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月明
(一)
大地回春,閔戶城的櫻花園,落英漫,如籠霞紗。飛櫻顏色由粉及紅,被微風卷拂,悠揚翩然而落,香氣撲鼻間,漸漸迷了看花人的雙眼。
宓櫻一襲火紅流蘇長裙,腰間明珠連綴,身披明黃色大袍,袍上金鳳振翅,於祥雲環繞間昂首直衝九。
款款行過琉橋,橋下潺潺碧水倒映出她的劍眉星目,臉龐比年少時更為瘦削,頰邊胭脂淡掃,襯得麵目輪廓更為緊實。不覺間,她走到西苑那株血櫻樹前。佇足,仰臉去望這漫盤旋飛舞的櫻花雨,如霧如幻,竟將一方藍朗日遮去八九。
她微眯起眼,眼角那條赤金色眼線拉長,如鳳尾輕揚,一片粉白花瓣悄然飄下,柔柔擦過她明紅似血的唇瓣。
“歡迎回來,君上。”
正望得入神,忽聽前方樹下傳來低低男聲,宓櫻一怔,隨即朝前行了兩步,紛飛花瓣中,隻隱約見得樹下人影依稀,著實看不真切——不過,單從那輪廓來看,倒有幾分像是阿江。
“阿江?阿江?”宓櫻欲走上前去看個分明,無奈卻被麵前這厚簾一般的落櫻花瓣隔阻,明明都已經見得那人灰色袍子一角微微飄揚,咫尺之遙卻如何都靠不近他。
正著急,宓櫻又聽他開口,聲音依舊溫柔似水:“阿櫻,星汐還在園外等你,莫再逗留,快轉過身去,往前走。”
“阿江,你在哪?能不能……讓我看看你,再走?”問話聲透著一絲祈求和急切,宓櫻前傾著身子,眼珠死死盯著不遠處那個灰色人影,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突然不見了。
“不行。阿櫻,登基在即,切莫誤了時辰,教朝中群臣難安。”
“可是……”
“快些去,阿櫻,待儀式完畢,你帶星汐回園,我就在這櫻樹下,等著你們……”話音剛落,平地忽然卷起一陣風,將花瓣朝著宓櫻雙眼打來,驚得她忙抬手去擋,少頃,待她放下手臂再抬眼去看時,阿江早已不知所蹤。
“阿江!阿江!”心中一沉,宓櫻忍不住大聲呼喊起來。
一個激靈,宓櫻從夢中驚醒,胸腔內心髒急如鼓點,渾身也是僵直無力。直至感到一隻溫熱手掌撫上臉頰,順著脖頸遊走到後背輕輕拍打撫慰,先前從夢帶出的緊張慌亂的情緒才慢慢平複下來。
宓櫻輕喘一聲,抬眼,見束江正在最近的地方微笑看著自己,麵容安詳敦和,如同昨夜的月色。
“做什好夢了,夢一個勁喊我的名字?”束江手臂稍加用力,將宓櫻輕輕拽攏貼著自己的胸膛,抬手去揉她還來不及舒展開的眉心,極盡耐心與溫存。
聽著他低沉好聽的聲音,回想起剛才的夢境,宓櫻心中閃過一絲不安,恍惚一回,終是不語,隻伸手將他摟緊,臉埋進他頸窩深吸一口氣,聞到那熟悉的藥草香氣,這才心安。
陽光照進來,穿過窗框的縫隙,灑在榻上,窗外屋簷下正煮著一壺新水,不緊不慢地冒著熱氣,偶有水泡咕嘟作響。
“阿江昨夜……睡得可好?”宓櫻抬起臉來望著束江,見他下眼瞼處似有一絲黑沉,以指撫上,輕柔觸摸,話語中實為關切。
束江隨即笑笑,臉上全是滿足。他輕捏了她的手指挪到唇上親吻,擁著她溫暖的身子先是不語,好一會兒,才湊過臉,貼著她的耳朵,低低地答:“不好。”
聽聞此話,宓櫻一怔,遂抬了抬身子,瞪大眼睛:“怎?可是因為冷?”
獵場木屋本就簡陋,又在山間,夜溫度自然比山下宮內低許多,他又生怕她挨凍受涼,將僅有的一床被子幾乎都緊裹在她身上,卻不管自己冷暖——念及此,宓櫻心一緊,便垂下眼去,待抬眼,又迎上他那雙笑盈盈的褐眸,竟像個沒事人似的,於是她心中跟著又是一疼。
看著他那副大咧咧的神情,宓櫻沒來由地有點氣惱,反手將身上被子拖起,去裹住束江後背,又用力掖緊,也不管他麵色微怔,跟
著就白了他一眼,這才重又縮回他身旁躺好——如此一來,被窩內空間陡然又縮不少,二人越發緊貼親近,彼此更能感受到來自對方身體的熱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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