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憂傷的喀布爾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假裝看風景 本章:14. 憂傷的喀布爾

    親愛的,不知道該不該向你這個事兒,今我做了一個衝動而又任性的決定……

    事情是這樣的,從上次與蒂塔分離後,經過幾次短暫的變化,我又到了阿富汗。沒錯兒,就是你腦袋的那個可憐的阿富汗,貧窮、戰亂、美國大兵、橫飛的炸彈、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大胡子的男人、無處不在的難民、追風箏的男孩,以及惡名昭彰的塔利班。

    現在,我成了這的一個公民,一個在喀布爾經營地毯生意的普什圖人。實話,喀布爾的狀況並沒有想象的那糟,也可能是我的運氣好,並沒有碰到什特別危險的事情,當然不是沒有危險存在。

    由於我們長時間的安定,所以這的生活可能與你所在的環境有非常大的區別。在這,路上到處都是持槍巡邏的士兵或警察,幾乎每一棟公共建築都有鐵絲網與防爆牆。槍是這個城市最常見的裝備,尤其是卡拉什尼科夫步槍,普及率如同我們的家用電器一樣。(如果你拿著手搶,可能都不好意思出來見人……)

    第一次聽到槍聲,我沒有太多感覺,感覺與鞭炮聲差不多。隻是有下午,在離我的住所一公的地方,遠處傳來了爆炸聲。塔利班攻擊了聯合國的一個機構,十幾個武裝人員與士兵發生交火,還動用了火箭筒。他們從傍晚打到深夜,“劈啪啦”的火光與爆炸聲衝,時不時還有流彈飛過,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戰爭就在身邊。

    除了武裝衝突外,這與其他的城市並沒有太多不同,也並不完全是媒體所報道的那樣。喀布爾的大街上,每都是人聲鼎沸,路上有賣水果飲料的、衣服的、烤羊肉的以及各種d。市場的商鋪,也可以看到一些新鮮玩意兒,它們通常是從北約部隊那換來的或買來的。

    每到下班的時候,這的交通也是一塌糊塗。也許你不相信喀布爾也會堵車,但這是事實。馬路簡直成了停車場,半時前進不了一公,走路都要捂著鼻子,否則汽車尾氣可以嗆死人。有趣的是,這的電視多數都是印度的節目與電影,每當女人們跳舞的時候,由於穿著比較少,這時便會是滿屏飛舞的馬賽克。即使這樣,人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當然,我要的不是這些,也不是代表阿富汗人民歡迎你,而是一個叫米莎的姑娘。那是我在“雞街”市場上認識的一個姑娘,她大概五歲左右,臉圓圓的,有著一腦袋棕色卷曲的頭發與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

    米莎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她的父親是個當地的商人,雖然並不富裕,一家人卻也不愁吃喝。可惜一切都被戰爭毀了,大概一年前,她的父親不幸被地雷炸死,母親也在絕望中病倒了。要知道,在這,女人是無法工作的,如果家沒有男人,基本就要麵臨生存危機了。因為這個原因,不到五歲的米莎,不得不開始承擔起養家糊口的責任。

    由於媽媽下不了床,為了生計,米莎隻能用以前存下來的零花錢,在批發市場買些塑料袋,然後拿到市場上零售。她還太了,手能拿的不多,為了每次能多拿一些,她想出了一個聰明的辦法——把拿不了的塑料袋全部拉長綁在身上。就是這樣,每當在早晨的市場,你都會看到一個奇怪又可愛的姑娘,她全身纏滿塑料袋,像個的繃帶人似的。

    每次看到我,米莎都會使勁地向我推銷。為了幫助她,每次我也會多給她一些錢。這時你又會看到,即使隻是一點兒錢,她都會激動地又蹦又跳,親吻錢幣,並咧起嘴笑著對你表示感謝。隻是這個時候,她那顆掉了的乳牙就藏不住啦。

    在沒遇到米莎之前,我本以為自己會像平靜的湖水一樣,安靜地經過這個身體,直到一下午,她光著腳丫跑進我的店。她一邊哭著一邊拉著我的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事情,她抽泣著對我:

    “媽媽……媽媽……不話了……”

    我沒有明白,媽媽不話了,她為什要哭呢。她不能像成年人一樣和我解釋清楚,隻是一直拉著我的手,想要帶我去看她的媽媽。我還是不明白,但看著她急切的樣子,還是跟她走了。

    在米莎的帶領下,我們先是穿過滿是垃圾的喀布爾河,又經過一座灰白色的清真寺,最後來到郊區的一處山腳。這是城市的邊緣地帶,也是當地的貧民窟。沒有電、沒有水,也沒有排汙係統,到處都是簡陋粗糙的泥巴房。它們多數都是由泥土和木頭建造,隻要有空餘的地方,就會被蓋上房子。

