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鄭君 本章:《孟子》

    導讀

    《孟子》是被儒家學派稱為“亞聖”的孟子的著作。書中記載了孟子的政治活動、政治學以及哲學、倫理學、教育學等思想。

    孟子(約前7-前89年),名軻,字子輿,鄒(現在山東鄒城市)人。中國古代戰國時期的思想家、教育家、散文家、政治家,是著名儒家代表人物之一,是孔子學的繼承者和發展者。

    孟子是魯國貴州孟孫氏的後裔,家道衰微後,從魯國遷居到鄒國(今山東鄒城東南)。三歲時喪父,孟母將其撫養成人。在孟子時候,母親為了給他一個好的學習環境,而三次搬家。被後人稱為孟母三遷。孟母教子非常嚴厲,其“遷地教子”、“三繼機杼”,成為千古美談,《三字經》有“昔孟母,擇鄰處”之。

    孟了為了遊他的“仁政”和“王道”思想,曾周遊齊、晉、宋、薛、魯、滕、梁列國。但由於當時諸侯各國戰亂紛繁,他的仁政學被認為是“迂遠而闊於事情”,根本沒人采納他的治國思想。故而與學子講學著書,作《孟子》7篇。孟子繼承並發展了儒家思想,提出了“仁政”學和“性善”論觀點,堅持以“人”為本。

    孟子的思想對後世影響很大。但他的思想在宋代以前並不受人重視。自從韓愈的《原道》將孟子列為儒家唯一繼承孔子學的人物開始,孟子的地位才逐步提高。他的思想對宋代影響很大。北宋神宗熙寧四年時,《孟子》一書曾被列為科舉考試必考科目之一,後來,《孟子》一書提升為儒家經典。南宋朱熹將其與《論語》《大學》《中庸》合為“四書”。元朝至順元年間,孟子被加封為“亞聖公”,就是後來的“亞聖”,地位僅次於孔子。其思想與孔子合稱為“孔孟之道”。

    本書是繼《論語》以後最重要的儒家經典,記述了孟子一生的主要言行,突出地記述了孟子主張仁義、反對暴政和武力兼並的政治思想,以及“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民本主義思想。這對中國文化的形成和發展有著重要影響。

    在《孟子》七篇中,《梁惠王上、下》兩章是研究孟子最重要的兩部分,孟子思想中最高的政治原則、哲學基礎都包含在這兩章,同時,這兩章也可以是他學問成就以後,從中年到晚年在國際間遊曆的傳記縮影。

    孟子的文章長於理辯論,語言生動,氣勢磅礡,比喻深刻,論證有力,在我國文學發展上具有重大影響。

    目錄

    梁惠王上

    梁惠王下

    公孫醜上

    公孫醜下

    滕文公上

    滕文公下

    離婁上

    離婁下

    萬章上

    萬章下

    告子上

    告子下

    盡心上

    盡心下

    梁惠王 上一

    【原文】

    孟子見梁惠王1。王曰:“叟不遠千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注釋】梁惠王:指當時魏國國君,魏首都在大梁(今河南開封),故亦稱梁國。

    家:古時國指諸候國,即諸候的封地;家指大夫的封地。

    萬乘:一車四馬為乘。古時以擁有兵車的多少來衡量一個國家的大,“萬乘”,即擁有兵車萬輛。下文千乘、百乘類此。

    【譯文】

    孟子謁見梁惠王,惠王對他:“老者不遠千趕來鄙國,一定會有什對我國有利的辦法吧?”

    孟子回答:“大王為何一定要講利呢?隻要有仁義就行了。大王‘怎樣才有利於我的國家’,大夫‘怎樣才有利於我的封地’,士人和老百姓‘怎樣才有利於自己’,如果上上下下都這樣相互爭奪私利,國家就危險了。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那殺死他們國君的,一定是擁有千輛兵車的大夫;擁有千輛兵車的國家,那殺死他們國君的,一定是擁有百輛兵車的大夫。一萬輛兵車中既已占有一千輛,一千輛兵車中既已占有一百輛,這些大夫所獲取的不能是不多的了。但如果他們都先求利而後取義,那,不把國君的權利奪去是不會達到滿足。從來沒有講求仁愛而遺棄自己父母的人,也沒有講求道義而怠慢自己國君的人。所以,大王隻要講仁義就行了,為何一定要講利呢?”

    二

    【原文】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

    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詩》1雲:‘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鶴鶴。王在靈沼,於牣魚躍。’文王以民力為台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台曰靈台,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皆亡。’民欲與之皆亡,雖有台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注釋】

    1《詩》:我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後為儒家經典之一,亦稱《詩經》。下文所引見《大雅·靈台》篇。

    《湯誓》:《尚書》篇名。文中記載商湯討伐夏桀的誓辭。

    【譯文】

    孟子謁見梁惠王。惠王正在池塘邊上,邊左顧右看地欣賞著鴻雁麋鹿,邊:“有德行的人也喜歡享受這些做為樂趣嗎?”

    孟子回答:“隻有先成為有德行的人,才能夠享受到這種樂趣;沒有德行的人,即使有這些,也是享受不到這種快樂的。《詩經》上:“開始規劃建靈台,文王經營巧安排,百姓齊心努力幹,靈台落成進度快。文王誡令不著急,百姓如子自動來。文王遊覽靈園中,母鹿安伏深草叢,母鹿長得肥又美,白鳥潔淨羽毛豐。文王遊覽到靈沼,啊!滿池魚兒歡跳動。’周文王依靠百姓的勞力建築高台深池,但百姓卻很快活,把台叫做‘靈台’,把池叫做‘靈沼’,還為那有種種麋鹿魚鱉而感到高興。古時有德行的人與百姓同樂,所以能盡情享受快樂。《湯誓》中:‘你這毒日頭啊,何時才滅亡?我們忍受不了,寧可與你同滅。’像夏桀這樣沒有德行的人,百姓甚至要和他同歸於盡,因此他即使有池台鳥獸,難道能獨自享受樂趣嗎?”

    三

    【原文】

    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河1內凶,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河東凶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對曰:“王好戰,請以戰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或百兵而後止,或五十步而後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王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i替)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王無罪負,斯下之民至焉。”

    【注釋】

    1河:黃河。古時河專指黃河。

    【譯文】

    梁惠王:“我對國家,也算盡心盡力了吧,如果河內發生饑荒,我就把那的災民遷移到河東,把河東的糧食調撥些到河內。若河東發生饑荒,我也照此辦理。考慮鄰國的政事,並沒有像我一樣替人民費盡盡力的,然而鄰國的人口並沒減少,而我的百姓也沒增多,這是為何呢?”

    孟子回答:“大王喜好打仗,讓我用打仗作個比喻:戰鼓咚咚擂響,刀槍鋒芒相撞,敗軍士兵丟下盔甲拖著兵器臨陣逃跑,有的跑了一百步停下來,有的隻跑了五十步就停下了。如果因為自己隻跑了五十步而嘲笑跑了一百步的人,那怎樣?”

    惠王:“當然不可以,他們隻不過沒有跑一百步罷了,但也是逃跑呀。”

    孟子:“大王倘若知道這個道理,那就不應指望您的百姓比鄰國多了。隻要不耽誤農民耕種收獲的時令,糧食就吃不光了;不用細密的漁網到池塘捕勞,魚鱉就吃不完了;砍伐林木按時節規律,木料就消耗不盡了。糧食和魚鱉吃不完,木料用不盡,這就使得老百姓養家活口送終葬死沒有什不滿。養家活口送終葬死沒有不滿,是王道的開端。

    在五畝大的宅院種上桑樹,五十歲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綢衣服了。雞、狗、豬的飼養不要錯過它們繁殖的時機,七十歲老上就可以吃上肉了。每戶給百畝耕地,不要耽誤他們的農時,幾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餓了。精心搞好學校教育,反複講清孝順父母、敬愛兄長的道理,那頭發花白上年紀的人就不至於在路上行走時背負或頭頂著東西了。老年人有綢衣穿有肉食吃,一般百姓不挨饑受凍,做到這樣的程度卻還不能統一下而稱王,那是不會發生的事。

    然而現在,豬狗吃了人的糧食卻不知道遏製,路上有餓死的人卻不知道去開倉救濟,等人餓死了,還推脫‘這不是我治理的問題,是年成的問題’這與殺死了人卻要‘不是我殺的,是兵器殺的’有什區別呢?大王隻要自己擔起責任而不歸罪於年成,這樣下的百姓就會有來歸順的了。”

    四

    【原文】

    梁惠王曰:“晉國1,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一灑之,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地方百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製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

    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

    【注釋】

    1晉國:這惠王的是魏國。魏、韓、趙原為晉國三個大夫。他們強大起來,共分了晉國,史稱“三家分晉,所以惠王自稱晉。”

    【譯文】

    梁惠王:“魏國,下就沒有比它再強大的國家了,您是知道的。但是到了我這一代,東邊被齊國擊敗,我的大兒子也犧牲;西邊敗給秦國,喪失了七百疆土;南邊又所辱於楚國,我為此感到羞恥,發誓要給所有的陣亡將士報仇,但怎辦才好呢?”

    孟子回答:“一個國家的疆土即便隻有方圓百,照樣可以取得下。大王若對百姓施行仁政,省免刑罰,減少稅收,讓百姓深耕細作,及時除草;讓青年人利用閑暇時間學習,培養孝敬、愛悌、忠誠、信義這些品德,在家用來侍奉父母兄長,在社會則用來尊長上級效勞,如果這樣,即使讓他們手拿棍棒也足以抗擊身披堅實鐵甲、手持銳利兵器的秦、楚軍隊了。

    秦、楚那些國家征兵使役,有礙於百姓的農作時節,以致於百姓不能耕種土地來養活自己的父母。父母饑寒交迫,兄弟、妻子、兒女離散在四方。他們使百姓陷在水深火熱之中,大王若去討伐他們,誰能與大王為敵?所以:‘奉行仁政者無敵下。’請大王不要對此再懷疑了!”

    五

    【原文】

    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然問曰:‘下惡乎定?’”

    “吾對曰:‘定於一。’”

    “‘孰能一之?’”

    “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孰能與之?’”

    “對曰:‘下莫不與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其如是,孰能禦之?今夫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禦之?’”

    【譯文】

    孟子謁見梁襄王。見罷出來,告訴別人:“梁王這個人,遠看沒有國君的樣子,走近也看不出哪有威嚴。他突然問我:‘下怎樣才能安定?’”

    “我回答;‘安定在一統一。’”

    “‘誰能統一下?’”

    “我又回答:‘不嗜好殺人的人能統一下。’”

    “‘誰能跟隨他?’”

    “我回答:‘下沒有人不跟隨他。您知道禾苗吧,七八月間旱,禾苗就會幹枯。如果空烏雲翻滾,下起滂沱大雨,禾苗就會蓬勃生長了。假如這樣,誰能抵擋得了?現在下的國君,沒有不嗜好殺人的。如果有不嗜好殺人的國君,那下的老百姓都會伸長脖子盼望於他了。若真能這樣,百姓跟隨他,就如水往低處流一樣,磅之勢誰能抵擋?’”

    六

    【原文】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鍾。’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鍾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

    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共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悅),曰:“《詩》雲:‘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

    曰:“有複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曰:“挾泰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泰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下可運於掌。《詩》雲:‘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

    “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

    “抑王興甲兵,危士巨,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

    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

    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王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

    曰:“可得聞與?”

    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

    曰:“楚人勝。”

    曰:“然則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其若是,孰能禦之?”

    王曰:“吾惛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誌,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嚐試之。”

    曰:“無產而有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產,因無心。苟無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製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製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麵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載於道路矣。老者衣錦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譯文】

    齊宣王問:“齊桓公、晉文公稱霸之事,你能給我聽聽嗎?”

    孟子回答:“孔子的弟子沒有誰談到過齊桓公、晉文公的故事,因此後代沒有流傳下來,我也沒有聽過。您一定要我的話,那我就以德服下的‘王道’吧?”

    宣王問:“怎樣的德,才可以征服下呢?”

    孟子:“從愛護百姓出發征服下,就沒有人抵擋得住。”

    宣王問:“像我這樣的國君能做到愛護百姓嗎?”

    孟子:“能。”

    宣王問:“憑什知道我能呢?”

    孟子:“我聽胡齙過這樣一件事:大王坐在殿堂上,有人牽著牛從殿堂下經過,大王看見了,就問:‘把牛牽到哪去?’那人回答:‘將要宰它用血來塗鍾。’大王:‘放了它吧!我不忍心它瑟瑟發抖的樣子,這樣毫無罪過被送到屠場去。’那人回答:‘那要把祭鍾的儀式廢除了?’大王:‘怎可以廢除呢?用羊代替它!’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宣王:“的確有這回事。”

    孟子:“有這善心就足夠用來征服下了。百姓都以為大王是吝嗇,我可本來就知道大王是不忍心啊。”

    宣王:“對,的確有百姓以為我吝嗇。齊國地方雖然狹,但我何至於吝惜一頭牛呢?我就是因為不忍心它瑟瑟發抖的樣子,毫無罪過卻被送到屠場,所以以羊代替它。”

    孟子:“大王對百姓以為您吝嗇這一點不要詫異。您用牲口換下大牲口,他們怎能知道您的深意?不過大王如果同情它沒有罪過卻被送到屠場,那牛和羊有什區別呢?”

    宣王笑著:“這是什心理呢?我的確不是吝惜財產而用羊來代替牛的。(您這一)百姓我吝嗇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孟子:“不礙事,這是仁心的巧妙體現,親眼看見了牛卻沒有看見羊。君子對於禽獸,看見它們活著,就不忍心看見它們被殺死;聽到它們的哀鳴聲,就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所以,君子總要遠離廚房。”

    宣王很高興,:“《詩經》上:‘他人存在的心思,我能估摸得到。’的就是先生哪。我雖這做了,回頭想想為什這做,卻弄不清自己出於什心理。先生出了我的心思,我心頓然明白了。我的善心與征服下的王道相合,又是什道理呢?”

    孟子:“有一個人向您報告:‘我的力氣足夠舉起三千斤,卻拿不起一根羽毛;我的視力足夠看仔細秋鳥羽毛的尖尖,卻看不到一車柴禾。’大王相信他的話嗎?”

    宣王:“不相信。”

    “現在你的恩惠連禽獸身上都能施舍到,但功德卻不能施加到老百姓身上,原因是什呢?這樣看來,一根羽毛都拿不動,是因為沒有把力氣用上去;一車柴禾都看不見,是因為沒有把力氣用上去;百姓沒有得到愛護,是因為沒有把善心用上去。所以大王沒有征服下,隻是不做,並不是做不到。”

    宣王:“不做與做不到兩者的表現憑什區別呢?”

    孟子:“用兩臂夾著泰山跳過北海,告訴別人:‘我做不到,’這是真的做不到。替老年人按摩肢體,告訴別人:‘我做不到,’這是不做,不是做不到。所以大王不能實行用王道統一下,不是屬於夾著泰山跳過北海這一類,而是屬於按摩肢體這一類。

    “尊敬自己的長輩,從而推廣尊敬別人的長輩;愛護自己的孩,從而推廣到愛護別人的孩。有這樣的心思,統治下就像在手掌中轉動東西那容易了。《詩經》上:‘先給自己的妻子做榜樣,從而影響兄弟,進一步以此治理封地和國家。’的就是將自己對待親人的善心推廣到別人身上罷了。所以推廣善心足夠用來安撫下的人民,不推廣善心就連妻子、兒女也保護不了。古代的聖人之所以大大超過一般人,沒有別的原因,隻不過善於推廣他們的善行罷了。現今您的恩澤足夠布施到禽獸,而百姓卻得不到好處,究竟是什原因呢?

    “稱一稱,這才知道輕重;量一量,這才知道長短,什東西都這樣,人心更是如此。請大王仔細考慮考慮!

    “大王是否要發動軍隊,讓將士冒著危險,跟諸侯結怨,這樣才心痛快呢?”

    宣王:“不。我怎會因為這樣做而感到痛快呢?我隻是想通過這樣做來實現我的最大願望啊。”

    孟子:“大王最大的願望能給我聽聽嗎?”

    宣王笑著不話。

    孟子:“是嘴巴不滿足肥美的食物,身體不滿足輕暖的衣服呢?還是眼睛看不夠豔麗的色彩,耳朵聽不夠美妙的音樂,跟前寵愛的侍從不夠使喚呢?這一切,大王的許多官員都能盡量地供給您,大王難道為了這些嗎?”

    宣王:“不。我不為了這些。”

    孟子:“那大王最大的願望就可以知道了:您是想擴張領土,使秦楚這些強國都來朝貢,統治中原大地,安撫邊地落後部族。如果按您這樣的做法去求得您那願望的買現,就好比爬到樹上去抓魚。”

    宣王:“有嚴重到如此地步嗎?”

    孟子:“恐怕還要嚴重呢?爬上樹抓魚雖然抓不到魚,但沒有災禍。按您這種做法求得您那願望的實現,如果盡心盡力去做,結果必定有災禍。”

    宣王:“把其中道理能講給我聽聽嗎?”

    孟子:“假如鄒國人與楚國人打仗,大王以為誰勝?”

    宣王:“楚國人勝。”

    孟子:“這樣看來,國當然抵擋不了大國,人口少的當然抵擋不了人口多的,弱國當然抵擋不了強國。下土地有九個千方圓那大,齊國土地截長補短湊攏來也隻占九分之一。要以一份征服另外的八份,跟鄒國抵擋楚國有什兩樣呢?為什不從根本上考慮問題呢?

    “現在大王發布政令,推行仁道,就會使下從政的都想在您的朝廷中求職;種地的都想在您的土地上耕種;經商的都想在您的市場做生意;旅行的都想從您的大道上經過;各國怨恨他們國君的人都想跑到您這來申訴。如果這樣,誰能抵擋得了?”

