四境之內無不參戰,即使是方圓幾百之內的奴仆以及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都會來參戰,這是態勢使他們這樣的。態勢的取得就在於審慎地選擇戰爭時機,並且有辦法轄製引導他們。

    【原文】

    凡兵,貴其因也1。因也者,因敵之險以為己固,因敵之謀以為己事。能審因而加,勝則不可窮矣。勝不可窮之謂神4,神則能不可勝也。夫兵,貴不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彼5。聖人必在己者,不必在彼者,故執不可勝之術以遇不勝之敵6,若此,則兵無失矣。凡兵之勝,敵之失也。勝失之兵,必隱必微,必積必摶7。隱則勝闡矣8,微則勝顯矣,積則勝散矣,摶則勝離矣。諸搏攫柢噬之獸9,其用齒角爪牙也,必托於卑微隱蔽,此所以成勝。

    【注釋】

    1因:這是善於憑借的意思。

    加:指加兵於敵。

    勝則不可窮矣:當作“則勝不可窮矣”。

    4神:指用兵神妙。

    5可勝在彼:能夠戰勝敵人,在於敵人虛怯謀失。

    6不勝:當作“可勝”。

    7摶(zhun):古“專”字。專一,集中。

    8闡:明。這指顯露在外。

    9柢:當作“抵”。抵,通“牴”,用角頂撞。

    【譯文】

    凡用兵,貴在善於憑借外物。所謂憑借是指利用敵人的險阻來作為自己堅固的要塞,利用敵人的謀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能夠明察所憑借的條件再采取行動,那勝利就不可窮盡了。勝利不可窮盡叫作“神”,達到“神”的境界就能不可戰勝了。用兵貴在不可被敵戰勝。不可被敵戰勝主動權就操在自己手中,能不能戰勝敵人在於敵人是否虛怯謀失。聖人一定把握自己的主動權,一定不依賴敵人的過失,所以,掌握著不可被戰勝的策略,以此同可以戰勝的敵人交鋒,像這樣,用兵就萬無一失了。凡用兵獲勝的敵人犯有過失的緣故。戰勝犯有過失的軍隊,一定要隱蔽,一定要潛藏,一定要蓄積力量,一定要集中兵力。做到隱蔽就能戰勝公開的敵人了,做到潛藏就能戰勝暴露的敵人了,做到蓄積就能戰勝力量零散的敵人了,做到集中就能戰勝兵力分散的敵人了。各種依靠齒角爪牙抓取、頂撞、撕咬獵物的野獸,在它們使用齒角爪牙的時候,一定先要隱身縮形,這就是它們取勝的原因。

    仲秋紀·愛士1

    【原文】

    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饑也。饑寒,人之大害也。救之,義也。人之困窮,甚如饑寒,故賢主必憐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窮也。如此則名號顯矣,國士得矣。

    昔者秦繆公乘馬而車為敗,右服失而野人取之。繆公自往求之,見野人方將食之於歧山之陽。繆公歎曰:“食駿馬之肉而不還飲灑,餘恐其傷女也!”於是遍飲4而去。處一年,為韓原之戰,晉人已環繆公之車矣,晉粱由靡已扣繆公之左驂矣,晉惠公之右路石奮投而擊繆公之甲,中之者已六劄矣。5野人之嚐食馬肉於歧山之陽者三百有餘人,畢力為繆公疾鬥於車下,遂大克晉,反獲惠公以歸。此《詩》之所謂曰“君君子則正,以行其德;君賤人則寬,以盡其力”者也6。人主其胡可以無務行德愛人乎?行德愛人則民親其上,民親其上則皆樂為其君死矣。

    【注釋】

    1愛士:主張帶兵的人要愛護自己的士兵,這樣士兵才會為他拚命,這是打仗生死存亡的關鍵。

    右服:四匹馬駕車,中間兩匹叫做服,其中右邊的叫右服。

    還:通“旋”,立刻。

    4飲:賜飲,使……飲。

    5韓原之戰:在晉地韓原發生的一場戰爭。梁由靡:晉國的大夫,粱由為姓。左驂:四馬駕車,在兩邊的叫驂,其中左邊的叫左驂。右:車夫,駕車之人。路石:車夫之名。劄:甲葉。

    6這兩句不是出自《詩經》。君:給……作君。

    【譯文】

    人穿衣服,因為寒冷;人吃東西,因為饑餓;饑寒交迫是人的大難;把人從這種困境中救出來,是道義。人在窮困中比饑寒交迫更難受,所以賢能的君主一定可憐在窮困中的人,一定為窮困的人感到悲哀。如果能做到這樣的話,那該君主的名號就會顯赫,就會得到士兵們的擁護。

    過去,秦穆公坐的馬車壞了,右邊的馬失控奔走而被山間的樵夫獵取。秦穆公親自去求取失去的馬,看見樵夫們剛剛在岐山的北邊煮食馬肉。秦穆公歎氣:“吃駿馬的肉但不立刻飲酒,我怕馬肉會有傷你們的身體!”於是賜酒給他們全體再離開。過了一年,韓原大戰。晉國的人已經包圍了秦穆公的馬車,晉國的梁由靡已經抓住了秦穆公左邊的馬,晉惠公的車夫路石奮力把竹器投向秦穆公的盔甲,擊中了六片甲葉。在岐山北邊受賞吃馬肉的樵夫有三百多人,他們出盡全身之力在車下為秦穆公努力戰鬥,於是不久大敗晉國,反而捉獲晉惠公回來。這就是《詩經》“去做君子的國君就要推行德政,讓他們對你報德;給下人當國君就要寬以待人,讓他們為你盡力”。君主怎能不施行仁愛德政?推行德政,關愛人民,那人們就會親近他們的上司;人們親近他們的上司就甚至樂於為他們的上司犧牲。

    【原文】

    趙簡子1有兩白騾而甚愛之。陽城胥渠處廣門之官,夜款門而謁曰:“主君之臣胥渠有疾,醫教之曰:‘得白騾之肝病則止,不得則死。’”謁者入通。董安於禦於側,慍4曰:“嘻!胥渠也,期吾君騾,請即刑焉。”簡子曰:“夫殺人以活畜,不亦不仁乎?殺畜以活人,不亦仁乎?”於是召庖人殺白騾,取肝以與陽城胥渠。處無幾何,趙興兵而攻翟5。廣門之官,左七百人,右七百人,皆先登而獲甲首6。人主其胡可以不好士?

    凡敵人之來也,以求利也。今來而得死,且以走為利。敵皆以走為利,則刃無與接。故敵得生於我,則我得死於敵;敵得死於我,則我得生於敵。夫我得生於敵,與敵得生於我,豈可不察哉?此兵之精者。存亡死生,決於知此而已矣。

    【注釋】

    1趙簡子:晉大夫。

    陽城胥渠:姓陽城,名胥渠。處:居住。廣門:晉地名。

    董安於:趙筒子的家臣。

    4慍:惱怒。

    5翟:通“狄”,我國古代北方少數民族。

    6甲首:技甲者的首級。

    【譯文】

    趙簡子有兩匹白色的騾馬,而且十分喜愛它們。居住在廣門的吏陽城胥渠在晚上上門拜訪:“主公,你的臣子胥渠患了病,醫生教我:‘得到白騾的肝的話,病就可以抑製;否則就會死去。’”門官進去通報。董安於在旁邊伺候,惱怒地:“胥渠是希望謀到我主公的騾子,請讓我殺了他。”趙簡子:“殺人來使畜牲存活,是人道嗎?殺畜牲來救活人,不也是一種仁義的舉動嗎?”於是召來大廚殺掉白騾,取出肝髒拿給陽城胥渠。過了沒多久,趙簡子舉兵攻打狄族。廣門的官吏,左隊有七百人,右隊有七百人,都率先登上城樓砍獲披甲者的首級。作為君主怎可以不愛惜士兵呢?

