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現

    （二）

    行宮。

    束江端著托盤往自己的居所走，一路暖風拂麵，花香浮動，心中也似被吹開波紋的湖麵，漸漸漾出一番喜意來。

    低頭看了看盤中藥碗，隻剩一點淺褐色藥汁和幾粒細碎藥渣，心又是一絲欣慰，臉上也浮出淺淺笑容來。

    聽阿昆講，侯爵大人每日都按時服藥，近來氣色已是好了很多。不過，平日，下人們終是難見她一麵，隻是聽，她要在藏書閣讀書抄經，要呆在園中打理花草，又或者在照顧“追月”——那匹早前從承京寺帶回來的棗紅色馬，據是她親自接生的。

    一周前，束江去園子摘藥草時，無意間在地上發現了一串馬蹄印子，阿昆告訴他，是宓櫻特意吩咐了下人將追月養在後山，隨它漫山遍野地瘋跑，餓了就吃山上肥嫩的野草，渴了就去溪邊飲水，玩夠了玩累了，到擦黑的時候再去將它喚回，帶去清逸閣中歇息。

    “侯爵大人真是喜歡這匹馬呢，還會給它洗澡刷毛。”阿昆這對他過幾次。

    每次聽到，束江都隻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做其他事，心中，卻不由自主生出些悵然來。

    之前有限的幾次碰麵，束江禁不住瞟看，都看到如今宓櫻眉眼愈發恬淡寧靜，舉手投足淡雅和緩，儼然如同平凡人家中的女子那般靜好。

    從滿身滿懷帝王之風的一代君主，到隱忍度日的戴罪之臣，前後不過五六年時間，她卻有了如此差地別的變化，束江每每想到此，心中難免不百感交集。

    沉思一番，又覺自己到頭來都不過隻是空想一場，並無任何意義，因此心更是落寞，難解煩憂。

    重重歎了一口氣，束江抬起頭來，恰好遇到前來迎他的阿昆，還未走近，就已見對方一臉喜色。

    阿昆跑著上來接過束江手中的藥盤：“阿江醫師，星汐公子來看您了，正往園中去找追月呢，您快去看看。”

    束江倒是愣了一愣，自從藏書閣那次不愉快之後，星汐已經差不多一個月都沒來行宮了，聽阿昆突然一，反而有些不適應。

    “阿江醫師，星汐公子好像又長高長壯了不少呢！背上還背著一個箭筒，好威風呀！”阿昆繼續笑地著，束江這才回過神來，衝他點了點頭，便折身往園中行去。

    一支墨綠色弓箭向上揚起，箭頭鋒利，直指立在不遠處樹梢上歡叫的一群雀鳥。星汐屏息凝視，盡力穩住因為用力拉開弓而有些微微發顫的手臂，沉了一口氣，手指一鬆，弓箭嗖的一聲便飛了出去。

    力道許是些不足，箭身擦著樹幹墜到低矮灌木叢中，雀驚齊飛，樹葉晃動幾下，遂又恢複了平靜。

    “該死！”星汐見狀，有些懊惱，賭氣似的又接連放出兩支箭，均是徒勞。看著光禿禿的樹幹，他有些垂頭喪氣地轉過身準備離去。

    一回身，便愣住了。

    宓櫻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雙臂環抱胸前，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想著她一定瞧見了自己剛才的失手，星汐頓時臉赤紅一片，羞中帶惱，又白了她一眼，從她跟前走過也不行禮，打算去找阿江。

    “誰做的？”經過宓櫻身邊時，忽然聽到她語帶笑意地問自己，星汐有些不解，抬起頭瞪她一眼，並不打算跟她話，便抬腳準備離去。

    宓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背後箭筒，大掌牢牢控住，星汐竟是動彈不得，無奈隻能回過頭來怒目相視。

    宓櫻看著他怒氣衝衝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心竊喜不已，卻又要拚命忍住。她揚了揚下巴，重又問了一次：“是誰做的？”

    “和你有關係嗎？！”星汐掙紮了兩下，見宓櫻仍是屹立不動，便沒好氣地回敬了一句。

    “那倒沒有，”宓櫻難得好脾氣地看著他，臉上笑意不減，“不過，可以給我看一看嗎？”

    著，她朝星汐伸出手。

    星汐看著宓櫻那雙幽藍眸子，也不知為何，雙手忽然一軟，長弓便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