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名曲斷腸,佳人姓莊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馮曼箏 本章:第七章 名曲斷腸,佳人姓莊

    聖月節後的第二,武寧王府內一間裝飾異常簡約的房間內,屋子中央的圓桌上擺了一隻已經許久沒有盛放過水果的果盤,一套式樣古樸別致有些前朝風韻的茶具,還不大應景的橫放著一柄三尺長的藏青色檀木劍匣。劍匣上並無什像樣裝飾,沒有五彩花紋,沒有玉石寶珠,甚至連個字都沒鏤下,整個匣身,僅僅是有幾條原色鑲紋。匣子旁邊有一隻不大的綢布包袱,大概是麵東西疊得過於整齊,或是根本也沒有太多物件,顯得十分清瘦。

    從房間的屏風後麵走出來一個穿著鉛灰色長袍的少年,少年顯然是剛更衣完畢,出來時還理了理腰間束帶。他走到桌子前,先雙手捧起長匣,右手指尖輕輕**匣身,耳朵湊近閉上眼靜聽那指尖敲擊劍匣的聲音,就好像手中並不是一隻劍匣,而是一張名貴的古琴。

    良久,他將匣子夾在腋下,端起茶杯囫圇喝了下去,隨手拿起包裹,邁出房門,穿過幾個或大或的院子,幾條或曲或直的長廊,來到一間相較普通農家都更奢華的馬廄旁。那匹純白如雪的駿馬前麵,一個邋遢老頭正將鍘好的草料一口一口像喂自家孩子一般細心飼喂。少年走過去摸摸那雪白神駿的脖子,挑了挑眉頭,對低著頭認真喂著馬的老頭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老頭也憨憨傻傻地笑笑,起身就要去把少年最愛的神駿牽出來,被少年製止道:“聖月節算是過早年,咱們這次也算是出遠門,年後第一次出遠門,當然得從正門走。這樣,咱們先從正門出去,再從側門繞回來牽馬。”

    老頭“嗯”了一聲,兩手在麻布衣裳上胡亂一抹,又要來接過少年肩上的劍匣和包裹,少年搖了搖頭。

    “暫時就讓我來吧,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放心,肯定便宜不了你個老東西。”

    老頭不再堅持,也就憨笑著欣然接受了,等自家公子前麵開道後,也向身後望了兩眼,並沒發現有任何牽掛,便大步跟上少年的步伐踏出門去。

    這幾的蘅蕪館生意異常火爆,茶樓內座無虛席,各種茶香飄蕩在各個角落,不管是平常人家也喝得起的,價位在幾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金佛手,還是通常隻有富家子弟才敢要的數百文一壺的碧螺春,甚至是因身價實在太貴、一壺起碼得花去十幾兩銀子而鮮有人問津的用鳳池水沏的蒙頂或者龍井,如今也賣的不錯。

    在蘅蕪館二樓最向陽的那間雅間,和著淡淡蒙頂茶香一起飄出來的,還有悠揚婉轉的古琴曲——《斷腸》。這支曲子據誕生於華夏時期,寫的是上古大夏帝王遼定央的王後——月神澹台霓若的故事,迄今已有上千年曆史。曆代有點名氣的琴師,莫不是《斷腸》彈得極好的,當世亦然。民間一些悟性高的琴師,還根據月神澹台散見於各種正史野史的傳奇故事,填了些貼近傳又能夠引起聽曲人共鳴的唱詞,良莠不齊,其中以遼以暢前些年填的詞評價最高,流傳最廣,其中“權向春閨溫舊夢,且從秋水覓新帆”一句更是倍受世人推崇,有“嵩伯筋骨,飛卿風流”的評語。囊雪城內彈這首曲子彈得好的人不在少數,然而要數最高的,還得推蘅蕪館的這位梧桐姑娘。

    起梧桐,大多數人包括經常去蘅蕪館一擲千金請她陪茶的公子哥們,都隻知道她本姓莊,名楚柔,有國色香之姿,也有讓人唏噓不已的悲慘身世——四歲喪母,五歲喪父,六歲流落囊雪,八歲被蘅蕪館紅姐當二收留,之後紅姐見她出落得愈發標致,便將她雪藏起來並加以調教,十四歲被當作茶妓伺候客人聽曲喝茶。多年來,梧桐拿過客人們沉甸甸的紅包,也受過紈們赤裸裸的調戲,聽過好心姐妹發自內心的安慰,也挨過老板娘不留情麵的責罵。這些常人都難以想象的苦,就連自嘲鐵石心腸的遼以暢,第一次聽她娓娓道來時,都差點落下淚來。

    不過今在世子殿下麵前,梧桐並沒有再去講自己那對不同的人講過千萬遍、卻並不為大多數人銘記的經曆,而是認真地撥弄著麵前那張上好古琴。《斷腸》,這支從誕生之初就令無數琴師扼腕的悲涼曲子,在這個同樣有著悲慘遭遇的梧桐手上,彈出了更深一層的淒慘曲調。

    聽過梧桐彈過無數遍這支曲子的遼以暢端著茶杯,眯著眼睛,仿佛正身臨其境,無法自拔。就連那依靠在房門處,給人感覺根本就是個不懂風雅的邋遢老仆,也提著酒壺,怔怔發呆。

    一曲而終,梧桐輕盈放下琴,接過遼以暢手中的茶杯滿上,再恭恭敬敬地遞給他,專心跪在地上,注視著世子殿下隻是微笑,不一句話。

    遼以暢睜開眼睛,茶杯放在桌上,把鼻子貼近那張楚楚動人的臉,笑道:“梧桐,你實話,梧蒼莊氏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都八大世家之一的莊家出美女,上一代那三姐妹,一個嫁給了稷下學宮才子、後來的大燕司祭樊懋,一個嫁給了姑蘇許氏“東儒”許淳陽,另一個嫁給了前大殷大將軍顧懷南,個個都是才貌雙全的女子,你看看你,同樣是姓莊,同樣的有才有貌,真像是莊家的女子。”

    梧桐盯著遼以暢頓了頓,苦笑道:“是啊,一樣的姓莊,在殿下的戲語一樣是才貌雙全,可是,誰見過堂堂梧州莊氏的女子淪落為茶妓的呢?”

