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英斂之:《大公報》及呂氏姐妹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書屋(2013年10期) 本章:正文 英斂之:《大公報》及呂氏姐妹

    英斂之:《大公報》及呂氏姐妹

    思史佚篇

    作者:秦燕春

    一

    光緒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三日(1904年5月8日),因前此一日欲與其舅(嚴朗軒)署秘書方小舟夫人同赴津門探訪女學卻為舅罵阻,呂碧城負氣逃登火車來津。這才有她向正寓居《大公報》報館的方夫人“馳函暢訴”,而信為報館總理英君斂之所見,“大加歎賞,親謁,邀與方夫人同居,且委襄編輯”的傳奇經曆。這在英斂之日記中同樣有載:

    晡,接得呂蘭清女史一柬,予隨至同升棧邀其去戲園,候有時,同赴園。予遂回館。少秋來。晚請呂女史移住館中,與方夫人同居,予宿樓上。

    可以確定的是,假如不是遇見英斂之這個新派人物、遇見天津《大公報》這樣一個生逢其時的舞台,深閨少女呂碧城的“出位”是無法想像的。一如曆史所經見,呂碧城身上同樣有著濃鬱的“時勢造英雄”的意味。

    英斂之(1867—1926)名華,別號安騫齋主,滿姓為赫佳氏,正紅旗,雖是出身貧寒——“仆家世微寒,先代無達者,生長陋巷,耳目所逮,罔非俗物”;確是熱血兒男——“迨弱冠前後,交結多窮苦無聊輩,酒酣耳熱,相與扺掌談天下事”。英著《也是集·自序》自稱:

    仆一介武夫,不屑於雕蟲刻篆。頑石可掇三百斤,弓能挽十二力,馬步之射十中其九。每借此自豪。然此等伎倆,見遺於社會,無補於身家,遂棄之。弱冠後知耽文學,則又以泛濫百家,流覽稗史侈淵博,甚至窮兩月之目力,讀《四庫提要》一周,以足見其涉獵之荒矣。

    光緒十四年(1888)英斂之皈依天主教,年方廿二。因素性喜好新學,1898年維新方興,英氏亦曾抗言高論《論興利必先除弊》,變法失敗後則未免名列黨籍。1899年在《知新報》將此段記憶發為《黨禍餘言》。主持天津《大公報》前,英斂之漂泊南北、出武入文,亦屬謀生不易。

    1901年4月英斂之佇足天津,受天津紫竹林天主堂主管柴敷霖邀托籌任報務。曾在北洋水師學堂任教的嚴複——呂碧城日後另一個大善緣,此刻也是出資辦報股東之一。1902年6月17日《大公報》正式麵世。

    留在近代報刊社研究上的英斂之口碑不錯。其主張“保皇立憲”的政治立場、伸張民權反對專製的大膽言論、倡導社會改革的實際努力(具體包括開工廠、築鐵路、辦學校、用白話、反纏足、宣揚科學、反對“迷信”等),均符合一時潮流所向,至今也是曆史研究不敢輕易否定的趨向。當時尤其更以敢於頂撞大官僚例如袁世凱(包括“後黨”其他要員)著名,嚴複在《大公報》創刊十年贈聯“能使荊棘化堂宇,下視官爵如泥沙”即為此意——這當然與英之教會背景也頗有關,大樹底下好乘涼,且英主持報務期間,館址不是設在法租界就是設在日租界。報紙創刊後很長時間英斂之本人都是經理、撰述、編輯一擔挑,宗攬言論與經營全權。《大公報》創刊號英斂之署名發表《大公報序》,明確辦報宗旨:“歲辛醜(1901),同人擬創《大公報》於津門,至壬寅(1902)夏五而經營始成,推都門英華氏董其事。報之宗旨,在開風氣,牖民智;挹彼歐西學術,啟我同胞聰明。”第二天登出《大公報出版弁言》則公布了辦報方法:“本報但循泰西報館公例,知無不言。以大公之心,發折衷之論;可替否,揚正抑邪,非以攜私攜嫌為事;知我罪我,在所不計。”

    此番胸襟氣魄,活脫脫正是少女呂碧城之“同誌”。開風氣,牖民智、哲理新知、民權舊俗……英斂之關切時局、胸懷大誌無疑,同時他的理想價值無疑也是指向西方文明的,盡管很多方麵他並不排斥舊學。以宗教言,“以宗教救中國”曾是《大公報》社論主調:“莫如我全國國民同認文明教化為一己應有之教化,全國大力教會,各省遍立教堂。”不過,英斂之卻始終並非所謂“吃洋教飯”者流,他曾在1912年與馬相伯一起上書羅馬教皇,指控洋教士不學無術、“專欲惑民”。曆史學家陳垣先生嚐謂:“斂之以一個忠誠的天主教徒,發憤著書,提倡愛國,受到外籍教士的種種恐嚇威脅而無一點懼心,真可謂‘豪傑之士’了!”