    宣王:“我頭腦昏亂,不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希望先生幫助我實現願望,明明白白地開導我。我雖然不聰敏,但希望試一試。”

    孟子:“沒有固定的產業卻有堅定的道德觀念,隻有士人才能做到。至於一般老百姓,沒有固定的產業也就沒有堅定的道德觀念了。如果沒有堅定的道德觀念,就會為非作歹,違法亂紀,無所不為了。待到犯了罪,再加以懲處,這是坑害百姓。哪有仁愛的人執政卻做出坑害百姓的事情的呢?所以賢明的君主規定百姓的產業,一定要使他們上足夠贍養父母,下足夠撫養妻兒,好年成一年到頭豐衣足食,壞年成也不至於餓死。這樣再督促他們走上為善的道路,百姓就容易聽從了。可是現在呢,規定百姓的產業,上不足贍養父母,下不足撫養妻兒,好年成也是終年困苦,壞年成就不免餓死。像這樣就連救活性命都怕不足以做到,哪有閑空講求禮義呢?大王要施行仁政,那為什不回到治國的根本上來呢?若在五畝大的宅院種上桑樹,五十歲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綿衣服了;雞、狗、豬的喂養,不要錯過它們繁殖的時機,七十老人就可以吃到肉了;每戶給百畝耕地,不要耽誤他們的農時,八個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餓了;精心搞好學校教育,反複講清孝順父母,敬愛兄長的道理,那頭發花白上年紀的人就不至於在路上行走時背負或頭頂著東西了。老年人有絲綿衣穿有肉吃,一般的百姓不挨饑受凍,國家治理達到這樣的程度,卻不能使下歸順而稱王,那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梁惠王 下

    一

    【原文】

    莊暴1見孟子,曰:“暴見於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

    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

    他日,見於王曰:“王嚐語莊子以好樂,有諸?”

    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

    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令之樂,猶古之樂也。”

    曰:“可得聞與?”

    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人。”

    曰:“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眾。”

    “臣請為王言樂。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鍾鼓之聲、管龠4之音,舉疾首蹙頞5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6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

    “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鍾鼓之聲、管龠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日:‘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

    【注釋】

    1莊暴:齊國的臣子。

    見於王:被王接見。王,齊宣王。

    莊子:此指莊暴。

    4管龠(yu):笙簫之類的樂器。

    5舉:都。疾首:頭痛。蹙(u)頞():皺著鼻梁發愁的樣子。頞(),鼻粱。

    6羽旄():此指旗幟。

    【譯文】

    齊國臣子莊暴來見孟子,:“我去朝見齊王,齊王告訴我他喜好音樂的事,我不知道該怎回答。”他接著問:“國君喜好音樂,到底應不應該呢?”

    孟子:“齊王要是非常喜好音樂,那,齊國差不多就可以治理好了啊!”

    過了幾,孟子在謁見齊宣王時問他:“大王曾告訴過莊暴您喜好音樂,有這回事嗎?”宣王聽了不好意思地:“我並不是喜好古代的音樂,隻不過喜好現在世俗流行的一般的音樂罷了。”

    孟子:“隻要大王真的非常喜好音樂,那齊國就會治理得差不多了,今流行的音樂和古代遺留下來的音樂都一樣嘛。”齊宣王:“這個道理可以講給我聽聽嗎?”

    孟子:“獨自一個人欣賞音樂,和別人一起欣賞音樂,哪種更快樂?”宣王:“當然是跟別人一起欣賞更快樂。”

    孟子:“與少數人欣賞音樂,和與多數人欣賞音樂,哪種更快樂?”齊宣王:“跟多數人一起更快樂。”

    孟子馬上接著:“那就讓我來為大王談談欣賞音樂和娛樂的道理吧。假如大王在奏樂,百姓們聽到大王鳴鍾擊鼓的聲音,又聽到吹簫奏笛的樂聲曲調,大家都愁眉苦臉相互訴苦:‘我們大王光顧自己喜好音樂,為什要把我們弄到這般窮困呢?父子不能見麵,兄弟和妻兒分離流散。’假如大王去野外打獵,百姓們聽到大王車馬的聲音,見到儀仗的華麗,大家都愁眉苦臉地相百訴苦:‘我們大王這樣愛好打獵,我們為什苦到這個地步?父子不能見麵,兄弟和妻兒分離流散。’為什老百姓會這樣,這沒有別的原因,隻是由於不與民同樂的緣故。

    “假如大王去野外演奏音樂,百姓們聽到大王鳴鍾擊鼓的聲音,又聽到吹簫奏笛的樂聲曲調,大家都眉開眼笑地相互告訴:‘我們大王大概很健康吧,要不怎能奏樂呢?’假如大王去野外打獵,百姓們聽到大王車馬的聲音,見到儀仗的華麗,大家都眉開眼笑地相互告訴:‘我們大王大概很健康吧,要不怎能夠打獵呢?’為什百姓會這樣?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與民同樂的緣故。倘若大王能跟百姓共同娛樂,那就會受到下人的擁戴,下就會達到統一了。”

    二

    【原文】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1,方七十,有諸?”

    孟子對曰:“於傳有之。”

    曰:“若是其大乎?”

    曰:“民猶以為也。”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民猶以為大,何也?”

    曰:“文王之囿,方七十,芻蕘者往焉,雉兔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不亦宜乎?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臣聞郊關之內有囿方四十,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為阱4於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

    【注釋】

    1囿(yu):養動物種花木的園地,占時稱為苑囿。

    傳(zhun):指文獻記載。

    芻蕘(hu r):朱熹《集注》雲:“芻,草也;蕘,薪也。”這的芻蕘者,指割牧草和打柴的人。

    4阱(jing):捕捉野獸用的陷坑。

    【譯文】

    齊宣王問孟子:“聽周文王有一處狩獵場,縱橫七十,有這回事嗎?”

    孟子回答:“在古書上的確有這樣的記載。”

    齊宣王:“真的有這大嗎?”

    孟子:“老百姓還覺得了呢。”

    齊宣王:“我的狩獵場隻有四十見方,老百姓卻還覺得大,這是為何呢?”

    孟子:“周文王的狩獵場,縱橫各七十見方,割草砍柴的人可以到那去,打野雞、捕兔子的人也可以到那去,文王與百姓一同享用,百姓覺得,這不是很自然的嗎?而與此相反,我剛踏上您的邊境,問明白了齊國有哪些重大的禁令,然後才敢入境。我聽齊國首都的郊外,有個狩獵場縱橫各長四十,凡是射殺園子麵麋鹿的人,按殺人的罪名處罰,這就等於在國土上,設下了方圓四十的大陷阱來坑害老百姓,老百姓覺得太大,難道這不應該嗎?”

    三

    【原文】

    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

    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是故湯事葛1,文王事混夷。惟智者為能以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勾踐事吳4。以大事者。樂者也;以事大者,畏者也。樂者保下,畏者保其國。《詩》雲:‘畏之威,於時保之5。’”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對曰:“王請無好勇。夫撫劍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

    “《詩》雲6:‘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7,以篤周祜,以對於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下之民。”

    “《書》曰:‘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日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下曷敢有越厥8誌?’一人衡行9於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下之民,民惟恐王不好勇也。”

    【注釋】

    1湯事葛:商湯王事奉葛國的事。詳見本書《滕文公下》。

    混夷:亦作“混夷”或“串夷”,是當時在周代西北邊境的少數民族。

    獯鬻(un yu):我國古代北方的一個少數民族。

    4勾踐事吳:勾踐:越國的國君。吳:吳國。吳王夫差在公元前494年打敗越國,勾踐派文種求和,對吳稱臣來爭取機會,刻苦圖強,最後終於在前7年攻滅吳國。

    5《詩》雲:引自《詩·周頌·我將》,這是祭祀周文王的頌歌。於時:於是。

    6《詩》雲:引自《詩·大雅·皇矣》,是首歌頌周先祖功業的詩歌。

    7莒(ju):國名。

    8越:違背。厥:用法同“其”。

    9衡行:同“橫行”,指作亂。

    【譯文】

    齊宣王問道:“同鄰國交往有什一定的準則與方式嗎?”

    孟子回答:“有。隻有仁愛的人才能以大國的身份去事奉國,所以商湯王事奉過葛伯、周文王事奉過混夷;隻有明智之君才能以國的身份去事奉大國,所以周的先祖公事奉過獯鬻、越王勾踐事奉過夫差。以大國身份事奉國的,是無往而又快樂的人;以國身份事奉大國的,是敬畏理威嚴的人。無往而又快樂的人能夠保全下,敬畏理威嚴的人能夠保有自己的國家。《詩·周頌》中的《我將》篇:‘害怕帝有威嚴,因此謹慎心,所以得到安定!’”

    宣王:“先生得太好了!但是我有個毛病,我喜好勇武。恐怕不能夠事奉別國。”

    孟子答道:“希望大王不要喜愛勇。有這一個人,隻是手按佩劍,瞪著雙眼:‘他怎敢抵擋我呢!’這是匹夫的個人勇武,隻能抵敵一個人。我懇請大王把您喜愛的勇武擴大些吧!《詩·大稚》中的《皇矣》篇:‘我們文王對莒國人的侵犯暴行勃然大怒,整頓好軍隊開到前方,阻擊莒國來侵犯的敵寇,增強周國的威望,給百姓帶來福澤,酬答下對周子的尊敬。’這就是文王的大勇。文王一旦勃然大怒,便能使下的民眾得到安全。”

    “《尚書·逸》篇麵:‘上降生一般的人民,也替他們降生了君主,也替他們安排了師長。派給君主和師長的任務隻是幫助帝慈愛下民。因此,四方之大,有罪者和無罪者,都由我進行裁決。下誰膽敢違背上的意誌起來作亂呢?’當時有一個紂王在世間橫行無忌,武王便認為是自己的恥辱。這就是武王的大勇,武王也是隻要一生氣,便能使下的百姓得到安全。現在,如果大王您也能做到一旦勃然生氣,便能使下的百姓全部得到安全,那下的百姓便惟恐大王不喜愛勇武呢!”

    四

    【原文】

    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1。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

    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下,憂以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日:‘吾欲觀於轉附、朝,遵海而南,放於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

    “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子適諸侯日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於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日:‘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4胥讒,民乃作慝5。方命6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

    “景公悅,大戒於國,出舍於郊。於是始興發,補不足。召大師7曰:‘為我作君臣相之樂!’蓋《徵招》、《角招》8是也。其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注釋】

    1雪宮:齊國離宮名。趙注雲:“離宮之名也,宮中有苑囿台池之飾、禽獸之饒。王自多有此樂,故問曰‘賢者亦有此樂乎’”。

    齊景公:春秋時齊國國君,姓薑,名杵臼。晏子:齊國大臣,名嬰、字平仲。齊景公時賢相。

    轉附、朝:都是山名,在山東省內。

    4睊睊(jun):側目而視的樣子。

    5慝():悖逆暴亂。

    6方命:方,同“放”。命,王命。

    7大師:即太師,樂官。

    8《徵招》、《角招》:叫太師所作的樂曲名。一皆是調名。徵(zhi):古時五音:宮、商、角、徵、羽。

    【譯文】

    齊宣王在他的別墅雪宮接見了孟子。宣王問:“有道德的人會有這樣的快樂嗎?”

    孟子答道:“有。如果人們得不到這樣的快樂,就會抱怨他們的君主。當然,隻是因為得不到便抱怨他們的君主,也是不對的;作為百姓的君主卻不與百姓共同分享這種快樂,也是不對的。君主以百姓的快樂為自己的快樂,百姓也以君主的快樂為自己的快樂;君主以百姓的憂愁為自己的憂愁,百姓也以君主的憂愁為自己的憂愁。以下人的快樂為快樂,以下人的憂愁為憂愁,做到這樣,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成為聖王,是決不會發生的。

    “過去齊景公向晏嬰問道:‘我想到轉附和朝兩座名山巡視,然後沿著海岸向南走,一直達琅邪邑,我應該怎樣做,才能和古代聖王的巡遊相比擬呢?’“晏嬰答道:‘您問得好呀!子到諸侯國去叫做巡狩,巡狩的意思就是巡視各諸侯所擁有的疆土。諸侯前往子的朝廷去朝見,叫做述職,述職就是報告諸侯所擔負職守的情況。上述沒有不和政事有關的,沒有平白無故的(出行)。春季視察耕種的情況,補助那些農具、種子不足的農戶;秋季視察收獲的情況,幫助那些勞力、口糧不夠的農戶。’夏朝時的諺語:‘我們大王不出來巡遊,我們怎能得以休養生息?我們大王不出來視察,我們哪會獲補助?我們大王的巡遊視察,足以讓諸侯效法。’今卻不是這樣,隊伍一出動就要向下麵籌糧,使得饑餓的人們得不到食物,勞苦的人們得不到息養。人們側目而視、怨聲載道,老百姓也開始被迫為非作歹了。這樣放棄先王的教導,虐害百姓,大吃大喝,如同流水似的沒完沒了。這種流連荒亡的行為,不能不使諸侯為之憂愁。什叫流連荒亡呢?順流而下放舟遊樂忘記回返叫做‘流’,逆流而上挽舟遊樂忘記回返叫做‘連’,打獵沒有厭倦叫做‘荒’,沒有節製地酗酒叫做‘亡’。古代的聖賢君王沒有流連荒亡的行為。現在就看大王選擇哪一種做法了。

    “齊景公聽了非常高興,在都城發布命令戒絕鋪張浪費,然後自己到郊外去住下,於是開始實行惠政,開始發放賑濟給生活困難的百姓,又把樂官召來:‘替我創作君臣同樂的歌詞樂曲吧!’這歌曲就是《徵招》、《角招》。那歌詞中:‘製止君主的欲望有什過錯?’製止君主的私欲,正是敬愛他們的君主呢。”

    五

    【原文】

    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1,毀諸,已乎?”

    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

    王曰:“王政可得聞與?”

    對曰:“昔得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4,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5。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詩》雲:‘哿6矣富人,哀此煢獨! ’”王曰:“善哉言乎!”

    曰:“王如善之,則何為不行?”

    日:“寡人有疾,寡人好貨。”

    對曰:“昔者公劉7好貨,《詩》雲:‘乃積乃倉8,乃裹糧,於橐於囊9。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幹戈戚揚,爰方啟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囊也,然後可以爰方啟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對曰:“昔者大王10好色,愛厥妃。《詩》雲:‘古公亶父,來朝走馬(11),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薑女,聿來胥(1)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

    【注釋】

    1明堂:在魯國境內泰山下,原是周子東巡狩時接受諸侯朝見的處所,這時已被齊國侵占。漢朝時遺址還存在。

    岐:周的舊國,在今陝西岐山縣一帶。

    耕者九一:公家征收了農民九分之一的收獲。

    4仕者世祿:在朝任大夫以上官職的人,他們的子孫可以世代承襲其俸祿。

    5不孥(nu):不株連罪人的妻子和兒女。

    6《詩》雲:引自《詩·雅·正月》。哿(g):可。

    7公劉:傳是後稷的曾孫,周代創業便是從他開始。

    8《詩》雲:引自《詩·大雅·公劉》,這是歌頌周族祖先之一的公劉功績的詩篇。倉:名詞動用,把糧積蓄倉中。

    9橐、囊:概指裝東西的器具,原是指口袋。

    10大王:大,同“太”。公劉九世孫,號稱古公名,亶父。

    10《詩》:引自《大雅·綿》篇。是頌揚周族興起業績的詩歌。來朝走馬:避狄人之難。 10薑女:古公亶父的妃子,名太薑。胥:視察。

    【譯文】

    齊宣王問孟子:“人們都向我進言拆掉明堂,到底是要拆掉它呢,還是不呢?”

    孟子答道:“明堂是先代君王接見諸侯、發布政令的殿堂。如果大王打算施行王政,那就不要拆毀它。”

    齊宣王:“能把實行王政的道理給我聽聽嗎?”

    孟子回答:“以前文王治理岐時,農民交納的田租是九分之一,大夫以上的朝官俸祿可以子孫世代承襲,關隘和市場隻稽查防止壞人,並不征稅。到湖泊捕魚也不加禁,對犯罪的人處罪不連及妻子和兒女。年老沒有妻子的人叫做鰥夫,年老而死了丈夫的叫做寡婦,年邁沒有子女的叫做獨,幼年失去父親的叫做孤,這四種人,是世間最無依無靠的究苦人,文王如果施行仁政,必定要先保護這四種人。《詩·雅·正月》:‘過得稱心如意的是那富人,可憐無依無靠的還是這孤寡。’”

    齊宣王:“得太好了!”

    孟子:“大王如果認為施行王政好,為何不去實行呢?”

    齊宣王:“我有個缺陷,我貪愛財貨。”

    孟子答道:“這不要緊嘛,從前公劉也貪愛財貨,《詩·大雅·公劉》篇:‘露堆積著糧草,穀物堆滿了倉,裹好的幹糧裝滿了囊,國家安祥又興旺。弓箭上弦、各種武器肩上扛,前麵的隊伍浩浩蕩蕩。’因此,留在後方的人倉有穀物,出征前方的人袋有幹糧,這才率領隊伍出發。大王如果是貪愛財貨,能與百姓共同享用,對於實行王政又有什不可以的呢?”

    齊宣王又:“我還有個毛病,我也喜好女色。”

    孟子答道:“以前的周太王也好女色,特別寵愛他的妃子太薑。《詩·大雅·綿》:‘周太公古公亶父為立家,一大清早便騎著駿馬,沿著西方河邊走,一直來到岐山下。帶著妃子薑氏女,來這視察住處。’在周太公時代,每家都沒有嫁不出去的女兒,也沒有找不到妻子的男人。大王如果是喜好女色,也能注意滿足老百姓在這方麵的需求,對於實行王政又有什不好呢?”

    六

    【原文】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1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

    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

    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4,可不慎與?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日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日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

    【注釋】

    1所謂,非謂:兩個“謂”字為動詞,是“”的意思。

    世臣:指累世建立了功勳的臣子。

    亡:指離開君王出走。

    4逾:超越。戚:親近。

    【譯文】

    孟子拜見齊宣王:“我們所的曆史悠久的國家,並不是那個國家有年代久遠的樹木,而是因為那個國家有世代建功立業的老臣。大王您現在身邊沒有親信的臣子了,過去所提拔選用的人,到如今都離君王而去了。”

    齊宣王問:“我怎樣才能識別他們沒有賢能而不選用他們呢?”

    孟子:“國君進用賢能的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會使卑賤的人超越尊貴的人、疏遠的人超越親密的人,這樣的事能不慎重對待嗎?因此,國君任用人時,左右的人都某人賢能,不能輕信;諸位大夫都賢能,還是不能輕信;全國的人都他賢能,然後才對他進行考察,若發現他真賢能,然後才提拔他。君王左右的人都不行,不要輕信;諸位大夫都不行,不要輕信;如果國人都不行,然後才考察他,若發現確實不行才罷免他。左右的人都該殺,不要輕信;各位大夫都該殺,不要輕信;如果國人都該殺,然後才考察他,若發現他真該殺,然後才殺掉他。所以是國人處決他的。能夠做到這樣,才能夠真正做好百姓的父母官。”

    七

    【原文】

    齊宣王問曰:“湯放桀1,武王伐紂,有諸?”

