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琳連著好幾都在為哈羅德回來作準備。她將哈羅德床頭抽屜放著的兩張照片拿出來，配了相架；把那間最好的房間刷 成淡淡的黃色，掛上淺藍色鵝絨窗簾，那是她從義賣商店選 的，還很新，剪短一點就能用了。她還烤了蛋糕，和一堆餡餅、希 臘風味肉末燒茄子、意大利寬麵、法式勃艮第燉牛肉，一起冰在冰 箱，這些都是戴維還在的時候她常做的菜。櫥櫃擺了幾罐用紅 花菜豆做的印度酸辣醬，還有醃洋蔥和醃甜菜根。她在廚房和臥室 都貼了待辦事項清單，有太多事要做了。但有的時候，當她看向窗 外，或睜著眼聽海鷗像孩子一樣鳴叫，她還是會有一種感覺：雖然 一直在忙活，但就是有些東西活躍不起來，好像有什重要事情被 她遺漏了。

    萬一哈羅德回到家，告訴她他還要再上路呢？萬一到最後，他 還是先於她進入到了下一個階段？

    84

    清早一聲門鈴把莫琳叫下了樓。門檻外站著一個氣色病懨懨的 年輕女孩，油膩膩的頭發軟綿綿地貼著頭皮，氣已經回暖，她依 然穿一件黑色粗呢大衣。

    “不好意思，請問我能進來一下嗎，弗萊夫人？” 吃過一壺茶和幾塊杏子薄餅，她告訴莫琳自己就是幾個月前給哈羅德熱漢堡的那個女孩。他給她寄了許多別致的明信片，雖然因 為他突如其來的名氣，加油站來了幾個很是不受歡迎的記者。最 後老板為了她的健康和安全原因，讓她離開了加油站。

    “你丟了工作？太糟糕了，”莫琳，“哈羅德聽到會很不 安的。”

    “沒關係的，弗萊夫人。反正我也不是那喜歡那份工作。來 的顧客總是大喊大叫，又成急匆匆的。但我那時對您丈夫了一 些信仰的力量之類的話，我一直很為這個不安。”她看上去的確又 焦慮又不安，不停地將同一縷頭發別到耳後，雖然它們並沒有掉出 來，“我想我給了他一個錯誤的印象。”

    “但哈羅德很受你的啟發呀，是你的信仰激發了他走路的念頭。” 女孩縮在她的外套，使勁咬著嘴唇，莫琳都擔心她會不會把 嘴唇咬破了。她從衣袋拽出一個信封，拿出幾頁紙遞給莫琳，手是輕輕抖著的。“在這。”她。 莫琳皺起了眉：“專為六十歲以上人士設置的薩爾薩舞課程？” 女孩拿回紙翻了個麵：“信是寫在背後的。您丈夫寫來的信，寄到加油站了。我朋友在老板看見前告訴了我。”

    莫琳靜靜讀著，一直流淚。那場二十年前將他們生生拽開的

    85

    慘劇依然曆曆在目，狠狠撕扯著她的心，讓她無法理解。讀完信，她向加油站女孩道了謝，折起宣傳單，手指順著折痕撫了一遍又一 遍，然後將信裝回信封，繼續坐在那，一動也不動。

    “弗萊夫人？” “有些事我要解釋一下。”

    她對女孩講了戴維自殺的事情，失子之痛讓哈羅德和莫琳漸行 漸遠。“有一段時間，我們都衝對方大吵大鬧。我很責怪他，他 應該做個更好的父親。然後我們就好像無話可了，搬進了不同的 房間。我差不多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和戴維講話的。”

    “您是，他的鬼魂？”女孩問道。明顯她看太多電影了。 莫琳搖搖頭：“不是鬼魂，不是那些東西。更像是一種存在。我能感受到戴維，那是我唯一的安慰。剛開始我的都是很短的話，像 ‘你在哪兒’‘我很想你’之類。但隨著日子一過去，我的話 越來越多。所有無法告訴哈羅德的事我都告訴他。有時候我甚至希望 自己沒有開這個頭，但又擔心如果突然不了，就會像背棄了戴維似 的。萬一他真的在那兒呢？萬一他需要他的母親呢？我跟自己，如 果等待的時間足夠長，我也許就可以看見他。醫院候診室的雜誌經 常報道這種事。我實在太想見他了。”她擦了擦眼睛，“但一次也沒 有。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他一次也沒有出現。”

    女孩將臉埋入手帕，號啕大哭。“噢，上帝，太慘了。”當她 放下手帕，眼睛腫得隻剩下一條縫，臉頰紅通通的，有幾絲唾沫粘 在她鼻子上和嘴上，“我真是個大騙子，弗萊夫人。”

    莫琳伸出手握住女孩，她的手很，就像孩子的手一樣，但

    86

    溫暖得驚人。她使勁捏了一下。 “你不是什騙子。是你開始了他的旅程，你提起阿姨的時候啟發了他。千萬別哭了。” 女孩又抽泣了一下，重新把臉埋進手帕。當她再次抬頭，眨眨可憐兮兮的眼睛，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就是那件事，”她終 於，“我阿姨已經去世了。她幾年前就走了。”

    莫琳感到有什東西消失了。房間好像突然間猛地震了一下， 就像她踩錯樓梯滾了下去一樣。“她什？”語言在她嘴卡住 了。她張開嘴，吞一下口水，又吞了一下口水。然後她急匆匆地 ：“但是你的信仰呢？我以為你的信念救了她？我以為那才是重 點？”

    女孩用力咬著上唇的一角，下巴都斜了一點：“如果癌症認定 了你，就沒有什可以做的了。”

    這感覺就好像終於看見了自己一早就已經知道的事實。當然沒 有什能打敗晚期癌症。莫琳想到相信哈羅德的那許多人，想到了 哈羅德。就在她們話的這當兒，他還在吃力地向前走。一陣顫抖 傳遍了她全身。“就跟您我是個騙子。”女孩。

    莫琳輕輕用指尖拍著額頭，她能感覺到真相源源不斷地從她內 心深處浮現出來，這些真相比她剛才出口的還要黑暗。她緩緩地 開了口：“如果這有誰是騙子的話，恐怕是我自己。”

    女孩搖了搖頭，明顯沒聽懂。 莫琳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聲音很輕、很慢，沒有看著女孩，因為她把這些話藏了那多年，要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將它們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