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非非沈定一

    曆史大案

    作者：張寧

    一塔巍然距道旁，玄廬才氣不尋常。

    恩仇牛李成何事，化鶴歸來費忖量！

    著名詩人柳亞子途經浙江省蕭山縣衙前鎮，看到沈定一被害紀念塔，這位與沈定一一起創辦“南社”的詩友不禁寫下了這首詩。詩中既有對沈定一的深切惋惜，同時也表達了對沈定一謎一般的政治人生的不解。直到今天，人們對於沈定一的評價仍舊莫衷一是、褒貶不一。

    誰是凶手

    沈定一（1883-1928），字叔言，號玄廬，浙江蕭山人。早年參加過辛亥革命、二次革命。1920年在上海參加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會，是中共早期共產黨員之一，在家鄉開展農民運動，後加入國民黨。1923年8月被派為“孫逸仙博士代表團”成員赴蘇聯考察政治。1924年回國，出席中國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並當選為候補中央執行委員，被派往浙江籌備成立浙江省黨部執行委員會。1925年11月隨林森、鄒魯等人參加西山會議，先後當選為西山會議派第一屆、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第二屆中央常委委員，並曾任該派中央黨部工人部部長。1927年4月參與成立浙江省清黨委員會，任主任委員兼浙江政治分會秘書長。3個多月後改任浙江反省院院長。

    1928年8月28日，沈定一從莫幹山拜訪戴季陶、李濟深等人回到蕭山，在衙前車站遭到兩名穿白布小衫褲的刺客襲擊，身中六彈，曆半小時而死。

    殺害沈定一的凶手到底是誰，已經成為了曆史之謎。

    共產黨有可能殺他，因為在他擔任浙江省國民黨清黨委員會主任委員期間，捕殺了很多共產黨員，其中包括很多追隨他而參加革命的年輕的共產黨員。鄉間大地主大鄉紳也可能殺他，因為他鼓動、組織農民進行減租運動，成立農民協會與地主鄉紳對抗。但最有可能殺他的是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即“為阻止政治成功和潛在叛亂而實施的謀殺”。

    沈定一被害後，浙江省黨部主任張靜江令人在他遇難之地建了一個簡單的紀念碑，上麵沒有碑銘和頌詞，隻有幾個蒼白的大字“沈定一先生被害處”。蔣介石等人的挽聯與國民黨治喪委員會的悼詞中提到他的死因也隻是說“為宵小所害”。有關追認沈定一為烈士的建議，也遭到省黨部的拒絕。國民黨的冷淡反應說明他們與暗殺事件多少有些幹係，最起碼說明他們並不喜歡沈定一這個人。

    沈定一在家鄉搞自治運動，在周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許多政府官員都來到東鄉參觀考察，一家報紙在報道中，還將沈稱作“群眾代言人”。隨著參觀人數的增加，關於沈定一正在積蓄勢力圖謀不軌的傳聞也逐漸流傳起來，說他擁有兩萬人軍隊所用的槍械，他在鳳凰山建紀念碑被說成造炮台……沈定一素來蔑視權威，更不屑於對這類謠言做辯解。李成虎是在1921年衙前農運中犧牲的，被當局看成是違法亂紀和擾亂治安的危險人物，而沈定一一回到衙前就公開紀念李成虎，這顯然是對當局者公然挑釁。他建立孫中山紀念堂，宣稱自己進行鄉村自治是秉承總理遺教，儼然以孫中山遺教的擁護者與繼承者自居，這些都難免遭到中央黨部和省黨部的猜忌。

    莫幹山之行可謂是一趟死亡之旅。沈定一前往莫幹山是為了拜訪三年未曾謀麵的老友戴季陶和周柏年等人，同時與他們商討農村自治的問題。沈定一同戴季陶談到他對革命的看法“革命本起於人心的不滿足，因為對於現狀不滿足，所以要革命；革命以後，人心還是不滿足，所以慢慢地還要再起革命。因此，人心常常不滿足，才有人類的進化；不滿足實在是人群進化的推進力。如果人心滿足了，人群便沒有進化了”。這段話無疑表明他對於現狀的不滿與再起革命的希望。他在遊玩劍池瀑布時，做詩一首：“誰雲利器肯埋藏，不受磨礱哪有芒？飛瀑至今含怒意，十年辛苦恕吳王！”顯然他視自己在東鄉的自治活動為類似勾踐的“臥薪嚐膽”，自己終會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孫中山去世後，蔣介石在派係之爭中逐漸掌握了權力，要求政令統一，日漸加強個人統治。1928年，隨著北伐的勝利推進，蔣介石誌在必得，逐步加強對異己的打壓。在狹隘的、排他的政治氛圍中怎容得下一個老想著革命的人，更何況沈定一曾經還有共產黨員的身份和西山會議派的背景。

    在莫幹山時，周柏年請寫得一手好字的沈定一題扇麵，他揮筆寫下於謙的詩“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顧，要留清白在人間”。當時周柏年打趣道：“我一落筆就喜歡寫明朗的天氣，而你總是寫一些‘粉身碎骨’的內容，這是為什？”一語成讖，沈定一臨死之時，不知道有沒有想到這首詩。

    革命天才

    沈定一生前具有多種身份：地主、革命家、新聞記者、白話詩人、教育家……孫中山說他是“浙江最有天賦的人”。國民黨治喪委員會編纂的《沈定一先生事略》中說“先生從小就非常聰明：新舊文學，都是很擅長的，詩文富於情感，下筆奔放橫恣，熱烈動人”；“先生長於演說，議論風生，往往‘高談雄辯驚四座’聽者動容傾倒，認為一時無兩”；“先生的書法，學迷南宮而加以變化，剛健處有龍奔蛇走之奇，婀娜處有水流花放之妙”。這些溢美之詞絕不是謬讚與虛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