    孟子對曰:“於傳有之。”

    曰:“臣其君可乎?”

    曰:“賊仁者謂之賊4,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5。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君也。”

    【注釋】

    1湯放桀:湯,商朝開國君主的名號。放,流放。桀:夏朝末世暴君。

    武王伐紂(zhu):殷商末紂王無道 ,周的開國君主武王姬發出兵伐紂;紂王兵敗自焚而死。

    :臣殺死君主或子女殺死父母。此指臣殺死君主。

    4賊:損害,毀滅。

    5一夫:言眾叛親離的獨夫。《書》曰:“獨未紂。”

    【譯文】

    齊宣王問孟子:“商湯流放夏桀,周武討伐商紂,真有這樣的事嗎?”

    孟子回答:“史籍上的確有這樣的記載。”

    齊宣王:“作臣子的人殺掉他的君主,這可以嗎?”

    孟子答道:“毀壞仁愛的人叫做賊,毀壞道義的人叫做殘,這樣的人我們就該叫他叫做獨夫。我隻是聽過周武王殺了個‘獨夫’殷紂,卻沒有聽他殺過君主。”

    八

    【原文】

    齊人伐1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殃。取之何如?”

    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4而已矣。”

    【注釋】

    1齊人伐燕:齊宣王五年(前15年),燕國由於燕王噲把王位讓給國相子之,國人不服,發生內亂,宣王用田王思的計謀,次年趁機出兵伐燕,齊軍在五十內就攻下了燕國的國都。取得了勝利。

    不取,必有殃:《國語·越語》雲:“與不取,反為之災。”

    簞(dn):古代盛飯的圓形竹器。

    4運:朱熹《集注》雲:“運也,言齊若更為暴虐,則民將思考而望救於他人矣。”

    【譯文】

    齊國人進攻燕國,大獲全勝。齊宣王問孟子:“有的人勸我不要吞並燕國,但也有人勸我吞並燕國。我想用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去攻打另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五十便攻下了它,如果不是意,光憑人力無法取得這樣的成就,若不吞並它,上會認為我們違反了他的旨意,因而必定會降下災難來。我吞並了它,怎樣啊?”

    孟子回答:“如果吞並它,燕國的百姓高興,便吞並它,古代的周武王便是這樣做的;要是吞並它,燕國的百姓不高興,就不可吞並它,古代的周文王便是這樣做的。以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去攻打另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燕國的百姓們用竹筐裝著飲食用壺盛著飲水來迎接您大王的軍隊,難道還有別的意思嗎?不過就是想逃開那種水深火熱的生活。燕國被吞並後,如果老百姓蒙受的災難卻更加深重,他們就會指望別人來營救他們了。”

    九

    【原文】

    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孟子對曰:“臣聞七十1為政於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畏人者也。《書》曰:‘湯一征,自葛始。’下信之,東麵而征西夷怨;南麵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吊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悅。《書》曰:‘徯我後,後來其蘇! ’”

    “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己於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下固畏齊之強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下之兵也。”

    “王速出令,反其旄倪4,止其重器,謀於燕眾,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可及止也。”

    【注釋】

    1七十:湯是商朝的開國君主,在他滅夏朝前,商是一個僅有七十的國。此法亦見於《荀子》、《史記》。

    吊:撫恤慰問。

    徯(i):等待。後:君主。

    4旄:同耄(),八、九十歲的老人。倪(ni):孩。

    【譯文】

    齊國攻打燕國,並吞並了它。別的國家都在謀劃著要救助燕國。齊宣王問孟子:“許多國家謀劃要攻打我,用什辦法對付他們呢?”

    孟子回答道:“我聽過有僅僅憑區區七十地而統一下的,那就是成湯。卻沒聽過,擁有國土千而畏懼他人的。《尚書》:‘商湯王當初出征時,是從討伐葛國開始的。’普之下的百姓都信任他,歡迎他。他東向征討,西方的夷人便不高興了;他南向征討,北方的狄人也不高興了,他們都:‘為什把我們放在後麵呢?’老百姓對他的盼望,如同大旱年盼望烏雲的出現一樣。戰爭期間所到之處,趕集的不停止買賣,種田的照常勞動,誅殺了殘暴的君主,而安撫慰問那兒的百姓,成湯到來,如同旱的及時雨一樣,老百姓非常高興。《尚書》麵:‘等待我們的君王啊,他來了,我們就得救了。’“現在燕國的君主虐待他們的百姓,大王前去征討,百姓認為大王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所以紛紛提著飯筐和酒壺來迎接大王的軍隊。假如您殺死他們的父兄,奴役他們的子弟,拆毀他們的宗廟,搶走他們的寶器,這怎能行呢?下的諸侯本來就害怕齊國的強大,現在又擴展了疆域並且又不施行仁政,這就不免招惹下各國的軍隊以齊國為敵。

    “大於您現在要趕快發布命令,遣返燕國被俘的老少,不要搬走燕國的寶器,與燕國人士商議,擁立新的燕王,然後撤出軍隊,這樣做還可以來得及阻止各國諸侯的躁動。”

    十

    【原文】

    鄒與魯1。穆公問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

    孟子對曰:“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4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曾子5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6焉。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

    【注釋】

    1鄒:即春秋時邾國,戰國時改為鄒國,在今山東鄒縣。魯:周朝初年所分封的諸侯國,在今山東南部,其始封君主是武王的弟弟周公姬旦。戰國時淪為一般的國,公元前56年為楚國所滅。(hng):同“哄”,交戰。

    穆公:即鄒穆公,鄒國君主。

    有司:指有關部門的官吏。

    4倉廩(lin):儲藏糧食的房屋。府庫:貯存財物的房屋。

    5曾子:名參,字子輿,魯國人,孔子的弟子。

    6尤:責怪,怪罪。

    【譯文】

    鄒國與魯國發生了衝突。鄒穆公問孟子:“在這次衝突中,我們的將宮官死亡三十三個,百姓卻沒有一個為他們獻身的。要是處罰他們,罰不盡;若不處罰,眼看著將官死難卻不加援助,到底要怎辦才好呢?”

    孟子回答:“在災荒的年成,您的百姓中,年老體弱的大批地死亡,把屍體拋棄到山溝去,年輕力壯的人四散逃荒,差不多有近千人。而您糧倉飽滿,國庫充足,你的官吏卻不把災荒的嚴重情況上報,這簡直是對上級的怠慢而且和對百姓的殘害。曾子:‘切切警惕啊!你怎樣對待人家,人家就照樣回報你。’百姓如今得到了還報的機會。您別責怪他們,倘若您大王施行仁政,老百姓便會敬愛君主和親近長官,並樂於為他們獻出自己的生命了。”

    十一

    【原文】

    滕文公1問曰:“滕,國也,間於齊、楚。事齊乎?事楚乎?”

    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4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5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

    【注釋】

    1滕文公:滕是西周初年所分封的諸侯國,在今山東滕縣西南,其始封君主是周文王的兒子錯叔繡,是周代一個弱的封國,公元前414年為越所滅,不久複國,後為宋所滅。

    間(jin):動詞,是處於之間。

    及:本意到達,引申為“辦到、解決。”

    4池,古代為了防止敵人攻城的護城河。

    5效死:獻出生命,報效國家。

    【譯文】

    滕文公問孟子:“滕國算是個弱的國家,處在齊、楚兩大國之間。那是事奉齊國好呢?還是事奉楚國好呢?”

    孟子答道:“這個問題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解決的,如果一定要我,那隻有一個辦法:深挖護城河,加固加高城牆,與百姓一條心,共同捍衛它,哪怕獻出生命,百姓也不願離開它,這樣還是可以達到的。”

    十二

    【原文】

    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1,吾甚恐,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也。君如彼何4哉?強為善而已矣。”

    【注釋】

    1築薛:意為築薛國的城牆以威脅滕國。薛是西周初年分封的諸侯國,故城在今山東滕縣東南。後被齊國滅掉了,齊威王將所得薛地作為兒子田嬰(即著名的孟嚐君)的封地。

    創業垂統:是開創基業於前,而垂統於後世。世代相傳後世不絕便叫統。

    若夫:至於。

    4如彼何:意為拿他怎辦。

    【譯文】

    滕文公問孟子:“齊國人正準備加強薛地的城池,我有些害怕,你我該怎辦才好呢?”

    孟子答道:“從前周的祖先太王居住在邠地,狄人來侵犯,他就遷離了邠地到岐山下定居。這並不是大王選擇,實在是迫不得已采取的做法。一個國君要是能施行善政那即使他本沒有成功,他後世的子孫必定會有創立功業的。眼光遠大、品德高尚的君主創立基業,並傳給後代,正是為了能世代相繼承下去,至於能不能成功,也還得依靠命。現在您能拿齊國怎樣呢?隻有靠自己努力施行善政。”

    十三

    【原文】

    魯平公1將出,嬖人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令乘輿已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

    公曰:“將見孟子。”

    曰:“何哉,君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逾前喪。君無見焉。”

    公曰:“諾。”

    樂正子4見,曰:“君奚為不見孟軻也?”

    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後喪逾前喪。’是以不往見也。”

    曰:“何哉,君所謂逾者?前以士,後以大夫;前以三鼎5,而後以五鼎與?”

    曰:“否。謂棺槨衣衾6之美也。”

    曰:“非所謂逾也,貧富不同也。”

    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告於君,君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7君,君是以不果8來也。”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9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魯侯,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注釋】

    1魯平公:名叔,鉭景公的兒子,公元前14年—前94年在位。平是他死的諡號。

    嬖(bi)人:受寵愛的男臣。臧(zng)倉:臣名。

    乘(shng)輿:國君出行時所用的車馬。

    4樂正子:名克,孟子的學生,當時正在魯國做官。

    5三鼎:鼎是古代祭禮時用來盛豬羊等牲畜的器皿。按古代禮製,士祭奠用三隻鼎,大夫用五隻鼎。

    6棺槨衣衾:指喪禮的用具。槨(gu):古代套在棺材外麵的大棺材,士以上的人家葬禮時用它。衣衾(qin),是裝殮死者的衣被的器物。

    7沮:阻止。

    8不果:不能如約。

    9尼(ni):阻止。

    【譯文】

    魯平公正要外出,他那受寵幸的臣臧倉向他請示:“以前您出門時,一定要把您所去的地方告知管事的臣下。現在馬車已經備好,管事還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特來請示。”

    魯平公:“我要去見孟子。”

    臧倉:“您為什要降低身份去拜訪一個普通人呢?您認為孟子賢德嗎?禮義是賢者的行為準則,而孟子辦理母親的喪事超過先前辦父親的喪事,(這能算賢德嗎?)您就別去見他了。”魯平公:“好吧。”

    樂正子進宮參見魯平公,問:“您為什不去見孟軻呢?”

    魯平公:“有人告訴我:‘孟子辦母親的喪事超過先前辦父親的喪事。’所以我不去見他了。”

    樂正子:“您所的‘超過’指的是什呢?是指前麵用士的禮儀葬父,後麵用大夫的禮儀葬母;還是指前麵用三鼎禮祭父,後麵用五鼎禮祭母呢?”

    魯平公:“不是。我指的是裝殮死者的棺槨衣衾的精美。”樂正子:“這不能是‘超過’,因為前後家境貧富不同嘛。”

    樂正子去見孟子,:“我把您推薦給了魯君,魯君本來將要拜見您了。可是,有個名叫臧倉的寵臣阻止了他,魯君因此沒能來。”

    孟子:“一個人幹某件事時,無形中也許有一種力量在驅使;他不幹這件事時,同樣也是有一種力量在阻止。幹與不幹都不是人力能左右的。我沒有和魯君相見這件事,是出於命的支配。那個姓臧的子怎阻止命,能使我不和魯君相見呢?”

    公孫醜 上

    一

    【原文】

    公孫醜1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複許乎?”

    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問乎曾西4曰:‘吾子5與子路6孰賢?’曾西蹴然7曰:‘吾先子8之所畏也。’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9不悅,曰:‘爾何曾10比予於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願之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

    曰:“以齊王,由反手(11)也。”

    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1)。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1),猶未洽於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14)。今言王若易然,則文王不足法與?”

    曰:“文王何可當(15)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16)。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17)朝諸侯、有下,猶運之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18)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幹、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0)矣,民不改聚(1)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4)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

    【注釋】

    1公孫醜:孟子弟子,齊國人。

    當路:掌權。

    許:期許,預計到。

    4曾西:曾參子,名申,字子西。

    5吾子:對“你”的敬稱。

    6子路:孔子弟子。

    7蹴然:不安的樣子。

    8先子:死去的父親,指曾參。

    9艴然:惱怒的樣子。

    10何曾:怎能。

    (11)反手:把手翻轉過來,指很容易。

    (1)滋甚:更加嚴重。滋,更加。甚,嚴重。

    (1)崩:本指山崩,後喻帝王之辭世。

    (14)大行:仁政推廣於下。

    (15)當:比得上。

    (16)作:出現。

    (17)武丁:殷高宗。

    (18)故家:世代相傳的大家族,即世家。

    (19)鎡基:農具。

    (0)改辟:再拓展疆域。

    (1)改聚:再集中起來。

    ()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當時諺語,有饑不擇食,渴不擇飲之意。

    ()置郵而傳命:置、郵,都是古代信息傳遞的方式。傳命,即傳達命令,指速度很快。

    (4)倒懸:把人頭朝下腳朝上吊在空中,喻處境艱難。

    【譯文】

    公孫醜問:“先生如果是在齊國當政,像管仲、晏嬰那樣的功勞,能再有指望嗎?”

    孟子:“你實在是個齊國人,也就隻知道管仲、晏嬰。有人問曾西:‘先生與子路相比誰更賢能呢?’曾西不安地:‘他是我父親所敬畏的人呀。’那人又問:‘那先生與管仲相比誰更賢能呢?’曾西滿臉的不高興,:‘你怎把我跟管仲相比呢?他那祥得到國君的信任,又那長時間在齊國執政。建立的功業卻那,你怎把我跟他相比!”孟子接著又:“管仲那樣的人,曾西都不願意做,您認為我就願意嗎?”

    公孫醜:“管仲使他的君主稱霸下,晏嬰使他的君主顯名於諸侯。管仲、晏嬰還不值得效仿嗎?”

    孟子:“憑借齊國的力量稱霸顯名,易如反掌。”

    公孫醜:“這樣的話,我的疑問就更大了。且以周文王為例,像他那樣施行仁政,又活到高壽,還沒能把下完全統一。周武王、周公接著實行仁政,才把下統一起來。現在你稱王於下這樣簡單,那周文王就不值得學習了?”

    孟子:“周文王又怎可比得上呢?從成湯到殷高宗武丁,商也出現過六七位賢明的君主。下歸順商朝己很久了,一久也就很難動搖。殷高宗威震諸侯,統治下,像在掌心轉動東西一樣。商紂離殷高宗時間還不久,世家大族還保留著武丁時的風俗,好的政治措施社會上也有留存;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幹、箕子、膠鬲等,都是賢人,一起輔佐商紂。所以商很久才失掉下。每一尺土地都是商紂的,每一個百姓都屬商紂管轄,周文王僅靠著方圓百的地盤而崛起,所以很難呀。齊國有句俗語:‘即使有聰明才智,不如乘勢而起。即使有好農具,種田也要趁農時。’現今要稱王於下就容易了。夏、商、周三代的盛時,疆域都沒有超過千,可現在齊國已有這多的土地了;四境之內雞犬之聲相聞,人口繁育很多,齊國也有那多的民眾了。疆域不用再拓展了,老百姓也不用再增加了,通過行仁政就能稱王於下,沒有誰能抵擋得住。況且靠仁的手段統一下的,沒有像今這樣出現得少;老百姓受暴政的殘害,也沒有比現今更嚴重的了。饑餓的人很容易吃飽,口渴的人很容易喝好。孔子:‘道德的流行,比驛站傳達命令的速度還要快。’現在的時勢 ,萬剩的大國施行仁政,百姓們擁護他,就像把百姓從倒著捆綁的狀況下解救出來一樣。所以能做到古人的一半,效果卻能比古人多一倍,也隻有現今的形勢才行啊!”

    二

    【原文】

    公孫醜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1矣。如此則動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

    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

    曰:“不動心有道乎?”

    曰:“有。北宮黝4之養勇也,不膚橈5,不目逃6,思以一毫挫於人7,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8,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9諸侯。惡聲10至,必反之。孟施舍(11)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1),北宮黝似子夏(1)。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盂施舍守約(14)也。昔者曾子謂子襄(15)曰:‘子好勇乎?吾嚐聞大勇於夫子(16)矣:自反而不縮(17),雖禍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

    “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誌,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誌,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誌,無暴其氣(18)。’”

    “既曰‘誌,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誌,無暴其氣’者,何也?”

    曰:“誌一則動氣,氣一則動誌也。今蹶者趨者(19),是氣也,而反動其心(0)。”

    【注釋】

    1不異:不以為奇。異,奇怪。

    動心:知責任重大,從而產生警惕、謹慎的心理。

    孟賁:古代勇士,人們常以他作為勇敢的代名詞。

    4北宮黝:姓北宮名黝,勇士。

    5不膚橈:不因皮膚被刺激而收縮。

    6目逃:眼睛被刺而逃跑。

    7一毫挫於人:有一點點被汙辱。

    8褐寬博:褐,毛布。寬博,寬大的衣服。借指貧賤者。

    9嚴:畏懼。

    10惡聲:惡言惡語。

    (11)孟施舍:勇士。

    (1)孟施舍似曾子:曾子為孔子弟子,強調內心的反省,孟施舍在精神氣質上近似曾子。

    (1)北宮黝似子夏:子夏是孔子弟子。學識淵博在備方麵都有所長,而北宮黝也求在各方麵勝於人,故雲。

    (14)守約:堅守根本,較易買行。

    (15)子襄:曾子弟子。

    (16)夫子:本為對大夫的稱呼,因孔子也做過大夫,其弟子稱其為“夫子”,遂轉成孔子的專稱,有時也用以指老師。

    (17)自反而不縮:自我反省覺得沒理。縮,正直。

    (18)持其誌,無暴其氣:堅守自己的意誌,而不擾亂自己的氣。

    (19)蹶者趨者:蹶者,摔倒的人。趨者,奔跑的人。

    (0)反動其心:氣又反過來使心動。

    【譯文】

    公孫醜問:“先生若擔任齊國的卿相,有機會實行您的主張,即使因此而使齊國成為霸主,甚至稱王於下,也沒什好奇怪的。如果是這樣,先生是否因為任重道遠而心中遊移不定呢?”