    凡是敵人的來犯,是要謀取利益。如今來犯隻有送死,那就應走為上策。敵人都以走為上策,就不必刀劍相見。所以敵人在我的手上得以生還,那我就得死在敵人手中;敵人能夠死在我的手上,那我就可以在敵人的手中生還。因此,是我在敵陣中生還,還是敵人在我的手中生還,怎能不明察?這就是用兵的精妙之處了。生死或存亡就由是否知道這個道理決定了。

    季秋紀·順民1

    【原文】

    先王先順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必有道,萬乘之國,百戶之邑,民無有不。取民之所而民取矣,民之所豈眾哉?此取民之要也。

    【注釋】

    1順民:必須順民心才可以開戰。本篇闡述的是兵家的學。

    【譯文】

    先代的帝王把順應民心的事擺在首位,所以能成就功名。用德行來得到百姓的歸向來成立大功的人,古代多的是。失掉百姓的歸向反而成就功名的人,沒有聽過。得到民心歸向有方法,擁有萬駕戰車的大國,或是隻有百家門戶的城,百姓都沒有不高興的。能得到百姓的歡欣就使百姓的心歸向,百姓歡欣的事難道有很多嗎?這就是使百姓歸向的關鍵。

    【原文】

    昔者湯克夏而正下,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於桑林,曰:“餘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餘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於是翦其發1,其手,以身為犧牲,用祈福於上帝,民乃甚,雨乃大至。則湯達乎鬼神之化,人事之傳也。

    文王處歧事紂,冤侮雅遜,朝夕必時,上貢必適,祭祀必敬。紂喜,命文王稱西伯,賜之千之地。文王載拜稽首而辭曰:“願為民請炮烙之刑4。”文王非惡千之地,以為民請炮烙之刑,必欲得民心也。得民心則賢於千之地,故曰文王智矣。

    【注釋】

    1翦其發:剪去頭發是古代的一種刑罰。

    (li):木夾十指而縛之,是古代的一種刑罰。

    冤侮:蒙冤而受到侮慢。雅遜:雅正謙遜,執諸侯之禮不變。

    4請:應是“請去”。炮烙之刑:一種燒灼的刑罰。

    【譯文】

    當初湯打敗夏朝統一下,下正處於大旱災,五年沒有收成了,湯王就親自到桑林去祈禱,:“我一個人有罪,不要禍及眾多的百姓。百姓有罪的話,就請降罪於我一個人身上。不要因為我一個人的不好,讓帝鬼神傷害百姓的生命。”然後就剪掉自己的頭發,用木頭夾自己的手指來懲罰自己,用犧牲自己的身體來向上祈福,百姓十分高興,不久大雨就到來了。於是湯王感達鬼神的事被人們互相傳開了。

    文王居住在歧山侍奉紂王,蒙冤並受到侮慢,但他對紂王的雅正謙遜的禮節一直沒有改變,早晚一定準時朝拜,進貢的東西一定合適,祭祀一定恭敬。紂王對此滿意,下令封文王為西伯,賞賜給他方圓千的土地。文王叩頭拜謝而推辭封賞:“我寧願替百姓請求去掉炮烙這種刑罰。”文王不是厭惡方圓千的土地,是知道為百姓請求去掉炮烙之刑一定會得到百姓的歡心。得到民心比獲得方圓千的土地更能得到賢能的名聲,所以文王很聰明。

    李秋紀·精通

    【原文】

    人或謂兔絲無根1。兔絲非無根也,其根不屬也,伏苓是。慈石召鐵4,或引之也5。樹相近而靡6,或軵之也7。聖人南麵而立8,以愛利民為心,號令未出,而下皆延頸舉踵矣9,則精通乎民也。夫賊害於人,人亦然。

    今夫攻者,砥厲五兵10,侈衣美食(11),發且有日矣,所被攻者不樂(1),非或聞之也,神者先告也(1)。身在乎秦,所親愛在於齊,死而誌氣不安,精或往來也。

    德也者,萬民之宰也。月也者,群陰之本也(14)。月望則蚌蛤實(15),群陰盈;月晦則蚌蛤虛(16),群陰虧。夫月形乎(17),而群陰化乎淵;聖人行德乎己,而四荒鹹飭乎仁(18)。

    養由基射(19),中石,矢乃飲羽(0),誠乎也。伯樂學相馬,所見無非馬者,誠乎馬也。宋之庖丁好解牛(1),所見無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見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研(),順其理,誠乎牛也。

    【注釋】

    1兔絲;即菟絲,一種寄生的蔓草。

    屬(hu):接連。

    伏苓:即茯苓,寄生在鬆樹根上的一種塊狀菌。古人認為菟絲並非無根,隻是它的根不與菟絲相連,茯苓就是它的根。所以《淮南子·林》中:“茯苓掘,兔絲死。”

    4慈石:即磁石。古人認為,這種石可以吸鐵,就象慈母吸引子女一樣,故名“慈石”。

    5或:無定代詞。有一種力。

    6靡():通“摩”,摩擦。

    7軵(fu):推。

    8南麵而立:指作君主。古代以坐北朝南為尊位,故子諸侯見群臣皆麵南而坐。南麵,麵向南。南,用如動詞。

    9延頸舉踵:伸長脖子,踮起腳跟,形容殷切盼望。

    10砥(di)厲:磨石。細者為砥,粗者為厲。這用如動詞,磨礪,五兵:五種兵器。其不一,通常指矛、戟、弓、劍、戈。

    (11)侈衣莢食:穿華麗之服,吃精美之食。侈、美,均用如動詞。古代打仗,將士出征前,往往賞賜豐厚,故有“侈衣美食”之舉。

    (1)被:遭受。

    (1)神者先告也:按文義“神”下不當有“者”字(依陳昌齊)。

    (14)群陰:各種屬陰之物,如蚌蛤之類。

    (15)月望:月滿。《釋名·釋》:“望,月滿之名也。月大十六日,十五日,日在東,月在西,遙相望也。”實:指蚌蛤之肉隨月圓而滿盈。

    (16)月晦:月光盡斂。時在農曆的每月最後一日。

    (17)形:顯露,表現。乎:於。

    (18)四荒:指四方荒遠之地的人民。鹹:都。飭(hi):整治。

    (19)養由基:春秋時楚國大夫,以善射著稱。(si):同“兕”,獸名,屬犀牛類。一即雌犀。

    (0)飲羽:箭射入石中,尾部羽毛隱沒不見。飲,沒()。

    (1)庖丁:名叫丁的廚師。庖丁解牛之事可參見《莊子·養生主》。解牛:分卸牛的肢體。

    ()死:疑是衍文(依陳昌齊)。

    ();通“磨”。

    【譯文】

    有人菟絲子這種植物沒有根。其實菟絲並不是沒有根,隻是它的根與菟絲子不相連,茯苓就是它的根。磁石吸引鐵,是有一種力在吸引它。樹木彼此生得近了,就要互相摩擦,是有一種力在推它。聖人麵南為君,胸懷愛民利民之心,號令還沒有發出,下人就都伸長脖子,踞著腳跟殷切地盼望了。這是聖人與人民精氣相通的緣故。賊寇傷害他人,他人也會有類似的反應。

    假如有國家準備進攻他國,正在磨礪兵器,犒賞軍隊,距離出征沒幾了,這時即將遭受進攻的國家肯定不會快樂,並不是因為他們有人聽到了風聲,而是精神先感知到了。一個人身在秦國,他所親愛的人在齊國,如果在齊國的人死了,在秦國的人也就會心神不安,這是精氣互相往來的緣故啊!

