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雪釉落魄輕潦倒 熏檀琴瓷白舞蜓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光曙時竹 本章:第肆章 雪釉落魄輕潦倒 熏檀琴瓷白舞蜓

    光蝕素顏夜行歎,入惡般若入囂狂;太上清氣訴道腸,曳步骨雪曳步倀。

    空靈簌簌的一股清竹靈氣,如玉白藏納入掌心敲扇的素顏男子軀體內,月光張狂若漆山果瀑中恣意濺起的水珠驟響,不過二十年華的謫仙之人,順著輕柔琴音的節拍而敲扇擊掌,他那未曾看得清晰明楚的秀氣麵孔,隻是遙望感應就可以品悟到一股太古兩儀之力的清明覺味。

    素色覆瓦嵌在青黑牆磚上的靜謐庭院,幾枝纖細長蔓伸出無數枚五角狀樹葉遮掩滿牆磚麵的楓藤,在暖熏又微涼的淺淺晚風中半是蟄伏半是搖曳,雖是入夜子時之刻,可那徘徊柔繞在清冷庭院的纏綿琴聲,與吞脊龍獸石雕魚鱗翹尾上飛旋的八角多麵轉燈,則為這濃鬱紫黑霧靄般莫測詭秘的幻夜平添了幾分灼熱。

    “風花,一掃清簷為絕代,雪月,夜下孤釣蓑衣來。”

    莫誰清高,與其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清冷孤切的五十弦撥亂琴聲,綽綽約約娑娑,好似廣寒桂花樹枝間聽不真切的玉葉相敲,真紅殷腥的晶瑩豆蔻捉弄著半度透明的竹絲清弦,仿佛指尖染血碎梅的古靈少女衣著了高領颯然的道人服裳,塗鑲入嵌了精藍秘銀龜螭糾纏紋章的長笏高冠在頭頂孤立,她額前濃密纖細的唯美青絲除了邊角處的是垂耳放下外,那些冥墨玄漆色調的發絲都被束在了道篆長笏冠筒之內。

    “話,你們可知,數年前在帝都羽燭名動一時的琴師,白舞蜓?”

    囂擾嘈雜的把酒舉盞聲,在青磚庭院前臨近街道的茶肆酒館,紛亂而不止地言著江湖故事,明多於滅的璀璨燈焰在油繩主芯上灼燃閃耀著,映亮了這些在帝皇蒼龍之幼弟——鱸齋候管轄下,夜不行宵禁的江湖茶酒肆館。

    “白舞蜓?沒聽過,江湖啊,可是養不熟且記不住人的熊孩子,你如果不一直在江湖麵前出夠風頭,早就被當做普通俠客過忘了,如果你不在江湖麵前耍夠威風,早就被當成沒長全牙的獸崽給它欺負了。”

    三杯粗糙陶碗茶水後,摻雜了大量黑壇黃湯濁酒的肚腹高高鼓起,一個不住打著飽嗝的落拓大叔嗓音,和溫暖又躁動的閃耀燈光一起,穿透了茶館酒肆的厚重磚牆,傳到了青磚楓藤庭院的撫琴少女與青年男子耳中。

    “,你們肯定不知道啦,因為啊,這白舞蜓出名的地方,可不是琴藝與音曲,而是素顏和武力……數年前,有道暗世隕炎星巨骸,墜落到那時震動江湖的拾荒飲帝,他們所在的地盤上,乖乖啊,那時候的飲帝拾荒,一個人就是可抵十萬兵甲的武林君皇,十個人加起來可算是差不多能夠攻打下的百萬雄師了啊,可是怎著,暗世隕墜落的第二,隻有一個衣衫淩亂的散發美人,活著出了那拾荒飲帝的地盤,那飲帝拾荒連同他們那數千名精銳部下,居然一朝全滅!”

    “那照你這,逃出的美人兒,就是白舞蜓?”那個喝酒急躁的絡腮胡少年,提著一壇撒了滿地的黃酒,醉眼惺忪地拽住之前大其詞的江湖老俠客迫切詢問道,卻被這一句話反問了回去:“那我的還有假?”