    孟子:“不會。我四十歲以後就已經心理穩定,不受外界變化的影響了。”

    公孫醜:“假如這樣,那先生比大勇士孟賁可強多了。”

    孟子:“這並不難做到,告子比我做到的還早。”

    公孫醜問:“穩定心理有何辦法?”

    孟子:“有啊。北官黝培養勇敢的辦法是,皮膚受外界刺激而不動,眼睛受外界刺激也不動。把受了別人一點點汙辱,當成是在大庭廣眾之前挨打。既不受窮人的汙辱,也不受大國君主的汙辱。把刺殺大國的君主看成和刺殺貧民一樣平常。他沒有懼怕的諸候,有誰對他惡語相向,他肯定用惡語回複。孟施舍培養勇敢又有所不同,他:‘能打過的對手和不能打過的對手在我看來都一樣。如果先掂量敵人的強弱才動手,考慮到能夠打勝才交鋒,就會懼怕強大的敵人。我怎能肯定打勝呢?能做到無所畏懼罷了。’孟施台有些像曾子,而北官黝有些像子夏。他們兩人的勇敢,難以斷定哪一種更好,但是孟施舍能抓住要領。過去曾子曾對他的學生子襄:‘你也喜歡勇敢嗎?我曾經聽我的老師孔子談過什是大勇:自己思考一下沒有理,即使人家是窮人,我也不嚇唬人家;覺得自己有理,即使麵對千軍萬馬,我也會勇住直前。’孟施舍堅守的是勇氣,他不如曾子堅守的是有理。”

    公孫醜問:“請問先生的心理穩定,與告子的心理穩定,又有何不同呢?”

    孟子:“告子曾宣稱:‘沒弄懂別人的話,不要窺測別人內心的隱秘。不懂別人的心思,也就別想知道別人的誌氣。’不懂別人的內心,無知道別人的誌氣,這是得通的。不懂語言就不能探求心意,這就不對了。意誌是氣的統帥;氣則充滿體內讓身體能活動。意誌是最高的,而氣則次要一些。所以:‘堅守意誌不要擾亂自己的氣。’”

    公孫醜問:“既然‘堅守自己的意誌,不要擾亂自己的氣’而又‘誌是最高的,而氣則次要一些’,這是為什呢?”

    孟子:“意誌專一則能引動氣,氣專一亦能引動意誌。跌倒的人和奔跑的人,他們的氣都在動,可也能引動他們的內心。”

    三

    【原文】

    “宰我、子貢1,善為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

    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昔者竊聞之:子夏、子遊、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4;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5,敢問所安6?”

    曰:“姑舍是7。”

    曰:“伯夷、伊尹8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

    “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9乎?”

    曰:“否,自有生民10以來,未有孔子也。”

    曰:“然則有同與?”

    曰:“有。得百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下,皆不為也。是則同。”

    曰:“敢問其所以異?”

    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11)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1),聞其樂而知其德(1),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14),鳳凰之於飛鳥,泰山之於丘垤(15),河海之於行潦(16),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

    【注釋】

    1宰我、子貢:都是孔子弟子。

    冉牛、閔子、顏淵:都是孔子弟子。其中顏淵最被孔子鍾愛。

    子遊、子夏、子張:都是孔子弟子。下文提到的有若,也是孔子弟子。

    4有聖人之一體:具備孔子某一方麵的優點。

    5具體而微:有孔子各方麵的優點但不及孔子程度之深。

    6所安:居於何種。

    7舍是:放下不談。孟子一方麵推崇孔子,把孔子看成古往今來第一人,但也相當自信,認為自己是“名世者”。當公孫醜要他把自己與孔子弟子直接比較時,他回避了這一問題。

    8伯夷、伊尹:伯夷是商末孤竹君的長子,父死後逃離祖國,其弟叔齊一起逃亡,商亡後隱於首陽山,後餓死。伊尹是夏末商初人物,本為奴隸,後輔佐商湯滅了夏。

    9班:相同。

    10生民:人類出現。戰國思想家皆相信生人類,但具體過程諸子皆未言及。

    (11)汙:下,不好的方麵。

    (1)見其禮而知其政:看到禮儀製度就能知道政治情況。

    (1)聞其樂而知其德:聽到音樂就能知道一個國君的道德水平。儒家認為音樂表現了政治狀況。

    (14)麒麟之於走獸:麒麟對於走獸。麒鱗,古人認為是仁獸,即今“四不像”。

    (15)丘垤:土包。螞蟻穴所在的高地。

    (16)行潦:路上的水窪。

    【譯文】

    公孫醜:“宰我和子貢都善於辭令,冉牛、閔子、顏淵都善於闡述德行,而孔子卻已兼有他們的長處,卻還是,‘對於言談辭令,我還有所欠缺。’先生您既善養浩然之氣,又善於辭令,也算是聖人了吧?”

    孟子:“哎呀!你這是什話呢!子貢曾經問過孔子‘老師您算是聖人了吧?’孔子曰,‘聖人我還沒達到,我不過是不厭倦地學習和教育罷了。’子貢,‘學習能不滿足,是智慧;教學能不厭倦,是仁德。先生既有智慧又有仁德,已經是聖人了。’孔子都不認為自己是聖人,你卻問我是不是聖人。這像什話呢!”

    公孫醜:“我曾聽:子夏、子遊、子張,皆具備孔子某一方麵的優點,冉牛、閔子、顏淵,大體上具備孔子的才德,隻是不及他的博大精深。請問。您更接近上麵哪一類人呢?”

    孟子:“暫且丟開這個話題。”

    公孫醜問:伯夷和伊尹這兩人怎樣?”

    孟子:“他們有著不同的處世之道。不合理想的君主不去侍奉,不合理想的老百姓也不願治理;下太平則積極進取,下混亂則隱退,這是伯夷的處世之方。侍奉什樣的君主不是侍奉呢?治理什樣的百姓不是治理呢?下太平也積極進取,下混亂也積極進取,這是伊尹的處世之道。可以出仕就出仕,可以退職就退職,能夠久做就久做,能夠趕快離開就趕快離開:這是孔子的處世之道。他們三人都是曆史上的聖人。我達不到他們的程度。至於理想,我願以孔子為榜樣。”

    公孫醜問:“伯夷、伊尹跟孔子相比,是一樣的偉大嗎?”

    孟子:“不是的。自從有了人類社會,還沒有像孔子這樣的偉大人物。”

    公孫醜問:“那他們是否有相同之處呢?”

    孟子:“有啊。若有方圓百之地給他們治理,就能讓諸侯朝拜,統一下。做一件不合道義的事,殺一個無罪之人而去統治下,他們都不會幹。這是他們所相同的。”

    公孫醜問:“請問他們的差別在哪?”

    孟子:“宰我、子貢、有若這幾位孔門聖徒,智慧足以了解聖人;從壞的方麵,也不會對他們愛戴的人溜須拍馬。宰我,‘在我看來,我們的老師比堯、舜賢能得多了。’子貢,‘看到流傳的禮儀就知道該國國君的政治情況,聽到流傳的音樂就知道該國國君的道德狀況。即使到了百代之後,評價曆代的帝王,也還是要按照孔子所定的標準。自從有了人類以來,還沒有過像我們老師這樣偉大的人物。’有若,‘難道僅僅人類是這樣嗎!麒麟對於走獸,鳳凰對於飛鳥,泰山對於土丘,河海對於水窪,都是同類。而聖人對於民眾,也是同類呀。超越他的同類,高出他的群體。自從有了人類社會,還沒有出現比孔子更偉大的人物。”

    四

    【原文】

    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閑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詩》雲:‘迨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1?’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今國家閑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詩》雲:‘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注釋】

    1造之或敢侮予:語出《詩經·豳風·鴟鶚》。迨,等到。徹,取。桑土,桑樹根的皮。綢繆,修補。詩意未下雨之前及時修好鳥巢。該詩是寓言體,以鴟鶚(即貓頭鷹)口氣寫出。

    般樂怠敖:放縱自己,不幹正事,耽於享樂。

    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語出《詩經·大雅·文王》。永,長。言,語氣助詞。配命,配合命,按照命的要求去做。

    【譯文】

    孟子:“國君施仁政則安富尊榮,不施仁政肯定會招來屈辱。不願受到屈辱但卻不行仁政,這就像討厭潮濕卻住在低窪的地方一樣。如果不想招致屈辱,最好看重道德,尊重士人,使賢能者有職有權。國家無事時,及時地修明政治,即便是大國也會敬畏了。《詩經》上:‘趕在尚未陰雨時,銜來桑樹根的皮,修補我的巢。樹下的人,有誰還敢欺負我?’孔子評論:‘寫這首詩的人,大概懂得治國之道吧?能治理好他的國家,誰還敢來欺負他!’現在可就不同了,國家無事時,盡量放縱遊樂,不幹正事,這是自己給自己尋求禍敗呀!是禍是福都是自找的。《詩經》上又:‘永遠地配台命行事,才能得到幸福。’《太甲》篇:‘降禍,還可躲。自己求禍,便活不下去了。’的就是這個道理。”

    五

    【原文】

    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市,廛而不征1,法而不廛,則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稅,則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廛,無夫、之布4,則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如此,則無敵於下。無敵於下者,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注釋】

    1廛而不征:廛,指放貨物的倉庫。為商人提供存放貨物的倉庫而不向他們征稅。

    法而不廛:法,依法收購。對滯銷品依法收購而不使積壓,這是防止物價波動過大而采取的措施。

    助而不稅:助指助耕公田,而不向私田另外征稅。孟子鼓吹井田製,故有此。

    4夫、之布:夫布,指對不種田又無正當職業者征收的一種稅。布,對住宅周圍沒種桑麻者所征的一種稅。

    【譯文】

    孟子:“尊重有賢德的人,任用有才能的人,讓才德傑出的人居於上位,下的土人就會高興,願意到這為官。市場上為商人提供存放貨物的場所卻不向他們征稅,商品滯銷時又依法收購,下的商人就很高興願意到這做買賣了。關口上隻稽查卻不征稅,下旅行的人就會很願意走在這的大路上。農民隻需要耕種公田而不另外交稅,下的農民也就高興並願意在這的土地上耕種了。住宅不收另外的稅,下的老百姓就會高興地願做這的臣民。如果真的能做到這五點,那鄰國的老百姓就會像仰望父母那樣看待他。帶領子弟去打他們的父母,自從有了人類誰也沒成功過。能做到這樣,下就沒有對手了。下沒有對手,就等於是上派下來管理下的人。這樣還不能稱王於下,還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六

    【原文】

    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孔子曰:‘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夫仁,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恥為矢也。如恥之,莫如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

    【譯文】

    孟子:“造箭的人本性怎能一定不如造鎧甲的人更仁慈呢?可造箭的人就擔心他的產品不能傷人,而造鎧甲的就擔心他的產品不能保護人。巫、匠也是這樣:巫醫想讓病人痊愈,木匠卻隻有死了人才有生意。所以選擇職業不可不心。孔子:‘選擇居住地點,靠近仁人才是好的,不選擇仁者為鄰,怎能是聰明呢?’仁是上頒給人的高貴的爵位,是人的很好的處所。沒人阻攔卻不行仁義,是不聰明的。不仁德聰明,又不講禮義,隻能被人役使。被人役使又以為恥,就像造弓的人卻恥於造弓,造箭的人恥於造箭一樣。如果不想被人役使,不如去行仁義。仁像射箭一樣。射箭的人先端正自己的姿勢然後才把箭射出,射出但沒中,不怨恨超過自己的人,隻是在自己身上尋找原因罷了。”

    七

    【原文】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1。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4去之,若將浼5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6,不羞汙君,不卑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7而不怨,阨窮而不憫8,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9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10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者。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

    【注釋】

    1塗炭:肮髒之處。塗,泥巴。炭,炭灰。

    惡惡,討厭惡人、壞事 。

    鄉人:普通人。

    4望望然:因憤怒而離去。

    5浼:汙染。

    6柳下惠:姓展名禽,魯國人,傳他曾坐懷不亂。

    7遺佚:放棄。

    8阨窮而不憫:阨窮,窮困。憫,擔憂。

    9袒裼裸裎:袒裼,露背。裸裎,光著身子。

    10由由然:得意洋洋的樣子。

    【譯文】

    孟子:“伯夷這個人,不符合自己理想的君主不侍奉,不符合自己理想的朋友他不交往,不在壞人充斥的朝廷做官,更不與壞人話。在充斥壞人的朝廷做官,與壞人交談,在他認為,就像穿著上朝用的衣帽卻坐在泥巴炭灰中一樣。他把厭惡壞人的心理推廣開去,和普通人在一起,如果那入的帽子沒戴正,他也會頭也不回地離開,好像那人會玷汙他的清白。所以諸候也有人派使者盡了好話請他去做官的,他總不接受。之所以不接受,也是不屑於去那做官。柳下惠則不同,侍奉的君主不好他不覺得是恥辱,官職他也不自卑,做官時一定推薦賢人,行事都合於正道。免職了也不抱怨,窮困潦倒也不擔憂,並:‘你是你,我是我。即使你光身露體在我旁邊,你怎能夠汙染我呢?’依然心情很好地與別人在一起而不失自己的操守,別人留他就留下。留他他就不走了,也是不屑於離開呀。”孟子還:“伯夷心胸狹窄,柳下惠玩世不恭。狹隘與不恭,真君子都是不會這樣做。”

    公孫醜 下

    一

    【原文】

    孟子曰:“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之城,七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下順之。以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譯文】

    孟子:“在戰爭中,季節、氣等條件都不如地理條件重要,但地理條件卻還沒有人心一致重要。一座城周僅三,外城僅七的城,圍起來攻打卻打不下來。能夠圍起來攻打,一定了有利的時機;但卻不能取勝,就明季節、氣等條件都不如地理條件重要。再如,一座大城,城牆不是不高,護城河不是不深,武器不是不鋒利,鎧甲不是不堅固,糧食不是不多,但不得不棄城而去,這就明地理條件還是不如人的團結重要。所以:控製老百姓不是靠造邊疆的界牆,鞏固國家不是靠山穀的險峻,威震下也不是靠武器的鋒利和鎧甲的堅固。用先王之道治國的就有很多人來幫助他,不用先王之道治國的幫助他的人就少。少到極點時,甚至連親戚都會背叛他。幫助他的人多到一定程度,連下都會歸順。憑下歸順的形勢,去攻打眾叛親離的人,所以君子可能不打仗,但要是一打仗,肯定會勝利。”

    二

    【原文】

    孟子將朝王1,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

    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4。”

    明日,出吊5於東郭氏。公孫醜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

    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6對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7,不能造朝。今病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使數人要8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

    不得已而之景醜氏9宿焉。景子曰:“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醜見王之敬之也,未見所以敬王也。”

    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雲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

    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者不相似然。”

    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10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11)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今下地醜(1)德齊,莫能相尚(1),無他,好臣其所教(14),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15)乎!”

    【注釋】

    1王:指齊宣王。

    如:往,去。

    朝將視朝:早朝將上朝堂處理政務。

    4造朝:上朝。造,去、上。

    5吊:吊唁、吊喪。

    6孟仲子:孟子堂弟。

    7采薪之憂:疾病的委婉法。采薪,砍柴。

    8要:等。

    9景醜氏:即下文“景子”,齊國大夫。

    10慊(qin):遺憾。

    (11)有其一以慢其二:指齊王用權力輕視齒、德。慢,輕視。

    (1)醜:接近

    (1)相尚:超過。

    (14)好臣其所教:喜用不如自己的人做大臣。

    (15)不為管仲者:孟子自指。因其推崇王道蔑視霸道,故自稱不屑做管仲。

    【譯文】

    孟子將要去見齊宣王,齊宣王卻派人來:“我本來應該親自去看您,可不巧得了感冒,吹不得風,我上午將到朝堂上處理政務,不知能不能在朝廷上見到您呢?”

    孟子:“真不巧,我也得了病,上不了朝。”

    第二,孟子到東郭氏家吊喪。公孫醜問:“你昨借口生病不去上朝,今卻出門吊喪,大概不過去吧?”

    孟子:“昨病了,今好了,為什不能出門吊喪呢?”

    齊宣王派人探視病情,連醫生也帶來了。孟子堂弟孟仲子:“昨大王要他去上朝,可惜病了,不能去。今,他病稍微輕一些,已趕赴朝堂,不知道有沒有走到?”隨後,孟仲子派幾個人在路上攔住孟子,告訴他“一定別回家,要先到朝廷”。

    孟子不得已隻得到景醜氏家中借宿。號醜:“家庭內的父子關係,國家的君臣關係是最重要的人倫關係。父子之間主要講恩情,君臣之間主要講尊重。我看到大王敬重你,卻沒看到你尊重大王呀。”

    孟子:“嘿!你這是什話1你們齊國人沒有跟齊王講仁義的,難道是認為仁義不好嗎?不是的。他們是內心認為‘這樣的君主怎配跟他談仁義’罷了。這是最大的不尊重。不是堯、舜的治國方法,我不敢在大王麵前淡,所以你們齊國人都沒有我尊重大王。”

    景醜:“不是的,我指的並不是這個。《禮》上規定:‘父親叫你,不等答應就應前去。’‘君王召見,不等車子駕好就出發。’你本來要去朝見大王,聽大王召見你你卻不去了。與禮製的規定好像不同吧。”

    孟子“怎能這樣呢?曾子:‘晉國、楚國國君的富裕,我是趕不上的。但是他們靠著他們的富,我卻靠著我的仁。他們靠著爵位,我靠著我的義。我比他們有什遺憾呢?’要是不對,曾子能這樣嗎?他有他的道理啊。下有三樣東西是最尊貴的:爵位是一個,年紀是一個,道德是一個。朝廷最重爵位,鄉最尊重年齡,輔助君王愛護百姓最重道德。

    怎可以靠其中的一種而輕視另外兩種呢?所以將建立大功業的君王一定有他召見不去的大臣;想有什和他商量,就厘主動前去。他對道德的尊重、對大道的喜愛如果不到這種程度,就不可能有大的作為。所以商湯對於伊尹,先向他學習然後才敢做他的君王,所以,不需勞心費力就能稱王於下。齊桓公對於管仲也是如此,先向他學習然後才敢做他的君主,所以不用勞心費力就能稱霸於諸侯。現在下的幾個大國,麵積差不多,道德也相近,都不能讓別的國家服氣。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喜歡任用不如他的人,而對比自己強、自己應學習的人則不喜歡任用。商湯對於伊尹,齊桓公對於管仲,都不敢召見。連管仲都不能召見,更何況是對看不起管仲的人呢?”