    德是萬民的主宰,月亮是各種屬陰之物的根本。月滿的時候,蚌蛤的肉就充實,各種屬陰之物也都滿盈;月光盡斂的時候,蚌蛤的肉就空虛,各種屬陰之物也都虧損。月相變化顯現於空,各種屬陰之物都隨著變化於深水之中。聖人修養自己的品德,四方荒遠之地的人民都隨著整飭自己,歸向於仁義。

    養由基射兕,射中石頭,箭羽沒入石中,這是由於他把石頭當成兕,精神集中於兕的緣故。伯樂學相馬,眼睛看到的除了馬以外沒有別的東西,這是由於他精神集中在馬的緣故。宋國的庖丁喜好分解牛的肢體,除了牛以外眼睛看到的沒有別的東西,整整三年眼前不見活牛;一把刀用了十九年,刀刃仍然鋒利得象剛剛磨過,這就是由於他分解牛的肢體時順著牛的肌理,精神集中於牛的緣故。

    【原文】

    鍾子期夜聞擊磬者而悲1,使人召而問之曰:“子何擊磬之悲也?”答曰:“臣之父不幸而殺人,不得生;臣之母得生,而為公家為酒;臣之身得生,而為公家擊磬。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昔為舍氏睹臣之母,量所以贖之則無有,而身固公家之財也,是故悲也。”鍾子期歎嗟曰:“悲夫!悲夫!心非臂也,臂非椎、非石也4。悲存乎心而木石應之。”故君子誠乎此而諭乎彼,感乎己而發乎人。豈必強乎哉5?

    周有申喜者6,亡其母7,聞乞人歌於門下而悲之8,動於顏色9,謂門者內乞人之歌者10,自覺而問焉(11),曰:“何故而乞?”與之語,蓋其母也。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若草莽之有華實也(1),若樹木之有根心也。雖異處而相通,隱誌相及(1),痛疾相救,憂思相感,生則相歡,死則相哀,此之謂骨肉之親。神出於忠而應乎心,兩精相得,豈待言哉?

    【注釋】

    1鍾子期:春秋時楚人。

    昔:夜。這指昨夜晚。舍氏:未詳。《新序·四》記載此事與本文略有不同,“含氏”,《新序》作“舍市”。

    量:審度,思量。

    4椎(hui):擊磬工具,木製。石:指磐。

    5強(qing):極力。

    6申喜:周人。

    7亡:這是失散的意思。

    8乞人:乞丐。

    9動於顏色:變了臉色。

    10內(n):讓……進來。這個意義後來寫作“納”。

    (11)自覺:疑是“自見”之誤(依許維遹)。

    (1)莽:密生的草,也泛指草。

    (1)隱誌:潛藏於心的誌向。

    【譯文】

    鍾子期夜間聽到有人擊磬,並發出悲哀之聲,就找人把擊磬的人叫來,問他:“你擊磬的聲音怎這悲哀啊?”他回答:“我的父親不幸殺了人,無法活命;我的母親雖得以活命,卻沒入官府替公家造酒;我自身雖得以活命,卻在替公家擊磬。我已經三年沒見到自己的母親了。昨晚上在舍氏見到了我的母親,想要贖她可是沒有錢,而且連自身也本是公家的財產,因此心中悲哀。”鍾子期歎息:“可悲呀,可悲!心並不是手臂,手臂也不是椎,不是磬,但悲哀存於心中,而椎磬卻能與它應和。”所以君子心中有所感,就會在外麵表現出來,自己心中有所感,就可以影響到他人,哪一定用得著言辭表述呢?

    有個叫申喜的周人,他的母親失散了。有一,他聽到有個乞丐在門前唱歌,自己感到悲哀,臉色都變了。他告訴守門的人讓唱歌的乞丐進來,親自見她,並詢問:“什原因使你落到求乞的地步?”跟她交談才知道,那乞丐原來正是他的母親。所以,無論父母對於子女,還是子女對於父母,實際都是一個身體而分為兩處,精氣相同而呼吸各異,就象草莽有花有果,樹木有根有心一樣。雖在異處卻可彼此相通,心中誌向互相連係,有病痛互相救護,有憂思互相感動,對方活著心就會高興,對方死了心就會悲哀,這就叫作骨肉之親。這種性出於至誠,而彼此心中互相應和,兩方精氣相通,難道還要靠言語來表述嗎?

    孟冬季·節喪

    【原文】

    凡生於地之間,其必有死,所不免也。孝子之重其親也1,慈親之愛其子也,痛於肌骨,性也。所重所愛,死而棄之溝壑,人之情不忍為也,故有葬死之義。葬也者,藏也,慈親孝子之所慎也。慎之者,以生人之心慮4。以生人之心為死者慮也,莫如無動,莫如無發5。無發無動,莫如無有可利,則此之謂重閉6。

    古之人有藏於廣野深山而安者矣,非珠玉國寶之謂也,茅不可不藏也。葬淺則狐狸抇之7,深則及於水泉。故凡葬必於高陵之上,以避狐狸之患、水泉之濕。此則善矣,而忘奸邪、盜賊、寇亂之難,豈不惑哉?譬之若瞽師之避柱也8,避柱而疾觸杙也9。狐狸、水泉、奸邪、盜賊、寇亂之患,此杙之大者也。慈親孝子避之者,得葬之情矣。

    【注釋】

    1重:尊重。親:指父母。

    痛於肌骨:深入肌肉骨髓,形容愛重之深。

    葬死:當作“葬送”(依孫人和)。

    4生人:活著的人。

    5發:掘開。這是被動用法。

    6重閉:大閉,指永遠埋藏。

    7抇(hu):發掘。

    8替(gu)師:盲樂師。古代樂師多用瞽者擔任,故稱瞽師。瞽,目盲。

    9疾:用力。杙(yi):一頭尖的短木,木樁。

    【譯文】

    凡生活在地間的事物,它們必然會有死亡,這是不可避免的。孝子尊重他們的父母,慈親疼愛他們的子女,尊重、疼愛之心深入肌骨,這便是性。所尊重、所疼愛的人,死後卻把他們拋入溝壑,這是人之常情不忍心去做的,因而產生了葬送死者的道義。葬就是藏的意思,這是慈親孝子所應慎重的。所謂慎重,就是活著的人要為死者考慮。活著的人為死者考慮,沒有比不使死者被移動更重要了,沒有比不讓墳墓被掘開更重要了。而要達到這個目的,沒有比讓墳墓中無利可圖更保險的了,這就叫作大閉。