    幻夜袂皎月,細碎如秘銀鱗片的精巧星光,落在白舞蜓在月華下透明得化成雪白的眼睫表麵,古樸木骨折扇敲打在掌心的聲音與五十琴弦一同波動,讓人分不清是彈琴的人在創曲,還是敲扇的人在引歌。

    “琴蜻先生,這些江湖武俠,都在稱讚您是個美人呢。”

    清冷如月潭寒泉般暴突翻滾出雪白泡沫,又柔潤若月下纖弱花萼間的夜鶯在啼血長泣,撥弄著平和摻混了波瀾旋律的奏琴少女,身為之前戲謔出言取笑那位敲扇青年的她,自然不是那所謂的“美人”白舞蜓,而是鱸齋候麾下的刺客——歸墟偽。

    “歸墟姑娘,我想,他們這般取笑的緣故,可能是因為舞蜓長得太過於俊俏了的緣故吧。”

    漆黑長發披散垂下,蓋住了白舞蜓應該是白皙晶瑩的雙耳,被月銀光砂嵌入深髓的眼睫顯得格外雪白,與常人一般略有血色的淺淡絳粉唇扉,也隻是其上的紋理較為精致美觀而已。

    白舞蜓的容貌若是仔細看起來,其實與普通的青年男子並無差異,隻是因他的膚色略有些病態美的素白,下頜處也沒有肉眼可見的胡須,再加上他那身並無紋章的輕薄縞裳上,時刻流轉的那一股可點悟靈台的清氣,便是使得他與常人有些明顯的不同了。

    白舞蜓,字琴蜓,號翅顫琴師,善琴瑟而知音律,現於鱸齋候幕下作一謀師。

    “可是,琴蜓先生,並非是歸墟想要反對您的裁決,隻是用我們辛苦豢養了多年的那幾百名刺客,去做一場刺殺白紙釀屠的戲,這樣的花費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銀藍道冠上龜螭紋章的浮雕獸眼,閃耀著淺淡似水的星夜微光,歸墟偽那對綽約輪廓略微泛有湛清顏色的美眸,瞬間將周圍空氣中的溫度冷了下來。

    “這世間沒有人,能夠徹底殺死唐沐酥,並非是我顧及以前的情義,才將那些花了很多心血培養出的嘍囉,拉出去演那一場供給帝蒼龍看的戲,而是為了保留鱸齋的實力,才讓他們去主動赴死的。”

    白舞蜓平抬掠動手中完全展開的紙扇,潔白光滑的扇麵似是盛著滿流淌下的皎好月光,這扇這月光,一如白舞蜓此人,冰冷空靈而微涼。

    “既然明知不能得手,那舞蜓先生卻還要將那些刺客指派出去,讓白紙釀屠收走了他們的性命,這不是有些愚蠢了嗎?”

    細長纖美的湛清黛眉輕顰,歸墟偽有些不悅地用手指挑斷了兩三根透明琴弦,約摸是氣惱白舞蜓隨意將她手下刺客派出送死,便以牙還牙般的將白舞蜓心愛的這尊琴,弄斷幾根清弦以示報複。

    “正因為知曉不能得手,所以才派出一些無關緊要的嘍囉送死,以向帝蒼龍作一番表麵上我們仍是臣服的態度,沐酥她這次強求帝長子師,已經觸碰到帝蒼龍的底線了,若不是還有朝籙需要她厭勝,恐怕帝蒼龍早就親自出手將她收拾了。”

    “何況,我派那些刺客去送死,也隻是拋磚引玉而已。我倒想看看,這羽燭中還有那些人,和咱們家的鱸齋候一樣,並非是真正臣服於帝蒼龍。隻不過,很有可能,我們所可以看到的那些人,未必就是與我們一樣,有著不臣之心的人。很有可能,或者可以確定,我們所引出來的玉,他們是對帝蒼龍絕對擁護的人。因為,現在被派來斬殺唐沐酥的人,恐怕隻有帝蒼龍親自掌控的那檀金三千甲了吧。”

    看著被歸墟偽挑斷的琴弦,其實白舞蜓心中並無怒氣,其實他隻是因為喜歡歸墟偽這個少女,所以才愛屋及烏地珍惜著那把她所贈予的琴罷了,但是很可惜的是,那個送給他那把琴的人,已經忘記了自己才是琴最初的主人。

    “原來,那些刺客,是你的人啊,舞蜓——”

    完全撐開的淺紫塗釉紙傘擋住了月光,精銀色澤的櫻落紋在傘麵熠熠生輝,而傘底下,唐沐酥的麵孔,卻是有些模糊不清。

    “啊?沐酥,你怎來了。”