    三

    【原文】

    陳臻1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於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

    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

    【注釋】

    1陳臻:孟子弟子。

    兼金:質地好的金,價格高出普通金一倍。金,應為銅,作貨幣用,當時稱為金。

    贐(jin):饋贈給旅行者的禮物。

    【譯文】

    孟子的弟子陳臻問:“過去您在齊國的時候,齊王送您上好的黃金一百鎰你沒接受;但後來到了宋國,宋王送您七十鎰您卻接受了;在薛地,薛君送您五十鎰您也接受了。如果過去不接受齊王的饋贈是對的,那後來又接受饋贈就應該錯了;如果後來接受饋贈是對的,那開始不接受就不對了:這兩種情況老師您必居其一。”

    孟子:“接受不接受都是對的。在宋國時,我將要遠行,對旅行者必定要贈送禮物,宋君是‘贈送禮物’,我為什不接受呢?在薛地時,我需士兵的警衛。薛君:‘聽有警戒,所以為士兵送些給養。’我為什不接受呢?至於在齊國,沒有什特殊的事情沒什原因卻要贈送金錢,是把我當成商品了。君子怎可以當作商品買來呢?”

    四

    【原文】

    孟子自齊葬於魯1。反於齊,止於贏。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4,嚴5,虞不敢請。今願竊有請也:木6若以美7然。”

    曰:“古者棺槨無度8,中古9棺七寸,槨稱之,自子達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10。不得(11),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1)。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不然?且比化(1)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恔乎(14)?吾聞之也:君子不以下儉其親。”

    【注釋】

    1自齊葬於魯:孟子母親在魯國去世,時孟子在齊國做官,要趕赴魯國埋葬母親。

    贏:齊國南部的城市,靠近魯國。

    充虞:孟子弟子。在治喪期間曾做監工。

    4敦匠事:監督木匠造棺材。敦,督促、監督。

    5嚴:時間急促,來不及。

    6木:指棺材。

    7以美:太美。以同“已”。指棺槨的豪華超出一般。

    8棺槨無度:對棺槨的厚度沒有規定統一的標準。

    9中古:指西周以後。

    10盡於人心:能盡人子之孝心。

    (11)不得:受製度的限製不能厚葬。

    (1)得之為有財:按禮製規定可以厚葬和有較多的財物一為,與、和(1)比化:為死者考慮。比,為。化:死者。

    (14)無恔:不愉快。恔(i),愉快。

    【譯文】

    孟子從齊國回到魯國去埋葬他的母親。回到齊國,停留在嬴城。弟子充虞問道:“過去您不了解我水平低下,讓我分管棺材的製造,時間緊急,我沒敢多問。現在我想把內心的疑問出來:棺槨好像太豪華了些。”

    孟子:“上古之時,對棺和槨的厚度無具體的規定。周公製禮以來,棺的厚度定為七寸,槨的厚度也是七寸,從子到老百姓都是如此。並不僅僅是為了好看,隻有這樣,孝子才能安心。按禮製規定不能厚葬的,不能夠稱心;財力綿薄無力厚葬的,也不能夠稱心。按禮能夠厚葬和財力豐厚的,古人都會厚葬,為什單單我不能這樣呢?況且為了死者考慮,不讓土壤親近屍體,難道孝子之心不愉快嗎?我曾聽:君子不會為了下節約財物而薄待他們父母。”

    五

    【原文】

    孟子致為臣1而歸: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

    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他曰,王謂時子曰:“我欲中國4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5,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6。子盍為我言之?”時子因陳子7而以告孟子,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

    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8。’古之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

    【注釋】

    1致為臣:辭官。

    得侍同朝:在一起做事:這是齊王的客氣話。

    時子:齊國大臣。

    4中國:即國中,在首都臨淄。國,指都城。

    5萬鍾:俸祿的數目。一鍾等於六斛四鬥。

    6矜式:效法、學習的榜樣。

    7陳子:孟子弟子陳臻。

    8龍斷:即壟斷。

    【譯文】

    孟子辭去齊國卿位準備回鄉。齊宣王主動去看望他,:“過去想見您卻沒有機會,後來有機會一起做事情了,我非常高興。現在您卻要棄我而去,不知以後我們還能見麵嗎?”

    孟子:“隻是我不敢提出來罷了,這本是我很希望的。”

    過了幾,齊宣王對時子:“我想在都城贈給孟子一套房子,每年給他一萬鍾俸祿,讓我們國家所有的官員和民眾都能有個效法的榜樣,你為什沒有替我轉達給孟子呢?”時子通過孟子的學生陳臻把這話傳給孟子,陳臻把時子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孟子。

    孟子:“唉。時子怎明白這不行呢?如果我想富的話,怎會推辭十萬俸祿而去接受一萬鍾的俸祿,我難道是想富貴嗎?季孫:‘子叔疑太奇怪!自己執政,退職後又讓他的子弟做卿大夫。哪個人不想富貴呢?他卻想讓自己家族壟斷富貴的機會。’上古設立市場,是用自己所有的,換自己沒有的,市場的管理員管理市場秩序。有道德卑下的男人,一定要選高處,站在高處左右張望,哪能賺錢就到哪。人們都認為這人道德卑下,所以開始征稅。向商人征稅就從這道德卑下的男人開始。”

    六

    【原文】

    孟子去齊。尹士1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幹澤也。千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

    高子4以告。

    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5。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誌。予雖然,豈舍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予豈若是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麵,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

    尹士聞之,曰:“士誠人也。”

    【注釋】

    1尹士:齊國人。

    幹澤:追求利祿。幹,求。

    濡(ru)滯:遲緩。

    4高子:孟子弟子,齊國人。

    5反予:召我回去。

    【譯文】

    孟子離開了齊國。齊國人尹士跟人:“孟子如果不知道齊王並不能做到像商湯、周武王那樣的明君,就明孟子並不夠聰明。如果明明知逍齊王不行,但還是來了,這就有追求利祿的嫌疑。從千之外趕來見齊王,沒有被重用所以離去,在邊境城住了三晚才離開,行動是多遲緩啊!我對這一點很不高興。”

    學生高子把尹士的話轉迭給孟子。

    孟子:“尹士怎能理解我呢?從千之外趕來見齊王是希望他實行王政,是我向往的。沒被重用而離開齊國,難道是我所期望的嗎?我在晝住了三個晚上才離開,我還認為離開得太快呢。希望齊王能改正錯誤,如果他改正了錯誤,一定會召我回去。等到離開晝而齊王卻沒派人來追,我才毅然決然地要回去。我即使離開了齊國,心中怎能舍得下齊王呢?齊王還有行善政的道德基礎。齊王如果用我的主張,豈隻是能讓齊國老百姓得以安居樂業、下老百姓都能安居樂業。齊王要是能回心轉意,我盼望著。難道我像某些人嗎?勸諫君主卻沒被采納,就惱了,怒形於色,離開的時候想快快地走,走了一整才找地方住下。”

    尹士聽了,:“我的確是人啊。”

    七

    【原文】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1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不尤人。’”

    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未欲平治下也,如欲平治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

    【注釋】

    1不豫色:不高興的樣子。

    【譯文】

    孟子離開齊國時,弟子充虞在路上問道:“老師好像不太高興。過去我曾聽您:‘君子既不埋怨上,也不責怪別人。’”

    孟子:“當時有當時的情況,現在有現在的情況。從曆史發展上看,大約五百年定會有王者興起,這中間一定有不一般的人物輔佐他。從周的興起到現在,已經七百多年了。從年數上看,已經超過五百年了;考察現在的社會現實,也正是急需王者出現的時候,老爺不想讓下太平也就算了,如果想讓下太平,在今的社會上,除了我還有誰能行呢?我為什不高興呢?”

    滕文公 上

    一

    【原文】

    滕文公為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世子自楚反,複見孟子。

    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1謂齊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公明儀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今滕,絕長補短,將五十也,猶可以為善國。《書》雲:‘若藥不暝眩,厥疾不瘳。’”

    【注釋】

    1成:人名。齊國人。

    公明儀:魯國賢人。

    若藥不瞑眩,廂疾不瘳:瞑眩,指頭暈。瘳,愈。意為如果用藥不感到暈眩,明藥量不足,起不到治療後效果。孟子借此喻告滕太子,必須下決心除惡才能為善。

    【譯文】

    滕文公做太子時,要到楚國去,途經宋國,故和孟子會麵了。孟子宣揚人性本善,話總以聖王堯、舜為證。太子從楚國回來時又見到孟子。

    孟子:“太子還在懷疑我的話?治國的大道隻有一條罷了。成對齊景公:‘他是大丈夫,我也是大丈夫,我為什要怕他呢?’顏回:‘大舜是什人哪?我又是什人哪?想有所作為的人也應以大舜為榜樣!’公明儀:‘周文王是我的老師。周公這話能哄我?’滕國加起來將近五十,還可以治理成好的國家。《尚書》上:‘如果藥力不能讓病人暈眩,什病就好不了。’”

    二

    【原文】

    滕定公1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嚐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然友之鄒,問於孟子。

    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4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5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嚐聞之矣:三年之喪6,齊、疏之服,7粥之食8,自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

    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9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誌》10曰:‘喪祭從先祖。’”

    曰:“吾有所受之也。”謂然反曰:“吾他日未嚐學問,好馳馬試劍。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11)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為我問孟子。”然友複之鄒問孟子。

    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1)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塚宰(1),歠粥(14),麵深墨(15),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人之德,草也。草尚(16)之風必偃(17)。’是在世子。”

    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五月居廬(18),未有命戒(19),百官族人,可謂曰知(0)。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顏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悅。

    【注釋】

    1滕定公:滕國國君,滕文公之父。

    甍:諸侯去世。

    然友:太子的老師。

    4自盡:自己盡心盡力。

    5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據《論語》記載,這本為孔子的話,大概孔子弟子皆以此言教人。

    6三年之喪:根據儒家的規定。父母去世之後要守孝三年。

    7齊(zi)、疏之服:齊,衣服下邊。疏,粗布:指守孝期間不能穿好衣服。

    8(zhn)粥之食:稀飯。

    9宗國:滕國麵積,是魯國的附庸,故禰魯為“宗國。”

    10《誌》:記錄古代禮製的一種書。

    (11)不我足:對我不滿意。

    (1)不可以他求:不能到別處找辦法。

    (1)塚宰:宰相。

    (14)歠(hu)粥:喝稀飯。

    (15)麵深墨:臉上呈現出深黑色。

    (16)尚:即“上”。

    (17)偃:倒伏。

    (18)居廬:住在廬。廬是一種臨時搭建的棚子。

    (19)命戒:命令教戒。

    (0)可謂曰知:太子可是懂禮了。

    【譯文】

    滕定公去世了。太子對他的老師然友:“孟子曾跟我在宗國交談過,我心中念念不忘。現在卻不幸遇到了喪事,我想派你先去問問孟子,再行喪葬之禮。”然友就去了鄒國,向孟子請教。

    孟子:“這樣做很好哇!父母去世了人本來就該盡心盡力。曾子:‘父母活著時,用禮事奉他們;去世以後,用禮埋葬他們,祭祀他們,就可以是孝子了。’關於諸侯的禮節,我沒學習過。但是,我曾聽過:三年的喪期,穿粗布縫邊的衣服,喝稀飯,這些要求自夏、商周以來從子到老百姓都是遵守的。”

    然友把孟子的話告訴太子,於是決定喪期為三年。滕國與國君同姓的老臣和百官都不願意,議論:“我們的宗主國魯國的先王沒行過三年之喪,我們的先王也沒實行過三年之喪。到了你這卻要違反,這是不行的。並且《誌》書上:‘喪禮祭禮要依從先代傳下的規矩。’”

    太子:“我這是從賢人那學習的。”又對然友,“過去我沒有學習過禮義,喜歡騎馬和劍術。現在父老百官都不讚同我的做法,我擔心他們無法完成大禮,你再去替我問問孟子。”然友又回到鄒國去問孟子。

    孟子:“是這樣,但這樣的事首先要靠自己。孔子:‘先君去世了,政權暫時由宰相掌管,喝稀飯,臉上有深黑色,到自己的位子上就哭。百官沒有不悲哀的,因為自己做了他們的表率。在上位的喜歡什,到了下邊必定喜歡得更厲害。君子的德性就像是風。人的德性就像是草。風吹在草上,肯定把草吹倒。’關鍵還在太子啊。”

    然友把孟子的話告訴太子,太子:“是這樣的,關鍵的確還在我呀。”埋葬之前的五個月,他一直住在草棚,沒發布過命令和戒律。百官和親族,都太子知禮。等到下葬的時候,從四方來看的,看到太子麵色悲傷,哭得非常沉痛,前來吊喪的人都非常滿意。

    三

    【原文】

    滕文公問為國。

    孟子曰:“民事1不可緩也。《詩》雲:‘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民之為道也,有產者有心,無產者無心。苟無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製。陽虎4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夏後氏五十而貢5,殷人七十而助6,周人百畝而徹7,其實皆什一也8。徹者徹也,助者藉也9。龍子10曰:‘治地奠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11),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凶年,糞(1)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1)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14)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15),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夫世祿(16),滕固行之矣。《詩》雲:‘雨我公田,遂及我私。’(17)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18)。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民親於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詩》雲:‘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

    【注釋】

    1民事:農事,農業生產。

    詩雲其始播百穀:所引詩句見《詩經·豳風·七月》。晝,白。於茅,割取茅草。索綯,搓繩。亟,趕快。乘屋,修繕房屋。

    有製:向人民征稅有一定限度。

    4陽虎:即陽貨,春秋末期魯國人,曾為季氏家臣,後又叛季氏。

    5夏後氏五十而貢:夏後氏,指夏代君王。後即帝王。五十而貢,是向農民每人授田五十畝,農民要把其中五畝的收成上繳國家。

    6殷人七十而助:助,指助耕,助耕公田以換取耕私田的權力,助耕公田即作為對統治者盡的義務,國家對農民不再另外征稅。

    7周人百畝而徹:周朝時,一夫授田百畝,所有的稅製統一。

    8其實皆什一也:夏、商、周三代稅法本質上都是征收十分之一。

    9助者藉也:助,就是借力而耕。

    10龍子:古代賢人。

    (11)粒米狼戾:糧食很多。狼戾,即狼藉。

    (1)糞:上糞、施肥。

    (1)取盈:收取滿額的稅。

    (14)盻盻:憤恨地看著。

    (15)稱貸而益之:借債來交夠定額。稱,舉、借。貸,要付利息的借款。

    (16)世祿:統治者可世代食俸祿。

    (17)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語出《詩經·雅·大田》。雨,陣雨。

    (18)序者射也:序,就是教人學習射法。

    【譯文】

    滕文公問該如何冶理國家。

    孟子:“百姓的農業生產是不可拖延的。《詩經》上:‘我們白割茅草,晚上還要搓繩子。趁空閑趕快修房子,季節一到就要播種了。’百姓的特點是有穩定的資產之後才有固定的道德追求,沒有穩定的資產就沒有固定的道德追求。一旦沒有道德理想,就會放蕩胡來,無惡不作。等到犯了罪,接著把他治罪判刑,這就和張開網捕捉老百姓一樣。有仁德的人執政,怎可能張網捕捉百姓呢?所以賢明的君主一定恭敬、節儉、禮賢下士,對老百姓征稅有一定的限度。陽虎:‘要想富裕就不能仁慈,要想仁慈就別想富貴。’夏禹時每個農民得田五十畝,要把收成的十分一給國家;殷商時每個農民得田七十畝,要助耕公田七畝左左作為賦稅:西周每個農民得田百畝,全下的稅率統一,都是十分之一:夏商周三代稅製表麵不同,實際上都是向農民收取十分之一左右。徹也就是稅率統一,助也就是借力助耕公田。龍子:‘管理土地助法最好,貢法最不好。’貢法就足計算出幾年收成的平均數做為征稅的數額。收成好時,糧食很多,多收一點也不算殘暴,卻不夠收;收成不好時,收成連夠明年施肥的費用都不夠,卻還要收取足夠的稅額。做老百姓的父母官,卻讓老百姓憤恨地看著,辛勞一年到頭,收成還不夠贍養父母,隻能又靠借債才能繳稅,老弱病殘者餓死於溝中無人埋葬,這怎能是老百姓的父母呢?做官人世代領取國家俸祿,滕國本來就這樣做了。《詩經》上:‘雨啊,落到公田吧,順便也把我的私田澆。’隻有實行助法才有公田,從這首詩看,就是西周也用助法。再設立庠序學校教導老百姓:庠的意思是供養,校的意思是教導,序的意思是射箭。夏朝叫校,商朝叫序,周朝叫庠,學習的內容則是一樣的,就是讓百姓懂得人倫關係。百姓明白了人倫,自然就會相親相愛。有能稱王於下的人出現,一定會這樣做,這就成了王者師了。《詩經》上:‘周雖然是古老的國家,可她的命運卻是新的。’這是針對周文王的呀。你努力去做,也可以讓你的國家不斷進步。”

    四

    【原文】

    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1,自楚之滕,踵門而告文公曰:“遠方之人,聞君行仁政,願受一廛而為氓4。”文公與之處5。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捆屨、織席以為食。6陳良7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耒耜8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聖人之政,是亦聖人也。願為聖人氓。”陳相見許行而大悅,盡棄其學而學焉。

    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9。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10而以自養也,惡得賢?”

    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

    曰:“然。”

    “許子必織布而後衣乎?”

    曰:“否。許子衣褐。”

    “許子冠乎?”

    曰:“冠。”

    曰:“奚冠?”

    曰:“冠素(11)。”

    曰:“自織之與?”

    曰:“否。以粟易之。”

    曰:“許子奚為不自織?”

    曰:“害於耕(1)。”

    曰:“許子以釜甑爨(1),以鐵耕乎?”

