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陳倉

    （一）

    秋去冬來。

    這一年，宛川入冬特別早，且是前所未有的嚴寒陰冷。春夏時，國中氣候便怪異，致使秋季各藩的農業收成欠佳。再者又因這兩年興修宮城新殿，抓了不少壯勞力做苦役，絕大多數人是有去無回，撇下家中婦孺老，被苛刻稅賦壓得毫無喘息之機。百姓水深火熱，種種矛盾便愈發凸顯激化，宮牆外的普之下，反對君儲滕申上位的聲音如暗潮湧動，各類勢力亦私下聯結，蓄勢待發。

    可歎君儲滕申，對此仍是毫不知情，又可以，即便知曉，也視若無睹、充耳不聞，每日心中想的念的，唯有新宮早日落成，自己好風風光光登上問台去，做了皇帝。

    剛入冬月沒兩，新宮建設突然被叫停，一連七，都未接到複工的命令，也不見上麵傳來半分消息。這可教那些工頭和負責工程的大臣們焦急不已，那些苦役都從全國各地強征而來，都是一些窮苦人家的青壯勞力，在一起幹活相處久了，彼此惺惺相惜。這些人平日都被當作牛馬使喚，辛苦勞作的工錢往往都被工頭剝削大半，一旦生病，或者幹活時受傷致殘，壓根不可能得到及時救治，而是直接被送去苦役房等死——如此一來，對於工頭、朝廷乃至君儲的共同怨恨，便如同一根紐帶，讓苦役們十分團結，之前，也曾出現過數起苦役反抗工頭，企圖起義造反的事件，但都由於人數少，無法形成氣候，而被監軍鎮壓。不過，隨著宮殿即將落成，苦役中的反上情緒又再次蠢蠢欲動，在這個節骨眼上，君儲殿下偏偏又突然叫停工程，豈非更是為苦役們造反提供可趁之機？因而這幾日，各種聲音和上奏的報告書不停地匯總到軍機大臣童援這，也使得他滿心焦急，有點束手無措了。

    又等了兩日，見上仍是沒有任何指示跟動靜，童援按捺不住，決定先想法探探君儲滕申的口風。

    這日，星汐去承京寺內寺，與武僧一起習武，之後又自己加練了一場騎射，大冷的也練得大汗淋漓，一臉通紅。結束後，星汐收拾了東西行出內寺，來接他的幾個隨從，君儲殿下用過午膳剛躺下，命星汐公子不必前去請安。星汐聽了，便轉身朝自己居所方向行去，幾個隨從心照不宣地跟在身後一路“護送”，星汐對這些監視早已習以為常，也就不言語，徑直走自己的路。

    出了內寺又走了百餘米，在寺門處，一行人瞧著一個身影慢悠悠相對而來，待對方走近些，星汐細看，竟是久未見麵的童援大人。童援也看到了星汐一群人，連忙疾步走上來請安行禮。

    “喲！童大人！有日子沒見您了”隨從中一個衛官頭子眼尖，先看到童援，便先行了禮。

    童援見狀，也逐一還禮，笑道：“圖大人好？各位大人安好，童援有禮了！”

    圖衛官臉上笑著，一雙眼睛卻機警打量童援，從頭到腳，不放過任何細節。童援臉上卻始終笑眯眯的，跟平日一樣，溫文爾雅，不見一絲異樣。

    圖衛官見著，便道：“童大人管理新宮大建，重責在身！平日您可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忙著，今兒怎得閑，往寺來啦？可是君儲殿下心疼童大人，特特召您入寺領賞來了？”

    童援聽著，麵色仍是憨憨的，衝圖衛官連連擺手，道：“圖大人可別拿童某取笑了！圖大人是殿下身邊的紅人兒，哪能體會我等‘跑腿奴才’的苦！新宮大建乃眼下朝中頭等要事，越是臨近落成，各種事情便越是繁雜瑣碎——來，不怕幾位大人和星汐公子笑話兒，最近這些日子，童某愈發感覺力不從心，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才好呢！唉，這見兒的吃不下睡不著，折騰得實在難受，所以才偷偷兒的到寺來，想找慧遠大師討個寧心靜神的法子，哪怕是好好兒睡上一覺，童某都覺得心滿意足了……”

    趁著童援與他人寒暄之時，星汐在旁不動聲色打量，見他發髻被風吹得略顯散亂，嘴唇也有些青紫，便已明白他應是有意而來，在此特地等候自己，而非偶然相遇。

    心中略略思索一回，星汐抬頭，衝童援咧嘴一笑：“大人想睡個好覺，何需勞煩慧遠大師？我就有個好方，大人要聽嗎？”

    童援見星汐開口，心中驚喜，但又不甚確定他是否探出自己此行的真實用意，礙著麵前這幾個眼線，他想了想，又道：“哦？這，星汐公子有妙招？”

    星汐晃了晃腦袋，一雙眼澄澈明亮：“前幾日，我為君儲殿下才製了安神香，居所還剩著些無憂根莖。不如我拿這些藥材給大人製無憂茶，大人拿回家，飲個

    三五日，失眠之症自然能有所緩解。”

    童援一聽，喜不自勝，蹲下身摸了摸星汐的臉，意味深長道：“童援聽，無憂根莖可是好東西，能換好多肉呢——星汐公子，當真舍得贈給我泡茶？”

    “當然舍不得了！”星汐扮了個鬼臉，歪歪頭，煞有介事道，“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