    此時此刻的場麵,本應該是一度的十分尷尬,可是,白舞蜓的臉皮厚度,著實是超出了歸墟偽的想象,隻見那樸素白袍的執傘琴師,狹長妖異眼角嫵媚帶笑地凝望著,孑然佇立在青黑魚鱗瓦簷上的未來帝長子師。

    “你……還是老樣子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白舞蜓。”

    傘下故作老成撫胸感歎的少女帝師,在一時氣短之後,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今夜,唐沐酥所襲的衣裳,似乎又有極大的變化,繽紛絢麗的十四色薄裳,重疊攏合在一起,仿佛光曦皇蝶幻色的薄翼,朦朧綽約地拖著一角鋪滿後方簷瓦的金黃尾擺,然而,這看著很華麗單薄的服裳,其實,對唐沐酥來,穿在身上是很重的。

    “另外,你剛剛什了,舞蜓。我好像聽到,帝蒼龍也要派人殺我?”

    散瓣簌簌的精銀櫻花紋絡,在黯然失色的圓盈傘麵上,逐漸陷入了傘紙所塗釉色的模糊之中。

    但是,白舞蜓卻還是可以看到,隱藏在淺紫紙傘之後的唐沐酥,她在皎潔白月光下顯現出來,然後投映在紙傘表麵的影子。

    挽衣袖手,提腕把柄,唐沐酥那纖細而淡薄的朦朧影子,似乎是把油紙傘的細長握柄,當成了某把劍的劍柄,而她也確實相信自己能夠從傘柄中,拔出那一柄橫掃下的劍。

    “沒錯。”

    明明端詳了唐沐酥這久的時間,到最後白舞蜓給出的答複,卻是隻有簡短的兩個字。

    “帝蒼龍為什要殺我。之前不殺我,為什現在殺我。如果帝蒼龍殺了我,那他為什冊封我為帝長子師。假如我死於檀甲軍的圍攻中,之前冊封我為帝長子師的帝蒼龍,難道他不會被人質疑,被成那種無常反複的暴君嗎。”

    撐圓的淺紫油紙傘,由橫擋於身前,變成了托舉在頭頂,唐沐酥將之前緊握在傘柄末端的那隻手放下,停止了她將拔未出的拔劍姿勢,隻是用剩下的一隻手的五指,隨意地把著傘柄的中段,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白舞蜓。

    她的眼神,仿佛在示意白舞蜓:你,繼續下去。

    “你的性子,實在是太過桀驁,難免不會忤逆了某些人的意誌。

    帝蒼龍之所以一開始不殺你,其因有三。

    一是,以為你也屬櫻潭唐家,殺你怕會是寒了櫻潭唐家的心,但現在知曉你非是唐家人,自然可以下手了。

    二是,因為那時朝堂之上,你是以才自薦,帝蒼龍若是憑著自己喜惡之心,當即殺了你,敢問下有能之人,誰還敢以才自薦。

    三是,當時禦朝籙已經現身,帝蒼龍必須扶持一人與之抗衡,而你唐沐酥恰好成為了那個人罷了。

    至於為什冊封你為帝長子師,我剛剛不是過了嗎,帝蒼龍想讓你與禦朝籙互相傾軋,自然是授你以帝恩,以抗禦朝籙之神權。

    帝蒼龍派遣檀甲軍殺你,未必是真的要殺你,其因亦是有三。

    一,試探你真正的實力,是否可以抗衡禦朝籙。

    二,若是殺你不成,可以誣陷你與我家鱸齋候勾結反叛,檀甲軍隻是按旨平叛。

    三,若是殺你成功,帝蒼龍自然可以向下彰顯,皇者威嚴不可忤逆,那個時候的他確實是個暴君。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帝蒼龍在某些方麵,也確實是明君。若是帝蒼龍不犯大錯,又有誰敢真正的忤逆,這個殺伐果斷的帝皇。”

    一番話語,起來頗有條理,白舞蜓眼角略帶愜意地微微抬頭,仰視著站立在房屋簷角尖的唐沐酥。

    “聽起來,確實有點道理。”歪著頭仔細想了一會兒,唐沐酥似乎覺得白舞蜓得頗有道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是當她的手指觸摸到紙傘柄部末端的時候,卻又因為想通了某個關鍵點,而把自己的臉色驟然一變:“等等,白舞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唬住。”

    “釀屠何出此言。”白舞蜓眼中仍是笑意不變,並語氣溫和地叫出了唐沐酥自取的表字——釀屠。

    略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唐沐酥如果被人惹急了的炸毛貓,將自己身上層層疊疊的繽紛薄衣胡亂扯下,隻留下最麵那件貼合她自己身形的浴衣:“我不會死,因為帝蒼龍根本殺不了我,所以對我來,你剛才所的,基本上都是廢話。畢竟,你舉出來的那些事件,對我來,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的影響,反倒是對你,以及你身後那個想要謀反的王侯來,很有意義。”

    一聲繒綾,仿佛有龍鱗所覆之劍出鞘,但見幾抹極亮燭色,化作繚亂交錯的出劍斬線,唐沐酥襲著身上那最後一件薄衣,終是將禦朝籙贈與她的創世元初,拔劍出鞘!