    曰:“然。”

    “自為之與?”

    曰:“否一以粟易之。”

    “以粟易械器者不為厲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豈為厲農夫哉?且許子何不為陶冶,舍(14)皆取諸其宮中(15)而用之?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

    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也。”

    “然則治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16),如必自為而後用之,是率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17),治人者食於人。下之通義也。

    “當堯之時,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於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18);禽獸逼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19)焉。舜便益(0)掌水,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漯,(1)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後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勳(4)曰:‘勞之來之(5),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6)。’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7)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下得人者為之仁。是故以下與人易,為下得人難。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為大,惟堯則之(8)。蕩蕩乎(9),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0),有下而不與(1)焉。’堯、舜之治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於耕耳。’“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陳良,楚產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謂豪傑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數十年,師死而遂倍之()。昔有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人揖於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後歸。子貢反,築室於場(4),獨居三年,然後歸。他日子夏、子張、子遊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5),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6)!’今也南蠻舌之人(7),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亦異於曾子矣。吾聞出於幽穀,遷於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人於幽穀者(8)。《魯頌》(9)曰:‘戎狄是膺(40),荊舒是懲(41)。’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亦為不善變矣。

    “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穀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同,則賈相若。”

    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4),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下也。巨屨屨同賈,人豈為之哉?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為偽者也,惡能治國家?”

    【注釋】

    1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有位信奉農家學名叫許行的人。神農之言,指假托上古帝王神農的名義宣揚自己的主張。許行,楚國人,農家代表人物。

    踵門:至滕文公殿門。

    廛:住宅。

    4氓:農民。

    5與之處:給他住所。

    6捆屨、織席以為食:編草鞋、織席子為生。

    7陳良:楚國人,信奉儒家學。

    8耒耜:農具。

    9饔飧(yng in)而治:早餐叫饔,晚餐叫飧,此指親自燒火做飯,同時治理國家。 10厲民:危害老百姓。

    (11)冠素:戴自色絲綢織的帽子。

    (1)害於耕:妨礙耕種。

    (1)爨(un):燒火做飯。

    (14)舍:同啥,什。

    (15)宮中:房中。

    (16)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一個人的生存需求,是有各種行業的人共同提供的。

    (17)食人:養活人。

    (18)不登:不能成熟。

    (19)敷治:治理。

    (0)益:舜的大臣。

    (1)瀹濟、漯:疏通濟水、漯水。

    ()後稷:周始祖,傳是農業的發明者。

    ()契(i):舜臣名,為商的先祖。

    (4)放勳:即堯。

    (5)勞之來之:慰勞安撫老百姓。

    (6)振德之:振,同“賑”,救濟。德,對人民施以恩德。

    (7)皋陶(y):舜時的法官。

    (8)則之:效法。

    (9)蕩蕩乎:浩大無邊的樣子。

    (0)巍巍乎:高大莊嚴的樣子。

    (1)有下而不與:雖有下,而好像與己無關。不與,不相幹。

    ()倍之:倍,同“背”,背叛。

    ()治任:打點行裝。

    (4)場:墳前祭祀用的空地。

    (5)濯之:洗滌。

    (6)皜皜(h)乎不可尚已:光明潔白得誰也比不上。 皜,光明潔白的樣子。尚,超過。

    (7)南蠻(ju)舌之人:這是孟子罵許行的話。南蠻,南方不開化之人,固許行為楚人,楚文化與中原文化有些差異,中原人士當時有些輕視楚國。舌,鳥的話。, 伯勞鳥。

    (8)下喬木而入於幽穀者:喬木,高大的樹木,喻高尚。幽穀,深幽的山穀,喻低窪、下流。

    (9)《魯頌》:《詩經》中的一部分,是魯國祭祀周公的詩。下引見《魯頌·閩宮》。

    (40)戎狄是膺:擊退西方和北方的入侵。戎狄,酉周時西方和北方的部族。

    (41)荊舒是懲:製禦荊舒。荊,即楚國。舒,靠近楚國的國。懲,製禦。

    (4)倍蓰:一倍到多倍。蓰,五倍。

    【譯文】

    有個宣揚農家學的代表人物叫許行,從楚國來到了滕國,到了滕文公的宮門口對文公:“我家在遠方,聽君王要實行仁政,很希望得到住處,成為您的百姓。”滕文公給了他一處住所。他的學生有幾十人,都穿粗麻布衣服,以織草鞋編席為生。

    陳良的學生陳相和他的弟弟陳辛,扛著農具也從宋國到了滕國,也去拜見滕文公:“聽君王推行聖人之政,您也是聖人,很想成為聖人治理下的百姓。”陳相遇到許行,非常喜歡,便拋開他過去所學的儒家學,一心一意地向許行學習。

    陳相遇到孟子,轉述許行的話:“滕文公確實是位賢明的君主,可是還不懂得大道理。賢能的君王應該與老百姓一起種田,自己親自燒火做飯,同時治理國家。而今滕國卻建有倉庫陳放剝削來的財物,這是損害老百姓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怎能是賢明呢?”

    孟子:“許先生一定要先種糧食才吃飯?”

    陳相:“是的。”

    孟子:“許先生一定要先織布才穿衣?”

    陳相:“不是的。許先生穿粗麻布衣服。”

    孟子:“許先生他戴帽子?”

    陳相:“戴。”

    孟子:“許先生戴什樣子的帽子呢?”

    陳相:“戴白色絲綢織的帽子。”

    孟子:“帽子是許先生自己織的?”

    陳相:“不是的,是用糧食換來的。”

    孟子:“許先生為什不自己織帽子呢?”

    陳相:“那樣會妨礙種莊稼的。”

    孟子:“許先生也是用鍋和陶器煮飯,也是用鐵耕田吧?”

    陳相:“是的。”

    孟子:“這些炊具和農具是他自己造的?”

    陳相:“不是的,是他用糧食換來的。”

    孟子:“用糧食換取各種器具,並不是剝削陶匠和鐵匠;製陶和冶鐵的工人也用他們的產品換取糧食,難道就是剝削農民?為什許先生不製陶鍛鐵,什東西都從自己房中拿出來用呢?為什還要忙忙碌碌地與各種各樣做工的交換產品,許先生難道不怕麻煩?”

    陳相:“各種工匠的工作,本來就不能邊種田邊幹的。”

    孟子:“那治理下就能邊種田邊幹了?有統治階層,又有被統治階層,他們有不同的工作。況且一個人生存所必須的是由各種工種的人提供的,如果一定自己做的才能用,就等於讓下人整在路在奔忙。所以:有的人勞心,有的人勞力:勞心的人管理別人,勞力的人被管理。被管理的人要供養別人,管理人的人要被人供養;這是下共通的。

    “堯的時候,下還不太平,洪水到處流淌,泛濫於下;到處草木茂盛,禽獸很多,種的莊稼不能收成禽獸危害人類的生存,中原地區到處是禽獸的足跡。堯很憂慮,選拔舜去進行治理。舜委派益掌管放火,益焚燒山澤的雜樹雜草,禽獸逃跑了;又委派大禹疏通多條河流,疏通了濟水、漯水,讓它們注入大海;決開汝水、漢水、淮水、泗水,讓它們排入長江,這以後中原地區才適合人類居住。這個時候,大禹八年在外奔波,三次經過自家門口都來不及進去,即使想種田,可能?後稷教會老百姓種莊稼,種植各種糧食,五穀成熟了,老百姓能很好地生活。人有這樣的特點:吃飽了穿暖了,非常悠閑,若不受教育,就跟禽獸的區別不大。堯又擔憂起來,便委派契管理人民,教導人民各種倫理關係:父子之間要相親相愛,君臣之間要講求忠義,夫婦之間要有內外的分別,長幼之間有先後秩序,朋友之間要講究信用。堯又慰勞安撫老百姓,糾正老百姓的缺點,幫助老百姓改正錯誤,讓他們順著自己善良的本性發展,又救濟他們,對他們施以恩德。聖人這樣為百姓著想,能有時間種田?堯把不能得到舜這樣的賢人當成自己的心病,舜把不能得到大禹、皋陶這樣的賢人當成自己的心病。擔心自己的一百畝農田耕種不好的,是農民。把財物分給別人叫做恩惠,用善來教導別人叫做忠誠,替下選拔到人才叫做仁愛。所以把下交給別人並不難,難的是替下老百姓找到好的接班人。孔子:‘堯做君主做得偉大啊!是最偉大的,隻有堯能效法,堯胸懷寬廣、無邊無際,老百姓無法用語言表達!大舜也是合格的君主呀!簡直像高山一樣,自己統治下可又好像下不是他自己的!’堯舜治理下,難道還不算下功夫?可他們也沒耕田呀。

    “我隻聽過用中原較高的文化去同化邊疆落後部族的,卻沒聽被落後部族所同化的。陳良,是楚國出生的,喜歡周公、孔子的學,到中原地區去學習;北方的學者,也不一定比他強,他是人們所的豪傑呀。你們兄弟兩人奉他為師幾十年,他去世之後,你們卻背叛了他。過去,孔子去世以後,弟子們守孝三年,打點行裝準備走了,又到了子貢的房中行禮,相對哭了起來,每人都痛哭失聲,然後才回去。可子貢又回來了,在空地上建一所房子,子夏、子張、子遊幾個人因為有若有點像孔子,想用過去對孔子的禮節對待有若,他們強迫曾子接受。曾子卻:‘不行。我們老師的德行,像經過長江、漢水的水洗過,又經過夏日的驕陽曝曬過的絲綢一樣,光明潔白,無人可比!’現在,許行從落後地區出來,著聽不懂的語言,批評先王的政治;你卻背叛自己的老師向他學習,跟曾子太不同了。我聽從深穀出來遷到高處喬木上的,卻沒聽下了高處的喬木而到幽深的山穀去的。《詩經·魯頌》:‘擊退戎、狄,製禦荊、舒。’周公要擊退他們,你卻要向他們學習,也可太不善於根據情況變化了。”

    陳相:“實行了許先生的主張,市場上商品的物價就統一了,國中也沒人做假;即使是孩子到市場上,也沒人欺騙他。布帛長短相同,價錢就差不多;麻線、絲帛的重量相同,價錢也就差不多;糧食多少相同,價錢也就差不多;鞋子大相同,價錢也就差不多。”

    孟子:“事物之間存在差別,是自然現象:有的差別兩倍五倍,有的差別十倍百倍,甚至千倍萬倍。你硬要它們相同,這就是讓下亂了。鞋子隻要尺寸相同就同價,誰還做質地好的鞋子呢?若實行了許先生的主張,便等於是帶領下人作假,怎能治理好一個國家呢!”

    五

    【原文】

    墨者夷之1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夷子不來!”

    他日,又求見孟子。

    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4;我且直之。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5,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

    徐子以告孟子。

    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6。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7。蓋上世8嚐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9。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10姑(11)嘬(1)之。其顙(1)有泚(14),睨而不視(15)。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於麵目。蓋歸反藟梩而掩之(16),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

    徐子以告夷子。

    夷子憮然為間,曰:“命之矣。”

    【注釋】

    1墨者夷之:信奉墨家學的學者夷之。墨家是戰國時期反對儒學的一個派別。

    徐辟:孟子弟子。

    不直:不直。

    4則道不見:真理就不明白。

    5若保赤子:語見《尚書·康誥》。意為先王愛護人民像保護孩子一樣。

    6彼有取爾也:這句話是打個比方啊。

    7而夷子二本故也:但是夷子卻認為人有兩個來源,所以才這樣認為。

    8上世:上古之世。

    9舉而委之於壑:把父母的屍體丟棄在溝。

    10蠅蚋:蒼蠅和蚊蟲。

    (11)姑:語氣助詞。

    (1)嘬:聚在一起吃。

    (1)顙(sng):額頭。

    (14)泚(i):出汗的樣子。

    (15)睨而不視:不忍心正視,隻能斜視。睨,斜視。

    (16)反藟梩(li li)而掩之:帶來土筐和木鍬來掩埋。

    【譯文】

    墨派的夷之想經過孟子的學生徐辟求見孟子。孟子:“我本來是想見他的。但我正病著,待我病好了,我將前去見他。夷子就不用來了!”

    過了幾,夷子又提出想見孟子。

    孟子:“現在可以見他了。不把話直出來,真理就不明白,我就直出來吧。我聽夷先生信奉墨學,墨家辦理喪事,把薄葬當成標準。夷先生想用這種主張移風易俗,難道不是認為不這樣就不可貴了?可夷先生又厚葬他的爹娘,這正是用他所認為的低賤的方法對待他的父母啊。”

    徐辟把孟子的話轉給夷之。夷之:“儒家的理論認為古代先王‘像愛護孩子那樣愛護百姓’,這話是什意思呢?我則認為對別人的愛是沒有程度的差別的,隻是實行的時候是從父母開始的。”

    徐辟又把夷之的話告訴孟子。

    孟子:“夷先生真的認為一個人對他侄子的愛與對鄰居的孩的愛是一樣?這句話隻是打個比方。孩子爬著爬著就要掉進井,這並不是孩的過錯呀。老生出萬物,是讓萬物隻有一個根源,而夷先生卻認為有兩個,所以他才那樣。大概遠古曾經有不埋葬父母的。父母去世後,就扔到溝去。過幾經過這,見到狐狸在吃屍體,蒼蠅、蚊子也聚在一起叮咬。這人臉上就會大汗淋漓,斜著眼而不敢正視。這汗並不是讓別人看到,是內心真情表現在臉上的結果。於是,這人就同去帶來土筐木來埋葬屍體。埋葬屍體確實是正確的,那孝子埋葬他父母時,也一定有規矩了。”

    徐辟把這話告訴了夷之。夷子帳然若失,頓了一會兒:“我已受過他的教誨了。”

    滕文公 下

    一

    【原文】

    陳代日:“不見諸侯,宜若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則以霸。且《誌》曰:‘枉尺而直尋’。1宜若可為也。”

    孟子曰:“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誌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其非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昔者趙筒子使王良與嬖奚乘,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反命曰:‘下之賤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請複之。’強而後可,一朝而獲十禽。嬖奚反命曰:‘下之良工也。’筒子曰:‘我使掌與女乘。’謂王良。良不可,曰:‘吾為之範我馳驅,終日不獲一;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詩》雲:‘不失其馳,舍矢如破。我不貫與人乘,請辭。’禦者且羞與射者比4,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也。如枉道而從彼,何也?且子過矣:枉已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注釋】

    1尋:古代長度單位,八尺為尋。

    元:本。

    詭遇:不循正道地行駛。

    比:並。此處意合作。

    【譯文】

    陳代:“過去不去拜見諸侯,隻是堅守著自己的氣節,似乎太氣點;今與諸侯一見,發現這是自我實現的一種方式,從處講可以輔佐諸侯稱霸,從大處講可以輔佐諸侯稱王。《誌》書上講:‘縮著隻有一尺,伸開便長至八尺。’看來與諸侯合作還是可行的。”

    孟子:“原來齊景公打獵時,有一次用旗子召喚獵場侍人員,可這個人並未應召前來,齊景公便準備殺他。有誌氣的人不因橫屍溝壑就忘記信念,有勇氣的人不怕犧牲決不拋棄正義。孔子肯定這個官的哪一點呢?就在於他不聽從那種不正確的召喚方式。要是沒受召請便主動前往,又算是什行為?況且縮著一尺伸開八尺的法,是從利益上考慮的。但若僅僅考慮個人利益的話,縮著一尋伸開一尺也是可以幹的了?(雖然利益不大,可畢竟還是有利啊!)過去晉國的掌權大臣趙鞅,命令很善於駕車的王良給他寵愛的臣奚駕車,一整也沒射到一隻鳥。奚回去跟趙鞅:‘王良是下最差的馭手。”有人告訴了王良,王良便跟嬖:‘再去一次。’奚經王良一再要求才同意,這次一個早晨便射下了十隻鳥。回來後奚又與趙鞅:‘王良是下最好的馭手。’趙鞅:‘那我派王良專門給你駕車。’通知王良後,王良不幹,:‘第一次我按駕車的規範執行,結果一隻鳥也射不到。第二次我駕著車胡亂奔跑,反而一早上就射十隻鳥,這是不正常的。《詩經、大雅、車攻》篇:‘駕駛車子正確奔馳,射出的箭就一定命中目標。再我也不習慣與人同在一車上。現在我請求辭職。連駕車的人都不願與下賤的射手合作,感到那是一種恥辱,即使能夠獵獲堆積如山的禽獸,也堅決不幹。你若是委屈自己的理想信念去依從別人又算是什事?並且你最大的錯誤就在於:個人信念扭曲的人不可能糾正別人。”

    二

    【原文】

    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下熄1。”

    孟子曰:“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

    “居下之廣居,立下之正位,行下之大道;得誌與民由之,不得誌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注釋】

    1熄:同“息”,指安寧。

    冠:加冠,即戴帽子。古代男子二十歲時舉行加冠禮儀,作為成為一個大人的標誌。

    女:同“汝”。

    【譯文】

    景春:“公孫衍、張儀難道不是大丈夫嗎?他們一發怒各國君主都不安恐懼,他們安穩地呆在家,整個下都靜悄悄地沒一點生氣。”

    孟子:“這怎能算是大丈未呢!你難道忘了學過的禮儀製度嗎?在男子舉行成人禮的時候,父親要教導他一些成人之後遵守的道德規範;女兒出嫁的時候,母親要教導她一些當兒媳婦應該遵循的規則,送女兒出門時,告誡她:‘到了婆家,要恭敬謹慎,不要違抗丈夫的命令。’以順從為正確的行為準則,就是婦女做人的道德規範,“居住要在寬廣的大屋子,站立要在最正直的位置上,行走要在下最光明的大道上;得誌時與民眾共同歡樂,不得誌時也要堅守自己正確的道德風尚;身在富貴之中要不迷亂本性,身在貧賤之中也不要改變誌向,威勢武力之下也決不卑躬屈膝有違道義:這樣才能稱得上大丈夫。”

    三

    【原文】

    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

    孟子曰:“仕。《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1。’公明儀曰:‘古人之三月無君,則吊。’”

    “三月無君則吊,不以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也。《禮》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為衣服。犧牲不成,粢盛不潔,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惟士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則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

    “出疆載質,何也?”

    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舍其未耜哉?”

    曰:“晉國亦仕國也,未嚐聞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難仕,何也?”