    古代的人有葬於廣野深山之中而平安至今的,不是由於有珠玉國寶,而是葬不可不隱蔽埋藏。葬淺了,狐狸就會掘開它;葬深了,也會與泉水相接。所以,凡葬一定葬在高高的土山之上,以便避開狐狸的危害、泉水的浸漬。這樣做好是好,但是如果忘了惡人、盜賊、匪亂的禍害,豈不也是糊塗嗎?這就象盲樂師躲避柱子一樣,雖然避開了柱子,卻用力撞到了尖木樁上。惡人、盜賊、匪亂的禍害,正是大大的尖木樁啊!慈親孝子埋葬死者能夠避開這些,就能獲得葬的本義了。

    【原文】

    國彌大1,家彌富,葬彌厚。含珠鱗施,玩好貨寶,鍾鼎壺濫4,輿馬衣被戈劍,不可勝其數5。諸養生之具6,無不從者。題湊之室7,棺槨數襲8,積石積炭,以環其外。奸人聞之,傳以相告。上雖以嚴威重罪禁之,猶不可止。且死者彌久,生者彌疏;生者彌疏,則守者彌怠;守者彌怠而葬器如故,其勢固不安矣。

    世俗之行喪,載之以大輴9,羽旄旌旗、如雲僂翣以督之10,珠玉以佩之(11),黼黻文章以飭之(1),引紼者左右萬人以行之(1),以軍製立之然後可(14)。以此觀世(15),則美矣,侈矣(16);以此為死,則不可也。苟便於死,則雖貧國勞民(17),若慈親孝子者之所不辭為也。

    【注釋】

    1彌:益,越。

    含(hn)珠:古代貴族喪禮,人死後,把珍珠放入死者口中叫含珠。如果放入玉,叫含玉。含,也作“唅”、“琀”。鱗施;玉製的葬服。把玉石琢成各種形狀的薄片,角上穿孔,聯綴而成。因套在死者身上有如魚鱗,故名“鱗施”,又名“玉匣”。

    玩好(h):賞玩、嗜好的物品。畢本“玩好”之上有“夫”字,今據元本,李本、張本、劉本、朱本刪。

    4濫(jin):通“鑒”,浴盆。

    5勝(shng):盡。

    6具:器物。

    7題湊:古代子的槨製,也賜用於大臣。槨室用大木累積而成。好象四麵有簷的屋子,木的頭部向內,故名題湊。題,頭。湊,聚。

    8襲:重(hng),層。

    9輴(hun):載棺柩的車。

    10羽旄旌旗:泛指各種旗幟。旄,竿頂用旄牛尾為飾的旗。旌,用旄牛尾和彩色鳥羽作竿飾的旗。如雲僂(liu)翣(sh):因僂翣之上畫有雲氣,故稱“如雲僂翣”。僂,蓋在柩車上的飾物。他書或作“蔞”、“柳”。翣,用羽毛製成的傘形之物,有柄,靈車行時持之在兩旁隨行。督:正,這有裝飾的意思。

    (11)佩:裝飾。畢本怍“”,今據元本、李本、張本、宋啟明本,汪本、淩本、朱本、日刊本改。

    (1)黼黻(fu fu):古代禮服上繪繡的花紋。黑白相間的花紋叫黼,黑與青相間的花紋叫黻。文章:錯雜的色彩或花紋。古以青赤相配為文,赤白相配為章。飭:通“飾”。

    (1)紼(fu):牽引棺樞的繩索。古時送葬都執紼。

    (14)軍製:軍法。

    (15)觀世:給世人看。觀,示。

    (16)侈:盛大。

    (17)貧:用如使動。

    【譯文】

    國越大,家越富,葬物就會越豐厚。死者口含的珍珠、身穿的玉衣,賞玩、嗜好的物品,財貨珍寶,鍾鼎壺濫,車馬衣被戈劍,數不盡。各種養生之器無不隨葬。槨室用大木累積而成,好似四麵有簷的大屋子,麵棺槨數層,並堆積石頭、木炭,環繞在棺槨之外。惡人聞知此事,互相傳告。君主盡管用嚴刑重罰來禁止他們,卻仍然禁止不住。再,死者死去的時間越久遠,活著的人對他的感情就越疏遠;感情越疏遠,守墓人也就越懈怠;守墓人越來越懈怠,可是墓中隨葬的器物卻同原來一樣,這種形勢本來就不安全了。

    世俗之人舉行葬禮,用大車載著棺柩,各種旗幟、畫有雲氣的僂翣相隨,棺柩之上點綴著珠玉,塗飾了每種花紋。靈車左右執紼送葬的有萬人。牽引靈車行進,這多人得用軍法指揮才行。舉行這種葬禮給世人看,那是夠美的了,夠盛大的了;但是用這種葬禮去安葬死者,那是不行的。倘若厚葬真有利於死者,那即使這樣做會使國家貧困、人民勞苦,慈親孝子也是不會拒絕做的。

    孟冬季·異寶

    【原文】

    古之人非無寶也,其所寶者異也。

    孫叔敖疾,將死,戒其子曰:“王數封我矣1,吾不受也。為我死,王則封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寢之丘者4,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惡5。荊入畏鬼,而越人信6。可長有者,其唯此也。”孫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而子辭,請寢之丘,故至今不失。孫叔敖之知7,知不以利為利矣。知以人之所惡為己之所喜,此有道者之所以異平俗也。

    【注釋】

    1數(shu):多次。

    為:等於“如”。

    利地:肥沃富饒的土地。

    4寢之丘;春秋楚邑,在今河南圈始、沈丘兩縣之間。他書或作“寢丘”。

    5名:指地名。惡:凶險。“寢丘”含有陵墓之意,所以“其名甚惡”。

    6(ji):迷信鬼神和災祥。

    7知:智慧。這個意義後來寫怍“智”。

    【譯文】

    古代的人不是沒有寶物,隻是他們看作的寶物與現今不同。

    孫叔敖病了,臨死的時候告誡他的兒子:“大王曾多次賜給我土地,我都沒有接受。如果我死了,大王就會賜給你土地,你一定不要接受肥沃富饒的土地。楚國和越國之間有個寢丘,這個地方土地貧瘠,而且地名十分凶險。楚人畏懼鬼,但越人迷信鬼神和災祥。所以,能夠長久占有的封地,恐怕也隻有這塊了。”孫叔敖死後,楚王果然把肥美的土地賜給他的兒子,但是孫叔敖的兒子謝絕了,請求賜給寢丘,所以這塊土地至今沒有被他人占有。孫叔敖的智慧在於懂得不把世俗心中的利益看作利益。懂得把別人所厭惡的東西當作自己所喜好的東西,這就是有道之人不同於世俗的原因。

    【原文】

    五員亡1,荊急求之,登太行而望鄭曰:“蓋是國也,地險而民多知;其主,俗主也,不足與舉。”去鄭而之許,見許公而問所之。許公不應,東南向而唾4。五員載拜受賜5,曰:“知所之矣。”因如吳6。過於荊,至江上7,欲涉,見一丈人8,刺船9,方將漁10,從而請焉(11)。丈人度之(1),絕江(1)。問其名族(14),則不肯告,解其劍以予丈人,曰:“此千金之劍也,願獻之丈人。”丈人不肯受,曰:“荊國之法,得五員者,爵執圭(15),祿萬簷(16),金千鎰(17)。昔者子胥過,吾猶不取(18),今我何以子之千金劍為乎(19)?”五員過於吳(0),使人求之江上,則不能得也。每食必祭之,祝曰:“江上之丈人!”地至大矣,至眾矣,將奚不有為也(1)?而無以為()。為矣,而無以為之。名不可得而聞,身不可得而見,其惟江上之丈人乎!