    由於沒有明確的路線,加上剛下完雨,所以泥濘的山路更加難走。現在已經快秋了,米莎還在光著腳丫,我想要抱著她走,但她卻不讓我抱,隻想拉著我快點走到家。在又爬上幾條泥濘的路後,我來到了米莎與她媽媽住的地方。

    我不知道該怎向你形容她們的住處,那是一個破得不能再破的土坯房,幾乎都快要塌了,肮髒陰暗的屋內沒有一張桌子或一把椅子,甚至連扇窗戶都沒有。唯有的隻是一張泥土砌成的床,以及幾張薄毛毯。冬,這的氣溫最低可以達到零下二十度,夏,氣溫又會高達三十七度。我不知道她們搬來這多久了,也實在想不到她們是怎活下來的,這種地方簡直讓人難以想象。

    米莎把我拉到床前,她晃動著媽媽的手,可不管她如何晃動,她的媽媽卻一直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看著發黑的屋頂,一動也不動。

    是的,她死了。

    看著媽媽沒有反應,米莎哭得越來越厲害了,鼻涕也在不停地流。她轉過頭看著我,紅腫的眼睛滿是淚,牙齒也緊緊地咬住嘴唇。她想要抹掉眼淚,但滿是泥巴的手,在臉上卻越抹越髒……

    老啊,這才隻是個五歲的女孩啊!為什要讓她遭遇這些!!!

    看著米莎哭泣的樣子,那一刻,我什都沒想,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抱住她,將她抱離了那間泥房子。雖然我自己就是個麻煩,但我沒辦法不這做,我不能把她留在這兒,留在這等待她的隻有一個結果——死亡。

    路上米莎還是哭個不停,我沒有話。哭吧,寶貝兒,使勁地哭吧,哭過了一切也都會過去……最後可能是哭累了,米莎在我懷睡著了。看著她那髒兮兮的臉,那一刻,我有種奇異的感覺,我感覺自己成了一個父親,一個真正的父親……

    在那漫長、悲傷的幾時,我也像個父親一樣思考起來。這有著太多太多像她一樣的孤兒,不管是送進孤兒院,還是找個好心人收養,短時間內都非常困難。雖然我現在有錢,卻很難保證她以後的生活。尤其是當我變成其他人的時候,我不確定這個“我”還會不會繼續收養她。如果“我”不收養,米莎很有可能會被賣掉,或者成為童妓……

    你知道,在阿富汗,為了補貼家用,很多孩子六七歲時就已經開始工作了。他們有的去會工廠幹活,有的會幫人放牧,也有的則在街邊收廢紙、廢金屬、給人擦鞋,或者乞討。

    這還有一個情況也讓人擔憂,在阿富汗東北部的瓦罕郊區,你會看到很多住棚屋的家庭圍坐成一圈抽大麻。當孩子因又冷又餓大哭時,母親往往會朝他們臉上吐鴉片煙,或是把鴉片粉塗在孩子嘴唇上,這樣孩就會安靜下來。起初,這種做法隻流行於當地的瓦奇族,如今,由於戰爭導致的醫療人員短缺,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效仿這種做法。

    即使這些都不會發生,她也會在即將到來的冬凍死。

    親愛的,我知道,你也許想我應該樂觀一些,其實不是我不想樂觀,隻是現在,我必須要往最壞的結果去想,隻有這樣,才可能想到最好的解決方式,不是嗎?

    之後的幾,米莎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每她都會哭著醒來,直到晚上再安靜下來。有時候,我會害怕她問我她的媽媽怎了,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回答。是對她——你的媽媽睡著了,還是直接——你的媽媽已經死了,上堂了?但她要問為什要去堂呢?我沒法解釋。

    為了不讓她再繼續哭下去,我隻能欺騙她:“你的媽媽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隻有等你長大才可以知道的地方。”

    除了欺騙米莎外,每我也還在不停地思考,可不管怎想,她的前景都不讓人感到樂觀。現在最大的麻煩是,我不確定自己還會維持多長時間,在變成其他人之前,我要盡快解決米莎這個問題了。想到最後,我想到了蒂塔……

    或許她可以先臨時收養米莎,再為她找個願意收養的家庭?也或許她在愛爾蘭找家條件不錯的福利院,把米莎寄養在那?我想,不管蒂塔怎決定,都要比把米莎留在這要好。我知道,這是一種既自私又混蛋的想法,對蒂塔有些不太公平,但是我實在不忍心把米莎留在這……

    又思考了幾後,我決定尋求蒂塔的幫助。我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但並沒有向她太多關於我的情況,隻是約定一個星期後,我們在喀布爾的機場相見。

    約定的那,為了不錯過蒂塔的航班,我和米莎提前三個時就到達了機場。市區相距機場大約十五公,在這短短的路程,每隔五十到一百米就會有一群士兵守衛,他們的車頂載有一把巨大的重機槍,機槍的兩旁站有著三四個扛著衝鋒槍的士兵。有的車輛後麵還寫著:保持距離,否則射擊。這條路是很多遊客的必經之路,所以也成了塔利班襲擊的重點目標,很多人已經喪生在這條路上了。