    曰:“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4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古之人未嚐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鑽穴隙之類也。”

    【注釋】

    1質:同“贄”古時初次拜見別人時所帶禮物。

    粢(zi)盛:盛在器物中的糧食,以做祭品。

    犧牲:古時祭祀時用作貢品的牛、豬、羊等。

    4媒妁:即“謀,酌”之變體,偏旁用“女”,指婚、嫁之事。故“媒妁”即有關男婚女嫁的商量考慮,後引指為嫁、婚之事的牽線人。

    【譯文】

    周霄問:“古代德才兼備的人也要為官嗎?”

    孟子:“當然要當官。《傳》記中:‘孔子三個月沒有君主的任用,就會感到內心焦慮惶惶不安,離開所居國家時,必須攜帶著給所去國家君主的見麵禮。’公明儀:‘過去的賢人三個月得不到君主任用,其朋友就會安慰他。”

    周霄:“三個月不被任用,就受到慰問安撫,是不是太急了點?”

    孟子:“有知識和品行的士人失去的職務就好比是諸侯國君主失去自己的國家:《禮》書上:‘諸侯國君主親自參加勞動,是為了生產出用於祭祀用的糧食;夫人親自養蠶繅絲,是為了織出用於祭祀時穿戴的禮服。要是祭祀用的犧牲不充足,糧食及器具不幹淨,禮服不合適,就不敢進行祭祀。士人失去了土地,也不敢進行祭祀。’士人沒有了職務,那供應祭祀的糧食、牲畜、器具、禮服等都難以準備充分,也就不能舉行祭祀;不舉行祭祀,就不能聚會、飲宴,一個士人都到了這種地步還不該被安慰嗎?”

    周霄問:“出國時都要帶上見麵禮,指的什意思?”

    孟子答:“士人當官,就像農民耕地一樣,農民難道會為了出國就扔掉他的耕種工具嗎?”

    周霄:“晉國也是一個士人求取官職的國度,但沒聽過為了當官就這著急的。如此急不可待地想當官,但真正賢明的士人又是很難得到相應的職務,這是為什呢?”

    孟子:“男孩生下來做父母的總想給他找個好媳婦,女兒生下來父母就想讓她嫁個好人家。普之下的父母都有同樣的心願。要是子女不等父母之安排,不經過媒妁的撮合,就鑽牆洞扒門縫相互偷看,甚至爬牆前去約會,那父母及所有人民都會鄙視他們。過去的賢明士人並不是不想當官,隻是不喜歡違背正確謀取官職正的方式。要是通過非正當手段謀取官職,就跟鑽牆洞扒門縫的那些無恥男女一樣了。”

    四

    【原文】

    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1於諸侯,不以泰乎?”

    孟子問:“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

    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

    曰:“子不通功易事4,以羨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

    曰:“梓、匠、輪、輿,其誌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誌亦將以求食與?”

    曰:“子何以其誌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5而食之矣。且子食誌乎?食功乎?”

    曰:“食誌。”

    曰:“有人於此,毀瓦畫墁6,其誌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

    曰:“否。”

    曰:“然則子非食誌也,食功也。”

    【注釋】

    1傳食:接受食品供應。

    泰:同“太”

    功:同“工”,手工業。

    4事:產品。

    5食(si):供給飲。

    6墁(n):新粉刷的牆壁。

    【譯文】

    彭更問:“先生從行的車輛幾十乘,追隨人員有幾百人,住處豪華,有諸侯國君主提供的精美食品,這是否有些過分?”

    孟子:“不遵循正當的途徑,別人給的一籃子幹糧也不能接受;遵循下事物的正確規律,像舜受堯給的整個下都不過分。你認為我這樣作為過分了嗎?”

    彭更:“我沒這個意思。但讀書之人並不從事具體的生產活動,就享受飲食居所,我覺著還是不應該。”

    孟子:“你如果不與各行各業的手工業生產者交換產品,用此來彌補自己所缺少的東西,那農民就會有剩餘的糧食,女人就會有剩餘的布匹;你如果與各種勞動者交換產品,那伐木的、做家具的、製車輪的、造車箱的人都可以由此得到他們所需要的食物了。這有個人,進門孝敬父母,出門善待另立門戶的兄弟,嚴格遵守前代賢王流傳下來的道德規範,並把這些優秀傳統教導給後來的學子,這樣的人卻不能得到好的飲食供給。你為何獨獨尊重那一些木匠,卻慢待施行仁義的讀書人呢?”

    彭更:“各行手工業者,其勞作的動機就是換碗飯吃;讀書的賢明人士,目的也是為了吃飯嗎?”

    孟子:“你為什偏要以目的為標準呢?這些工匠為你辦事,應該供飯也就洪應了。那你是因為他們的目的呢,還是因為他們給你幹了工作?”

    彭更:“因為目的。”

    孟子:“這假如有個人,揭了你房上的瓦、汙了你新粉過的牆,他的目的也是為了得到飲食,你也會給他們食物嗎?”

    彭更:“當然不給” 。

    孟子:“那你就不是因為目的去提供食物,而是因為具體工作了。”

    五

    【原文】

    萬章問曰:“宋,國也,今將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如之何?

    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放1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犧牲也。’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粢盛也。’湯使亳眾往為之耕,老弱饋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不授者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餉,殺而奪之。《書》曰:‘葛伯仇餉’,此之謂也。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內,皆曰:‘非富下也,為匹夫匹婦4複仇也。’‘湯始征,自葛載’5,十一征而無敵於下;東麵而征西夷怨,南麵而征北狄怨。日:‘奚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歸市者弗止,芸6者不變。誅其君,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書》曰:‘徯我後,後來其無罰!’“‘有攸7不惟臣,東征,綏厥士女;篚8厥玄黃9,紹我周王見休10,惟臣服於大邑周。’其君子實玄黃於篚,以迎其君子;其人(11)簞食壺漿,以迎其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已矣。《太誓》曰:‘我武惟揚,侵於之疆,則取於殘,殺伐用張,於湯有光。’“不行王政雲爾,苟行王政,四海之內,皆舉首而望之,欲以為君。齊楚雖大,何畏焉?”【注釋】1放:放縱,不加檢點約束。

    遺(i):贈與。

    要:同“腰”,半路上。

    4匹夫匹婦:普通男女。

    5載:開始。

    6芸:同“耘”,耕種土地的農民。

    7攸:古國名。

    8篚:盛東西的竹籃子。

    9玄黃:黑色和黃色這指青黑色和黃色絲綢。

    10休:美好。

    (11)人:百姓。

    【譯文】

    萬章問:“宋國是個相對弱的國家,現在準備施行稱王於下的仁政;要是此舉招致鄰國齊,楚等的討伐,該如何?”

    孟子:“商湯王在亳地時,與葛國相鄰。葛國君主葛伯是個行為放縱不守禮法的人,從來不祭祀其祖先和地。湯派人去問:‘因什原因而不舉行祭祀活動呢?’葛伯‘沒有牛羊來作犧牲。’湯派人送去了牛羊,但葛伯將牛羊殺來吃了,卻又不做祭品舉行祭祀。湯再次派人去問:‘為什仍不祭祀呢?’葛伯回答:‘我沒有祭祀用的糧食。’湯派屬下百姓去幫葛伯耕種土地,老弱者負責往田邊送飯。葛伯率領手下士兵在半路上截攔送飯的人,奪取所攜飯菜,殺死不交者。有一孩攜帶著黃米和肉,葛伯殺了孩,奪了所帶飯菜。《書》上:‘葛伯恨送飯的人’,就指這件事。商湯王因為孩的被殺而起兵征討,四海之內的人都:‘湯並不是想搜刮下的財富,而是要為屈死的平民百姓報仇雪恨。’‘湯開始統一下的大業,就是從征討葛國展開的’,自此,經過十一次大的征伐,下沒有哪個國家可以抵擋。湯率兵向東攻伐,西邊的民眾就埋怨;湯率兵南征,北邊的百姓就埋怨,紛紛:‘為什不先來攻伐我們這?’可見百姓的盼望心情,就像久旱之後盼望下雨一樣。因為商湯攻占的地方,商人繼續買賣,農民仍舊耕田種地,隻是誅殺暴君,安撫百姓,就像及時雨的到來,百姓極為高興。《書》上:‘等到商湯王來後,我們就不必遭受殘酷的刑罰了。’“‘東方有個攸國不願歸順周朝時,周王派兵征討,去安撫他們國家的百姓,當地的人民用竹籃子盛著黑色、黃色絲綢,請人介紹求見周王,並以得見周王而深感榮幸,衷心歸附於周國。’在軍隊到達之處,貴族用放有黑、黃色絲綢的籃子迎接當官的,平民百姓攜帶著幹糧美酒歡迎周王的士兵。因為周王的軍隊是救民逃脫水深火熱的悲慘境地,隻殺那些欺壓百姓的殘暴君主。《尚書·太誓》上:‘充分發揮我們的武力,占領他們的國土,抓住那些殘暴的統治者加以殺戮,這是比商湯的征伐更光榮的事。’“宋國隻是還沒有施行稱王於下的仁政;若是真施佇政,那下的百姓都伸長了脖子盼著,想拜宋國君主為大王。齊、楚雖然都是相鄰大國,又有什好怕的呢?”

    六

    【原文】

    孟子謂戴不勝曰:“子欲子之王之善與?我明告子。有楚大夫於此,欲其子之齊語也,則使齊人傅1諸?使楚人傅諸?

    曰:“使齊人傅之。”

    曰:“一齊人傅之,眾楚人咻之,呈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雖日撻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謂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長幼尊卑居州也,王誰與為不善?在王所者,長幼尊卑皆非薛居州者,王誰與為善?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

    【注釋】

    1傅:即“為之傅”,教導。

    咻(iu):吵鬧,亂。

    【譯文】

    孟子對宋國大臣戴不勝:“你想讓你們的大王達到多行善事的境地嗎?我明明白白地回答你。假如有一位楚國的大臣在這,想讓他的兒子懂得齊國方言,那是請齊國人教育他呢?還是請楚國人教他?”

    戴不勝:“當然是請一個齊國人當他的老師。”

    孟子:“若是隻有一個齊國人教他,卻有好多楚國人紛紛嚷嚷地整圍在身邊著楚國方言,即使你用鞭子抽打著他齊國話,也是辦不到。若是領他到一個齊國的山間村莊安頓下來住上幾年,就是抽著讓他講楚國方言,也同樣是辦不到。你所的薛居州,倒實在是一個誠實善良的人,因此安排他與宋王一起居住。若是跟宋王同住的老少上下全是薛居州一 樣的好人,王能跟著誰幹壞事呢?反過來,要是上下左右全是與薛居州完全不一樣的人,宋又可以跟誰一起幹好事呢?所以,單憑一個薛居州能對宋王產生多大影響力?”

    七

    【原文】

    戴盈之曰:“什一,去關市之征,今茲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然後已。何如?”

    孟子曰:“今有人目攘1其鄰之雞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請損之,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已。’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

    【注釋】

    1攘:捉。

    【譯文】

    宋國大臣戴盈之:“征取十分之一的地稅,免掉關卡和集市的稅利,現在還很難做到。現在我們先逐漸減輕稅收,等明年再完全執行。如何?”

    孟子:“現在有這樣一個人,每都要偷鄰居家養的雞,有人告訴他:‘這不是好人幹的事。’他:‘那我就少偷點,改成每個月偷一隻雞,等到明年,我再徹底不偷。’減輕稅收之舉與這個人的少偷雞有什區別?對一件事情,知道它是不合道義的,就該馬上停下來,為什要等到明年呢?”

    八

    【原文】

    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

    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當堯之時,水逆行,泛濫於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書》曰:‘洚水警餘。’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龍蛇而放之菹1;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

    “堯舜既沒,聖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壞宮室以為汙池,民無所安息。棄田以為園囿,使民不得衣食。邪暴行又作,園囿、汙池、沛澤多而禽獸至。及紂之身,下又大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4於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遠之,下大悅。《書》曰:“丕5顯哉,文王謨6!丕承哉,武王烈!佑啟我後人,鹹以正無缺。’“世道衰微,邪暴行有作,臣其君者有之,子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下。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君無父,是禽獸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7先聖之道,距8楊墨,放淫辭,邪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複起,不易吾言矣!

    “昔者禹抑洪水而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詩》雲:‘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敢我承。’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

    【注釋】

    1菹(ju):此指長滿水草的沼澤。

    代:更替。

    宮室:指民眾房屋。

    4飛廉:又作“蜚廉”,傳中一食人惡獸。

    5丕(pi):大。

    6謨():計謀。

    7閑:同“銜”,遵從,捍衛。

    8距:同“拒”。

    【譯文】

    公都子:“別人都先生喜歡辯論,請問這是什原因?”

    孟子回答:“我哪是喜歡辯論呀!我這是迫不得已。人類的出現已經有很長時間了,總是一段時間安寧,一段時間戰亂。在堯帝統治時期,大水橫衝直撞到處泛濫,鱷魚、水蛇等爬蟲依靠水勢盤居,百姓沒有了住處,平地上的人隻好像鳥一樣在樹上安身、山坡上的人挖窯洞為家。

    《書》上:‘洚水警告我們。’洚水就是洪水的意思。子派大禹治水,禹挖掘河道把洪水引到海,把盤居的爬蟲趕到長滿雜草的沼澤;這時大水順著河道在土地中間流過,就是今的長江、淮河、黃河、漢水。惡劣的環境脫離了,為害人群的走獸飛禽消失了,人們才又得以在平地上安定下為。

    “堯、舜等聖賢君主去世之後,他們的良好的道德也衰微下來,殘暴的君主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他們毀壞房舍,開挖成池塘,百姓就沒了住處;霸占耕地改建成園林獵場,百姓就沒有了賴以生產糧食的土地。這時邪惡的理論學及殘暴的行為再次興盛,獵場、池塘、沼澤多了,飛禽走獸也隨之聚集。到了紂王統治時,下又混亂起來。周公輔佐武王誅滅紂王,討伐奄國經三年苦戰才取得勝利,驅趕飛廉到海邊才將之殺死,再占領其他國共五十個,把虎、豹、犀、象等野獸趕到邊遠地區,下人民都極為高興。《書》上:‘偉大啊!文王的計謀;光榮啊!武王的功勳。教誨,保佑我們這些後人,都能正確而不犯錯誤。’“周朝國力衰微之後,良好的風尚隨之消亡邪惡理論及殘暴行為又一次盛行,有大臣犯上作亂其君主的,有兒子犯上殺其父親的。麵對這種情況,孔子很擔憂,因此著《春秋》一書。編著《春秋》,本來是子的事情,孔子不得已而做了,因此曾:‘理解我的人是因為我寫了這部《春秋》,責難我的人也是因為這部《春秋》!’“當今這種形勢,聖明君主沒有出現。各諸侯國君都是放縱不羈,沒有職務的讀書人也是胡八道,楊朱、墨翟創建的理論占據各學的主導地位。人們的思想不是傾向於楊朱學,就是傾向於墨子學。楊氏理論的根本是為我,人人都隻想著為自己,心中便沒有君主的概念;墨子學的根本是兼愛,而不加區別地一概愛護,也就沒有了父母這一概念。一個人要是沒有君主、父母的觀念,就成禽獸了。公明儀:‘廚房有肥肉,馬棚有壯馬,而百姓麵黃肌瘦,城外有餓死者的屍體,這就是統治者帶領野獸吃人啊!’要是楊朱、墨子的理論不消除,孔子創建的仁義理論不發揚光大,等於是邪惡理論蒙蔽百姓,仁義觀念被堵塞難以發展。仁義道德發揚不了,結果自然就是放縱野獸吃人,甚至是人們也會自我殘殺起來。我很擔憂目前這種狀況,所以堅決遵循古代聖人的道義,來抗拒楊朱、墨子等邪惡理論,批駁其錯誤言論,使邪無法推廣。否則,邪惡觀念發自內心,就會危害人們的行為;指導人們行為的話,就會危害執行政務管理。即使聖人再次降臨,也不會改變我的觀點。

    “過去大禹治服洪水,下才有太平;周公兼並四方各族,驅除凶猛野獸,百姓才有了安寧;孔子著成《春秋》一書,那些犯上作亂、為害人民的壞人就感到恐懼。《詩經·魯頌·泮水》上:‘攻打戎狄,懲處荊舒,就無人敢不遵從我的命令。’沒有忠君、孝父思想的邊遠地區之人,是周公討伐打擊的人。現在我也想端正人們的思想觀念,平息各種邪惡理論,抗拒錯誤的行為,批駁放縱的言論,就是想繼承大禹、周公、孔子三位聖人的豐功偉業啊!我又哪是喜歡辯論,實屬迫不得已的啊!能通過辯論來抗拒楊朱、墨子學的流行,也是聖人弟子的應盡義務啊!”

    九

    【原文】

    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不見也;井上有李,螬1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往將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

    孟子曰:“於並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黃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盜蹠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盜蹠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

    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屨,妻辟,以易之也。”

    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4祿萬鍾。以兄之祿為不義祿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辟5兄離母,處於於陵。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鵝者,已頻蹙曰:‘惡用是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鵝也,與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之肉也!’出而哇6之。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弗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其類也乎?若仲子,蚓而後充其操者也。”

    【注釋】

    1螬:即蠐螬。

    將:拿起。

    巨擘(b):大拇指。

    4蓋:齊國一個地區陳仲子之兄封地。

    5辟:同“避”。

    6哇:吐出東西的聲音,此處指吐東西。

    【譯文】

    匡章:“陳仲子,算得一個真正的廉潔之人了吧!他住在於陵這個地方,有一次三沒有飯吃,耳朵聽不到聲音,餓得眼睛也看不清東兩了;這時發現井邊上有一個李子,還被蠐螬吃了一大半,陳仲子堅持著爬過去,拿起來就往嘴吃;咽下了三口,耳朵才能聽得見聲,眼睛也才開始看得見東西。”

    孟子:“在齊國的士人,我確是覺得陳仲子是獨一無二的。盡管如此,他仍不能算是廉潔之人。以陳仲子的全部操行品德,至多可以排在蚯蚓的後麵。你看蚯蚓,爬到上麵吞吃一些泥土和爛草根,鑽到底下喝點土的積水,這才是真正的清廉呢!從來不依靠別人。倒是陳仲子,他住的房子,是伯夷那樣的好人蓋得呢,還是盜蹠那樣的壞人蓋的呢?他吃的糧食,是伯夷那樣的好人種出來的?還是盜蹠那樣的壞人種的呢?這些都不清楚啊!”

