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末錦現在也還沒有工作，在家閑得長草呢，就跟溫靖定了當晚。

    溫靖跟程喻文打了個招呼，等到下班時，就去了跟陳末錦見麵。

    一見麵，溫靖就嚇了一大跳。

    “末末，你怎變成這樣了！”

    幾個月前，來投奔溫靖的陳末錦，雖然精神狀態也不好，但因為懷孕的關係，皮膚還是飽滿而有彈性的，行動也有活力。可如今的她，雙頰瘦得凹陷了下去，臉色蠟黃，頭發也是枯草一般，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的。

    “身體不好嗎？”

    溫靖再凝神打量了一翻陳末錦的衣著——藕荷色的荷葉邊無袖衫，下麵穿著一條淺灰色半裙，米白淺口鞋，打扮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水平，看來周家寶在物質上並沒有虧待她。

    “哎，我現在是每個月算著姨媽來。可她太傲嬌了，這次兩個月沒來了，上次又一個月來兩次……”

    反正在電話已經說開了，陳末錦也就順著這個話題下去，“我去看西醫，他們要我吃激素藥。你知道那玩意吃多了不好，所以我才想著回來這，找門路去找鄧老先生……”

    這種忙，太應該幫了。

    “這樣的話啊，雖然鄧老先生如今已經隱居，但也會幫人看脈的。”溫靖毫不猶豫地說：“那我幫你說說，看看能不能約到鄧老先生。”

    陳末錦頓時雙眼流露出感激來，她握住溫靖的手說：“靖靖，謝謝你！”

    她的手瘦得隻剩下骨頭。

    說完了自己的煩心事，陳末錦興致高了很多。溫靖今晚帶她來一個藥膳飯店，管著她的身體狀況，點了一個大補的當歸枸杞靈芝烏龜湯。溫靖自己則是補腦子的天麻燉魚頭，穿著中式服裝的服務員把兩個小小的朱砂燉盅端了上來，淡淡的藥材香氣頓時充斥了整個雅間。

    “這個湯味道真不錯！”陳末錦喝得眉開眼笑，溫靖看著她也笑。

    忽然之間，一個奇異的念頭，湧上心間。

    也許，陳末錦可以幫她解答一下，自己的煩惱？

    論感情，她是老同學，老同事。

    論經曆，她是結了婚經過事的成年女人。

    可能，這真是老天給自己的一個機會。

    “末末……”溫靖含著一塊天麻，費勁地吞了下去，想要開口，卻又開始覺得難以啟齒了。

    問，我現在認識了一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他圈圈叉叉？

    天，她可問不出口。

    又或者是循循善誘：末末，我有點兒感情煩惱……

    陳末錦未必可以聽懂自己的弦外之音。

    “靖靖，你是不是戀愛了？”

    好一會，沉思糾結的溫靖猛地反應過來，陳末錦盯著她，已經笑得眉眼彎彎——看來，溫靖還是低估了陳末錦察言觀色的能力。

    好歹是名校S大畢業，而且幹過銷售的！

    好吧，溫靖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認：“算是吧！罷確定關係！”

    話匣子既然打開了，她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疑慮，跟陳末錦細細說起來……陳末錦果然是個合適的人選，她很認真地聽著溫靖說自己的問題，最後倒在桌上，抿嘴兒笑。

    等到笑完了，溫靖臉上也已經蒙上了薄嗔，陳末錦才理理頭發，正色地湊到溫靖耳邊，開始耳語著什。

    ……

    一直等到溫靖到家，她的耳朵都還是粉紅的。

    “跟誰吃飯那開心呢？”

    程喻文被她甩在家，閑得團團亂轉，見到她回來，牛皮糖一樣粘了上去。溫靖就覺得有點奇怪，以前程喻文還是網吧老板的時候，整個晚上在三樓都當她是透明人，那會兒沒見到這樣膩乎的呀。

    不過她堂堂正正地，也沒打算隱瞞，就說：“跟一個同學兼同事。”

    程喻文的表情頓時豐富起來：“傅銘？”他隨即目光一寒，“不要再見那個人渣了。如果你真的惦記著飛訊，我就把它收購過來吧。”

    溫靖汗噠噠地，連忙眼睛一瞪，就道：“難道我的同學兼同事就隻有傅銘一個人了！當初我們可是十多個人一起創業的。”

    隻不過那些人後來都先後離開了飛訊，她是最後一個走的。

    “那也罷了。”程喻文說罷，就環了過來，不斷地用鼻尖磨蹭溫靖的頸窩，“分開了一天，很掛念你。”