    1五員(yun):即伍員。

    太行:即今之太行山。伍員自楚出亡,曆經宋、鄭、晉、許四國,然後入吳,故有“登太行”之舉(依洪亮吉)。

    之:往。許:春秋時的國,後被楚所滅。

    4許公不應,東南向而唾:許公想讓伍員投奔吳國,但又不敢得罪楚國這個強大的近鄰,所以“不應”,而以向吳國所在的東南方而唾示意。

    5載:通“再”。

    6因:於是。如:往。

    7江上:長江岸邊。

    8丈人:老者。

    9刺:撐。

    10漁:捕魚。

    (11)從:就,走近。

    (1)度:渡。

    (1)絕:橫渡,渡過。

    (14)族:姓。

    (15)爵:用如動詞,賜予爵位。執圭(gui):春秋時諸侯國爵位名稱,圭,玉製禮器,上尖下方。也作“珪”。形製人因爵位及用途不同而異。子(或諸侯)把圭賜給功臣,讓他們執圭朝見,故名“執圭”。

    (16)簷(dn):通“儋”,今作“擔”,容積為一石。

    (17)鎰:古代重量單位,二十兩為一鎰。一二十四兩為一鎰。

    (18)子胥:伍員的字。老人揣度渡江人是伍員,故這樣作為拒絕接受贈劍的托詞,並非一定真有此事。

    (19)何以……為:用……做什。動詞“為”的賓語“何”前置於作狀語的介詞結構之前,這是古漢語表示反問的一種格式。

    (0)過:等於“至”。

    (1)奚不有為:大意是無不為。奚,何。

    ()無以為:等於“無所以為”,即無所求的意思。

    【譯文】

    伍員逃亡,楚國緊急追捕他。他登上太行山,遙望鄭國:“這個國家,地勢險要並且人民多有智慧;但是它的國君是個凡庸的君主,不足以和他共同謀舉大事。”伍員離開鄭國,到了許周,拜見許公並詢問自己宜去的國家。許公不回答,隻是向東南方吐了一口唾沫。伍員再拜接受賜教:“我知道該去的國家了。”於是往吳國進發。途過楚國,到了長江岸邊,想要渡江。他看到一位老人,撐著船,正要打魚,於是走過去請求老人送他過江。老人把他送過江去。伍員問老人的姓名,老人卻不肯告訴。他解下自己的寶劍送給老人,:“這是價值千金的寶劍,我願意把它奉獻給您。”老人不肯接受,:“按照楚國的法令,捉到伍員的,授予執圭爵位,享受萬石俸祿,賜給黃金千鎰。從前伍子胥從這經過,我尚且不捉他去領賞,如今我接受你的價值千金的寶劍做什呢?”伍員到了吳國,派人到江邊去尋找老人,卻無法找到了。伍員每次吃飯一定要祭祀那位老人,祝告;“江上的老人!”地之德大到極點了,養育萬物也多到極點了,地何所不為?卻毫無所求。人世間,做了有利於別人的事,卻毫無所求,名字無法得知,身影無法得見,達到這種境界的恐怕唯有江邊的老人了吧!

    【原文】

    宋之野人耕而得玉1,獻之司城子罕,子罕不受。野人請曰:“此野人之寶也,願相國為之賜而受之也。”子罕曰:“子以玉為寶,我以不受為寶。”故宋國之長者曰:“子罕非無寶也,所寶者異也。”

    今以百金與搏黍以示兒子,兒子必取搏黍矣;以和氏之璧與百金以示鄙人4,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道德之至言以示賢者5,賢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彌精6,其所取彌精;其知彌粗,其所取彌粗。

    【注釋】

    1野人:指農夫。

    司城子罕:春秋時宋國的執政大臣。司城,官名,即司空,相當於相國,執掌國政,為春秋時宋國所設置。

    搏(un)黍:捏成團的黃米飯。兒子:兒。

    4和氏之璧:春秋時楚人和氏(卞和)所得的寶玉。鄙人:鄙陋無知的人。

    5至言:至理名言。

    6彌:更加,越。

    【譯文】

    宋國有個農夫耕地得到了一塊玉,把它獻給了司城子罕,子罕卻不接受。農夫請求:“這是我的寶物,希望相國賞人臉把它收下。”子罕:“你把玉當作寶物,我卻把不接受別人的贈物當作寶物。”所以宋國德高望重的人:“子罕不是沒有寶物,隻是他當作寶物的東西與別人不同”

    假如現在把百金和黃米飯團擺在孩的麵前,孩一定去抓黃米飯團了;把和氏之壁和百金擺在鄙陋無知的人麵前,鄙陋無知的人一定拿走百金了,把和氏之璧和關於道德的至理名言擺在賢人麵前,賢人一定選擇聽取至理名言了。他們的智慧越精深,聽取的東西就越為珍貴;他們的智慧越低下,所取的東西就越為粗陋。

    仲冬紀·當務1

    【原文】

    辨而不當論,信而不當理,勇而不當義,法而不當務,惑而乘驥也,狂而操“吳幹將”也,大亂下者,必此四者也。所貴辨者,為其由所論也;所貴信者,為其遵所理也:所貴勇者,為其行義也;所貴法者,為其當務也。

    【注釋】

    1當務:辦事要合乎時務。這是墨家的學。

    吳幹將:有名的寶劍的名稱。

    【譯文】

    辨析卻不符合公論,語言真實卻不符合道理,勇敢卻不符合道義,執法卻不符合情理,就像迷惑的人騎著駿馬,瘋狂地拿著寶劍揮舞,使下混亂的就是這四種情況。我們看重辯,是沿著公論的法去做的;我們看重忠信,是遵照道理的原因;我們看得勇敢,是因為能推行正義;我們看重法則,是因為符合時務。

    【原文】

    蹠之徒問於蹠曰:“盜有道乎?”蹠曰:“奚啻其有道也?夫妄意關內,中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時,智也;分均,仁也。不通此五者,而能成大盜者,下無有。”

    備非六王、五伯,以為“堯有不慈之名,舜有不孝之行,禹有淫湎之意,湯、武有放殺之事,五伯有暴亂之謀。世皆譽之,人皆諱之,惑也”。故死而操金椎以葬,曰“下見六王、五伯,將榖其頭”矣。辨若此不如無辨。

    楚有直躬1者,其父竊羊而謁之上,上執而將誅之。直躬者請代之。將誅矣,告吏曰:“父竊羊而謁之,不亦信乎?父誅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誅之,國將有不誅者乎?”荊王聞之,乃不誅也。孔子聞之曰:“異哉直躬之為信也,一父而載取名焉。”故直躬之信,不若無信。

    齊之好勇者,其一人居東郭,其一人居西郭,卒然相遇於途曰:“姑相飲乎?”觴數行,曰:“姑求肉乎?”一人曰:“子肉也?我肉也?尚胡革求肉而為?於是具染而已。”因抽刀而相啖,至死而止。勇若此不若無勇。

    紂之同母三人,其長曰微子啟,其次曰中衍,其次曰受德。受德乃紂也,甚少矣。紂母之生微子啟與中衍也尚為妾,已而為妻而生紂。紂之父、紂之母欲置微子啟以為太子,太史據法而爭之曰:“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紂故為後。用法若此,不若無法。