    匡章:“這有什關係?他自己編草鞋,妻子紡麻線,房子和糧食都是自己換來的呀!”

    孟子:“陳仲子,也是齊國的世代貴族出身呀。他的哥哥陳戴,僅在蓋地一年的收入就有萬鍾糧食。陳仲子認為哥哥的俸祿是不義之財就堅決不吃,認為哥哥的房子是不義之室就堅決不住,他避開哥哥,告別母親,獨自住在於陵那個地方。有一次他回家,見有人送給哥哥一隻活鵝,就皺著眉頭縮著鼻子:‘為什送來這一隻嘎嘎叫的怪物呢!’過了幾,母親殺了鵝,送了點肉給他吃。隨後,哥哥從門外進來,:‘你剛吃的就是嘎嘎叫的怪物肉呀!’陳仲子馬上跑出去哇哇地吐了。他母親做的飯就不吃,妻子做的就吃;哥哥的房子就不住,於陵的屋子就住下。這樣的人還能算是個人嗎?像陳仲子這樣不近人情的蠢物,還是排到蚯蚓後麵去修煉自己的操守吧!”

    離婁 上

    一

    【原文】

    孟子曰:“離婁1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4,不能正五音5;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下。

    “今有仁心仁聞6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詩》雲:‘不愆不忘,率由舊章7:’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

    “聖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準繩8,以為方圓平直,不可勝用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下矣。故曰,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

    “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上無道揆9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國之災也;田野不辟10,貨財不聚,非國之害也。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

    “《詩》曰:‘之方蹶,無然泄泄(11)。’泄泄,猶遝遝也。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遝遝也。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1)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

    【注釋】

    1離婁:亦稱“離朱”,相傳黃帝時人。能幹百步之外見秋毫之末。

    公輸子:名班(亦為“般”),春秋末年魯國的巧匠,故亦稱魯班。

    師曠:春秋晉平公時的樂師。

    4六律:相傳黃帝時伶倫截竹力簡,以簡之長短區別音之高低,並以此作為音樂的標準音高。

    5五音:古代以宮、商、角、徵、羽為音階,相當於現在的dega。

    6聞:聲譽。

    7不愆兩句:出自《詩·大雅·假樂》,是一首讚美周成王的詩。愆,過錯。

    8準繩:準是測量水平的儀器,繩是規範垂直的工具。

    9道揆:道,義理;揆,度,衡量。

    10辟:墾殖,開辟。

    (11)之兩句:出自《詩·大雅·板》。蹶,動也。泄,同“”,指多言狀。

    (1)閉:通“辟”,意為排斥,抵製。

    【譯文】

    孟子:“即便有離婁那樣的好眼力,公輸子那樣高超的技巧,如果沒有圓規和直尺,也畫不出方形和圓形;即使有師曠那樣好的聽力,如果不用六律,也不能校正五音;即使有堯舜之道,如果不施行仁政,也不能治理好下。現在有的諸侯雖然有仁愛的心思名聲,但百姓卻沒有受到他的恩澤,他的心思和名聲無法成為後代學習效法的榜樣,原因就在於他不施行前代的聖王之道。所以我認為,光有善心還不足以很好地執政,光有法度不可能自動實行。《詩經·大雅·假樂》:‘不犯錯誤,不要忘記,一切都遵循舊的規章。’遵循先代聖王的法度而犯錯誤的,從來沒有過。聖人既然用盡了目力,又用圓規、直角尺、水平儀和繩墨,製作方的、圓的、平的、直的東西,這些東西就用不盡了;聖人既然用盡了聽力,又用六律校正五音,各種音調就用不盡了;聖人既然用盡了心思,又施行仁政,仁愛就遍布下了。所以我認為,修築高台一定要憑借山陵,挖深池一定要借助於河沼窪地。執政如不依靠先代聖王之道,難道是聰明嗎?所以,隻有具備仁德的人才適於處於高位上:品質不好的人卻處在高位,這是等於把惡劣品質宣揚給百姓。居於上位的人不按真理標準衡量事物,居下層人就不受法規製約:朝廷不講道義,工匠不依尺度,官吏觸犯義理,百姓觸犯刑律,如果這樣的國家還能存在,真是僥幸。所以我認為,城牆不堅固,裝備不充足,並不是國家的災難;田野荒蕪,財物不足,也不是國家的災禍。如果在上位的人沒有禮貌,在下位的人不受教育,刁民起來作亂,那國家滅亡就沒有幾了,《詩經·大雅·板》:‘上正在變動,不要這泄泄。’泄泄,就是話羅羅嗦嗦。事奉君王不合道義,行為舉止不合禮規,開口就詆毀先王之道,這就是喋喋不休。所以,要君王做艱難的事,叫做‘恭’;向君王諫言,駁斥異論,叫做‘敬’;認為自己的君王不施行仁政,叫做“賊。”

    二

    【原文】

    孟子曰:“規矩,方圓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則身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詩》雲:‘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此之謂也。”

    【注釋】

    1幽厲:周有暴君幽王和厲王,故“幽厲”都是不好的諡號。

    殷鑒兩句:出自《詩·大雅·蕩》,是一首哀傷周衰落的詩。鑒,原指銅鏡,引申為教訓。

    【譯文】

    孟子:“圓規和直尺,是畫方形和圓形的基準。聖人,是為人的標準。要做君王,就要全力實君王之道;要做臣下,就要盡量遵守為臣之道。君道和臣道都應該以堯舜為標準。不遵循舜事奉堯的準則去事奉自己的君王,是對君王的不敬;不遵循堯管理百姓的準則去管理百姓,是殘害百姓。孔子過:‘治國的辦法有兩個:施行仁政和不行仁政。’對百姓過分暴虐,就會自身被殺,國家滅亡;即使不過分,也會危及自身,國勢衰弱。君王死後有‘幽’、‘厲’的惡諡,即使他們有孝順父母的子孫,經過一百代這個惡諡還是改變不了。《詩經·大雅·蕩》:‘殷商有一麵不遠的曆史鏡子,是夏朝。’就是這個道理。”

    三

    【原文】

    孟子曰:“三代之得子也以仁,其失下也以不仁。國之所廢興存亡者亦然,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今惡死亡而樂不仁,是猶惡醉而強酒。”

    【譯文】

    孟子:“夏、商、周三代得到下是因為施行了仁政,他們失去下是因為沒有施行仁德。國家衰敗與興盛、存在與滅亡的原因,同樣在於此,子不行仁政,就不能保有下;諸侯不行仁政,就不能保有國家;卿大夫不講仁義,不能保全宗廟;士人百姓不講仁愛,便不能保全身家性命。現在有些人怕死卻又喜歡幹不仁義的事,這就好比害怕喝醉卻硬耍喝酒。”

    四

    【原文】

    孟子曰:“下有道,德役1大德,賢役大賢;下無道,役大,弱役強。斯二者,也。順者存,逆者亡。齊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絕物也。’涕出而女於吳。今也國師大國而恥受命焉,是猶弟子而恥受命於先師也。如恥之,莫若師文王。師文王,大國五年,國七年,必為政於下矣。《詩》雲:‘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於周服。侯服於周,命靡常。殷士膚敏,裸將於京4。’孔子曰:‘仁不可為眾也。夫國君好仁,下無敵。’今也欲無敵於下而不以仁,是猶執熱而不以濯也。《詩》雲:‘誰能執熱,逝不以濯5?”

    【注釋】

    1役:此處的“役”與下一句的“役”都是“役於”的意思。

    絕物:沒有國家與之來往,即走投無路。

    涕出一句:齊景全因不能抵禦吳的進攻,隻好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吳國“和親”。

    4《詩》雲一句:出自《詩·大雅·文王》。孫子,即子孫;麗:數量;不億:不下億萬,侯:發語詞;膚敏:美麗睿智;裸(gun):祭祀時酹酒迎神;將:助祭。

    5《詩》雲一句:出自《詩·大雅·桑柔》。執熱:拿了燙手的東西。

    【譯文】

    孟子:“下政治清明時,道德品質不高的人會被道德品質高的人驅使;下政治黑暗時,不很賢明的人會被強大力量驅使,弱者聽從於強者的驅使。這兩種情況都是意。順從意的就生存,違背意的就滅亡。齊景公曾過:‘既然不能命令別人,又不願接受別人的命令,這就是絕路啊。’因此流著淚把女兒嫁到吳國。現在國向大國學習而又把接受大國命令看成是恥辱的事,這就像做學生的把聽從老師的命令看成恥辱的事一樣。如果把接受命令看成是恥辱的事,不如向文王學習。以文王為師,大國需用五年時同,國需用七年時間,就能一統下了。《詩經·大雅·文王》:‘殷商的子孫。數量不止有十萬。上帝已授命,他們都要服從周朝。殷商的子孫卻都要服從周朝,可見意不是固定不變的。殷商的臣下美麗睿智的,都到周都助祭。’孔子過:‘仁德的力量是不能按人數多少計算的。君王如果重視仁德,就能下無敵。’現在許多諸侯想無敵於下,卻又不遵循仁義之道,這就像熱得厲害卻不洗澡。《詩經·大雅。桑柔》:‘誰能夠熱得厲害時卻不去洗澡呢?’”

    五

    【原文】

    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1。’孔子曰:‘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太甲》曰:‘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注釋】

    1滄浪一詩:這四句歌辭是楚歌。

    【譯文】

    孟子:“怎能和不仁德的人談論什呢?這些人處在危險之中卻心安理得,災難臨頭卻以為是吉利,把導致亡國滅家的事還當成是樂事。不仁德的人如果還可以和他談論,那又怎會發生亡國滅家的事呢?從前有首孩子唱的歌:‘滄浪的水清亮呀,可以洗我的帽纓;滄浪的水混濁呀,可以洗我的雙腳。’孔子:‘弟子們聽著!水清就洗帽纓,水濁就洗雙腳,這都是水本身決定的。’對人來,一定先有自招侮辱的地方,然後別人才會侮辱你;對家來,一定先有自招毀滅的原因,然後別人才會毀滅它;對國來,一定先有自討攻伐的暴政,然後別國才攻伐它。《尚書·太甲》:‘上降下的災禍可以躲避,自己作的孽卻是逃不掉的。’的就是這個道理。

    六

    【原文】

    孟子曰:“桀、紂之失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下有道:得其民,斯得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1也。故為淵驅魚者,獺也;為叢驅爵者,鸇也;為湯、武驅民者,桀與紂也。今下之君有好仁者,則諸侯皆為之驅矣。雖欲無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猶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為不畜4,終身不得。苟不誌於仁,終身憂辱,以陷於死亡。《詩》雲:‘其何能淑,載胥及溺5。’此之謂也。”

    【注釋】

    1壙:曠野。

    爵:同“雀”。

    鸇:一種似鷂的猛禽。

    4畜:同“蓄”,儲備。

    5《詩》雲一句:出自《詩·大雅·桑柔》。淑:善;載:則,就;胥:皆,都。

    【譯文】

    孟子:“桀、紂失去下,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百姓的擁戴;失去百姓擁戴,是因為失去百姓的心。得到下有辦法:得到百姓的心,就得到百姓。得到百姓的心有辦法:百姓想得到的,就替他們積聚,百姓憎惡的,就不要強加給他們,如此而已。百姓歸附仁德,就像水往低處流,獸往曠野走一樣。所以替深潭把魚驅趕到那去的是水獺,替叢林把鳥雀趕去那的是鷂鷹,替商湯、周武王把百姓趕到他們那的是夏桀和殷紂。如果下君王愛好仁政,那諸侯都會替他把百姓趕到他那,他不想得到下,也是不可能的。可是現在那些想統一下的人,就好像得了七年的病卻要找三年的陳艾來醫治一樣,如果平時不注意積蓄,一輩子也找不到。如果不決心施行仁政,一輩子都會憂愁蒙受恥辱,以致於陷入身死國亡的地步。《詩經·大雅·桑柔》:‘這些人怎能把事情辦好,隻能是沉淪自溺罷了。’的就是這個道理。”

    七

    【原文】

    孟子曰:“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曠1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

    【注釋】

    1曠:動詞,意為空出。

    由:遵循。

    【譯文】

    孟子:“害自己的人,不能和他談論什;拋棄自己的人,不能和他一起做什。開口就非難禮儀,這是害自己;認為自己不能堅持仁義,這是拋棄自己。仁,是人類最安樂的住宅;義,是人類最光明的大道。空著安樂的住宅不去住,放棄光明大道不去走,真是可悲呀!”

    八

    【原文】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獲1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於上有道,不信於友,弗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於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於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 未有能動者也。”

    【注釋】

    1獲:取得信任。

    【注釋】

    孟子:“職位低卻還得不到上級信任,是不能把百姓治理好的。獲得上級信任有它的辦法,得不到朋友的信任,也得不到上級的信任;取得朋友的信任有它的辦法,服侍父母得不到父母的信任,也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取得父母滿意有它的辦法,反省自己不真誠,也就不能使父母滿意;使自己真誠有它的辦法,不明白何為善,也就不能使自己真誠。所以,真誠是自然的規律,追求真誠是做人的規律。真誠到了極點卻還不能做感動別人的事,從來沒有過;不真誠是不可能感動別人的。”

    九

    【原文】

    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1,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二老者,下之大老也,而歸之,是下之父歸之也。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內,必為政於下矣。”

    【注釋】

    1作:興起。

    西伯:周文王。

    【譯文】

    孟子:“伯夷為躲避商紂,住到北海邊上,聽文王興起來,就興奮地:‘為什不去歸附呢!我聽西伯很注意贍養老人。’薑太公躲避商紂,住在北海邊上,聽文王興起來,就興奮地:‘為什不去歸附呢!我聽西伯很注意瞻養老人。’這兩位老人是下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們都歸附文王,這就等於下所有你老長輩都歸附文王了。下所有的你老長輩都歸附文王了,他們的晚輩還能歸附到哪呢?如果諸侯中有能施行文王那樣的仁政的,七年之內,一定能執政下。”

    十

    【原文】

    孟子曰:“求也為季氏宰1,無能改於其德,而賦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子鳴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觀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棄於孔子者也。況於為之強戰?爭地似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於死。故善戰者服上刑,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

    【注釋】

    1求也一句:求:孔子的弟子冉有;季氏:當時於魯國執掌大權的季孫氏;宰:家臣:辭:開墾。

    任土地:以地分授百姓,使之任耕稼之責。

    【譯文】

    孟子:“冉求擔任李氏的總管,不但不能改變季氏的德行,還把季氏的田租增長了一倍。孔子就過:‘冉求不是我的門徒,弟子們可以大張旗鼓地聲討他。’從這點看,君王不施行仁政,幫助他聚斂錢財的臣下,都是被孔子唾棄的人,何況那些幫助君王進行戰爭的人呢?為爭奪土地而進行戰爭,戰死的人漫山遍野;為奪取城池而交戰,戰死的人全城都是。這就叫做為爭奪土地而去吃人肉,罪行深重,即使處死也不能償清:所以好戰的人應該到最嚴厲的刑罰,連結諸侯挑起戰爭的人受次一等刑罰,迫使百姓開荒種地以求增加田租的人受再次一等刑罰。”

    十一

    【原文】

    孟子曰:“存1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中正,則眸子嘹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廋4哉?”

    【注釋】

    1存:觀察。

    晾:明亮。

    眊():昏暗。

    4廋:藏匿。

    【譯文】

    孟子:“長在人身上的器官,沒有比眼睛更好的了。眼睛不會掩蓋住一個人的邪惡。心術正,眼睛就明亮;心術不正,眼睛就渾濁。一邊聽一個人話,一邊看他的眼睛,這個人的內心能躲藏哪呢?”

    十二

    【原文】

    淳於髡1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

    孟子曰:“禮也。”

    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

    曰:“今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曰:“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下乎?”

    【注釋】

    1淳於髡:姓淳於,名髡,齊國人。曾仕於齊威王、齊宣王、齊惠王三朝。

    權:變通。

    【譯文】

    淳於髡:“男女之間傳遞東西時手不相互接觸,這是禮的要求嗎?”孟子:“正是禮的要求。”淳於髡又問:“如果嫂嫂掉進水,那是否可以伸手拉她?”孟子:“嫂嫂落水而不伸手拉她,這簡直是豺狼。男女之間交接東西時手不相觸碰,這是禮的要求;嫂嫂落水伸手去拽,這則是變通。”淳於髡:“現在下都掉進水,您不伸手去救,這是為什呢?”孟子:“下都掉在水,應用道義去救;嫂嫂掉進水,應手去拉:您要我用手去挽救於下嗎?”

    十三

    【原文】

    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也。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

    “曾子養曾1,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餘,必曰‘有。’曾皙死,曾元養曾子,必有酒肉;將徹,不請所與;問有餘,曰‘亡矣’。將以複進也。此所謂養口體者也。若曾子,則可謂養誌也。事親若曾子者,可也。”

    【注釋】

    1曾哲:曾參的父親,也是孔子的學生。 曾元:曾參的兒子。

    【譯文】

    孟子:“服侍誰最重要,服侍父母最重要。那守護什最重要?守護自身最重要。保持了自己節操又能侍好父母的人,我聽過;喪失自身節操卻能服侍好父母的人,我卻沒聽過。有誰不做服侍之事呢?而服侍父母是服侍的根本;有誰沒有守護之事呢?而守護自身是服侍的根本。曾子奉養他的父親曾皙,每頓飯一定要有酒肉;撤下桌子時,一定要請示剩下的給誰;問起有沒有剩下的,一定回答‘有’。曾皙死了以後,曾子的兒子曾元奉養曾子,每頓飯也一定有酒肉,撤下桌子時,不再請示剩下的給誰了;問起有沒有剩下的,就‘沒有了’。意思是將剩下的下次再送給曾子吃這就叫做供養父母的口腹。像曾子那樣,那可以叫做養護父母的心意。服侍父母像曾子那樣,就行了。”

    十四

    【原文】

    孟子曰:“人不足與適1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

    【注釋】

    1適:同“謫”,批評,指責。

    格:糾正。

    【譯文】

    孟子:“一個不值得指責的人,那他怎樣執政也就不值得批評。隻有賢明高尚的人才能糾正君主思想上的錯誤。君主仁愛,就沒有誰不仁愛;君主講道義,就沒有誰不講道義;君主行為端正。就沒有誰不端正。隻要君主的思想端正了,國家也就穩定了。”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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