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將宮如今的情況告訴了我，我這心也算是有了個底，又特意寫了一封信，拖她帶回去交給莫千塵……

    林子再來時起此事很是唏噓，“娘娘書信一到，陛下牽掛得了不得呢。”見我隻一笑置之，他又道，“宮中一切都打點好了，本來不日就可接娘娘回去。隻是陛下住在這不太像樣，還得委屈娘娘至月華寺暫住兩日，再從月華寺接回娘娘。”

    我點頭，“陛下安排就是，想來月華寺也不會有異議。”

    紙鳶連連冷笑，揚眉道，“如今再回去，寺那些人可不知要成什樣子呢，想想也覺得痛快！”

    等到事事安排好，又是十數日。我回月華寺暫住，依舊是那座院落，卻打掃得幹幹淨淨，顯是用香熏過，入門便是濃濃的香鬱。住持早早引人等在門外，她神色如常和藹，其餘人等卻早換了一副畢恭畢敬的神色。我心中不屑，麵上卻不露出來，隻與她敘過不提。

    紙鳶環視一周，袖著手冷笑道，“怎不見靜墨師傅，往日拜高踩低她都是頭一份兒，怎今日娘娘回來暫住卻不見她了？”

    我喚了聲“紙鳶……”，眾人麵麵相覷隻不敢答話，到底是住持道，“靜墨病著，恕不能拜見娘娘了。”

    紙鳶冷著臉橫眉不語，海棠微笑道，“靜墨師傅或許是心病也未可知。今日也就罷了，過幾日宮迎娘娘回去，合寺畢送，可由不得靜墨師傅病了。”

    我當下也不理會，隻安靜住下不提。寺殷勤供應，十分周到，我隻瞧著她們戰戰兢兢的樣子唏噓不已。這日晨起，海棠為我梳頭，篦子細細的，劃過頭皮是一陣警醒的酥涼。海棠輕輕道，“聽林子，他午後就要來宣旨。”

    我看著鏡中薄似蟬翼的鬢角，淡淡道，“也好，免得夜長夢多。”

    海棠頷首道，“隻是今番要回宮，有些東西娘娘是一定要舍棄了。比如，心。不是狠心，狠心亦是有心的。娘子要做的，是狠，而沒有心。”

    我轉身，懇然握住她的手，“海棠，除了你，再沒有人對我這樣的話。”

    “奴婢慚愧，”她的溫婉的聲音有深深的歉意和自責，“奴婢如今竟不能維護娘娘分毫。”

    我微微一笑，“你已經盡力了。恰如你所，有心之人如何和沒有心的人相抗衡呢？”我定一定神，窗外是漸漸暖熱的夏初氣，熱烈的風讓我的神思愈加冰冷，“容遇已死，我再沒有心了。”

    昏黃的銅鏡中，我烏深的眸底似有血染的鋒刃般的薄薄影子，極淡的一抹。

    我依禮梳妝，盈盈獨自站在庭院中，林子笑嘻嘻打著千兒，“叫娘娘久候，請娘娘接旨。”

    我淺淺欠身，道，“有勞公公。”

    院開了一樹一樹的石榴花，清淨的寺院甚少有這樣豔麗的花朵，然而五月時節，唯有榴花開得最熱烈最放肆，無心無肺一般開得如火如荼，整個寺便掩映在這般紅灩灩的濃彩。

    我跪地，發髻上的瓔珞垂在眉心有疏疏的涼意。林子的聲音是內監特有的尖細。神聖旨已下，終身既定，再無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