    【注釋】

    1直躬:人名。

    謁:告。

    載:通“再”。

    【譯文】

    蹠的徒弟問蹠:“盜竊也有它的學嗎?”蹠回答:“怎會沒有呢?妄想竊取屋內財富的,猜中了藏寶地點的人,是聖人;先破門而人的,是勇上;最後出來的,是有道義的人;知道行竊時機的,是有智慧的人;能主持平均分配贓物的,是有仁義的人,不懂得這五項卻能成為大強盜的人,下還沒有。”

    備講起六帝五王的不是,認為“堯有不慈愛自己兒子的名聲,舜有不孝順父母的行為,禹有沉溺美色的意圖,湯王有流放桀,武王有殺害紂的事情,五霸有吞並周室,使下暴亂的陰謀。世上的人都讚揚他們,人人都忌諱他們的壞話,這是糊塗的”。所以備死的時候還拿著金槌來下葬,“到了下麵見到六帝五王,要將他們的頭敲破”。像備這樣的辨析還不如不去辨析了。

    楚國有個人叫做直躬,因為,他的父親偷了一隻羊就把父親告到了官府上,官府執法將要把他的父親處死。直躬請求代替他的父親去死。將要處決的時候,他告訴官吏:“我的父親偷了羊,我告發他,不就是誠信嗎?我的父親要被處死,我代替他,不是孝道嗎?誠信而且孝道的人被殺,國家將還會有不被殺的人嗎?”楚王聽了,就不處死他。孔子聽這件事:“奇怪啊!直躬這樣的誠信,是利用了父親的一件事去兩次取得了自己的好名聲。”所以直躬的誠信不如沒有誠信。

    齊國有看重勇氣的人,一個住在東城邊,一個住在西城邊,忽然在路上相遇,見了麵就:“不如我們一起喝酒吧?”喝了好幾回後,又:“不如再找點肉吃?”其中一個:“你的肉?還是我的肉?為什還要到處去找肉呢?隻要準備好醬拌肉就行了。”因此,大家抽出刀互相割吃對方的肉,一直吃到死了為止。這樣的勇敢還不如沒有勇敢。

    紂王的同母兄弟有三個,最大的叫微子啟,第二的叫中衍,最的叫受德。受德就是紂王,十分年輕。紂王的母親生下微子啟和中衍的時候還是妾妃,生下紂的時候已經升為正妻了。紂的父母想立微子啟做太子,太史根據法典爭論:“有了正妻的兒子就不可以立妾妃的兒子。”紂王因此成為了太子。像這樣執行法典,還不如不存在法典。

    仲冬紀·長見

    【原文】

    智所以相過1,以其長見與短見也。今之於古也,猶古之於後世也;今之於後世,亦猶今之於古也。故審知今則可知古,知古則可知後,古今前後一也。故聖人上知千歲,下知千歲也。

    【注釋】

    1過:超過。這是有差異的意思。

    【譯文】

    人們的智力之所以彼此有差異,是因為有的人具有遠見,而有的人目光短淺。今跟古代的關係,就像是古代跟將來的關係一樣;今跟將來的關係,也就像是今跟古代的關係一樣。所以,清楚地了解今,就可以知道古代,知道古代就可以知道將來,前後古今是一脈相承的。所以聖人能上知千年,下知千年。

    【原文】

    荊文王曰1:“莧譆數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則不安,曠之而不轂得焉。不以吾身爵之4,後世有聖人,將以非不榖。”於是爵之五大夫5。“申侯伯善持養吾意6,吾所欲則先我為之,與處則安,曠之而不榖喪焉。不以吾身遠之,後世有聖人,將以非不榖。”於是送而行之。申侯伯如鄭,阿鄭君之心7,先為其所欲,三年而知鄭國之政也8,五月而鄭人殺之。是後世之聖人使文王為善於上世也9。

    【注釋】

    1荊文王:即楚文王,春秋時楚國國君,名貲(zi),公元前689—前676年在位。

    莧譆(ini):楚又王之臣。數(shu):多次。犯:冒犯。

    曠:久。不榖:不善之人。這是春秋時諸侯的謙稱。轂,善。

    4以:從,由。動詞,授予爵位。

    5五大夫:爵位名。

    6申侯伯:楚文王之臣。他書或作“申侯”。申,春秋時國,為楚所滅。申侯伯之事可參閱《左傳·隱公七年》,內容與本篇所載有異。持:把握。養:長養,助長。

    7阿():曲從,迎合。

    8知:主持,執掌。

    9上世:前世。這句話大意是,楚文王之所以為善,是顧慮到後世聖人的毀譽,所以“是後世之聖人使文王為善於上世”。

    【譯文】

    楚文王:“莧譆多次據義冒犯我,據禮拂逆我的心意,我跟他在一起就感到不安,但久而久之,我從中卻有所得。如果我不親自授予他爵位,後代如有聖人,將要以此責難於我。”於是授予他五大夫爵位。文王又:“申侯伯善於把握並迎合我的心意,我想要什,他就在我之前準備好什,我跟他在一起就感到安逸,久而久之,我從中卻有所失。如果我不疏遠他,後代如有聖人,將要以此責難於我。”於是送走了他。申侯伯到了鄭國,曲從鄭君的心意,事先準備好鄭君想要的一切,經過三年就執掌了鄭國的國政,但僅僅五個月鄭人就殺了他。這是後代的聖人使文王在前世做了好事。

    【原文】

    晉平公鑄為大鍾1,使工聽之,皆以為調矣。師曠曰:“不調,請更鑄之。”平公曰:“工皆為調矣。”師曠曰:“後世有知音者4,將知鍾之不調也,臣竊為君恥之5,至於師涓而果知鍾之不調也6。是師曠欲善調鍾,以為後世之知音者也。

    【注釋】

    1晉平公:春秋時晉國國君,名彪,公元前557—前51年在位。

    調(i):和諧。

    師曠:春秋時著名樂師,名曠,相傳他精通審音辨律,因為是瞎子,史書又稱“瞽曠”。

    4知音:指精通音律。

    5竊:謙詞,私下。

    6師涓;春秋時衛靈公的樂官,善音律。據《韓非子·十過》記載,師曠與師涓同時,與本篇不同。

    【譯文】

    晉平公鑄成個大鍾,令樂工審聽鍾的聲音,樂工們都認為鍾聲很和諧了。師曠:“鍾聲還不和諧,請重新鑄造它。”平公:“樂工都已經認為很和諧了。”師曠:“後代如有精通音律的人,將會知道鍾聲是不和諧的。因此我私下為您感到羞恥。”到了後來,師涓果然指出鍾聲不和諧。由此看來,師曠想要使鍾聲更為和諧,原來是考慮到後代有精通音律的人啊!