    遼以暢便又端起茶杯,不再接著講下去了。

    梧桐挪到遼以暢腳邊,笑容中藏著一絲憂慮地:“殿下這次去西戎那個蠻荒之地,可千萬得心。我聽那邊的人性情野蠻,又生得虎背熊腰,看誰不順眼就拳腳相向,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傷了殿下一根汗毛。”

    看著女子眉眼間的擔憂,遼以暢不以為然:“放心,舊西戎如今還不是大燕的王土,看哪個不要命的敢動我堂堂大燕武寧王家的王子殿下!何況好歹本殿下也是通幽境的高手,哪能是讓人隨便欺負了的主?再者,雖西戎那邊我是第一次去,可老馬熟啊,這老東西閉著眼睛都能走上它幾個來回,真要是遇上了難對付的亡命之徒,他還能指一條逃跑的捷徑不是?”

    “可是,殿下走了,梧桐在這蘅蕪館就真的沒有什可以交心的人了。”女子低下頭,語氣有幾分感傷。

    遼以暢湊近了她,一隻手輕柔拍打著她的後背:“你要是,實在離不開我,不如就收拾收拾與我同行?不過這一路上也不知要遇上多少狼蟲虎豹、魑魅魍魎,你一介女流,當真受得了驚嚇?”

    梧桐陪在遼以暢身邊的時間一長,好多明暗的事情她也懂了不少,知道殿下此話是什意思,就淡淡地:“殿下當然知道我不是怕那些狼蟲虎豹、魑魅魍魎。我明白殿下此去不為遊山玩水,做正事哪有帶著個累贅的道理?殿下就放心地去,我就在這等著殿下平安歸來。”

    遼以暢感覺是愈加喜歡這女子的善解人意了。當時自己之所以看上這個名字還並不十分叫得響的少女,不單單是因為那副好皮囊和一手好琴技,更多的是由於她在自己麵前彈的每一支曲子,都能很好地契合自己當時的心境,而同一隻曲子,她又能根據自己的一顰一蹙彈出不同的味道。從此,每隻有個百無一用的糟老頭子陪著花酒地的遼以暢,便將梧桐當成了自己近似紅顏又不是紅顏的知己,隔三岔五就往蘅蕪館跑一趟,半是思人,半是澆愁。

    遼以暢將懷中女子摟得更緊,鼻尖幾乎觸到女子臉龐,笑容淫邪地道:“真懂事,本殿下平安歸來,第一件事絕對是來你這溫柔鄉,好好犒賞自己。”

    梧桐笑著一把將遼以暢推開,嬌嗔道:“殿下平安歸來,我一定陪您一醉方休!”

    遼以暢哈哈笑起來,直起身,理了理領子,朝門口仍在往自己嘴不停灌酒的老馬喊道:“走啦,出發啦。”老馬不大情願地站起身擦擦嘴,背上包裹正欲跟在遼以暢後頭走出蘅蕪館,向著那魂牽夢縈的西戎老韓家的劍南陳釀出發,卻見到樓梯口有一個姑娘站在當口,雙手環在胸前,抱著一柄細長寶劍,臉上掛著在老馬看來像是誤食了狗屎一般的表情。不過老馬此刻多看她兩眼,完全是因為這女子的臉蛋有幾分好看,不對,應該是特別好看,即便是他這個自詡為看淡世間紅塵的人,也打心底覺得眼前丫頭生得漂亮。

    不過好看歸好看,自己這個活了一個甲子的糟老頭,當然不會對她存什猥瑣心思,所以僅僅是看了兩眼之後,老馬就大步走到樓梯口,準備為自家公子開道。可沒想到,那好看丫頭竟然沒有要給自己讓路的意思!

    感覺碰了釘子的老馬望著眼前女子,就想把自己以往遇到這種情況時,常對別人大罵的髒話一字不漏送給她,又感覺好像有點不妥,隻好換個和煦笑臉和溫和字眼,像是前輩教誨年輕人一樣地道:“丫頭,老伯年紀大了,受不得磕磕碰碰,你給留的道有點了,老伯蹭到可是要摔的,摔了可是要丟了命的,丟了命,你這丫頭可是要吃官司的!”

    可是這個不識相的丫頭,仍是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盯著老馬的眼神卻更加叫人不寒而栗了。

    這邊剛從房間出來的遼以暢和梧桐看到這一幕也是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事情原委的梧桐甚至以為老馬為老不尊,在調戲人家姑娘呢。摸不著頭腦的遼以暢向前踏出一步,盯著那個好像將自己和老馬當作殺父仇人的少女看了一陣,隻覺得似曾相識。努力一回想,才漸漸有了些眉目。

    謔,這不就是祭月大典史上第一位女司祭嗎!

    雖認出了女子的身份,但對於眼前這一幕的來龍去脈,遼以暢卻愈加糊塗了。這劍拔弩張的架勢,分明是自己哪得罪了眼前女子。可他仔細一想,這幾安分守己,並沒有在外麵沾花惹草呀,那她到底所為何來呢?

    想不出個所以然的遼以暢隻好上前問個明白,還沒張開嘴,女子卻先開口了:“不用問我為什了,本女俠今找上你們,隻為了一樣我的貼身物件,交出來,我就當什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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