    最初為《大公報》“白話附件”分類印文結集作序的南開鼻祖範孫先生嚴修(1860—1929)同樣對英氏評價不低:“君之為人,純而理,強固而慈惠,不喜張新學,徵誌而真有愛國之誠,故其發之於言深切而平實無過高過激之論。”1907年嚴複為《也是集》作序同樣以“義士”相稱英斂之:“蓋種族國土之重,受賦上宰,不可自絕。熱誠發中,則聲淚俱竭,文之美醜精粗不具論,乃若其情,亦至可念已!而塗聽者,方以為好訐而鳴高也。悠悠蒼天,彼何人哉!”

    二

    坊間傳言,英、呂締緣之後,“英斂之對碧城極為傾倒,愛慕之心油然而生,因而引起英夫人不快”,英夫人並因此“益發奮力學,一度有進京讀書之意”。這類傳言自非空穴來風,英氏日記中確有若幹說法讓人難免“誤會”。又據說這一時期英斂之或為呂碧城謀讀書機會、或為其籌興辦女學,大小事項無不日夕奔走、用心極力非同小可。例如英氏日記1904年夏曆九月十五:

    此次辦女學堂,因無著力人幫忙,故事多掣肘;又兼三弟姻事在邇,必須內人同去上海,故愈形忙迫。學校亦有頭緒,而嚴朗軒忽從中辭總辦職,他人因皆裹足,而予益複著忙矣。惠如、碧城因予夫婦至滬,惘惘若有所失,因失依倚也,雖經予托方藥雨、傅潤沅格外照料,亦恐不能及予之周到也。

    盡管英斂之比呂碧城年長十六歲,彼時卻隻有三十七八歲,有點血氣與動蕩,就人之常情,亦未可責之太甚。至少他敢於在日記中如此記載,這個人是很真實的:

    五點起,信筆擬填:

    稽首慈雲,洗心法水,乞發慈悲一聲。秋水伊人,春風春草,悱惻風情慣寫,但無限悃款意,總托詩篇泄。莫誤作,浪蝶狂蜂相遊冶。歎千載一時,人乎天也。曠世秀群,姿期有德,傳聞名下。羅袂琅琅剩愁懷,清淚盈把空一般。

    怨艾顛倒,心猿意馬。午後,內人、碧城等在樓上寫字。……內人閑談近兩點,伊欲進京讀書。(日記1904年5月13日)

    此時英斂之與呂碧城相識隻有短短五天。血氣之軀,性情男女,激賞若此,“心猿意馬”倒是生命深處的真實,隻是現世社會與個人處境時時需要現實的人“發乎情、止乎禮儀”。

    如前所言,這一時段《大公報》對呂碧城的“包裝”與“打造”近乎成就一個“文化超女”。5月10日即呂碧城來津第三天,《大公報》刊登呂碧城詞作《滿江紅》:

    晦黯神州,欣曙光一線遙射。問何人,女權高唱,若安達克?雪浪千尋悲業海,風潮廿紀看東亞。聽青閨揮涕發狂言,君休訝。幽與閉,長如夜,羈與絆,無休歇。叩帝閽不見,憤懷難泄。遍地離魂招未得,一腔熱血無從灑,歎蛙居井底願頻違,情空惹。

    若安即羅蘭夫人(1754—1793),達克即聖女貞德(1412—1431),關於她們在近代中國的“被接受史”學界不乏精審研究。此際呂碧城非常“摩登”。雙十少女幽處深閨偏又父兄雙亡無倚無靠,她的熱血沸騰與浪漫天真,情緒飽滿的“文學青年”聲口,都不為過。凡物不平則鳴,清末民初中國社會從上到下的激烈與戾氣也是積業所至。此“文明古國”數千年來並非如花似玉絕無流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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