    【原文】

    呂太公望封於齊1,周公旦封於魯,二君者,甚相善也。相謂曰:“何以治國?”太公望曰:“尊賢上功。”周公旦曰:“親親上恩。”太公望曰:“魯自此削矣。”周公旦曰:“魯雖削,有齊者,亦必非呂氏也。”其後,齊日以大,至於霸,二十四世而田成子有齊國。魯公以削4,至於覲存5,三十四世而亡。

    【注釋】

    1呂太公望:即太公望呂尚。呂,氏。太公望,號。

    上:尚,崇尚。

    田成子:即田(又名田常)。齊簡公四年,田殺簡公,擁立平公,自任齊相,齊國之政盡歸田氏。

    4公:當是“日”字之誤。

    5覲(jin):通“僅”。

    【譯文】

    太公望封於齊國,周公旦封於魯國,這兩位君主十分友好。他們在一起相互議論:“靠什治理國家呢?”太公望:“尊敬賢人,崇尚功績。”周公旦:“親近親人,崇尚恩愛。”太公望:“照這樣,魯國從此便要削弱了。”周公旦曰:“魯國雖然會因此削弱,但後世將會占有齊國的,肯定不是呂氏的了。”後來,齊國日益強大,以至於稱霸諸侯,但傳到二十四代就被田成子占據了。魯國也日益削弱,以至於僅能勉強維持生存,傳到三十四代也就滅亡了。

    【原文】

    吳起治西河之外1,王錯譖之於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吳起至於岸門,止車而望西河,泣數行而下。其仆謂吳起曰:“竊觀公之意,視釋下若釋4。今去西河而泣,何也?”吳起抿泣而應之日5:“子不識。君知我而使我畢能,西河可以王。今君聽讒人之議而不知我,西河之為秦取不久矣,魏從此削矣。”吳起果去魏入楚。有間,西河畢入秦,秦日益大。此吳起之所先見而泣也。

    【注釋】

    1西河:指今山西、陝西界上黃河南北流向最南端的一段。也指戰國時地處黃河西岸的魏地。

    王錯:魏大夫,魏武侯死後二年出奔韓。譖(zn):壞話誣陷別人。魏武侯:名擊,魏文侯之子,公元前86—前71年在位。公元前76年與韓、趙共滅晉。

    岸門:魏邑,在今山西河津南。

    4釋:舍棄。(i):鞋。

    5抿:抹拭,擦。泣:指淚。

    【譯文】

    吳起治理西河,王錯在魏武侯麵前詆毀他,武侯於是派人把吳起召回。吳起走到岸門,停下車,回頭遙望西河,眼淚一行一行地流了下來。他的車夫對他:“我私下觀察您的心誌,把舍棄下看得像扔掉鞋子一樣。如今離開西河,您卻流淚了,這是什緣故啊?”吳起擦去眼淚回答:“你不知道。如果君主了解信任我,使我盡自己所能,那我憑著西河就可以幫助君主成就王業。如今君主卻聽信了人的讒言,而不信任我,西河被秦國攻取的日子不會太久了,魏國從此便要削弱了。”吳起最後離開魏國,去了楚國。不久,西河完全被秦國吞並了,秦國日益強大。這正是吳起所預見到並為之流淚的事了。

    【原文】

    魏公叔座疾1,惠王往問之,曰:“公叔之疾,嗟!疾甚矣!將奈社稷何?”公叔對曰:“臣之禦庶子鞅,願王以國聽之也。為不能聽,勿使出境。”王不應,出而謂左右曰:“豈不悲哉?以公叔之賢,而今謂寡人必以國聽鞅,悖也夫4!”公叔死,公孫鞅西遊秦,秦孝公聽之。秦果用強,魏果用弱。非公叔座之悖也,魏王則悖也。夫悖者之患,固以不悖為悖。

    【注釋】

    1公叔座:戰國時魏惠王相。一作“公叔痤”。

    惠王;魏惠王,魏武侯之子,名,公元前70—前5年在位。

    禦庶子鞅:即公孫鞅,衛國人,又名衛鞅。初為魏相公叔座的家臣,後入秦輔佐秦孝公實行變法,奠定了秦國富強的基礎。秦封之於商(今陝西商縣東南),號商君,又稱商鞅。爭存《商君書》二十四篇。禦庶於,官名。

    4悖:悖理,荒謬。

    【譯文】

    魏相公叔座病了,惠王去探望他,:“公叔您的病,唉!病得很沉重了!國家的事該怎辦呢?”公叔回答:“我的家臣禦庶子公孫鞅很有才能,希望大王您能把國政交給他去治理。如果不能任用他,不要讓他離開魏國。”惠王沒有回答,出來對左右侍從:“難道不可悲嗎?憑公叔這樣的賢明,而今竟叫我一定要把國政交給公孫鞅治理,真是太荒謬了!”公叔死後,公孫鞅向西遊秦國,秦孝公聽從了他的意見。秦國果然因此強盛起來,魏國果然因此削弱下去。由此看來,並不是公叔座荒謬,而是惠王自己的荒謬啊!大凡行事荒謬的人的弊病,就是把不荒謬當成荒謬。

    季冬紀·士節

    【原文】

    士之為人,當理不避其難1,臨患忘利,遺生行義,視死如歸。有如此者,國君不得而友,子不得而臣4。大者定下,其次定一國,必由如此人者也。故人主之欲大立功名者,不可不務求此人也5。賢主勞於求人,而佚於治事6。

    【注釋】

    1當:麵對。理:義。

    遺生:舍生。

    友:用如動詞,交友。

    4臣;用如使動,使……稱臣。

    5務:致力。

    6佚(yi):通“逸”,安逸。

    【譯文】

    士的為人,主持正義而且不避危難,麵臨禍患忘卻私利,舍生取義,視死如歸。有如此行為的人,國君無法與他交友,子無法讓他稱臣。大至安定下,其次安定一國,卻一定要用這樣的人。所以君主想要大立功名的,不可不致力於訪求這樣的人。賢明的君主要把精力花費在訪求賢士上,而麵對治理政事則采取超脫的態度。

    【原文】

    齊有北郭騷者1,結罘罔,捆蒲葦,織萉屨4,以養其母,猶不足,踵門見晏子曰5:“願乞所以養母6。”晏子之仆謂晏子曰:“此齊國之賢者也。其義不臣乎子,不友乎諸侯,於利不苟取,於害不苟免。今乞所以養母,是夫子之義也7,必與之。”晏子使人分倉粟、分府金而遺之8,辭金而受粟9。

    有間,晏子見疑於齊君10,出奔(11),過北郭騷之門而辭。北郭騷沐浴而出(1),見晏子曰:“夫子將焉適?”晏子曰:“見疑於齊君,將出奔。”北郭子曰:“夫子勉之矣。”晏子上車,太息而歎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晏子行。

    【注釋】

    1北郭騷:春歌時齊國的隱士。北郭,姓;騷,名。

    罘(fu):捕獸的網。罔:網。

    捆:砸。編蒲葦時要邊編邊砸,使之牢固。

    4萉屨(fi ju):麻鞋。

    5踵門:走到門上。踵,腳後跟。用如動詞。晏子:春秋時齊人,名嬰,字平仲,繼其父桓子為齊卿,後相景公,以節儉力行名顯諸侯。

    6所以養母:用以奉養母親的東西,這指糧食。

    7:悅,悅服。

    8府:國家儲藏財物的地方。

    9辭:謝絕。

    10見疑於齊君:被齊君猜忌。見,表被動。

    (11)出奔:指逃到外國避難。

    (1)沐浴:洗發洗身。北郭騷沐浴而出,以示恭敬有禮。

    【譯文】

    齊國有個叫北郭騷的,憑借結獸網、編蒲葦、織麻鞋來奉養他的母親,但仍不足以維持生活,於是他到晏子門上求見晏子:“希望能得到糧食來奉養母親。”晏子的仆從對晏子:“這個人是齊國的賢人。他誌節高尚,不向子稱臣,不與諸侯交友,對於利不苟且取用,對於禍則不苟且求免。現在他到您這兒來尋求糧食來奉養母親,這是悅服您的道義,您一定要給他。”晏子派人把倉中的糧食、府庫中的金錢拿出來分給他,他謝絕了金錢隻收下了糧食。