    他說話時誠懇自然，絕不做作。

    但想到剛才陳末錦對自己說的那些，如今男人成熟的淡雅香味席卷而來，溫靖就有些臉紅耳赤，她推開程喻文道：“我還要洗澡呢。”

    逃也似的進了浴室。

    結果在浴室洗完澡出來，程喻文又坐在電腦前麵了。他眉宇間已經籠上一層淡淡鬱色，溫靖走過去，他正指揮著自己公會的人下副本。

    看程喻文指揮副本，絕對是一種享受。指令簡潔，進退有度，團隊就像一架高精度的機器，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著，以最少的損失，最快的速度去打贏BOSS。

    溫靖欣賞了一會兒綠竹的遊戲表現，又偷偷打量程喻文。

    他戴著耳機，雙眼凝視屏幕，修長的手指在鍵盤翻飛，那節奏並不是一般普通玩家那樣亂打一氣，拚速度拚指力，而是忽快忽慢，異常和諧有規律，偶爾幾次，甚至變得非常緩慢，隻不過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某兩個鍵，就跟手殘沒兩樣。但溫靖知道，每每是這種攻擊，是至關重要的。這樣的按鍵節奏，溫靖隻在張卯詌uo逵炅氐燃父雋笊襠砩峽吹焦?br />

    屏幕上，戰況激烈，這是一個二十人團的副本，MT在前，打手跑位，治療殿後，各司其職，井井有條。一個接一個的技能炸向BOSS，華麗的光影效果炸得溫靖眼花繚亂。可程喻文的表現卻跟遊戲靈活騰挪的綠竹一點兒都不搭邊，他用那一貫慵懶舒雅的聲音，有一句沒一句地發著指令，似乎隻是在做一件極其簡單的事般。

    有人說，專注的男人最有魅力。

    溫靖覺得這句話沒有說錯。

    BOSS在怒吼中轟隆下地，程喻文對團隊的人說了幾句話，這一團都是雷霆公會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分配製度，用不著多費口舌。然後程喻文就退出了副本。

    “你來了。”

    溫靖原本已經做好了程喻文再親近的準備，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她反而滯了一滯，呆瓜一樣點點頭。

    “正好，今天我們就開始做跳躍的練習。”程喻文說罷，翻開了麵前的圖紙，帶著綠竹開始傳送，他見溫靖還站著不動，就催促起來：“快點啊！”

    溫靖如夢方醒，趕忙答應著，去開電腦。

    這一個晚上，溫靖就在程喻文的督促下，利用那幅河床地圖，做了好幾個小時的跳躍練習。

    這種練習，其實滿枯燥的。沒有獎勵，沒有副本，沒有BOSS的刺激，隻是重重複複地在幾塊石頭上跳來跳去。不過溫靖平時習慣了看枯燥的文件報表，而且她本身是個要強的人，練習了幾次，就給自己找了個樂子：給自己製定一個過河目標時間，然後爭取接近這個目標，等超過了目標時間之後，再製定一個更苛刻的目標……

    這樣，她毫無怨言地練習了一整晚。

    到了睡覺時間，程喻文一推電腦，打了個欠，就向房間走去。

    他還是走進主人房。

    溫靖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像往常一樣，躺到程喻文旁邊。

    如果是平時，必定又有一翻溫存。

    可是今天，程喻文轉了個身，背對著她，長長的手腳放在一邊去。

    溫靖終於確定，程喻文在鬧別扭了。她轉過身來，在後麵搭上程喻文的肩膀，柔聲問：“怎了？”

    “沒什。”

    程喻文甕聲甕氣地說。

    溫靖皺起細長雙眉：“你都這樣了，還說沒什？你不高興了？”

    “沒有。”程喻文否認。

    溫靖不依不饒：“因為我和我的朋友出去吃飯？”

    “你有你的圈子，正常交往沒什好不高興的。”

    但程喻文那別扭的聲音，分明說明，他不高興。溫靖忍不住坐起來問：“程喻文，你到底怎了？”

    “沒什，我就是想盡量不碰你。”

    溫靖呆住。

    程喻文淡淡的聲音，難掩自己的失落：“我知道你不想……可是，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啊。心髒病又不是那個有病，又不能做，每天漲得我難受死了。”

    所以幹脆遠著自己了嗎？可是卻又粘到一張床上來。

    溫靖真是氣又不是，笑又不是。她趴在程喻文身上，衝他耳根處吹氣：“我又不是聖母，我也有需要的……”