    扭曲著混成一團的崩力,在唐沐酥那纖細的腰肢處,以內勁的形式爆發,挾帶著她骨骼清瘦的柔軟身軀,在這名少女自烏黑色魚鱗紋簷角尖端跳落的瞬間,勾畫出一條猛然撞入如水夜色的紫藍錦鯉。

    細長而纖弱的暗翠楓藤攀牆纏繞,將頂端有素色雨瓦扣住的那麵烏黑磚牆,徹底地染成了淺青色澤。

    “那是什?!”

    埋伏在青黑磚牆下的一名檀甲軍,不顧是否違反軍紀而驀然發聲,隨即左手上提陌刀長柄,右手掌緣緊貼厚重刀脊,迅速地作出了他該有的反應,隻因為——他剛才看到的東西,實在令人詫異。

    青黑磚牆頂端的素色雨瓦之上,一麵撐展圓盈的淺紫紙傘,在半空中徐緩地上下反轉,最終作出傘麵朝下的墜落姿態。

    紫意黯然的傘麵之後,看不出持傘者的身形,也自然無法根據人體的要害處,來作出相應的反擊。圍繞困守住這一麵青黑磚牆的八百檀甲軍,他們被之前同僚的那一聲驚詫話語,徹底引起了自身警惕性的防守之後,所能看到的隻有那深色傘麵上投映的模糊影子,以及自紙傘邊緣傾泄刺出的如雨劍痕。

    “喝——”內息凝氣,振胸發聲,隱藏在淺紫傘麵之後的唐沐酥,單足踏著傘紙而另一腳懸空,她俯身低頭透過單薄傘紙,隱約模糊地辨認出下方手扶陌刀的檀甲軍,隨即左手持柄控傘,右手正握那一尊以燭龍犄角為鍔的元初之劍,左側袖口抵著將要刺出的右手劍刃。

    臂為弓弩,再以劍刃成箭,唐沐酥於自己身軀即將墜至一名檀甲軍頭頂的那,右手掌心抵住劍柄末端,穿透過淺薄的傘紙,猛然推刺出劍,正中她腳下那名檀甲軍沒有被玄鎧護住的喉嚨。

    “第一個檀甲軍。”

    心底漠然記住自己所斬人數,唐沐酥原本總是笑靨安然的臉上,此刻唯有冷淡這一種神情,她無聲地舒展自己握劍的手指,在短暫蓄力之後,原本推著劍柄末端的右手,緊貼著長柄朝劍鍔方向上滑,五指繞著劍柄猛然攥緊一旋,徹底破壞了人體喉部氣道與血管的燭色長劍,便自血肉與白骨的束縛中抽離而出,在寒冷的空氣揮灑下一灘灘宛若赤紅花瓣的橢圓狀血滴。

    燭龍犄角為鍔,獠牙參差的龍喉式吞口,吐出一道唯見燭赤的火曦劍身,覆蓋有湛藍淩霜的劍緣刃鋒,不沾絲毫血汙,隻是釋放著極度蒼冷的凜然寒氣,冰藏住兩側劍刃的璀璨龍章。

    左手放開淺紫色油紙傘的握柄,唐沐酥伸出食中二指,掃過橫在她眉眼前那截火曦劍身脊部,所銘刻的黃金熔岩色紋路。

    之前踏在淺紫紙傘邊緣的那隻腳後跟微沉,唐沐酥借著踝部關節所蓄力量,腳尖在那一線傘紙邊緣猛然踐踏,隨即一股微弱的蹬踏之力,將唐沐酥的身軀反彈而出。

    圓盈如淺紫滿月的紙傘瞬間反轉,在唐沐酥那殘餘的一踏之力影響下,自她腳底反轉飛起,跨過紫藍兩色的絲綢浴衣背部,再飄蕩到她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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