    不久之後,晏子遭齊君猜忌,逃往國外,經過北郭騷的門前向他告別。北郭騷洗發浴身,恭敬地迎出來,見到晏予:“您將要到哪兒去?”晏子:“我受到齊君的猜忌,將要逃往國外。”北郭子:“您好自為之吧。”晏子上了車,長歎一聲:“我逃亡國外難道不應該嗎?我也太不了解士了。”於是晏子上車走了。

    【原文】

    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晏子之義,而嚐乞所以養母焉。吾聞之曰:‘養及親者,身伉其難1’今晏子見疑,吾將以身死白之。”著衣冠,令其友操劍奉笥而從4,造於君庭5,求複者日6:“晏子,下之賢者也,去則齊國必侵矣7。必見國之侵也,不若先死。請以頭托白晏子也8。”因謂其友曰:“盛吾頭於笥中,奉以托。”退而自刎也。其友因奉以托。其友謂觀者曰:“北郭子為國故死9,吾將為北郭子死也。”又退而自刎。

    齊君聞之,大駭,乘馹而自追晏子10,及之國郊(11),請而反之(1)。晏子不得已而反,聞北郭騷之以死白己也,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

    【注釋】

    1伉(kng):當,承擔。

    白:這是洗清冤誣的意思。

    著(zhu):穿戴。這個意義在字形上後來訛變為“著”。

    4奉:捧。笥(si):葦或竹製的方形盛器。

    5造:到……去。

    6複者:指君庭門前負責傳話通稟的下級官吏。

    7浸:這是被動用法。

    8托:托付。

    9國故:等於“國難”,指國家遭受的凶喪、戰爭等重大變故。

    10馹(ri):古代驛站專用的車。

    (11)郊:上古時代國都城外百以內稱郊。

    (1)反:返回,用如使動。

    【譯文】

    北郭子召來他的朋友,告訴他:“我悅服晏子的道義,曾向他求得糧食來奉養母親。我聽:‘奉養過自己父母的人,自己要承擔他的危難。’如今晏子受到猜忌,我將用自己的死來為他洗清冤誣。”北郭子穿戴好衣冠,讓他的朋友拿著寶劍捧著竹匣跟隨在後。走到國君朝廷門前,找到負責通稟的官吏:“晏子是名聞下的賢人,他若出亡,齊國必定遭受侵犯。與其看到國家必定遭受侵犯,不如先死。我願把頭托付給您來為晏子洗清冤誣。”於是對他的朋友:“把我的頭盛在竹匣中,捧去托付給那個官吏。”罷,退下幾步自刎而死。他的朋友於是捧著盛了頭的竹匣托付給了那個官吏,然後對旁觀的人:“北郭子為國難而死,我將為北郭子而死。”罷,又退下幾步自刎而死。

    齊君聽這件事,大為震驚,乘著驛車親自去追趕晏子,在離國都不到百的地方趕上了晏子,懇求晏子回去。晏子不得已而返,聽北郭騷以死來替自己洗清冤誣,他感慨地:“我逃亡國外難道不應該嗎?北郭騷之死明我越發地不了解士了。”

    季冬紀·不侵

    【原文】

    下輕於身,而士以身為人1。以身為人者,如此其重也,而人不知,以奚道相得?賢主必自知士,故士盡力竭智,直言交爭,而不辭其患4。豫讓、公孫弘是矣5。當是時也,智伯、孟嚐君知之矣6。世之人主,得地百則喜,四境皆賀;得士則不喜,不知相賀:不通乎輕重也。湯、武,千乘也7,而士皆歸之。桀、紂,子也,而士皆去之。孔、墨,布衣之士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不能與之爭士也。自此觀之,尊貴富大不足以來士矣8,必自知之然後可。

    【注釋】

    1以身為(i)人:為他人獻出生命。

    以:不當有,疑為後人所加(依王念孫)。奚道:何由。相得:互相投合。

    自知;無須他人教諭而知。

    4交爭:相諫。爭,諍諫。

    5公孫弘:戰國時齊孟嚐君的門客。

    6智伯:指智伯瑤。

    7千乘:指擁有兵車千輛的諸侯。

    8來:用如使動,招來。

    【譯文】

    下比自身輕賤,而士卻甘願為他人獻身。為他人獻身的人難能可貴,如果人們不了解他,那怎可能與他們情投意合?賢明的君主一定是親自了解士,所以士能竭盡心力,直言相諫,而不避其禍。豫讓、公孫弘就是這樣的士。在當時,智伯、孟嚐君可稱得上是了解他們了。世上的君主得到百的土地就滿心歡喜,四境之內全都慶賀;而得到賢士卻無動於衷,不知相互慶賀:這是不曉得輕重啊。商湯、周武王起初隻是擁有兵車千輛的諸侯,然而士都歸附他們。夏桀、殷紂是子,然而士都離開了他們。孔子、墨子都是身穿布衣的庶人,然而擁有兵車萬輛、千輛的君主卻無法與他們爭奪士。由此看來,尊貴富有不足以招來士,君主一定要親自了解士,然後才能招來。

    【原文】

    豫讓之友謂豫讓曰:“子之行何其惑也?子嚐事範氏、中行氏1,諸侯盡滅之,而子不為報;至於智氏,而子必為之報,何故?”豫讓曰:“我將告子其故。範氏、中行氏,我寒而不我衣,我饑而不我食,而時使我與千人共其養,是眾人畜我也。夫眾人畜我者,我亦眾人事之。至於智氏則不然,出則乘我以車,入則足我以養,眾人廣朝4,而必加禮於吾所5,是國士畜我也6。夫國士畜我者,我亦國士事之。”豫讓,國土也,而猶以人之於己也為念,又況於中人乎?

    【注釋】

    1範氏:即春秋時晉國的貴族士氏,因士會受範地為食邑,故稱範氏。這指範吉射。中行(hng)氏:即春秋時晉國的貴族荀氏,因荀林父為中行主將,後以中行為氏。這指中行寅。中行,春秋時晉國軍製之名。晉置上中下三軍,後又增置中行、右行、左行。

    不我衣:不給我衣穿。衣,用如動詞,給……衣穿。

    眾人:這作狀語,象畜養眾人一樣地。下文“國土畜我”中的“國土”也作狀語。

    4朝:朝會。

    5所:所在之處。

    6國士:智勇冠於全國的人。

    【譯文】

    豫讓的朋友對豫讓:“你的行為為何那不讓人解啊?你曾經侍奉過範氏、中行氏,諸侯把他們都滅掉了,而你並不替他們報仇;但是智氏,被滅之後你卻一定要替他報仇;這是什緣故?”豫讓:“讓我來告訴你其中的緣故。範氏、中行氏,在我受凍的時候卻不給我衣穿,在我挨餓的時候也不給我飯吃,並時常讓我跟上千的門客一同受相同的衣食,這是象養活眾人一樣地養活我。凡象對待眾人一樣對待我的,我也象待眾人一樣地回報他。至於智氏就不是這樣,出門就給我車坐,在家就供給我充足的衣食,在大庭廣眾之中,一定對我給予特殊的禮遇,這是象奉養國士那樣地奉養我,凡象對待國士那樣對待我的,我也象待國士那樣地報答他。”豫讓是國士,尚且還念念不忘別人對待自己的態度,又何況一般人呢?

    有始覽·去尤

    【原文】

    世之聽者,多有所尤1。多有所尤,則聽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與因人所惡。東麵望者不見西牆,南鄉視者不睹北方4,意有所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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