    想起陳末錦那句：“男女這方麵的合拍程度很重要，婚前不試一試，以後可就有得後悔了！”溫靖臉頰就有些淡淡發燒，她鼓足勇氣，低聲說：“不過鄧老先生說了……等到三個月之後，你檢查過沒問題了，我就……給你，怎樣？”

    程喻文的身子震了一震，溫靖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轉過身來把自己緊緊摟入懷中。可他並沒有，而是低聲答應著，聲音已經帶了無限倦意：“到那時再說吧。你不要再來招惹我了，我怕我真的遲早控製不住自己。”

    想起今天早上那滿床的粘稠液體，溫靖相信程喻文的話。

    程喻文，一定忍得很辛苦。

    她重新在程喻文身後躺了下來，蓋好被子，左手卻悄悄滑入程喻文手中：“那，早些睡覺吧。”

    程喻文沒有說話，隻是悄無聲息地握緊了她的手。

    ……

    溫靖去了上班，盡避她已經放輕了手腳，程喻文還是醒了。

    晨光皚皚，透過淺色窗簾投進房間，有點點微塵在空中飛舞。程喻文的手機在床頭震動起來，他眼中閃過一抹黯然，伸手拿起了電話。

    “我是Zoe。是嗎，神仙難救了……”

    約翰遜醫生拿著那份剛出爐的報告單，也不好受：“對不起，阿Zoe。聽說你正在看中醫。希望那些古老的湯藥，可以幫你。”

    “但願吧……”

    程喻文放下電話，清俊的臉上，已經有了痛楚。他打電話叫了司機過來接自己，然後拿過了床頭擺著的溫靖照片，戀戀不舍地在她明媚的笑臉上，輕輕滑過。

    ……

    “您好，我找溫靖小姐。”

    溫靖坐在辦公室看著報表，電話鈴響。電話是一個柔和而威嚴的男聲，溫靖並不認識。溫靖猜測著來電，禮貌地說：“您好。”

    “溫小姐，我姓劉。”

    溫靖一愣，隨即心髒狂跳起來。是劉大秘！他親自給自己來電話了！難道是何雨澤的路子走通了嗎？

    她定了定神，連忙說：“您好，劉大秘！”

    劉大秘覺察到她態度的轉變，溫靖可以感覺到他在電話那邊笑了笑，然後開門見山說：“關於XT公司的希爾總監，要在10月15日中午跟首長麵談的事，我想跟您做一些溝通。”

    何雨澤的工作果然做通了！

    劉大秘說話的調子並不高，但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凜然氣勢。也許這就是權力賦予人的力量。而溫靖經過一開始的驚詫之後，也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麵的小丫頭，轉眼就變得落落大方起來，她帶著輕盈的笑意道：“好的。事實上，關於當天會談的內容，我們公司已經準備了一點看法。”

    她照著那天程喻文給自己歸納的幾點，又加上自己的理解，潺潺流水般說了下去。

    劉大秘一直很有耐心地在電話那頭聽著。

    等到溫靖說完，她就很乖巧地止住了話頭，等劉大秘的回音。

    劉大秘微微一笑說：“溫小姐不愧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說話行事高屋建瓴，您說的這幾點，我都很同意。”

    言下之意，就是這篇東西，通過了。

    掛掉電話，溫靖這才鬆了口氣，打開日程安排，在上麵仔細地勾掉了一條項目。

    如今，萬事俱備，隻欠希爾。

    當秋風送來了第一陣涼爽，秋老虎的炎熱隻剩下強弩之末時，溫靖帶著她的團隊，在S市國際機場迎來了亞太區總監希爾一行人。

    希爾今年已經五十歲，看起來年輕有活力。這是很多老外，尤其是精心保養的老外的共同特點。他一頭精神的短發，帶著貴重的鈦金屬小圓眼鏡，身材高大精幹，一看就不是簡單角色。

    “溫靖，我很高興可以再次見到你！”

    希爾和溫靖，在雅加達會議上已經打過照麵，隻不過那時候的溫靖是剛入職的菜鳥，地位低微，希爾甚至沒有正眼瞧過她。也虧得如今他竟然還能做出一副熟人見麵的樣子，笑容和藹可親。

    由始至終，希爾都沒有提過鄒怡半個字。

    溫靖也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她笑著跟希爾擁抱：“希爾，我們可算是把你盼來了！”

    會麵的氣氛熱烈而友好，溫靖已經安排了機場的VIP專用車來接希爾到外麵停車場。此時她見那輛大眾商務車已經開了過來，臉上盈滿笑意地，就要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