    我從未見過如此戒備森嚴的機場,或許由於機場也是美軍基地的原因,多層的防彈牆將機場嚴嚴實實地包圍著,並且布滿了哨所,密布的鐵絲網與高高壘起的防爆沙袋也隨處可見。遠遠地望去,機場不僅停著民用的飛機,還停滿了各種戰鬥機與直升機,比如阿帕奇、魚鷹、f15等。出發之前,司機也一再提醒著與我們,機場絕對禁止拍照,非常危險。尤其是美軍裝備、樓頂等,時刻都有被槍擊的可能。

    我們的汽車先是被一排一米多高的水泥路障擋住去路,這時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走了過來,他們手握衝鋒槍與對講機,表情冷酷,仔細地往車掃視,並開始盤問我們的情況、檢查機票和後備廂。與此同時,幾條軍犬也在我們周圍嗅來嗅來,它們毛發豎起,前爪將地麵蹬得“噌噌”作響。米莎有些害怕,她緊緊拉著我的手。

    士兵們發現沒問題後,我們走進一排簡易的房子,開始接受第二道檢查。房子內,同樣也是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在我們周圍,他們手指始終不離槍扳機,警惕地觀察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檢查人員先是用金屬探測儀來掃描汽車與行李,然後再打開行李手檢。

    我注視著檢察員的舉動,檢測真是異常得仔細,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行李最多在機器檢測一遍,從傳送帶走一遍就可以了。但是在這,行李至少在機器來來回回走了五六遍,檢查的顯示器也不停地切換著檢測模式。

    當兩道檢查完畢後,士兵們才把我和米莎領到了候機廳,這是最後一道安檢,也是最仔細的一道。所有人的行李不僅要再一次的掃描檢測,我們還要脫掉鞋子與外套,接受安檢員對身體的檢查。一個姑娘開始檢查我,她讓我脫掉上衣,不斷地捏著我的胳膊與腿部,捏了足有兩分鍾。我一直站著,不可以幹擾她的任何動作,之後她打開我包的每一個口袋,所有的物品也都被她掏了出來。

    整個安檢過程大約持續了近一個時,發現沒有任何問題後,我們才被允許走進機場的候機廳。那是一個既破舊又混亂的大廳,老舊的花板,電線外漏著,麵站滿了人,遊客、工作人員、士兵、販都在這。慌亂中,我拉著米莎的手,來到接機的關口處等待著蒂塔。

    在一隊武裝士兵的護送下,一群人緩緩走了過來。透過關口的鐵絲網,我看到蒂塔也在人群之中,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帶著頭巾,看起來還是那的美麗,那的迷人。再反看看我自己,距離我們上次相見,還不到六個月的時間,我卻又老了幾歲。樹皮般粗糙的臉滿是胡子,雙眼深陷,眼袋臃腫,已然成了個飽經滄桑的中年人,不再有一點年輕人的影子。有那一瞬間,如果不是為了米莎,我甚至都想轉身離開,不讓蒂塔看到我的樣子。

    人群越走越近了,我羞愧地向著蒂塔揮了揮手。

    “這,我們在這。”

    在疑惑的目光中,蒂塔朝我與米莎走了過來。

    “奧多?”

    “是我。”我苦笑著。

    蒂塔沒有話,她先是看了眼米莎,然後又回看我。她伸出手,想要觸摸我的臉,但在快碰到我的胡子時,她又縮了回去。

    “你又老了……”蒂塔輕聲地,聽上去滿是同情。

    “對不起。”

    “我知道你也不想。”

    一陣沉默後。

    “原諒我這樣做,這次請一定幫我,這是米莎,不管你照顧她,還是為她找家福利院,請帶她離開這……我知道這有些難,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米莎?你的女兒?”

    “不,她的媽媽死了,就在我眼前。”

    “那你的妻子與孩子?”

    “也都死了。”

    又是一陣沉默後,蒂塔蹲了下來,她微笑地看著米莎。

    “嗨,米莎。”

    對於蒂塔的問候,米莎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先是看看蒂塔,然後又看看我,清澈的大眼睛寫滿了困惑與茫然。

    “她聽不懂英語。”我對蒂塔,然後又用普什圖語對米莎,“不要害怕,這是你蒂塔……姐姐,和她打個招呼,好嗎?”

    一時之間,我想不到怎樣讓米莎稱呼蒂塔,是姐姐還是阿姨?常理,她們相差二十多歲,阿姨可能會更為合適,不過這個稱呼卻讓蒂塔顯得有些老氣,所以我還是成了姐姐。

    米莎有些害羞,但還是按照我的,奶聲奶氣地與蒂塔打了聲招呼。

    “她真可愛。”

    “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我會的,你不想和我其他的嗎?”

    “你想知道什?”

    “你在這的情況。”蒂塔直截了當地。

    “我很好,在市中心有一家地毯商鋪,每人很多。”

    “不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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