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家園

    （六）

    藩府。

    被慶榮送回房後，他終於覺得雙腿發軟，順著房門滑坐在地墊上，腦子像一鍋煮開了的熱粥翻騰，雙眼又幹又澀，渾身發冷，屋內暖和，所有的悲傷、痛苦漲潮似的湧上心來，裹得他透不過氣，他隻想這樣睡過去，一如當年娘親離世那夜。

    迷迷糊糊中，似是聞到一股焦臭，束江猛然驚醒過來，再嗅，果真是焦臭沒錯，他腦子閃過一道白光，一把拉開房門。

    “倉庫著火了！倉庫著火了！”家傭們驚魂未定，端著木盆木桶跑去水井打水救火。束江倚門朝南苑方向望去，隻見火光衝，火勢借風而起，越來越大，瞬間已是無法控製。

    “父親大人！”束江飛快朝南苑跑去，想要救出待在阿玄房中的父親。越是臨近，火勢越猛，倉庫入口處已聚集了二十多個救火的家傭，然而也隻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束江不敢停下，飛快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在水桶浸泡一下，胡亂擰了擰便披在身上，袖子遮住鼻孔，一下鑽進已經燃起來的南苑苑門，惹得家傭一陣驚呼。

    “公子！！”束江剛想往阿玄房間跑，被身後濃煙傳出的一聲尖叫一驚，細細一看，竟是慶榮。

    “公子！老爺在這邊，快隨我來！”慶榮不容分，拉起束江的手就朝倉庫跑去，奔跑中束江扯過一隻濕袖子給慶榮捂住口鼻，自己則埋頭閉氣。一路黑煙滾滾，熱浪灼人，不知跑了多久，慶榮才停下來。束江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待氣息稍稍喘勻了，才打量周遭，見是一處狹窄井，這因為綠蔭庇護，幸而尚未著火。

    “這……這是……什……什地方……”束江艱難喘著粗氣，大口大口呼吸這難得的新鮮空氣。

    慶榮不語，背過身蹲下，扒拉開牆角那些藤蔓綠植，束江一看，竟是一扇木門。看樣子像是甬道出入口，不過非常矮，隻能容一人半蹲著鑽進去。

    “公子，快，進去！”慶榮扯著束江，把他往甬道口處拖。束江看了一眼，又回過頭去望著不遠處的竄火光，心急如焚。

    “這是什密道，能夠通往南苑阿玄房間嗎？我還得去救父親……”束江急得滿頭大汗，看著入口，有些猶豫。

    慶榮木然看著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束江見了，心中更急。

    “慶榮？你……有事情瞞著我？”二人算是從結伴長大，彼此都再熟悉不過了。束江見慶榮神情古怪，不由心下一沉。

    “別去了，公子。”慶榮怔怔到，話音落地，熱淚便從眼眶滑落，他抬起手飛快擦了擦，吸吸鼻子，“先顧著逃命吧……”

    “你什？！”束江被慶榮的話激怒，原本想著他熟悉府中各條道路，好讓他帶著自己前去營救父親，誰知他竟把自己帶到這個地方來，還著莫名其妙的話。想著父親還在火海中生死未卜，束江心中怒氣比這火勢更為激烈，一時失控，揮拳就要朝慶榮打去。

    “火是老爺放的！！”慶榮大喊一句，捂著頭蹲下身去痛哭，束江聽著，目瞪口呆。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放下手臂，埋頭去看慶榮。

    “老爺瘋了……”慶榮痛苦抓扯著頭發，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安頓好公子後，我也打算回房歇息，卻看著老爺帶著火石進了倉庫。我藏在那些糧草後麵，親眼看著老爺用火石引燃軍糧，接著……接著倉庫都燒了起來……”

    “不，不可能，父親他……”身上濕噠噠的外袍落地，冰涼刺骨的水珠子順著束江手指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陣風起，他全身汗毛倒豎，劇烈顫抖不止。

    “老爺……老爺是要毀掉一切，什都不留下啊……”

    轟隆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束江慶榮二人相擁，束江放眼望去，倉庫庫頂塌了一半，火勢更加猛烈，府中哀嚎驚呼不絕，聲聲入耳，是如此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